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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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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首冢(叶村让) 比留子同学找到了。听到这个消息,我心中的不安顿时一扫而空。 “她在哪里?” “这……你见到她就明白了。” 阿波根含糊的应对让我心生疑问,尽管如此,我还是压抑不住兴奋,跟着她离开了。 比留子同学藏在什么地方了?早上大家找了一圈都没找到,最后的有可能的地方只剩下别馆了呀。 阿波根上了一楼,穿过大厅,走向不木的套房。比留子同学在那边等我吗?我迫不及待地推开金属门,里井和刚力也追了上来。 可是,套房里一个人都没有。 我无法理解事态,转头看向阿波根。 “到里面的偏房,就能跟剑崎同学说话了。” 说完,阿波根打开了起居室角落的小门。那是她跟老大查看过的地方。 门后是一条狭长的通道,通道尽头是个圆形小房间。走进去一看,这个房间大约有两个成年人张开双臂那么大。 成岛、老大、猫头鹰都在里面。 我一进门,所有人的视线就转了过来。阿波根指着镶嵌铁栏的小窗户对我说: “在那里。”我走过去一看,那竟是意想不到的光景。 相隔两米的地方是一座建筑物的正面外墙,墙上有一扇差不多的小窗户,有个人从那里探出头来—— 那人见到我,表情一下明亮起来。 “比留子同……” 我激动得正要大喊,她慌忙摆了摆手。与此同时,一只大手从背后伸出来,捂住了我的嘴。 “冷静点,巨人在别馆,让他听见就麻烦了。” 老大对我耳语了一句。我回望过去,另一头的比留子同学也严肃地点了点头。 那扇小窗虽然能照到日光,但是比留子同学身后的房间一片昏暗,很难谈得上安全。 “我们刚才到这里查看过,并没有看见她。” 没过多久,玛丽亚也走了进来。她手上提着装了饮料的塑料袋,还有用扫帚和拖把柄连起来做的长棍。她把袋子挂在长棍一端,伸出去递给了比留子同学。 “还要什么只管说。” 比留子同学微微点头道谢后,成岛压低声音说起了话。 “我这边会尽最大努力,在傍晚之前决定接下来的方案。你要保持冷静,耐心等待。” 然后,其他人就识趣地离开房间,留下我们两个人单独交谈。 “太好了。我真的,真的担心死了。到处找都找不到你,我还以为这次真的不行了,以为我又……” 现在只剩两个人,我顿时松懈下来,控制不住眼角发热。我一直坚信她还活着,其实也是为了掩饰心中强烈的不安。 “让你担心了,真对不起。昨天我慌不择路,跑进了通向这边的大门,又因为没有照明,四处摸索着走到了这里,实在是采取不了什么行动。现在知道你没受伤,我也放心了。” “你那边不会被巨人发现吧?” “他还没来过这里,但也可能只是巧合。” 也就是说,并非比留子同学藏得好,有可能只是巨人没有特意找过来。现在还不清楚别馆的详细布局和巨人的行动,考虑到可能会被发现,比留子同学最好不要到处走动。 “房间里有躲藏的地方吗?” “很遗憾,并没有。这只是个空房间,门也上不了锁。” 见我无言以对,她又继续道: “不过天亮之后我发现,地面上的灰尘很均匀,可见这里已经很久没人进来过了。” 如果巨人频繁进出,灰尘上肯定会留下脚印。听到这句话,我多少放心了一些。 比留子同学已经听老大他们说了不木的死和巨人的情况。我说完自己的见闻后,双方都不自觉地叹了口气。 “万万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啊。” “嗯,而且又是封闭空间。” 从她口中听到推理小说术语,我感到心情放松了一些。 “这次并不是封闭空间。虽然正门吊桥的电机坏了无法收放,但是紧急时刻可以打碎玻璃求助。只要成岛愿意放弃抓捕巨人,我们就能出去。” “我说的不是物理意义上的封闭空间。” 那是什么意思?我用目光催促她继续说下去。 “推理小说常见的封闭空间通常是暴风雪山庄、暴风雨孤岛这种偶然成立的空间,或者人为破坏桥梁、堵塞隧道制造的空间。今年夏天我们被困在紫湛庄,虽然直接原因是恐怖袭击造成的特殊情况,但也可以称之为不可预测的灾害,是偶然性封闭空间。上次去旧真雁地区,因为村民烧毁了唯一与外界相连的吊桥,因此是人为性封闭空间。” 比留子同学侃侃而谈的样子还是跟以前一样,仿佛眼前的生存危机并不存在。 “我们来整理整理这座宅邸的情况吧。 “首先,除了我们两个,这里的人各有背景,不希望跟警方扯上关系。成岛先生拥有一定的社会地位,老大和他的手下都是收巨款办事的佣兵。在凶人馆生活了好几年的杂贺先生和阿波根女士应该也有自己的理由。他们不太可能主动向外部求助,应该会摸索自主逃生的方法。 “其次,假设向外部求助会怎么样?第一个赶过来的肯定是保安和巡警。久经沙场的佣兵队都打不过巨人,难道他们可以吗?” 答案不言自明,最后死掉的人恐怕比这里的总人数还多。 “最后,假设可以强行放下吊桥。我是走不了了,但是叶村君那边的人可以逃离。然而,逃离了之后呢?吊桥无法复原,巨人极有可能在天黑之后跑出去。若是周围还有普通游客,残杀的规模可就比昨晚更可怕了。” 我试着想象霎时间化作阿鼻地狱的游乐园,不禁汗毛直竖。 “那在天黑前想想办法呢?” “现在已经快十点了,距离日落还有八个小时。在此之前完全封锁凶人馆肯定是不可能的。更何况,我并不认为机动队或者自卫队会马上赶到这种偏僻的地方。到最后,还是保安或巡警被派过来查看情况。” 为了避免无谓的牺牲,只能在关门时间——晚上九点以后放下吊桥。 届时,巨人有可能在馆内四处游走,我们将面临更大的风险。在此之上,万一巨人离开宅邸,如何捕获也是个问题…… 我们忙着思考的时候,剩余的时间在一点一点流逝。 “这下你明白了吧?虽然有办法出去,可是一旦动用那个手段,就有可能会使情况恶化。这是我们不得不选择留下来的封闭空间。” 既非偶然成立,也非人为制造的封闭空间。比留子同学在极短的时间内,已经抢先一步把握了所有人身处的事态。 “现阶段最保险的选择,就是闭门不出。不木的套房有坚固的金属门,对不对?装门的人是最了解巨人的不木,因此无须担心被巨人袭击,也不会影响到外界。这样虽然不能改善情况,但能争取到商讨对策的时间,因此不是个糟糕的选择。” 这样也许就能想到办法,明天一早放下正门的吊桥逃离,并在日落前将其重新封锁。 “假设今晚留在这里,那么问题的关键就在于明天日出前能否想到完美的逃脱计划。” “是的。但我无法移动,帮不了你们。” 只要我代替比留子同学行动就好。 现在最重要的是,成岛和老大之后会如何决断。 我约好还会再来汇报情况,正要离开时,却被比留子同学叫住了。 “叶村君,你已经是第三次因为我被卷进重大案件了。” “我不认为这是比留子同学的缘故,是我主动跟来的。而且之前那几个案子,都因为有了比留子同学才能解决。” 比留子同学还想说点什么,但是没等她开口,窗外就传来了轻快的音乐。 我看了一眼手表,现在是上午九点四十五分,快到开园时间了。 凶人馆附近的音响设备送来了朝气蓬勃的音乐,还有吉祥物欢快的问候。 欢迎来到梦幻城,这里是现实与梦幻之间的乐园。 大家跟我一起快乐地跳舞吧。直到永夜迎来曙光。 知道比留子同学还活着之后,此前只能检查不木研究资料的成岛等人也采取了不一样的行动。大家都开始调查巨人的动向,以决定是进入别馆救出比留子同学,还是让她自主逃生。 办法很简单,就是在首冢窥视别馆的情况。 “如果可以不惊动巨人,我们不仅能救出剑崎同学,还能到钟楼寻找科奇曼身上的钥匙。问题一下就能解决。” 除了杂贺和阿波根,所有人都集中在了首冢。然而听了成岛的话,在场所有人脸上的表情都不是期待,而是怀疑。玛丽亚第一个开了口。 “万一刺激到巨人,导致情况恶化呢?” “今日天气晴朗,紫外线充足,只要回到首冢,巨人就不会追过来。” “巨人讨厌紫外线这件事,可信度究竟有多高?” 老大冷静地解释道: “根据不木留下的资料,巨人的头发和皮肤白化,并且对紫外线敏感的症状都是后天产生的,也就是实验的副作用。他自己都很意外,没想到巨人会变成特殊的免疫……” “免疫复合体。”里井接过了话头,“简单来说,巨人具有远远超出一般人的免疫反应,有时甚至会攻击自己的身体。在照射到紫外线的情况下,他的免疫系统会失控,导致发热、发疹、产生强烈倦怠感等症状。不木曾经尝试给他服用肾上腺皮质类固醇等抑制免疫系统的药物,但是没有改善。” 也就是说,巨人对紫外线敏感的原因很严重,连不木都治不好。成岛傲慢地补充道: “现在只是去打探巨人的行动,不会有危险。” 我们聚集到通往别馆的铁门前。离铁门两米远的地方有个高十厘米、宽三十厘米的带盖开口,这就是平时阿波根给巨人送饭和换洗衣物的地方。另外,阿波根还告诉我们,从昨天巨人发狂到现在,她一直避免靠近这里,所以没有送过任何东西。现在凶人馆的主人不木已经死了,她恐怕再也不会给巨人准备饭菜了。 “从这里能看见吗?” “等等,危险啊。” 猫头鹰并不理睬玛丽亚的警告,掀开盖子用手电筒照了照。 “盖子有点碍事,帮我托着。” 老大上前托住了盖子,猫头鹰把手电筒伸进去左右探查。 突然,我听见硬物碰撞的声音,送饭口猛地一震,手电筒被吸进去了。 不对,是被夺走了! 两人惊呼一声,同时往后一跳,一只巨大的手从送饭口伸了过来。 异常粗壮的手臂,关节隆起的五指——那只手抓摸了几把,可能不适应紫外线照射,很快又缩了回去。 紧接着,那边又传来了野兽般的咆哮,继而是猛烈的捶打,让我担心墙会不会塌掉。 我们连忙退避到另一侧墙边,等到周围重归寂静,还是盯着铁门看了好一会儿,连大气都不敢出。 最后,老大终于放松下来,小声嘀咕道: “……原来他就在对面啊。” 这不就像在守株待兔吗? 巨人守在唯一的出入口,那我们既无法救出比留子同学,也无法靠近死在钟楼的科奇曼。 “看来白天无法进入别馆了,得想想别的办法。” 成岛听到这句话,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突然大吼道: “里井,去准备点吃的!我从昨晚到现在都没吃东西,这样下去要撑不住了。” “那我去找阿波根女士吧。” “你笨不笨啊!我就是信不过不木的用人,才对你说的!” 啊—— 当我意识到问题时,一切都晚了。清脆的声音响彻首冢,成岛一气之下打了里井。 “你住手!” 玛丽亚上前阻拦,成岛猛地转身,走进了主区。 “让你们见笑了。” 等吱嘎作响的铁门完全关闭后,里井抱歉地低下了头。他捂住脸颊的指缝间露出了无奈的苦笑,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面对成岛那不讲理的行为。 玛丽亚愤慨地大声说道: “老大,你还要听他的话吗?不木的研究资料已经找到了,我们的工作应该算完成了吧?” “还得平安离开这里。如果让外界知道,一切都得打水漂。” “你也不是人!我本来就是来救人的,要是再死人……” “冷静点,玛丽亚。” 猫头鹰安抚道。 “我们接这个活儿都有各自的理由。比如我是需要这份报酬。老大不也一样吗?” 老大用沉默表示了赞同。玛丽亚不服气地吐出一句“知道了”,也转身离开了首冢。猫头鹰看着她的背影,低声说道: “就是因为丧失了冷静,才会无法把握自己所处的情况。” 我觉得,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嘲讽。 到最后我们都没讨论出结果来,于是我也借口要去一楼上厕所,离开了首冢。 不知为何,我一直惦记着猫头鹰刚才说的话。 就是因为丧失了冷静,才会无法把握自己所处的情况。 我会不会也因为过于着急解救比留子同学这件事,无意间忽略了所见所闻中存在的疑点? 我会不会忽略了老大、猫头鹰和玛丽亚刚才那一番对话中透露出的微妙隔阂的根源?如果现在不把它找出来,后果恐怕不堪设想——所以,我离开了。 我径直走向不木套房旁边的仓库,那里应该存在着被我忽略的疑问之一。 “叶村君。” 我刚碰到门把手,背后就传来了声音。 是刚力。 “厕所在另一头哦。” 看她那一脸得意的表情,想必是又一次发现了我的谎言,并从首冢追了过来。我感觉无论说什么都打发不了她,于是看了一眼仓库说: “我有点事想进去看看。” 打开仓库门,阴凉的空气混合着不木的香水味扑面而来。 我摸索到墙上的开关,打开了电灯。刚力默不作声地走到我旁边,关上了房门。 昨晚遇害的遗体都被盖上床单,安置在这里。床单都已经浸染了血迹。 我对遗体合掌默祷后,翻开了床单。 对我这个陌生人也大方友好的查理,直到最后都想着家人的阿里,还有鼓起勇气揭露不木作恶的阮文山。阿里和阮文山的遗体上满是被大刀砍过的伤口,科奇曼则只有头部和一条手臂。 最后,我走到不木面前。他看起来又瘦又小,让我不禁想象是否失去了灵魂的肉体都会萎缩,而且丝毫没有面对人类尸体的感觉。稍微翻开床单,我发现不木脚底有几道切割伤,整个脚底都沾满了干燥的褐色血迹。两只脚都是。出血情况并不严重,因为出血后反复踩踏地面,血迹看起来很脏。 “你觉得这些伤有问题吗?” 刚力问了一句。我点点头。 “他怎么会受这样的伤?” “房间里的电话机和显示器不是都砸坏了嘛,一定是踩在碎片上受的伤。” 即便如此,他受伤的数量也多得有点奇怪。 刚力可能觉得我没被说服,又继续道: “那些碎片上也沾了血迹,肯定没错。” “你看得真仔细啊。” “干我这一行的,观察力很重要。” 刚力骄傲地勾起了嘴角。 我完全掀开床单继续观察。不木的尸体跟别人很不一样,没有大面积的伤口。最奇怪的地方,就是被切断摆在一旁的头部的肤色。老人的脸色跟其他人相比明显发紫。 是这个了。 我的预感果然没错。就因为这个,老大他们才会询问我昨晚的行动。 我用刚力的数码相机给每具遗体拍了照。 然后我又发现,阿里和阮文山的遗体上散布着白色细腻的灰尘。我稍微翻动遗体,灰尘主要集中在背部和后脑勺。 “这是什么啊?” 刚力也被吸引过来,蹲在我旁边。 “这应该是地下室墙上剥落的涂料。你看下面的走廊不是到处都有白灰吗?也许是倒在地上,或者被砍头时沾上的。” 所以只有阿里和阮文山身上有白灰。 “先生,都拿……了。” “全部吗?” 朝向不木套房的墙壁另一头突然传来声音,我和刚力对视了一眼。凑过去细听,我认出那是猫头鹰和杂贺的声音。老大和成岛还没回来吗?不知是墙上有裂缝,还是墙体太薄,我们在仓库里能听见他们说话。 “你的工具中也有能用的东西吧?” “有线锯和电锯,但恐怕都不能将脑袋一刀两断。” “巨人的大刀不是你找来的吗?” “那是老爷找来的,只有一把。” “要是巨人把刀弄断了,或者用钝了怎么办?” 猫头鹰似乎在找能代替巨人大刀的东西。 这也证实了我的推测。 “之前换过一次,不过那是定做的东西,轻易不会折断,所以宅子里也没有备用的。” “绝对没有别的吗?” “以前老爷带来的生祭不等被‘那孩子’杀掉,就用弃置在地下室的工具自杀了。那次老爷特别生气,从此这里的刀具就管理得特别严格。” 猫头鹰似乎被说服了,告诉杂贺可以离开,但很快又把他叫住。 “你说有个生祭自杀了,当时巨人有什么反应?” “他把尸体的脑袋砍下来,扔到首冢了。” 开门声。应该是杂贺走了。 片刻之后,我们俩一起离开仓库。刚力嘀咕道: “吓我一跳,没想到还能这样听见隔壁的声音。” “我们无意中偷听了。” “又不是故意的。话说,那人一直追问凶器的事情,究竟怎么回事啊?” 我有个想法。 现在只有猫头鹰一个人在不木的套房,要获取信息,只能通过他了。老大责任感很强,嘴巴可能特别严实。成岛根本不像会分享秘密的人。 我转头走向不木的套房,刚力也不声不响地跟了过来。 猫头鹰正对着摊了一地的资料陷入沉思。 起居室的餐桌上摆着三把大小不一的菜刀。 书桌上放着一个本子。 我拿起来一看,那是一本大号皮面日记,一页可以写两天的内容。纸上的文字又粗又扭曲,很难分辨。 我翻开了最后写的那一页。 日期是前天。 饮食没问题。 白天动静多。临近满月,渐渐被冲动支配。凶残程度和力量都有所增长。 二十时,大厅铁栏传来敲击声。几乎能撼动整座建筑的蛮力。好极了。在铁栏外发起对话,无法理解。 身高只能目测,似乎长高了。 饲料明天送到。下次提早一天?还要增加数量。这样会增大风险,考虑请专业中介。 这肯定是巨人的研究日记了。 这上面的饲料,也许就是阮文山。后面提到的专业中介——考虑到不木能把巨人带到这里来,他有各种门路也不奇怪。 巨人还在成长的描述也无法忽视。大厅墙上的刻痕,果然是巨人的身高记录。 “是你啊。如果要救女朋友,你得去找成岛。” 猫头鹰从卧室里探出头来,言下之意是毫不关心我们的死活。可我们面对的也是性命攸关的问题。我深吸一口气。 “不木不是巨人杀的。你们肯定这样想,对不对?” 我之前猜想过猫头鹰的反应,但他比我想象的冷静许多。 他脸上浮现的是看热闹的表情,而非秘密被揭露的懊恼。 反倒是刚力惊呼了一声。 “听说剑崎参与的几个案子里都有你?这是经验之谈吗?告诉我你是怎么想的吧。” “我发现的第一个疑点,是不木的血迹。” 我指着地上直径约三十厘米的圆形血迹说。 “染血的范围小得不正常。如果是活人被斩首,血迹范围应该更大才对。” 因为心脏尚未停止传输血液的工作,鲜血会大量飞溅出来。若心脏已经停止工作,那就像处理死鸡或死鱼一样,血液只会缓慢渗出。 “如果是遇害后被斩首,那就说得通了吧?” “但是不木的尸体除了头部切断伤,并没有发现别的致命伤。” 我咽了口唾沫,再次开口道。 “不木的头部皮肤发紫。那是淤血痕。” “哦,你观察得好仔细啊。” “我很爱读推理小说,因此知道那样的淤血痕一般是由绞杀引起的。假设不木是被勒死的,那么身体上没有致命伤,以及死后被斩首就都能解释得通了。只有一点除外,那就是巨人只有一只手。” 巨人只有一只手,并且随身携带大刀,他不会选择绞杀这种手段。 “巨人的手那么大,单手也能把人掐死吧?” “那不木的脖子上应该有手指的痕迹才对。” “绞杀也一样,应该会留下绳索之类的勒痕。” “并非没有办法。比如用细绳将他勒死,然后沿着痕迹斩断首级,就很难看出勒痕。或是反过来,用很粗的布带把他勒死,这样不容易留下肉眼可见的痕迹。” 猫头鹰歪着嘴巴,一副憋笑的样子,做作地拍了拍手。 “原来如此,你这侦探游戏玩得挺像模像样的。玛丽亚根本没发现这些问题,你反倒比她冷静多了。” “你果然怀疑他不是巨人杀的,对不对?如此一来,凶手就是趁我们昨晚被巨人追杀时杀死了不木,再砍掉他的脑袋伪装成巨人所为。正因为这样,你才会关心我昨晚的行动。那些菜刀也是你在凶人馆找到的凶器,想查证是否能砍掉脑袋吧?” 猫头鹰看向我身后的刚力。 “按照你的说法,最可疑的就是刚力了。我们跟巨人战斗时,那家伙一直待在一楼。” 刚力在我背后生气地“哼”了一声。 其实我也有过这个想法。然而这件事反倒能证明刚力的清白。 “刚力小姐一直待在一楼,应该没有目睹过巨人斩首的场面。那么,她怎么会想到砍掉不木的脑袋,嫁祸给巨人呢?” “就是啊。如果待在一楼的人都可疑,那玛丽亚和那两个用人不也一样吗?毕竟杂贺和阿波根熟知巨人的习性。再说了,原本在地下室的人也有可能尾随不木上来。” 猫头鹰闭起眼睛思索片刻,然后说: “原来如此,感谢你向我展示了如此缜密的推理,作为交换,我也说说我们的想法吧。经过多方调查,我们得出结论,不木的死并非第三者作案。” 这回轮到我吃惊了。 “你刚才说,使用特殊的工具能让绞杀痕迹消失,但这并不能证明事实上发生过绞杀。” “但不木的头部的确有淤血。” “这是我听老大说的:淤血是因为静脉血流不畅,除了绞杀,还有别的成因。最具代表性的就是心脏衰竭。” “心脏衰竭?” “心脏动力不足,血流自然不顺畅。我跟用人确认过了,不木的确患有心脏疾病,而且他的房间里也发现了相关药物。也就是说,他昨晚虽然逃回了自己房间,却因为心脏衰竭而死亡。” “请等一等。那砍头怎么解释?” “刚才杂贺不是说了吗?巨人以前也有过砍下死人脑袋拿走的行为。” 他是说那个自杀的“生祭”。可是,假设旧事重演—— “真相恐怕是这样的。不木走进房间前感到身体异常,顾不上插上金属门的门闩就跌跌撞撞地进了房间,最后死在里面。后来巨人出现,发现了他的尸体,于是砍下脑袋带走,所以血迹很小。” “这是目前最合理的解释。” 刚力似乎也没有异议。 但我觉得,这只是为了否定有另一个杀手的狡辩。 猫头鹰可能看出来我没有被说服,又继续说道: “而且,你看过不木颈部的断面了吗?” “断面?” “等会仔细看看吧。不木颈部的断面与科奇曼、查理的并无不同,非常整齐。也就是说,他的脖子是被一刀砍断的。用其他工具和小型刀具不可能有那种效果。这座房子里能用的就只有这些菜刀,可我从未见过那样的断面。” 桌上共有三把菜刀。一把是普通家用菜刀,一把是小刀,还有一把刀身较宽的中式菜刀。若论强度,这里面能用的只有中式菜刀。可是用做菜的刀一击砍下人的脑袋,恐怕凡人都无法做到。 “老实说,不管是谁杀了不木,我都无所谓。我们被他害得连自己的命都险些保不住,用人也可能对他怀恨在心。可是那又如何?对我们有什么影响?” “这……” “我们的敌人是杰森魔,不是莫里亚蒂。这里轮不到侦探出场。” 杰森魔是著名好莱坞电影里的不死魔人,莫里亚蒂则是号称夏洛克·福尔摩斯死对头的智能型罪犯。他是想说,此时此刻需要的不是智力,而是战斗力吗? 我顿时非常痛恨自己的无力。 明明觉得有问题,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我却不知如何用话语来表达。 没有了比留子同学,我果然一无是处吗? 为了掩饰自己的不甘心,我拿起了不木的日记。事情会变成这样,正是因为不木沉迷于自己无法控制的怪物。我随手翻开了一页,正好是刚才读过的,两天前的记录。 这是巧合吗? 第一次翻开日记时也是这一页,可是装订日记本的背胶并没有因经常翻开而变形的痕迹。为什么? 我凝视着日记本中线,突然发现那里有隐约可见的切割痕迹。 “这里少了一页!” 因为形成了微小的空隙,才会容易翻到这一页。 “会不会是写错撕掉了?” 猫头鹰看着日记本说。 “这是仔细切除的痕迹,而且其他页面上存在涂改,可见不木本人并不会撕掉写错的地方,可能是故意藏起来了。而且如果写错了,那页纸应该在垃圾桶里。” 猫头鹰翻过垃圾桶,电话机和显示器的残骸落了一地。 刚力认为不木脚底的创伤是因为踩到了这些碎片。不过,他的伤口也太多了…… 碎片中并没有纸片。 “没有啊,这怎么回事?有人拿走了那一页?” “也有可能跟别的文件一起烧掉了。” 刚力补充道。 我没有回答,而是打开抽屉,拿出了铅笔。 日记本为左开装帧,被切除的是右页。本子上的字应该都由圆珠笔写成。 我拿着铅笔,在右页的白纸上轻轻涂抹。淡淡的铅色缓缓浮现出白色凹文。 不会有错。 机构的孩子混在那帮人里面。 难道事故还有生还者吗? 羽田干的? 机构的孩子?事故的生还者?羽田是谁? 看见那几行字,猫头鹰压低了声音。 “是说不木带走了实验对象的事故吗?” “应该是的。而且连小孩子都成了实验对象……如果按照字面理解,应该就是他昨天见到了那个孩子。” “太过分了。”刚力阴沉地说,“但那已经是四十多年前的事了,他还记得那孩子长什么样吗?” “也许有什么特征让不木断定那人就是机构的孩子。” 我回忆起早上这个房间的情况,试图推测不木死前的行动。 “书桌上一开始有很多文件吧?那些都是什么?” “那些资料时间很早,都是研究所时期的记录。应该是从卧室壁橱里拿出来的。” “不木把那些资料拿出来,应该是当时留下了照片记录,经过对比后确认了那人的身份。然后,凶手在这里杀死了不木,又将那一页日记和可能暴露身份的照片扔进壁炉里烧了。” 猫头鹰耸了耸肩,似乎不太相信。 “假设真的有‘生还者’,能让他现在才‘想起来’的人,肯定不会是杂贺和阿波根。而且他既然写了‘那帮人’,应该是指除刚力之外的,我们这群人之一。” 目前不清楚被当成实验对象的孩子里有没有外国人,但是那个人至少有四十多岁了。 然而,既然巨人的肉体还在成长,同为实验对象的“生还者”的老化速度可能远比常人要慢。如此一来,就不能靠外表推测年龄。查理、阿里、科奇曼应该都没有时间在遇害前杀死不木并切除日记本的页面。 “这下可好,我得向老大和成岛汇报坏消息了。你们暂时别告诉其他人。” 猫头鹰很不耐烦地提醒了一句,快步离开了房间。 “那个‘生还者’,真的可以当真吗?” 现在还很难说,因为手头只有不木写下的这几句话。 刚力似乎还想对我说什么,但只是做了个深呼吸。 “口渴了,我要去厨房。你来吗?” “我还要多待一会儿。” “是嘛。” 刚力说完,也出去了。 目送她离开后,我从口袋里掏出刚力的数码相机,拍摄了不木尸体下方的血迹、起居室家具的位置和被砸坏的电话机与显示器残骸。 寻找其他需要记录的地点时,我注意到从早上到现在都处在闭合状态的窗帘。透过缝隙窥视,我发现里面是宽约两米的大飘窗,充满了炫目的阳光。窗户是封死的,镶嵌凹凸不平的玻璃,所以看不见外面的风景,只能分辨出外侧也安装了铁栏。显然就算打碎玻璃也出不去。 飘窗上摆着看起来很重的宽边玻璃烟灰缸,还有绿眼睛的黑猫摆件,乍一看没有统一的风格。其中还有让人联想到古代祭祀用品的金色半兽人,我不禁猜测不木是否有针对生物的信仰。对准飘窗拍下一张照片后,我把窗帘恢复了原状。 不木之死的疑点,“生还者”的存在。比留子同学也许能找到切入点。 我怀抱一丝期待,快步走向偏房找比留子同学说话。 “所以我猜想,成岛的团队中混入了‘生还者’。不木昨天发现了那个人,并且写在了日记本上。杀死他的可能不是巨人,而是那个‘生还者’。” 比留子同学站在窗边,听我一口气说完了情况。 接着,我又把相机递过去,让她看里面的照片。 我处于一种奇怪的兴奋状态。 这种时候,比留子同学通常会冷静地指出应该怎么做。此刻又是她发挥实力的机会了。 比留子同学看完照片,用长棍钩着相机还给我,然后开口道: “叶村君,我不知道你在期待什么,但是问我真的没用。” 她冷淡的话语让我大吃一惊。 “没用?什么意思啊?我们暂时无法离开这里,这样下去真的好吗?” “叶村君,你该不会像这个样子去调查别人,说‘我们中间有个杀人犯’吧?我劝你最好别搞那种侦探的把戏,肯定不会有好结果。” 她的语气有些烦躁。 接着,她又在铁栏的另一端叹了口气。 “你别忘了,我此前之所以解开这么多谜团,为的是保住自己的性命。早一点抓住凶手,我就能早一点获得安全。正因为这样,我才会竭尽全力。” “找到‘生还者’也能保证安全啊。” “现在最紧迫的事情,应该是摆脱巨人的威胁吧?这种时候在同伴之间制造疑虑,无论怎么想都是下策。” “那在紫湛庄不也一样吗?” 去年夏天我们被卷入杀人事件,比留子同学积极解开了谜题,揭发了凶手。 “那次集训开始前,就已经收到了恐吓信,而且凶手也在行凶现场留下了信息。也因为大家很配合我查明凶手,最后才能成功。与之相比,你这次掌握的只是提到了‘生还者’的记述,并不确定那个人是否杀害了不木,这样只会招致不必要的混乱。” 比留子同学说得没错,但我还是觉得她在想办法阻止我解谜。 “可是‘生还者’接下来还可能作案,我怎么能假装不知道呢?” “为什么不能?” 我万万没想到她会这样反问。 “我给你打电话,你就来了,所以你是个随机人物。就算真的存在一个痛恨不木的‘生还者’,你也是最不可能被那个人盯上的。” 假设“生还者”跟巨人一样,在同一个机构充当实验对象,那个人最痛恨的应该是不木,接着是长年为不木效力的杂贺与阿波根。觊觎研究资料和巨人的成岛与里井可能被视作同类,而为其提供战斗力的老大、猫头鹰、玛丽亚都会被视作危险。 相比之下,我和刚力与“生还者”的动机毫不相关。 “你明白吗?一旦你做出查明‘生还者’身份的行动,就等于给那个人制造了动机,所以最好不要对任何人说这件事。” “那不就是只顾着自己吗?!” 我拼命忍住,没有提高音量。 不等我反击,比留子同学就毫不留情地发出了致命一击。 “保护自己有错吗?” 不对。 “推理凶手身份,应该优先于保命吗?” 不对。 “你该不会认为,要豁出性命调查真凶,才是真正的侦探吧?” 不对,不对,不对。 我并不想做那种事。 她为什么不明白,这并不是问题的本质。 “叶村君,侦探在这里派不上用场。” 心中涌出不甘和愤怒。那不是针对比留子同学,而是针对我自己。 她在紫湛庄如此孤独,为了活命拼尽了全力。她害怕自己的宿命和凶手的阴影,所以才要解开谜题保护自己,才要通过揭发凶手,抓住救命的稻草。 假设有什么人扭曲了她的想法,那人就是我。 比留子同学之所以让我留在她身边,是因为需要一个华生(也许并不是作为助手,而是作为抵御孤独的精神支柱),现在这反倒成了弊端。 我过于无力,对她而言并非“同志”,而成了“应该保护的人”。 证据就是,比留子同学在旧真雁地区那起案子中动用推理能力,还操纵了凶手的行动,以保护我免于受害。在此之前,她的推理能力只用于防御,后来却转为了对凶手的攻击。 对抗意图加害之人,希望保护同伴,这些都是理所当然的。我也希望比留子同学平安无事。可是,我不希望她为了保护自己和同伴,把将危险转嫁给他人之事看作“没办法”。 “因为情况紧急,所以就该只管保住我自己的性命,对他人见死不救吗?” “又不是你杀人。接下来无论谁成为牺牲品,都是凶手——也就是动手的那个人的错。如果束手旁观的人也算同罪,那最大的罪恶便是我还活着。” “你为什么要说这种话?” 用这个当撒手锏也太狡猾了。如果有人说错都错在她那吸引麻烦的体质,我一定会大声否定,说绝对的恶人应该是动手的人。 比留子同学察觉到我的失落,尴尬地移开了目光。 “叶村君,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无论你抱有多大的期待,我都被困在这里不能动。别说追查凶手,我连保护你都做不到。我没有那么自大,要在这种情况下发表不负责任的推理。我们并没有得到推理小说的侦探那样的特等席位。这点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吧?” 我无言以对。 我跟比留子同学被卷入第一场事件时,就意识到现实中不可能存在推理小说里的名侦探。 然而,真的只是这样吗?比留子同学只要有意,应该也有积极探明真相的方法吧。 可是比留子同学却不顾非难,为了保护我——这个力量不足的华生,故意偏离了福尔摩斯的道路。 如果我再…… 尴尬的沉默中,通道另一边传来了打开木门的声音。 阿波根探头进来,一看见我就焦急地询问道: “叶村同学,你看见起居室那个亚历山大石的摆件了吗?” “亚历山大石?” “就是放在飘窗上的黑猫摆件。猫眼睛是亚历山大石做的,现在不见了。” “刚才你给我看的照片上有那个东西。” 听比留子同学一说,我连忙拿起数码相机,窗边的确有个杏仁形绿眼睛的黑猫摆件。 “哦,你说这个黑猫吗?我刚才拉开窗帘时还在,应该是三十分钟前。” “怎么这样?真是难以置信!” 阿波根恶狠狠地说完,转身离开了。 那也许是很昂贵的宝石,而且主人不木已经死了。话虽如此,现在不应该担心自己的安全吗? 刚才的闯入者完全打破了争论的气氛,我突然觉得尴尬,便鞠了一躬说:“我先回去了。” “你务必要把自己的安全放在第一位。” 比留子同学说了句关心我的话。 也许是我弄错了。 仔细回想起来,我刚认识比留子同学时,她就明言自己不喜欢侦探的角色。她明知道自己无法完全进入福尔摩斯的角色,还是把我留在了身边。 我希望成为她的华生,那我究竟想做什么呢? 想借比留子同学的力量解开谜题?想辅佐她的行动? 我连这个问题都没想通,搞不好真的只能是个受保护的废物。 手中的数码相机突然变得无比冰冷。 *一楼·厨房(刚力京)第二天 里井斜着电饭锅,抄着饭勺动作生疏地往大碗里盛米饭。见他盛出来的热乎米饭快要往旁边滑落了,我便微微倾斜碗底,方便他工作。他道了声谢,然后惊呼一声“好烫”,缩回了被蒸汽烫到的手。 我到厨房来找塑料瓶,先发现了正跟嗤嗤作响的电饭锅大眼瞪小眼的里井。他正在给所有人准备饭菜。 “我想做点简单的饭团。” 那个老旧的电饭锅能煮五碗米,应该能喂饱十个人。而且在这种情况下,就算有菜有汤,恐怕也吃不下去。 里井已经准备好装了水的大碗,撒了盐的餐盒,又把所有盘子摆在了料理台上。看到他的样子,我突然有些不安,决定留在这里等饭煮好。 我的预感果然应验了,他连放凉米饭的动作都很生疏,看来就算是能干的秘书,做饭也不一定行。 “要等多久啊?” “用保鲜膜很快就能做了,而且也免了直接触碰食材。” 说完,我已经从柜子里找到保鲜膜,随手分割成适当大小。 这时,叶村君过来了。他的表情好像比刚才阴沉了一些,于是我装作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他只说:“没什么事。” 我叫他也留下来帮忙,二男一女捏起了饭团。 “当秘书好辛苦啊,尤其是为那种人工作。” 叶村君一边调整保鲜膜里的饭团形状,一边对里井说。 “是啊……” 里井苦笑了一下。 “你为什么会加入成岛先生的公司?像里井先生这么仔细的人,在别的地方肯定也很抢手吧?” 我也有同感。这次行动的结果虽然完全超出了计划范围,但他毕竟有能力把如此离谱的方案执行到这个地步。 “其实是自作自受。别看我性格仔细,做什么都很周密,但我自己缺乏干大事的梦想和欲望。一直以来,我都是随波逐流,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是谁,为了什么而活。听别人的命令,完美达成目标反而更简单。” 此时,里井已经一反刚才的笨拙,做了好几个形状规整、大小均匀的饭团。尝试,分析,修正。可以说,他的人生就是在重复这个过程。 “都是自作自受。”他重复道,“一开始,我没能拒绝他的命令,做了一些灰色领域的工作。虽然只是很小一件事,但那成了决定性的分歧点。我一直逃避自己的软弱,不知不觉越陷越深,等我回过神来,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那也许是能力超群导致的堕落。正因为里井能实现成岛提出的任何愿望,才会一直走到这一步,然后栽了跟头。 “现在事情变成这样,又不是里井先生的错。如果能活着离开,就能从头再来。而且我很羡慕你,因为你的辅助工作实在太完美了。” “叶村同学和剑崎同学也是一对好搭档啊。你们一起解决杀人案,那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叶村君摇了摇头: “我不像里井先生那么厉害,根本帮不了比留子同学。反倒因为有了我,她不打算揭开真相,而希望用别的方法解决事态。” 我停下动作,问了一句: “别的方法……比如动用武力让凶手无法行动?” “没有那么直接,应该是就算有个人踏上了毁灭的道路,也不主动伸出援手。” 里井放远了目光。 “……两位的关系真让人烦恼啊。毕竟不像我这样,不想干了就辞职。但是就我个人而言,只要叶村君陪在身边,就能给剑崎同学提供力量了。” 尽管里井安慰了一句,叶村君的脸色还是很差。也许他跟剑崎同学说了什么。 想成为一个人的力量,却不被那个人依赖。这种心情我很理解。 说话间,所有米饭都捏成了饭团。里井端起盘子,准备把饭团送到不木的套房时,却被叫住了。 “等……等等等!” 叶村君突然拉住里井,差点害他松开了托盘。里井慌忙稳住身子,我则在旁边谴责道: “喂,你干什么啊?” “鞋子!” 里井莫名其妙地低头看向双脚。 他穿着黑色的皮鞋,原本应该是干净光亮的表面沾上了边界分明的灰尘。右脚脚背部分有一大块,左脚鞋间则有一块半月形的痕迹。 鞋脏了又如何? 叶村君脱下右脚的运动鞋,将鞋底反过来与里井皮鞋上的印子比对。 二者花纹相同。 “没错了,这就是我的脚印。昨天逃离巨人时,成岛先生推了我一把,肯定是那时踩到你了吧。” “是吗?当时挺混乱的,我也没注意。” 里井先生放下托盘,拿出手帕要擦掉污渍,却被叶村君制止了。 他开始慌慌张张地查看数码相机画面,我突然感到难以言喻的不安。 “果然。” 貌似找到照片后,他开口说道: “不木双脚足底都有创口,整个足底沾染了血迹。我本来以为他是踩到电话机和显示器的碎片才受的伤……” “他光脚走路,肯定会这样啊。” “即便如此,他也不会光脚踩碎电话机和显示器,也不太可能不小心踩到碎片。而且……” 叶村君向我展示了不木的尸体和地面血迹的照片。 “你瞧,他整个脚底都沾了血,碎片上附着的血迹却很少。” “地上有一摊血,会不会踩到那里弄脏了——哦,应该不是。” 里井很快收回了自己的话,叶村君也点点头。 “没错,他不可能踩到自己被斩首后形成的血迹。脚底的血迹应该是踩到碎片受伤后,又踩到什么地方糊开形成的。可是,地上几乎没有别的血迹。” 我的直觉告诉我:糟糕了。他正在踏入我不希望被人知道的领域。与此同时,里井歪着头说:“搞不清楚啊……” “看到里井先生的鞋,我突然意识到了这个细节。再结合不木可能被勒死的推测,就能解释得通。” 里井惊愕地瞪大了眼。 “勒死?什么意思?他不是被巨人杀死的吗?” “不是。如果杀死不木的凶手是巨人,就存在几个疑点。另外,巨人有不论对象生死都将其斩首的习性,猫头鹰认为不木是病死的,然后被巨人砍掉了脑袋。我认为那也不对。” “不木回到房间后,为了防止我们利用电话和显示器,就把它们砸碎了。其后,有人在房间里袭击了他。最有可能是用细钢丝或很难留下痕迹的宽布带把他勒死的。” 怎么办,他正在接近真相。 “被凶手袭击时,不木踩到了地上的碎片,并在上面留下了些许血迹。问题在那之后。他个子很小,恐怕是被凶手向上提起来勒死的。由于踮着脚,他几乎没有弄脏地面,就被凶手拽向自己。二人身体紧贴之后,为了维持高度以免被勒住,他踩了凶手的脚。反复挣扎的过程中,脚底伤口流出的血沾染了凶手的鞋,他又踩上去,于是血迹遍布了整个脚底。” 叶村君的推理十分准确,让我不禁怀疑他是不是亲眼看到了那一幕。但是没问题,他应该查不到我头上来。 我不顾背上的冷汗,配合他说道: “也就是说,凶手的鞋子上应该沾满了不木的血?” “是的。” “那我就没有嫌疑了。” 我大大方方地展示出自己的运动鞋。虽然黑色很难看清,但上面应该没有血迹。他盯着鞋子看了好一会儿,然后点点头说: “嗯,是啊。” 好像一点都没有怀疑。 但还是不能大意。过度强调自己的清白反而容易被怀疑,还是一并说出对自己不利的线索吧。 “不过凶手要是被踩了脚,肯定会发现鞋子上沾了血吧?不太可能会置之不理。” “是的。既然是昨晚沾的血,应该很快就擦掉了。” 那当然,因为我就是这么做的。 听到这里,里井面色煞白,压低声音说: “如果凶手不是巨人,那你可不能把这话到处说啊。万一站在你面前的我就是凶手呢?” “不,那不可能。” 叶村君断言道。 “为什么?” “因为里井先生的鞋上残留着我的脚印。如果沾上血迹,脚印肯定也会随着血迹一起被擦掉。由此可见,里井先生不是杀害不木的凶手。” 我暗自吃惊。原来还可以这样缩小嫌疑人的范围啊。 里井也发出了感叹。 “原来如此。能洗脱嫌疑固然很好……” “当然,我也不打算随便告诉他人。万一让所有人疑神疑鬼,刺激到凶手就不好了。” 我飞快地动起了脑筋。里井的嫌疑被排除了,但别人不太可能像他这样鞋子上残留着不木遇害前沾到的污迹。因为他们一早就在地下室走来走去,鞋子上应该沾满了灰尘和白色涂料的碎屑。 我不需要出手阻拦,倒不如摆出合作的姿态。 “这件事就当成我们三个人的秘密吧。我会暗中观察谁的鞋子上沾了血迹,或者干净得不太正常,要是有发现就通知你。” 说完,我便端起了饭团。 叶村君无力地叹了口气,但他其实没有搞错方向。 他的着眼点很有意思,看来此前确实跟剑崎同学一起解决过杀人案,并不是吹牛。 然而,仅凭这个推理,是找不到我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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