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 二十七岁

烟霞里  作者:魏微

二月里,邓小平辞世。

次日,神州大地,哀乐一刻不停。香港三十八个地铁站,哀乐持续十分钟。一列火车正从九龙开往广州,忽然汽笛长鸣。几天后,301医院附近的五棵松路口,众人聚首,等着他的灵车经过。一群大学生竖起了一面旗帜:“再道一声,小平您好!”一对农民夫妇从天津赶来,乘汽车、转火车,也等在这个路口,只为送他一程。两口子哽咽道:“是他让我们吃饱了、穿暖了。”

田庄得知他去世的消息是在广州。她匆匆回家过了年,大年初六即返校修改论文,今年夏天她即将毕业。那天她听到哀乐声,确定是他去世了,便停下脚步,把自己定了一会,抬头看天空。

校园里没什么人,很寂静;可是满眼的枝繁叶茂,春日很盛大,几户人家的阳台上,三角梅、兰花、富贵菊、年橘开得正旺。校园外,能见得车来人往、熙熙攘攘。很多人不知道他走了;知道的人至多也和田庄一样,会为他稍作停留,有的是几分钟,有的是几秒。没有人会因此恐慌,多数人也不会捶胸顿足、哭天恸地。大家都受惠于他,可是对他的辞世却都表现得挺平静,哪怕哀伤也很克制。对于田庄这代人来说,这或许才是最正常、最得体的表达方式。或许,这也是他最感欣慰的方式。

六月,田庄研究生毕业,不久就和王浪扯了婚证,开始布置新房、添置物品。这期间举国欢腾,为迎接香港回归,广州街头焕然一新,家家插小红旗,夜间放烟花,让人想到“鲜花着锦”一词。

这是国家庆典,田庄踩上了这个节点。六七月间,中国所有的新婚夫妇、新生儿都附丽于此,那是皇上大婚、太子出世的排场。

又像是帷幕拉开,见得背景辉煌,把演员的脸映得亮堂堂,平添一股壮丽色彩。待帷幕合上,人们照旧归于日常,那是任何强光都照不亮的地方,琐屑、空虚、无聊。平凡人生大多如此,灰嘟嘟的。

6月30日,香港回归前一天,岭南上空阴云密布,开始落雨。位于中环半山腰的港督府,浸于漫漫雨水中。下午四点,末代港督彭定康携家小出席“告别仪式”,拉开了香港回归的序幕。一切都蒙着英国式的悲怆:大雨、阴霾、离别。港督孤独地立于督辕前的高台上,雨落在他的苍苍白发上,落在他的西服上,也落在缓缓降下的港督旗帜上。雨落在一群轻轻吹起“日落号音”的号手身上,落在他的女儿丽思的脸上。这女孩一直在哭,双肩抑制不住在颤抖。

维多利亚港湾的“添马舰营区”,也有一场告别式,军队的“日夜仪式”。查尔斯王子、布莱尔首相也冒雨前来了。要是搁往常,王储的出现必定会引来欢呼,可是这次没有,大家只是默默地看着他,等着他发表演讲。他忧伤而沉静,这一年他尚年轻,是个地道的英国绅士;他和前妻戴安娜王妃的不幸婚姻让全世界人民操碎了心。噢,是的,直到这一刻戴安娜还活着,还要再等上两个月,那场著名的车祸才会发生,她因香消玉殒而成为传奇。

王储发表演讲,他的声音庄重低沉。他是代表伊丽莎白女王发声的:

今天,全世界的目光都汇聚于香港。还有五个小时,英国国旗就要降下,中国国旗将飘扬于香港上空。一百五十多年的英国管制即将告终。我们对港人的能力与韧力有无比信心。港人必定能够一如英中联合声明承诺的那样治理香港……

正说着,雨突然大起来了,滂沱而下,把扩音机给浇坏了。王储的话隐没在狂风暴雨中。中外记者都很关心这场雨,分别在自己的报纸上加以渲染。确实,没有哪一场雨像今天这样被赋予那么多意义:大国沉浮、历史恩怨、政治家的荣辱、百姓哀乐,以及截然不同的民族情感。

英国记者说:“这是苍天在哭泣。”

中国记者说:“香港回归,喜泪长流。”

香港会展中心,英国国旗落底之时,正是7月1日零点整,两面旗帜随之上升,一面是五星红旗,一面是香港的紫荆花旗。同时,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歌响起。这意味着,中华人民共和国对香港恢复行使主权!香港的新纪元开始了!

这一夜,中国各大城市灯火通明,万众沸腾。南京静海寺的“警世钟”敲了一百五十五下,上海黄浦江畔礼花齐放,天津海河边打出横幅:“告慰小平,香港回家啦!”在北京,十万人聚集天安门广场,一百盏灯笼、十八只“雄狮”和数不清的“长龙”在欢腾飞舞。北京电报大楼奏响的《东方红》乐曲也传至这里,礼花升起,划破夜空,形如白昼。

这一夜,香港彻底不眠。多数人守在家里看电视,目睹英国国旗落下,五星红旗升起。天亮了,十八万公务员照常去上班,现在他们是香港政府的雇员,跟英国没什么关系了。可是当他们走进办公室时,却发现这里跟以前没什么两样。

八月,王浪携田庄回了趟江城,补办婚礼。江城一场,清浦一场,至亲好友吃了顿饭而已。迎亲、嫁娶是免了。两人早不是新人,田庄都忘了害羞那回事,穿了件大红连衣裙应景,老咔咔地站在饭店门口,跟王浪一起迎接客人。两人常交头接耳,田庄动辄笑颜如花。

王浪悄声道:“悠着点儿!这是你家的场子,当着娘家人的面,你笑成这样,好意思么?田家的脸都叫你丢尽了!女儿恨嫁,传出去好听的?你妈最要面子。”

“别神经!”田庄笑道。正了正脸色,挺胸收腹,她估摸着自己快够上“仪态万方”了。

两人住在县委招待所,婚礼也在这里举行。虽不是大办,也还有几桌客人:她父母的同事,她家的亲戚,她的同学……田家为这顿饭忙了足足两天;因为是补办婚礼,不收礼金,大家都挺高兴的,乐于过来白吃一嘴。说:“这倒好!广东人有钱,也不在乎这点礼金。现在出礼都出不起,一个月好几起,工资全贴进去了,什么结婚、丧礼、过寿,还有小孩的满月酒、百日酒,还有乔迁酒……请柬来了,你说你去不去?要命!急死了个人!”

说:“嘘,嘘!去年就栽在这上头!”朝田家明努了努嘴,悄声道,“没听说吗?去年调去了县志办,就因为大操大办!虽说是平级调动,县志办跟劳动局怎么有的比?一天一地!等于是受处分了。”

“就为田地的婚事?”

“没那么简单。被人告了,又没查出什么来,只好挪位子。按说风光那么些年,他那位子不知多少人在谋,是得挪腾一下了。风水轮流转么,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利益均沾?对,利益均沾。”

“乖!真正是新官上任三把火,那侯书记是个人物。”侯书记叫侯平,原是省委政研室的一个处长,派下来当县委书记。他后来官运亨通,十年时间,就上到了边疆某省的省委副书记,把那个省会城市大拆大建,文化古都被他整成了一片大工地。民愤极大。据说他的座驾都是带防弹的。后来落马,现供职于秦城监狱。

他是去年才来清浦,上任伊始就干掉了公安局局长、财政局局长,换了劳动局局长、人事局局长。有天夜里他带人去查岗,查到城郊某派出所,见所长在搓麻,当场免职。这一两年,他不知撸了多少干部。县城人怨声载道,机关事业单位都被他逼去挖河沟了。虽是雷厉风行,也不免胡作非为,权力太大了,土皇帝一枚。

有一天,田地所在的巡警队上街执警,拦下一个正在开“小四轮”的农村老大娘,要她出示行驶证。老大娘没证,巡警不放行。老大娘上前一个耳光,骂道:“不识好歹的东西!狗眼看人低!也不看看你拦的是谁的车?”

巡警问:“谁的车?”

老大娘怒道:“我女婿侯平,堂堂县委书记!我外孙的爹!我女儿在县二招工作,他常去那里过夜!”几个巡警对了对眼色:侯书记拐子的妈,约等于丈母娘。还有什么好说的?于是扬手放人。

这事传遍清浦,大家都当笑话听。可是侯书记坐在台上,还是威风凛凛,动辄黑脸,拍桌骂娘。大话说得震天响,大事也做。也不能说他没两把刷子,只两三年工夫,就把清浦旧貌换新颜:清河疏通了,主干道拓宽了,村路也修了。国营厂卖给了个人,名曰“产权改革”,成就了一批大富翁,更多的人被买断工龄,成了穷人;人民医院承包出去了,医疗事故频出……他没要国家一分钱,基建从全县职工干部的工资里扣,逼他们做义工,否则就罚款。

太想做事了,也做成事了,这些都是政绩,上面还有不满意的?官声很不好,但是又告不倒,省里有人。可能对于清浦这样的内地小城,疲沓松散,人浮于事,也只配他这样虐待,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抡上几斧,要不然工作还怎么推动?

孟子言“仁政”,侯书记肯定不是,他相当于“酷吏”。太急功近利了,激情满怀,恨不得一口吃成胖子。他常说的话是:时间不等人。敢教日月换新天。敢拼才会赢。生命不息,奋斗不止!

这次回来,田庄约徐徐来招待所见面,差点不敢相认,徐徐的脸黑红黑红的,晒得脱了层皮。她才从工地下来,衣服没换,手拿草帽,戴袖套、穿雨靴,乍一看就像农妇。

徐徐进门就骂:“清浦太黑暗了,遇上这样的父母官!我已经干了一个多月了,正经是劳改犯、扒大河的!挖沙、抬土,没日没夜,连双休、节假日都不让!疯了吗?还口口声声改革开放!这哪是改革开放!”

田庄若有所思道:“这倒好!以这样的方式进行改革开放!”

徐徐问:“广东是这样吗?”

田庄上班还不到一个月,社会上的事不大懂,就把眼看向王浪。

王浪说:“广东还好。人人忙着挣钱去了,政府就是个大公司,各单位都在开小公司,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大家开心得不得了,时不时就有奖金发,还有各式分红提成。也不好好上班了,都在外面找门路。是另一种发疯,不过,这种发疯比较人性化,很讨喜。”

徐徐仰羡道:“广东真好啊!”

王浪说:“确实,广东开放些,不像内地那么官本位。这位侯书记挺要命,像他这样的干部,内地当不在少数。广东绝无可能出现这样的干部!个个务实灵活,也不摆官架子。有句顺口溜说得好:抬头向前看,低头向钱看,只有向钱看,才能向前看。”

这话他说得绝对了。田庄也是后来才知道,大环境上广东确实是开放的,配得上“改革开放”四个字;但具体到各个单位的小环境,则一言难尽,主要看“一把手”风格:他若是持“改开”风,则这个单位如沐春风;他若是持“文革”风,则这个单位一定鸡飞狗跳。

那天婚仪上,田家明上台致辞。他简单介绍了新人的情况,七一前领的证,赶上了“香港回归”的节点,也算是举国同庆、普天欢腾。他说:“我谨代表全家祝福你们!无论贫富贵贱,你们都要一生一世互敬互爱!你们要孝敬老人、爱护儿女!”

田庄把他的话听进去了,只有这一刻,她才有结婚的感觉,因为她的父亲在祝福她。他今年五十岁,看上去还不太老,身形没走样,头发不见少,但是满头花发,显沧桑。田庄巴巴地看着他,突然眼睛发涩,眼前糊成一片。她拿纸巾拭了拭眼泪,静静看着他,啊,爸爸那么好看、那么帅。

一旁的母亲抵抵她,悄声道:“行了,一会儿还要各桌敬酒呢,哭得跟红眼妖怪似的,好看是吧?”孙月华这两年显老,首先是身份上的,去年当了婆婆,今年做了奶奶。女人哪儿禁得起这么摧,还有不残的?当然残不残,也要看状态。她的状态只有越来越坏,偶尔风韵犹存,也属回光返照,多数时候她是残花败柳。

一辈子神经大条,到老突然关心起自己的容貌来。有一回她上街买菜,也不收拾一下就出门了,卖菜的小姑娘叫她一声“老阿姨”,把她惊着了。阿姨她当了很多年,前面加个“老”字算怎么回事?脸色立马沉下来,把小姑娘吓得,又改称“奶奶”。她受伤了,回家问田禾:“我有那么老吗?”

田禾看了她半天,一时想不出安慰的话来。

她后来告诉姐姐:“我真的挺难过的。那天她的样子,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发呆,我看了都想哭。”

这两年是田家明一家的分水岭,儿女相继结婚,原生家庭不再纯粹;田家明调去了最边缘的县志办,那单位是穷庙,爹不疼来娘不爱。家里开始门庭冷落,过年都没人来送礼。孙月华心生凄冷,常常在电话里跟田庄感慨。

田庄说:“好了呀!你顺风顺水那么些年,被人哄着、巴着,也该落下来过过小日子了。官那么好当么?你有多风光,日后就有多落寞!还世态炎凉,世态本来就炎凉!连这一点都看不透吗?你这些年的官太是怎么当的?整天瞎起劲,一点悟性都没有!”

她气得挂了电话,隔天又打过来说:“你弟弟也不争气!到现在都没转成正式干警,这个家还有什么希望?”

田地当然是不争气,小县城的纨绔子弟,贪玩,败家,好脾气。他从不忤逆,实则事事忤逆。最大的忤逆在于娶了小市民张咏梅,娘家开了间小卖店,温饱而已。孙月华嫌她家不上层次,搅了四五年,也没搅散他们。

她跟儿子说:“你图她什么呀?图她漂亮?我看也就那样啊!要工作没工作,要家庭没家庭,这样的人娶进门,我丢不起那个人!”

咏梅妈也不同意,劝女儿说:“不攀那个高枝!她看不上我们,我还看不上她呢!男人当屁大一点官,她把自己搞得跟皇亲国戚似的!田地有什么好?哪里配得上你了?整天吊儿郎当,就一个公子哥儿!上人能指望一辈子?你将来不知怎么受罪呢!”

这中间,田地也被逼去相过亲,不大上心;也不是说非张咏梅不娶,而是处了四五年,习惯了,懒得另找。两人是初恋,十八九岁就认识了,中间咏梅打过胎,去年又怀上了,孙月华无奈,这才同意过门。历史在这个家庭重演,婆媳间的鄙视链一代代传承。

大女儿的喜宴上,孙月华抱着孙子,那孩子在她怀里一纵纵的,她喜得合不拢嘴,有时又走神。自己当新娘子的1970年近在眼前,又是一瞬间,又是几十年。一边把眼看向儿媳,见她说说笑笑,正在跟亲戚应酬呢;做婆婆的撇了撇嘴,轻声骂道:“绝相!”

女婿她没话说,这并不是说王浪有多出色,而是丈母娘和女婿的关系相对好处,跟婆媳的敌对形成了鲜明对比。更何况王浪不痴不傻,有公职,长得也还行。孙月华原是“外貌控”,但又不是唯外貌,此一时彼一时,标准有点混乱,视心情而定,俗话说的“合眼缘”。王浪第一次上门,她不由得想起多年前田庄的那些男同学,或者是高一两级的学长、同学的表兄堂兄……总之,全清浦最卓越的小青年都来过田家的客厅,她念念不忘什么小杨、小樊,末了女儿却找了个王少聪,还被人给绿了,你说要命不要命!

这次王浪上门,孙月华招呼他坐下,叫田地陪着;她把田庄拉到一旁,问了个究竟,一脸意味深长。

田庄纳闷道:“你什么意思?不满意?”

孙月华沉吟道:“什么满意不满意的?错过了多少好的,这个你好好把握吧,别整天跟缺心眼似的!你都那么老了,能有人看上就不错了。”

田庄把脸一沉,差点发作。悄声道:“我有多老?”

孙月华说:“哟,还不高兴了?要么说人就不爱听真话呢!你本来就老了嘛,都二十五了!还以为自己年轻呢!”

田庄气得掩门而去,她不好摔门;王浪第一次上门,叫他知道,这家算怎么回事?

其实,孙月华对王浪印象还不错;要是早几年,她或许还会挑挑,如今挑不起了,女儿掉价了嘛!因此乍见王浪,她还是挺开心的,是傍晚去菜市场捡便宜菜的心理,还真让她捡着了,小嫩瓜一枚,新鲜整齐,虽然长得未必有多出挑,但也不讨嫌。她有一个观点,男人不能太俊,自古红颜多薄命,这个“红颜”可不是专指女人;男人也不能太丑,丑男人和丑女人一样,样貌上的缺陷,必会使他从其他方面去找补,心理上异于常人。

妙在美丑又没有一定之规,全靠人的眼睛去认证,萝卜青菜各有所爱,造成了美和丑的多义性、丰富性,使得人人各得其所,“情之所钟,虽丑不嫌”。本来也是,有的人虽然五官端正,挑不出毛病,但就是不招人;有的人长得一般化,但五官合起来又很讨喜。王浪就属于后者。说俊不俊,中等个儿,小圆脸,笑起来的时候挺诚恳,关键在于两只小虎牙,一笑就会露出来,莫名带一股稚态。

他今年虽然二十八岁,猛一看就像个大学生。可能跟他的心态有关系,虽然毕业好些年了,社会属性还不大明显,贪玩,坐不住,朋友圈基本以同龄人为主:同学的同事,同事的同学……常常约饭,有时一晚能赶好几场。时不时就跑回母校踢足球;有时来中大,先不见田庄,直接去球场晃一圈。

他当然也挣外快,广东人称作“炒更”,但是他的“炒更”也跟玩儿似的。那些年,广东人都在玩儿,吃吃喝喝间就把钱挣了,不比八十年代,一切从无到有、百废待兴,挣的是辛苦钱。

甚至他对田庄,有时也当玩伴,不大有正形,动辄撩她一下,嘻嘻哈哈;像一切即将进入婚姻的年轻人,两人是恋人的状态,不是恋爱的状态,少那么点紧张微妙。不见想得慌,待久了就觉无聊。

前路一览无余,尤其是前年见过双方父母,去年又订了婚。就专等1997年来临,田庄毕业好结婚。有一回,他开车带她去增城,不小心误入一条村道,他就一直开下去,跟田庄说:“看看尽头长什么样儿。”尽头是一户人家。左首是池塘,右首是稻田。他若想调头,就必得把车开到人家去。

他熄了火,车里略坐了坐。那一刻他想到自己的婚姻,人生必经阶段,他完成就好。未婚妻就在身旁,挺好,可是那个傍晚,他视她如无物。他把眼看着那人家,想象他和田庄住进去,会是怎样的形态。实在说,不会住出别样来,千家万户都一样:一日三餐、养儿育女、生老病死。他将会在那里消磨一生,直到死。区别在于,有人住得舒服些,有人难受。

他叹了口气,发动引擎,向那户人家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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