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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Whyduni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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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将剪报还给小皮:“这样几乎确定了呢!” “噢,是啊!” 小皮没察觉我内心的震惊,自顾自地发表意见。 “这是很典型的复仇案例嘛!大山女儿被姓朱的杀害,但是司法没有给他公道,他一直怀恨在心。” 她现在住在离我很远的地方,也可以说,她住在离我很近的地方。 很远的地方是指“天国”,很近的地方,是指── 活在心中……吗? 女儿已死,唯一的牵挂就只剩自己的梦想,所以才说“梦想是他的女儿”。 “不过为什么拖了十二年才动手呢?啊,会不会是本来已经失去联系,突然在测试人员名单看到这个人,旧恨一涌而上,开始实行杀人计划……” 难怪在看守所会跟我提女儿的事,说什么眼疾痊愈、自己是个糟糕的父亲…… 他是在暗示我,他对夺去女儿性命的死者,恨意有多么重吗? “地点选在虚拟实境的理由,应该是只能在那里和他碰面吧!” 为了女儿,大山的确有理由杀害那个人,但和他搭上线的唯一手段只有VirtuaStreet,因此不得不在VR世界里行凶。然而事后发现,自己制造的不在场证明会让开发计划中止,刚好手法又被夹克男揭发,才不得不自首,希望能保住自己的梦想。 不可能的!大山不是这种思虑不周的人! 联系死者的方法多得是。他策划时不可能没考虑到,选在VR里行凶会对梦想造成多大的毁灭,就算这样好了,也不会因为部属提早完成“凶器”就贸然当天动手,说什么他的理智被恨意给蒙蔽,我完全不相信! “可是这么说来,他一定很爱女儿吧!为了报女儿的仇,不惜牺牲VirtuaStreet的开发。嗯,也不见得啦,毕竟他一开始制造了不在场证明嘛!如果没被揭穿,说不定有机会。” 制造不在场证明,利用我…… “乱讲!你不要再乱讲了!大山才没那么自私,他要作案也不会拖人下水!”我大吼出声。 “呃……” 小皮被我忘情的吼叫给惊吓,怔在原地不动。办公室鸦雀无声,有几个同事望着我们这里。 我立刻察觉自己的失态,环顾四周,向大家道歉。 “对、对不起……” “露华,刚刚说的只是推测。”小皮双手抱胸,叹了口气,“不如我们到外面去讲吧?” “好吧!” 虽然不敢保证会不会再度发作,至少可以暂时冷静。 我和小皮离开“蜂窝”,走出“小白屋”,到附近的咖啡店坐下。 我告诉小皮一些他不知道的资讯,包括政府那边“人为因素就继续,疏失意外就中止”的决策,上午的两项证据确认,以及中午在看守所和大山见面的事。他在聆听的时候,从上衣内袋拿出久违的记事本,打开其中一页──上面写了很多字,他又在中间加了几笔。 “我知道你很想证明大山是无辜的……不过先来看看检警可能的推测吧!我大致整理好了,你想想有没有什么可以推翻的地方。” 小皮将记事本正面朝向我。我探头观看,虽然写得很密,字迹却非常工整。 VirtuaStreet命案 检警推测 凶手:何彦山(开发团队经理) 动机: 死者朱铭练于二〇〇八年涉嫌杀害何某女儿,后无罪获释,何某因此怀恨在心。十二年后,何某于公司招募之临时测试人员名单中,发现朱某姓名,经联络后确定为杀害女儿之凶嫌,遂起意行凶。 过程: 何某于案发前几天,请团队人员开发“凶器”,并着手伪造不在场证明。案发当天并非预定行凶日,何某早上交予测试人员颜露华两台数据系统机器,命其进行测试,目的是针对更改数据资料的诡计进行演练。然而“凶器”提早完成,促使何某决定当日行凶。 何某立即联络朱某,诓称有事商谈,希望能在VR里见面,并指定时间(22:20左右)、地点(案发现场附近),然后在接近二十一点时,通过网线,修改数据系统资料成功。 此时颜某因为打瞌睡,未发现系统状态有异,没接到通知的何某遂前往颜某办公室,两人一同目睹信号灯由绿变红。因为新旧系统的特性,有人死亡会使信号灯改变,何某的目的,在于误导警方死者在两人进入VR前已死亡。 何某托言进入VR搜索,诱使颜某一道前往,目的是使其成为尸体的共同目击者。何某指定两人的搜索路线(图2),于去程拖延时间,待到达与朱某约定的二十二点二十分后,前往电影公园处与颜某会合,回程时,拿起已完成、事先放在某处的“凶器”,立刻使用传送门移动至命案现场(图7)。 何某伺机杀害现场的朱某,并于原地等待颜某,待其来到现场发现尸体后,两人一同离开VR。 两人报案,何某的不在场证明伪造成功。 (两人在VR内的行动流程,请参照图4) 证据: 数据系统机器──具备多项修改界面(状况证据)。 传送门进出资料──不可修改(间接证据,开发团队成员提供)。 提前完成的“凶器”(状况证据,开发团队成员提供)。 口供(直接证据)。 “为什么‘凶器’是状况证据?”我提出疑问。 “因为它只能证明大山‘有能力’行凶,并没有任何佐证可以确定大山‘真的’拿了这把凶器,同样地,数据系统机器也只能证明大山‘有能力’通过网络修改,无法证实他‘真的’这么做了,因此这两个都是状况证据。” “所以直接证据只有口供啰?那不是不足采信吗?” “大概因为现场是在虚拟实境,普遍使用的科学搜证派不上用场吧!不过你要注意一点,有一项间接证据是无法推翻的,也就是说大山真的使用传送门,从⑪移动到①了。这点你要怎么解释?” “嗯……他可能不想搜索下去了,直接到那里等我?” “然后尸体刚好在那里?也太巧了吧!” “可是我认为,如果大山真的是凶手,他不应该留在现场等我,而是到我们原先约定的会合地点,也就是制服街入口。如果我发现尸体,自然会到那里通知他。” “他就是怕你没发现尸体啊!你不是说尸体躺在阴暗的角落吗?他应该是担心这点,才会等在那里,假装自己是第一号目击者吧!” “真担心这个的话,把尸体移到醒目的地方,让我发现就好了。” “啊!会不会是因为行凶结束时,你刚好来了?” “我花了二十分钟才到喔!杀个人应该不用那么久。” “说得也是……好吧!我承认这的确不自然。” 为什么大山会在案发现场等我呢?会不会和使用传送门有关? 还有大山真的会因为“凶器”提早完成,临时起意行凶吗?有那么急迫吗? 或许解开这两个疑点,就能抵达真相所在。 我望向眼前的小皮,他也在埋头苦思。我突然觉得很对不起他,其实检警的推测是说得通的,事实也说不定真是如此,而他却因为我顽固的执念,帮我整理资料,一起思考其他可能性。 就在此时── “原来你们在这里。” 我和小皮循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又看见那熟悉的褐色夹克。 “小队长……” “陈先生,你还真是不能被小看的记者,连这个都弄到了。” 我立刻帮小皮解围:“刑警先生,这是我们自己揣摩、整理的。” “唉!也罢。”夹克男露出苦笑,“反正封锁令已经解除了。” “什么时候的事?” “一小时前吧!分局还召开记者会,所以晚间新闻应该看得到。” 我们两人面面相觑。消息可以报道,意味着大山罪嫌已经确定了吗? “先不说这个,你们吃晚餐没?这里应该没东西吃吧?我们找个地方聊聊,去上次那家餐厅也行。”夹克男指了指外头。 “刑警私自透露情报给记者,这样好吗?” 小皮撇嘴,面露不悦,看来还在为上次被吼的事闹别扭。 “我已经下班了,不是以刑警的身份,而是……”夹克男挑起眉毛笑着,“以大山朋友的身份。” 服务生正要带我们入座,我打算知会妈妈一声,于是走出餐厅,取出手机。 “妈,抱歉,今晚我在外面吃饭!唔……” 屏幕上的中年妇女,坐在那窄得可怜的茶几前,身旁围绕着饭菜,正津津有味地吃着。 “角露,馁不围来猪患哦?” “你你你你你你你,自己先开动了!” “姆嗯姆嗯……找良今情不好,先猪了。” “不要边吃饭边讲话!” 妈妈拿起茶杯,喝了口水。 “噗哈!小露,我跟你说,老娘今天接到烦死人的电话,心情不是很好,于是就先煮饭吃了。” “什么电话?是找我的记者吗?” 如果案件已经曝光,那会有记者想采访当事人,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不是,是我的手机,等你回来再讲。” “喔喔,再见。” 电话挂断的那瞬间,满桌菜肴的影像仍残留在我的视网膜──这女人,她真的吃得完吗? 为了避免接到媒体的骚扰电话,我将手机关机。 我回到餐厅的座位。此时,夹克男正盯着小皮的记事本看,小皮则在一旁解说。 “所以说,我和露华都觉得如果大山是凶手,那么他等在现场这一点,其实不太自然。” “这么说也是。” “还有露华也提到‘凶器’与行凶日的问题……” “这我知道。”夹克男抬起一只手,“其实检察官也发现了,若要说大山是凶手,虽然很多地方可以说得通,但就是有些牵强。然而,我们缺乏另一个侦办方向,仅知道大山‘有可能’帮别人扛下罪名,但为何顶罪?真凶又是谁呢?在毫无概念的情况下,只能朝大山是凶手的方向去办。” “你觉得会起诉吗?”我问道。 “我只能说,现阶段还在搜集证据。如同陈先生所言,直接证据是口供,间接证据也只有一项,最多加上颜小姐的目击证词,这样可能不够。我们已经调出死者的通信记录,但是没用,他的电话都是好友打来的,大山的通信记录也缺乏共通的人物,没有任何迹象显示他与死者有私下接触。” “问过大山本人吗?” “他说是通过中间人联系的,问他那个人是谁,他就摆出一副苦恼的样子,说:‘这个嘛,是谁呢?’完全是在装傻。检察官快被他气炸了。” “是袒护中间人,不愿意供出姓名吗?” “谁知道,也有可能根本没那个人。唉!全侦查小组的人都无可奈何。” 我望向夹克男无奈的脸,他的立场也很为难吧! 他继续看着小皮的记事本,点头说道:“噢,你也查到动机了。” “因为小队长那时候不说,我只好请人帮忙。” “其实关于过去的这宗案件,我也不是很清楚。” “哦?” “毕竟是十二年前的事了,那时我在别的单位,还只是个菜鸟。” “那警方是怎么找到过去的案件,和杀人动机联系起来的?” “很简单,死者朱铭练留有盗窃、吸毒的案底,虽然他在小女孩命案中获释了,可是相关的调查报告仍在,用电脑搜寻一下就找到了。” “调查报告详细吗?” “还蛮详细的,我后来也打听到一个退休前辈,他曾经参与该案的调查,于是立刻拜访了他。前辈虽然长得肥肥胖胖,一副安泰的样子,可是当我提到‘朱铭练’的名字时,他的脸就挤成一团,骂道:‘干他妈的死阿练!我最遗憾的就是没把他关起来!’一副想把我掐死的样子,仿佛我就是那个阿练。” “会那么生气,是因为涉嫌杀害女童吗?”我在一旁问道。 “还不只如此。颜小姐你也知道他的跟踪癖吧?其实那时候就开始了,很多受害者都到派出所报案,可是既然没看见跟踪狂的身影,警员也无迹可寻,除非以现行犯逮捕,否则拿跟踪狂毫无办法。是说逮到了好像也不能怎样,最多根据社会秩序维护法,叫他缴个三千元或骂他一顿吧!” “可是既然没被发现,怎么知道是他?” “之所以浮现他的名字,是因为那家伙到处吹嘘,还帮自己取了个外号,叫‘影子’。” “所以登入账号才是Shadow吗?真的很嚣张。” 我想起自己在VR里的调查,里面的人都称呼他为“影子阿练”。 “不过读那份报告时,我真的吓了一跳。” “为什么?” “因为,尸体的另一个目击者就是大山的前妻,也就是学姐啊!” “咦!” 我有些吃惊,小皮在一旁探问:“是认识的人吗?” 夹克男将跟我提过的,有关大山妻子的事全告诉了小皮,我也在一旁补充。 “我直到看到报告,才知道他们离婚很久了。” 警方询问现场另一目击者…… 我想起剪报内容,好像最后有这么一段,只是那时被自己的手挡住,也因为太过震惊,没有继续读下去。 “为什么案发当时,他们两人会在一起?” “是这样的。那时大山刚拿到学位,于是带满六岁的女儿回到台湾,顺便和生母见面,第一天晚上两人带女儿去西门町逛街,还看了午夜场电影,散场的时候不知为何,夫妻俩同时进了厕所,结果孩子没有人顾,等到他们出来时,女儿已经不见了。” “太不小心了吧?” “好像是大山先去上厕所,后来学姐也忍不住……不重要,总之那小鬼似乎没见过世面,一看到人群就兴奋地哇哇大叫,大概是站不住,趁着大人没牵着自己的时候乱跑。” 她几乎没有人陪,我们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少,经常隔着电脑屏幕相望…… 我的脑中浮现一个小女孩,因为生病只能待在房间里,通过可视电话和父亲四目相对的画面。 “当时已经半夜了,西门町几乎没什么人,两人找遍整个闹市区,最后发现女儿的尸体。唉!” 因为疏于照顾,孩子养成对外界强烈的好奇心,最后造成这样的结果。 大山想必很自责吧! “当初为什么会锁定‘阿练’呢?”小皮问道。 “好像是有人匿名举报,说目睹了整个行凶过程,听其描述的凶手特征很像是阿练。” “因为身高吗?” “或许吧。警方调查他当晚的行踪,发现的确有可能。案发现场附近有家便利商店,某位店员说他在上夜班时,有看见阿练经过门口,不久就听见警车的声音,第二天才知道发生命案。” “但是无法定他的罪?” “是啊!缺乏充分的证据。他承认那天的确经过那里,却矢口否认涉案,还说告发他的人才是凶手。” “科学搜证派不上用场吗?如果是勒杀的话,被害者会挣扎吧?这么一来,指甲里就会有凶手的毛发或皮肤碎屑。” “那个也检查过了,完全没有。可能因为当时天气比较冷,凶手穿长袖衣服还戴手套,而且小女孩的手太短,力气也小,抓不到脸或头发吧!说到手套,听说阿练跟踪别人时也会戴,但这无法当作证据,也因为这样,现场没有他的指纹。” “听起来很狡猾啊!” “还不只如此,之后他和同伙一起吃饭,竟大声谈论说自己被冤枉了,以后跟踪要慎选对象,不要找小女孩下手云云,没想到大山刚好在旁边──应该是想暗中调查他吧──听到他这么说,整个人扑到他身上狂揍,可是也被旁边的同伙还击,搞得鼻青脸肿。餐厅员工报警处理,打架的人被扭送警局,案件因此节外生枝。” 那个理性的大山发怒、动手打人的样子,我完全无法想象。 “那个前辈对我说:‘我看到阿练在警局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还向死者家属挑衅,恨不得拿警棍捅他的菊花!啊?他被干掉啦?那是罪有应得!’你就知道那些办案人员,还有大山对他的恨意是多么深了。” 是我的话,不用等十二年,那个时候就会宰了他吧! 如果大山真是凶手,那证明时间无法使人淡忘仇恨,反而会像钟乳石的尖端一样,随着沉淀而加深。 “不过前辈说,学姐那时好像很冷漠。” “冷漠?意思是没有很悲伤吗?” “嗯,身为死者的生母,态度却像个旁观者,好像死的是别人的孩子。” “因为很久没见面了吧!” “就算是这样,也太无情了。” 我无法想象那种情形,如果因为孩子牺牲自己的青春,离婚后对方带着孩子搬到国外,联系不方便,日子久了,我是否也会对孩子的死活不闻不问呢?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很难评判这种事是对是错。 “我先前本来想针对那件案子询问学姐,看她知不知道大山之后的情形,无奈一直联络不上。” “搬走了吗?” “对,小赵今天终于打听到她的手机号码,等一下我再问他状况如何。” 夹克男按住额头,似是对琐碎的侦查行动感到头痛。 这时一旁的服务生端上菜来,三人拿起筷子用餐,关于案情的谈话也暂时中断。 “其实今天找你们,是想问一件事。” 用完餐后,服务生端上饮料。夹克男抹了抹嘴,继续刚才的话题。 “什么事?” “是这样的。”他从夹克口袋取出一张纸,“如果大山因为女儿被杀害,而累积那么久的怨恨,那这十二年间应该可以看出端倪。于是我麻烦MirageSys的行政部门,请他们提供大山的履历,希望能从他以前的服务单位得知情况。” “听起来像乱枪打鸟。” “我是被指派做这个的,别无选择。” 夹克男苦笑,将纸推到我们面前。 “不过说来不好意思……我虽然也是这领域出身的,却因为一毕业就投身警界,对这方面的学、业界不太熟悉,虽然网络上可以查到,不过都是片面资讯。我想一位电子产业的员工,以及科技潮流周刊的记者,应该能告诉我比较完整的资料。” “您客气了。” 我和小皮两人凑上前看。 (前略) 学历、经历: 2000~2004 (Bachelor's degree) Department of CSIE,NTU (学士学位)T大学 资讯工程学系 2004~2006 (Master's degree) Media Laboratory,Department of EECS,MIT (硕士学位)麻省理工学院 电子工程暨电脑科学学系 媒体实验室 2006~2008 (Ph.D.) Computer Science and Artificial Intelligence Laboratory,Department of EECS,MIT (博士学位)麻省理工学院 电子工程暨电脑科学学系 计算机科学与人工智能实验室 2008~2010 USC Information Sciences Institute (the Natural Language Group) 南加州大学 资讯科学研究院 自然语言组 2010~2012 Computer Vision and Robotics Laboratory,Beckman Institute,UIUC 伊利诺伊大学厄巴纳-香槟分校 贝克曼研究院计算机视觉暨机器人学实验室 2012~2013 Breeding Sparkle USA., Ltd. Breeding Sparkle美国分公司 2013~2015 Experiential Technologies Center,UCLA 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 体验技术中心 2015~2016 MirageSys Co., Ltd. MirageSys股份有限公司 2016~ MirageSys Taiwan Ximen, Ltd. MirageSys台湾西门分部 这一串洋洋洒洒的资历,光是前面就让我和小皮肃然起敬,倒吸一口气了。 夹克男想必已见怪不怪,挑眉说道:“这些单位的名称,有些还看得出性质,有些就看不出来了。像Breeding Sparkle这家公司,完全不知道在做什么。” “没有官方网页吗?”我问道。 “有,不过这家总公司是设在日本,美国仅有一个小办公室,所以网页只有日文版,我看不懂……” “我记得是一家游戏开发公司。”小皮低头沉思后,说道。 “游戏?哪一类型的游戏?” “大部分是线上游戏,什么类型都有,动作、模拟、养成、射击……近几年和Datam Polystar合作后,还推出可以模拟日常情境的网络宠物,还挺受欢迎的。” “那个Datam Polystar,就是制作ROOMMATE系列的公司吧?”我插嘴问。 “ROOMMATE?” “是美少女游戏,Breeding Sparkle的确吸收了Datam Polystar这方面的技术。”小皮回答。 夹克男皱眉,一副“我和这种游戏无缘”的样子。 “大山怎么会去游戏公司啊?” “不知道,不过他也只待了一年,我再调查看看好了。接下来……”他的手指往左移,“这个‘体验技术中心’是做什么的?” 这个我知道。“噢,就是虚拟实境啊!我记得这个单位的前身是Cultural Virtual Reality Lab(文化虚拟实境实验室),其中一个目标,就是结合各领域的知识,模拟某个环境的视觉、听觉和触觉空间。” “就像VirtuaStreet做的事?” “没错。” “那还挺合理的,因为大山接下来就进入MirageSys了。不过他二〇一六年才来到西门分部,这之前都待在美国。” “那个时候因为大山提出VirtuaStreet的开发计划,西门分部才刚成立啊!我也是一年后才从台南请调上去的。”我回答道。 “我发现他除了MirageSys之外,在其他地方都待不久。”小皮说道。 “会是因为多方尝试,直到接触VR这块领域,才产生兴趣吗?” “八成是这样。” 所谓“什么都做过”的人,换个说法就是“什么都不精通”,不过若是个天才就很难说了。 “命案发生在二〇〇八年,换过六个公司,扣掉之前问过的MirageSys西门分部……好吧!看来得折腾五次了,还得和老外讲电话,说真的,我的英文会话实在不太行。” 夹克男摆出一副苦瓜脸,边摇头边站起身。 我和小皮迅速将剩下的饮料喝完,也跟着从座位站起。 谈话到此结束。走出店门后,三人分道扬镳。 连过去经历都挖出来了……看来警方也陷入困境。 内心顿时平静许多。 如果案情就这样僵持下去,检察官会起诉吗?还是大山会获释呢? 我当然希望是后者。VirtuaStreet不过是个梦,除非大山真是凶手,否则没有以身相护的道理。今天,我的脑中不知被这问题占据多久,到现在依然挥之不去,连开车回家时都在想。 唯一的好消息,是报道封锁已经解除,我希望回家能立刻打开电视新闻,告诉妈妈这几天的委屈。 然而听过夹克男的话之后,内心突然涌现一股预感,如果那是真的,将会是我人生……不,十八岁以来最大的冲击。 我迫不及待赶回家。超速边缘的车子,加上心不在焉的驾驶──真是阿弥陀佛,老天保佑。 一回到家,就看见妈妈在客厅拿着球棒乱挥──那当然不是真的球棒,是一款家用游戏机推出的棒球游戏搭配套件,玩家在电视机前挥棒,游戏里的打者也会跟着做,借此营造实际上场打击的感觉。 妈妈每次都用这个出闷气,还会拉我一起玩,久而久之我也开始这么做,连里头的棒球选手也记得一清二楚。甚至搬到台北后,我不顾房间的狭小,依旧买了这款游戏来玩。 电视上的打者遭三振出局──看来她没在专心玩,纯粹发泄而已。 妈妈看见我进门,立刻按下按钮中断游戏,跑过来抓住我的手。 “小露!” “妈,你晚上看新闻了吗?” “没有,我除了吃饭就是打电动。你听我讲,今天真是太不爽了!” “我也有件事要跟你说。” “我先说啦!就是啊,下午手机有人打来……” 我不理会她的滔滔不绝,径自走到电视机前。 “我想说除了你之外,怎么会有人打给我,结果你知道吗……” 我切换成一般节目的画面,刚好是新闻台,主播清晰的声音流入我们之间。 “现在为您播报一则骇人听闻的消息。台北市警局万华分局今天发布:与市政府合作‘虚拟实境商圈重建计划’的美商公司MirageSys,于上周三凌晨爆发一起命案,一位三十四岁、担任临时测试员的男性朱铭练,被发现死于同区内一处测试据点。” “喔,对对对,就是这个!”妈妈指着新闻画面说道。 “死者后脑遭受多处撞击,现场无人进出的迹象,警方初步研判死者是在虚拟实境内被杀害,并于周五以涉嫌杀人的罪名,逮捕MirageSys的开发团队经理何彦山,移送地检署羁押侦办。至于本案是否会影响计划的开发,政府高层做出以下回应……” “就是这个啦!是一个警察打给我的,那个警察下巴长到抬起来可以打人了。说什么一个公司发生命案,跟十二年前我牵涉的一件案子有关,打算问我那时候的情形,我说老娘没空啦,而且那么久以前的事早就忘了,他硬要问我,还说如果不配合就到府上造访,我说好啊,你来老娘就把你的下巴打扁,结果他也生气了,开始跟我对骂……咦?什么‘米拉吉’的,你是不是在那个公司上班?” “对呀!”我点头微笑,“而且何彦山先生,是我的直属上司。” 预感成真了,我却丝毫没有震惊的感觉。 应该说,我很早以前就隐约猜到了。 她的性格……其实很自由奔放。 大山是这么说的,这么自由奔放的人,眼前不就有一个吗? 学姐听说重考两年,因此虽然大我们四岁,却只高我们两届。 夹克男提过她的年龄,三十八加四等于四十二,正是眼前这个大我十二岁的女人。 妈妈嘴巴张得好大,我却忍不住即将涌上的笑意。 “哈哈哈哈哈哈!” 眼前的女人立刻鼓起脸颊:“什么嘛!小露早就知道了,对不对?” “从来都只是怀疑而已。” “身边发生了这种事,你怎么都不告诉我?” “警察说不能讲,而且妈也没提过有个帅气的前夫,我竟然还想介绍你们认识。哈哈哈哈哈哈!” “他那时候打扮很土……不要一直笑啦!” 妈妈的脸挤成一团,我只能继续笑,因为不知该如何应付这种尴尬的场面。 “哼……呵呵,哈哈哈哈哈哈!” 弄到最后她也笑了,我们就这样面对面笑着,真是一对白痴母女。 胡闹的场景结束后,妈妈按摩疲劳的脸颊,对我说道:“小露,妈让你看一样东西。” “东西?” 她从行李中取出一本厚厚的书,是大开本,皮革包装的外观显得相当精致。 “那不是你的旅游札记吗?” “也可以说是生活周记,喏,你翻开第一页看看。” 我接过那本书,褐色的皮革封面印着两个大大的烫金字── 《漂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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