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止咳良药海洛因

药物简史  作者:德劳因·伯奇

拜耳公司斥重金用于研究及改进研究质量,置办设备精良的实验室,精心设计动物实验方案。他们对自己的科学家慷慨解囊,鼓励他们在药物研发或测试方面朝专业化方向发展。染料公司首次发布药物(赫希斯特和它生产的凯灵)是在1882年,然而在10年内,拜耳公司和它的竞争者就已经踏上了一条崭新的现代化大道,向着创新药物的研发与生产高歌猛进。

在研发初期,较为诱人的方式是先利用现有的药物,即寻找现有药物的新生产方法,以此避开竞争对手的专利,就像杜伊斯贝格在他的商业生涯之初所做的那样。另一条路径是修改现有的化合物,让它们变得更安全或更有效。拜耳公司继续对柳树皮产品进行优化,继续在合成奎宁的道路上屡败屡战;与此同时,它也在寻找新的方向。当时世界上的有效药物寥寥无几,不出意外,他们很快就注意到了罂粟。

自从弗里德里希·威廉·瑟托内尔在1805年分离出吗啡,化学家们就不断对它进行修改——往往是出于好奇,不带什么目的性。在苏格兰和伦敦都出现了一些改良版产品,其中一些促进了化学理论的发展,确立了不同分子结构导致特定药效的概念。

1874年,查尔斯·阿尔德·赖特(Charles Alder Wright)在伦敦的圣玛丽医院合成了一种新的化合物——二醋吗啡(diacetylmorphine),并将它寄给了曼彻斯特的F. M.皮尔斯(F. M.Pierce),以便在狗和兔子身上进行测试。在一千年前,拉齐斯曾在巴格达写下比较的重要性,他对某些病人使用他的脑膜炎疗法,而对另一些病人不用,通过比较两组病人之间的差异来确定这种疗法的效果。从赖特采用的方法就可以清楚看出,医学在这一千年里与拉齐斯的思想已脱离甚远:尽管赖特的化学知识远比10世纪的波斯人精准,但他并没有使用对照组动物。结果他对二醋吗啡的作用仍然全无概念,也失去了进一步研究的兴趣。

与此同时,卡尔·杜伊斯贝格的拜耳公司也在寻找改良鸦片的方法。1832年,他们从罂粟中分离出另一种生物碱可待因。它与吗啡功能类似,可以抑制烦人的咳嗽,对精神的影响比较温和,这引起了拜耳的化学家们的兴趣。他们正在寻找比全能的吗啡更温和的药物,而将乙酰基加入化合物中就能产生这种效果,让药效更柔和,更容易被利用。拜耳公司的化学家菲利克斯·霍夫曼(Felix Hoffmann)在1897年8月10日对水杨酸进行乙酰化,从而制造出了阿司匹林。在两周时间内,他也乙酰化了吗啡。

约瑟夫·冯·梅灵医生曾在1893年告诉拜耳公司,对乙酰氨基酚没有进一步研究价值;1897年之前,他一直在默克公司(Merck)工作。默克公司在1668年起步之时只是德国西南部达姆施塔特的一家药店,由家族经营并传承至今。19世纪初期,伊曼纽尔·默克(Emanuel Merck)继承了家族企业,并开始进行业务扩张。在他的掌管下,公司把兴趣放在了威廉·珀金及苯胺染料之前的药物上,与其他竞争对手形成了较大差异。默克让冯·梅灵来测试经过乙酰化的吗啡,并对其发表意见。冯·梅灵没觉得这种药物有什么特别之处,便让默克不必在意。

但在拜耳公司,霍夫曼的这种乙酰化产品——二醋吗啡——就要受重视得多。他们发现动物在使用二醋吗啡后,呼吸会变得深沉缓慢。当时结核病正在世界范围内肆虐,急性发作时能让人呼吸急促、咳嗽不止。这么看来,这种药应该很有前途。拜耳的员工在自己身上进行测试,发现效果出众。服用者的咳嗽停止了,并感到自己身强体健、神采奕奕,也不再疼痛;事实上,他们觉得自己英勇无畏(heroic)。1898年9月,拜耳公司开始推广这种可以缓解呼吸道疾病症状的新药,他们称其为海洛因(Heroin)。

新药很快被销售一空。早期研究并未发现其成瘾性的证据,当然,成瘾性一直存在,只是这些研究的设计很差,根本发现不了。但海洛因并不会立刻让人上瘾,所以首批使用它的医生和病人都没有发现[“你不会在一夜之间药物成瘾,”小说家威廉·伯勒斯(William Burroughs)写道,“至少要每天注射两次,过三个月才会形成惯性。”]。拜耳的化学家十分自信,认为基于他们对药物结构的了解,成瘾性不是什么问题,所以他们并未设计任何能够证明自己所言有误的试验。化学家和医生的力量正在不断强大,而成功肯定不会令人谦逊。

海洛因能消除咳嗽、缓解疼痛,并让人整体感觉更加良好,这些效果显而易见,甚至用不着借助什么系统性的观察方法就能发现。服药者就算本来没什么毛病,也会在服药后备感舒适。首先被扭转的是海洛因有助于呼吸的观点。人们发现,海洛因对呼吸的影响就和吗啡一样,和此前的鸦片酊、鸦片也一样。事实上,海洛因在人体内会转化成吗啡,这也是其疗效的来源。当发现这一点时,没人感到惊讶,因为他们已经见多了两者的相似之处。海洛因的故事证明,就算是世界上最好的化学家和医生,并且在已知药物结构的情况下,也不一定能够预测出其疗效。但吸取这一教训的人并不多,研究者也往往不长记性。

拜耳公司在1913年停止了海洛因的生产,因为在大众心中,尤其是在美国,它已经和成瘾牢牢联系在一起,销售利润抵消不了恶劣的公众影响。虽然还有公司在继续生产海洛因,还有人将它当成有效、好用的药物,但美国等国家已经对其完全禁用,哪怕是出于治疗需要。对于患有粉碎性骨折、心脏衰竭、折磨人的癌症、窒息性呼吸困难的病人来说,海洛因具有很好的效果,如果手头只有吗啡,那么大剂量使用也能获得同样效果。拜耳公司的官网上自豪地描述了阿司匹林的研发过程,却对海洛因只字不提,这真是可悲。但要说羞耻,拜耳公司可参与过许多更恶劣的行径,正如下文所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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