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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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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青伸手按下那柄定风波,猛然推回剑鞘,“落子天元。” 同时,一道粗如峰峦山根的恐怖剑气从天空坠落。 远方,棋剑乐府剑士黄青闭目前掠,腰间那柄古剑定风波依旧出鞘不足两寸。 双方交战,除了那头黑虎外就再无谁一旁观战了,百里之外的铜人师祖亦是不知为何赶赴东方,为紫气而去。 可是如果有人看到这一幕,在不知剑气近黄青身份的前提下,哪怕是高居二品的小宗师高手,也会为这名剑客如此大肆挥霍剑气而惋惜。高手对敌,不是比拼花哨架子,而要讲究蓄势之时敛而不发,起势后出手则一击毙命。如青衫剑客这般交手之前就意气生发气势如虹,委实太托大了。只有跻身一品指玄境界的巅峰高手,才能看出些端倪:这剑客不是市井无赖街斗的那种故意示威,也不是两军对峙阵前擂鼓喧天的先声夺人,而是这名佩剑却未出剑之人的气势,太足了! 月满则亏,水满则溢。 黄青的剑气之盛,到了需要平时刻意压抑才能不伤旁人的恐怖境地。 棋剑乐府黄青,确实不负“剑气近”的词牌名。 既然已是富可敌国的地步,一掷千金又如何? 始终闭目前掠的黄青默念道:“一斛珠,致礼金刚境。” 鞘中剑由两寸增至出三寸。 一斛即百升十斗。 世间一粒珍珠才多重,一斛珠又该又多少颗? 三寸剑光芒骤起,瞬间绽放出成百上千颗以剑气凝聚而成的青色珠子。 大小不一的剑气青珠滚向前方。 如无数青雷滚走大地,直奔徐龙象。 远方,已经可以看到此番壮观气象的徐龙象只是扯了扯嘴角,似有不屑。 少年一手轻轻抬臂,一拳重重轰向地面。 徐凤年第一次出现在北凉边军的大校武中,少年徐龙象曾亲自擂鼓。 下一刻,少年和剑气近之间,不断有沙丘炸碎,地龙拱背突出,黄沙漫天,如同地牛翻身。 生而金刚境界、身具龙象之力的少年和剑气近。 两人对战,也许会是一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气力之争。 这场气力之争,又像是矛盾之争。 水行中龙力最大,陆行中象力为尊。 徐龙象,当世唯一生而金刚境界的幸运儿,堪称北凉最坚固的大盾。 只是他遇上了一剑光寒北莽十三州的黄青,此人是北莽最锋利的那杆长矛。 黄青仅是剑出三寸,便气象恢宏。 像是天上剑仙扯断了一串念珠,数以千计的珠子剑气,大珠小珠落玉盘,滚滚前冲。 徐龙象则将大漠黄沙地当作鼓面,一拳擂响,引来地牛掀身的景象,翻天覆地,不断有一道道黄色龙卷破土而出。 剑气凝聚而成的青色珍珠在黄沙中纷纷撞烂崩碎,尘土漫天,遮蔽视线。 地牛翻身虽有力拔山河的无敌气概,可那些为剑气牵引的珠子一粒粒都蕴含灵性,虽然十之八九都被龙卷黄沙击碎,但仍有不下百颗青色剑珠绕过沙柱,一股脑涌向徐龙象。 脸色木讷的徐龙象向前踏出一步,身前竖起一道扇面急速流动的沙墙,珠子纷纷撞在墙面上,既有玉石俱焚的绚烂,也有以卵击石的无奈。 青色剑气散乱流淌,黄沙亦是汹涌无边。 一袭青衫在一斛珠功亏一篑之际,左手按剑,无声无息飘然而至。 黄青轻描淡写地从腰间摘下剑,以剑柄撞在徐龙象胸口。剑身出鞘三寸的定风波在一击之后,被狠狠撞回鞘中! 徐龙象并未被撞飞,双脚依旧扎根大地,但是身体倒滑出去数丈。少年微微弯腰,强行止住后退势头,瞬间开始冲刺,朝那青衫剑客迅猛砸出双拳。 黄青手腕一抖,横剑于身前,左臂手肘抵住剑鞘,硬抗徐龙象的双拳。 位列天下名剑第六的定风波在鞘中发出一阵刺耳轰鸣,剑鞘剧烈颤抖。 徐龙象保持双拳撞剑的姿势,继续向前奔跑,黄青则被向后推出十数丈外。 双脚离地一尺的黄青拇指轻轻一敲,面带笑意,从容不迫,推剑出鞘一寸。 骊歌一叠。 徐龙象懒得理睬这是什么剑招剑意剑势,双拳又是一砸。 两寸剑,二叠。 三寸即三叠。 徐龙象一次次出拳砸在剑鞘上,身形悬空的黄青虽然始终不曾弃剑,但一直没有阻挡下徐龙象的冲势,不过随着骊歌叠数的增加,黄青在少年每一拳递出后的后退距离也越来越短。 徐龙象轰出第八拳,骊歌八叠之后,黄青终于岿然不动,大有泰山崩于前而不动的宗师风范。 长衫袖口鼓荡飘动的黄青望向眼前的少年,没有说话,但眼神中有不加掩饰的惊讶敬佩,只是还有一丝尘埃落定后的淡淡失望。 最后一拳轰出传说中的八龙八象之力,自然可以说明徐龙象是世间罕有的武道天才,可他黄青尚有骊歌九叠甚至是最后演化而来的十重山,若在北莽朝野威名赫赫的少年止步于此,那他黄青不敢说无须出剑便可胜过对手,最不济也是稳稳立于不败之地。 黄青之所以选择以剑意骊歌对敌徐龙象,内心深处何尝没有将少年与慕容宝鼎做对比的念头。后者是成名已久的石佛之身,黄青前些年曾经跟那位位高权重的皇亲国戚有过一场切磋,没有生死相向,点到即止。黄青年轻时便立志于以剑摧破两禅寺白衣僧人的“金刚禅定”,完成拓跋菩萨未能完成的壮举,号称无坚不摧的慕容宝鼎无疑是一块上佳的试剑石。据说在流州青苍城内让慕容宝鼎金身出现裂缝的眼前少年更是。 面无表情的徐龙象看似不温不火再度递出一拳。先前八拳,皆是循序渐进,龙象之力层层递进,黄青的骊歌无非就是按部就班,层层叠加。 本想以骊歌九叠重创徐龙象的黄青没来由心头一跳,毅然舍弃骊歌九叠,轻喝一声,直接跳跃到十重山。有六七条青虹萦绕全身形同护驾的黄青不仅没能用十重山挡下第九拳撞击,反而眨眼之间青虹炸碎,定风波被双拳砸出一个惊人弧度。 黄青一退再退,直到十八丈外才堪堪止住颓势,定风波的剑鞘好不容易恢复平直。黄青不怒不惧,反而心生惊艳和欣慰,抬臂横剑势转变为显然要更加郑重其事的竖臂提剑势。在剑势转换的眨眼之间,顺势卸掉佩剑上的庞大余劲。 黄青拇指摩挲着剑柄,云淡风轻,再无剑气倾泻化青虹的景象,只是越是这般,越有风雨欲来的压迫感。 李淳罡已逝,所幸还有一位桃花剑神。 出海访仙的邓太阿在返回陆地前,一剑挑海,水淹观音宗。 黄青此生只去过一趟离阳江湖,只是到北凉便停步不前,跟武当山年轻掌教李玉斧有过一面之缘,很快便返回北莽。其间谈不上针锋相对,也无剑拔弩张,倒是借机欣赏了八十一峰朝大顶的壮观风景,也在早晚两个时间观望过大莲花峰武当主宫前千百人在晨钟暮鼓声中一起练拳的清净场景。 黄青虽然最终没能继续远行赶赴中原腹地,既没有挑战白衣僧人李当心,也没能遇上新一代天下剑道魁首的邓太阿,但已是乘兴而去乘兴而归,并且在与李玉斧的闲谈中偶有所得,对武道修行裨益极大。在“道”这个字上,跟李玉斧和和气气的短暂交往中,黄青自认没有分出胜负,但是“术”字一途,颇有一番鲜活体悟。 徐龙象没有乘胜追击。黄青微微扬起手中古剑,轻声笑道:“在下棋剑乐府剑气近黄青,佩剑定风波。年少时以棋道入剑道,三十岁复归棋道,本以为有生之年再回剑道,便是此生武道尽头。不料无意中找到了一条新路,算是达到了我宗门的棋子棋手观棋三重境界的第三境,以此创出一新剑,原想以此剑去与邓太阿一较意气高低⋯⋯” 少年一脸费解,嘀咕道:“打架就打架,恁多事。” 黄青哂然一笑,还是不厌其烦轻声解释道:“嘴上说是一剑,但也许是百剑千剑,甚至是万剑,准确说来,应该是一局剑。” 徐龙象根本不废话,直接迈开步子,开始向这名絮絮叨叨的中年剑客展开直线冲刺。 如同秀才遇上兵的黄青一笑置之,然后神情肃穆起来,闭上眼睛,吸纳天地浩然之气。 一股股浩然正气充塞天地间。 恍恍惚惚形成一副棋盘,以一条条天下名川大河作为蜿蜒棋线,一座座山岳巨峰做那硕大棋子。 自成小千世界。 若说黄青目前展露出来的实力,剑术不过是指玄,意气不过天象,可他此刻的胸襟,则直达陆地神仙。 难怪黄青去了一趟北凉便欣然返回北莽。 黄青松开手中那把定风波,古剑迅速飘浮在他身前,剑出一半。 黄青右手做提子和落子状,轻声道:“武当山。顶。” 顶是围棋术语之一。 正好克制徐龙象那好似空有凝重却略显笨拙的棋形。 一道剑气横生。 徐龙象以蛮横肩撞击碎这座顶在前方的“武当山”缥缈气韵。 黄青继续提子落子。 先后两子更改的幅度极小。 故名“小尖”。 剑气却浑厚坚实。 俗语“小尖无恶手”,黄青的棋着或者说剑招也是堂堂正正,只是正常手谈对弈,当然是你一子我一子,但是黄青造就的这一局棋,则是落子如飞,根本不讲规矩。 “小尖”之后是“紧气”,“紧气”之后是“象步飞”,再有封、镇结合,又有连绵而出的千层宝阁势。 黄青那张清逸脸庞上焕发出一种宝相庄严的仙佛光彩。 所有微风便可拂动的黄沙此时此刻出奇地全部静止,唯有磅礴剑气肆意纵横。 我有天下无双的充沛剑气。 终有一剑告之于天地。 我有四十年郁气出不得。 今日不得不一吐胸臆。 剑气如山如渊,剑气如江如河,剑气如鱼如龙。 少年方圆两里之内,剑气此起彼伏,不论徐龙象如何蛮横冲撞,都难以靠近黄青和那柄出鞘一半的定风波,反而时不时被磅礴剑气冲击得踉跄而退,不等身形站定,又被连绵不绝的后招轰得风雨飘摇。 一方困兽犹斗,一方岿然不动。盘上棋子如何能与局外棋手较劲?孰优孰劣,看似再明显不过。更可怕的地方在于,黄青的这一手“新剑”非但没有一鼓作气再而衰,招式反而越来越运转如意,剑道意境更是渐入佳境。徐龙象越是凭着生而金刚的雄浑体魄凶悍挣扎,黄青剑招的意气就越是缜密无缝。似乎,这名立志要为北莽剑道正名的剑气近在拿徐龙象做磨剑石。磨石愈是坚不可摧,两两砥砺之下,剑锋愈是锋锐无匹。眼界再粗浅狭窄的门外汉,也清楚等到那半剑全部出鞘,其威势必将是任你达到金身不坏的人间菩萨境界,也要一剑摧破。 棋盘中的少年被一道粗如手臂的剑气撞在肩头,整个人的瘦弱身躯在空中翻滚出几个大圆,双脚落地后,仍然一路滑出去七八尺,在沙地上割出两条痕迹。只是黄沙尘土为剑气所压制,才浮起寸余便被重新镇压而下。 见微知著,徐龙象哪怕纹丝不动,不牵动黄青的剑气展开反扑,但只要身在棋盘之上,便无时不刻都在抗衡那股囊括三里地域的剑意。但即便如此,徐龙象不知疲倦的一次次奔跑冲撞都不曾流露出半点疲态。世人所谓的力大无穷,用在少年身上真是熨帖至极。 徐龙象抬起头,望向远处的青衫剑客,眼眸绽放出淡金色的玄妙荧光,再度前冲,但这一次不是在直线上奔跑。 少年的身形在沙地上依次留下一长串定格的残影,依稀可见他的奔跑路径,短距离内杂乱无章,若是拉伸开来看待,便是一个半月弧形。那些残影无一例外,都在剑气碾轧下被摧毁消散。当最后一个距离黄青只有十丈的残影消失之际,词牌名剑气近的剑客抬起手臂,双指并拢,做拈子落盘状。其间略作停顿了三次,每一顿,黄青身前剑气就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地浓郁一分,连压三手后,两人之间意气大为涨势,而且锋芒毕现。黄青布下的棋局瞬间尤为厚实壮大,就像在棋盘上增添了三粒大小可算违反规矩的硕大棋子。 徐龙象三次冲撞,一次比一次都声响巨大,最后一次撞开剑气,原先一直势如破竹的身形破天荒出现一丝凝滞。黄青微微一笑,转动手腕,变压为挂,一道剑气破土而出,倾斜直上,撞在一处空中,如同守株待兔,将瞬间闪现的徐龙象一击撞飞。 《大象》有云:地势坤,厚载万物。那么黄青这一剑,便是取材于地,一气地中求。 被撞入空中的徐龙象来不及做出应对,就被接下来的一道道从地中拔出的剑气砸在身上。剑气凌厉如地龙黄蛟,哪怕徐龙象被撞回地面也没有停歇。少年双手插入地面,双脚抵住沙地,试图借此缩小后退距离。但是剑气冲劲浩大,少年身上不断炸开团团黄雾。当一缕剑气撞在左侧肩头,徐龙象显而易见地肩头往下一坠,胸口差点就要贴紧地面。等他左手一拍,肩膀往上一抬,堪堪挡下,第二道、第三道、第四道⋯⋯无数地中生长裹有黄沙的剑气又落下。 一寸一寸身躯不断下沉的少年双手五指成钩,死死撑在地面上。 大楚王朝曾有霸王可扛鼎,就算你徐龙象膂力通神,可扛得住天地之重吗? 黄青还真想见识见识。既然借助徐龙象磨砺这一新剑的初衷已经韵味尽了,于是黄青就想着拿天赋异禀的少年去掂量掂量白衣僧人的斤两,以便为将来一战做好铺垫。 念起意动则气生,方寸衍天地,这就是不甘屈居人下的黄青另辟蹊径的独到剑道。不同于自负“世间事一剑事”的李淳罡,也不同于“剑术极处即是道”的邓太阿。 定风波才剑出一半,便有这等气魄。黄青极有可能已经摸到陆地剑仙的门槛。 龙虎山齐玄帧曾有一句戏言流传于世:指玄不过弯腰奴,天象只是低头乞,陆地神仙才算盘腿坐。说的就是对天人而言,悟得指玄亦不过是个哈腰奴仆,跻身天象境界,仍不过是侥幸乞求得手一点天机,只有成为陆地神仙,才算是不低头不弯腰,但也仅是盘腿而坐于天地间,比起天道还是要矮了几分。相传曾有一位不知名的得道高人前往斩魔台问道于齐玄帧,以彼之矛攻彼之盾,询问齐玄帧自身又如何自处,据说齐大真人只是笑着回答了一句:且容盘膝而坐的贫道伸一伸脚。 不愧是吕祖转世,曾过天门而不入。 而齐玄帧同时也说过一句云遮雾绕的古怪谶语:陆地神仙有生死之别,但无高下之分。 不管黄青到时候是站是坐,一旦成就天地之力为我所用的剑仙境界,加上他不在三教之内,那就有了被称为无敌的资格。 黄青睁眼望向那个差不多等于趴在地上的少年,眼神有些怜悯,既有惋惜少年的天赋,也有几分晦涩的自嘲。太平令曾言毒蛇出没之地必有草药,这便是世间万物物物相克的天理。天网恢恢,越是鲤鱼化龙,越是难逃一劫。四百年前高树露无敌于世,为无名无姓的游方道人封山,李淳罡的剑道被誉为与天齐肩,想开天门便开天门,一样为王仙芝克制,最终王仙芝又死在徐凤年手上,那么当自己以三教之外的武夫身份迈入陆地神仙门槛,谁会是那个命中注定的宿敌? 黄青敛了敛心神,收回思绪。前方徐龙象已经被无数道剑气轰入大坑内,他的视野中,以少年为圆心的数百丈内,一条条黄色蛟龙剑气拔地而起,如朵朵花苞怒放,不间歇不停顿地砸在少年后背上,让其无法有刹那喘息的机会。毕竟一身龙象之力不敌天地浩然气象,是情理之中的事情。黄青虽然有些遗憾那少年终究还是没能让自己倾力而出一剑,但能够在一局剑中纯粹只靠肉身坚持这么久,实属不易。黄青也不希望以此虐杀徐龙象,倒不是怕日后被那年轻北凉王记恨,而是黄青能有今天的剑道大宗师境界,自有与之相匹配的胸襟气度。 黄青伸手按下那柄定风波,猛然推回剑鞘,“落子天元。” 同时,一道粗如峰峦山根的恐怖剑气从天空坠落。 剑气悉数炸入大地,正如名剑归鞘。 剑气竟然浓郁到像是水流的夸张地步,从那座大坑中疯狂满溢而出,在大坑外沿数丈外迅猛流淌,浸透黄沙。 黄青心中微微一叹,就要转身返回姑塞州。 蓦地手中定风波轻轻颤抖,幅度越来越大。 黄青皱了皱眉头,再次望向那座大坑。 分明察觉不到一丝生机存在,但正因为如此,那种如野兽从喉咙挤出的桀桀笑声才显得尤为可怕。 一个衣衫褴褛的消瘦身影沿着坑坡渐渐走出,伛偻着腰,双手低垂。 当他抬起头时,黄青看到了一双金黄色的眼眸。 那双眼眸中,不带半点感情色彩,不悲不喜,无忧无欢。 眨眼之后,黄青就驾驭剑气在自己身后接连竖起六道蕴含青色流华的高大墙壁,而褪尽人类气息的少年则瞬间从黄青先前的背后出现,然后展开奔跑,一口气撞烂六堵墙壁,奔速不减反增,相距两丈时少年高高跃起,朝黄青扑杀而去。 黄青握剑之手往下一滑,握住定风波的剑鞘尾端,抬臂后剑柄精准击中少年的喉咙。 然后沉声道:“敕退!” 剑尾气生,气冲斗牛。 一团璀璨剑芒在少年胸前汹涌绽放。 但是让黄青感到讶异的是,那少年在撞击之后,脑袋往后一仰,然后以更快的速度往前一撞,直接撞碎了剑气不说,还差点让他脱手丢剑。 黄青后撤几步,在此期间五指短暂松开,在佩剑定风波剑柄被撞回到手心处之际,重新握住,这才总算没有阴沟里翻船,否则堂堂剑气近就是被人用喉咙撞飞手中剑了。 但是黄青的掌心也渗出血丝。 黄青手腕一抖,剑才出一寸,就被落地身体一拧后旋转而至的少年一手按住剑柄,一手“轻轻”推在胸口。 不但定风波被推回剑鞘,黄青也被疯魔一般的少年一手推出去十几丈。 倒掠而飞的黄青双脚在空中如蜻蜓点水踩了几下,踩出一长串似水面波纹的玄妙涟漪,而那些逐渐扩大的涟漪在相互触碰下,便有剑气如莲从“水中”摇曳而起。这二十余株青莲转瞬便有成人那么高,拦在少年追杀的路途上。 金色眼眸死死盯住黄青的少年在冲刺过程中,咧嘴笑却无声,双手随意撕碎那些碍事的一棵棵青色莲花。 黄青一脚前踏出半步,鞋背尽数被黄沙掩盖,一脚在地面上划弧后移半步。身后黄沙为这半步气机牵引,竟顺势扯出了一条长达十余丈的弧月状沙蛟。 黄青这一式不是剑出鞘,而是鞘离剑。 刺向那少年心口。 从古至今,剑制一向是越来越短。秦剑之长足有二十二寸有余,大奉长剑不过十九寸六分,之后春秋九国抛开私人剑炉不言,朝廷铸剑各有长短,但都不超出奉剑剑制,但是位居天下名剑前列的定风波作为一柄铸造时间不过二十年的新器,却直追大秦古剑,长达二十一寸三分,以求“长剑致远”的深意,未尝不是当年赠剑之人对黄青在剑道上的期许。 黄青出鞘而非出剑后,默念道:“十六观!” 剑鞘离剑尖十六寸,每出一寸便有一观。 一观一相,空中十六寸距离,浮现出十六种妙不可言的异象。 先是出现一尊身形虚无缥缈的青衫小人坐于黄青手中剑尖之上,正坐面西,有大日升腾,状如悬鼓,既见红日,开目闭目。 日观之后继而再起水观,有冰如琉璃,熠熠生辉。 接下来有金刚七宝金幢,灿烂生辉。 不断有宝树、宝池、宝莲生起,有无量诸天作伎乐,天女散花。 黄青这一大半剑—— 一剑生佛。 徐龙象心口被这一剑或者说剑鞘击中,身躯保持前冲姿势,但竟是就那么突兀悬停住。 黄青缓缓前行,推剑入鞘,每回鞘一寸,便有一相消散,而少年则随之后退一步。 黄青看着十六步外的那个少年,轻声感慨道:“只道鬼神能护物,不知龙象自成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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