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星

夜半的惊醒  作者:赤川次郎

拿到奖金以后第一个上班的日子,大多数的工薪族、尤其是职业女性的心情多少都会比平时好一点。

如果比平时还要焦躁不安的话,那就是因为前一天晚上奖金还了借款像朝露一样瞬间消失了,或者说拿了奖金回到家里却没有一个人说一句抚慰其辛苦的话。

总务课长须田基本上就是第二种情况吧。从早上开始,他乱发脾气的对象就是倒霉的真美。

“矢田部,你来一下。”

她一大早就被叫了过去,被带进了一间空旷的会议室。

“怎么回事啊你?”

突然被这样问,真美也摸不着头脑了。

“什么事啊?”她不禁反问道。

须田焦躁地说:“你不是都上了电视了吗?”

“人质事件吗?”

“还有别的事吗?听说,犯人指名要见你?”

“您没有看电视吗?”

“看了啊,虽然是星期六才看的。”

“那,我想您应该已经知道了。”

“啊,听说你和犯人曾经很熟悉?我们公司要注意K服务的形象,你作为一个员工也要……”

“请别乱说啊!”真美生气了,快速地从会议室里冲了出去。

回到座位上以后,旁边的川边京子问:“课长说什么了啊?”

“没什么。”

真美连解释的心情都没有了。她很生气,奖金不能随意花,也没有心情工作。

但是,就在这种糟糕至极的状态下,电话响了。面对客人的投诉或者销售店的索赔,她还只能一个劲儿地不停道歉,说着“非常对不起”。

真美也不是小孩子了,她明白既然拿着工资上班,那么这点工作还是必须要做的。

须田课长满脸怒气地回到座位上开始工作了,果然还是没有什么心情,没过多久便从抽屉里拿出高尔夫杂志翻了起来。

看着课长这副样子,真美反而冷静下来了。

不想成为像他那样冷漠无情的上班族……这样想着,应答电话的语调也比往常更加恭敬了。

午休时间就要到了,大家伸着懒腰稍微休息了一会儿,这时营业部课长走了过来,好像有什么事。

旁边的川边京子接待了他。

“这么说,村越今天休息啊。”那位课长说。

真美稍稍停下了手里的工作,留神听了一下。

“因为发了奖金,会不会是周末喝多了呢?”京子说。

“不,别看村越平时那样,他是个对自己要求相当严格的人,很少会发奖金以后休息。”

“生病了吗?”

“啊,好像不是那样。今天早上打电话来,只说了句‘有急事,不来了’。”

真美想起了星期五的事。

虽然发生了白木去世这件令人悲伤的事……尽管如此,真美基本对他没什么印象,所以也说不上悲伤……和村越两个人一起吃饭聊天,这真是让人感到愉快的回忆。

说“回忆”,是不是太早了呢?

但是,即便村越说了“请和我交往吧”,真美也没法坦诚地接受吧。

因为想着一旦开始交往,就可能会真正地喜欢上他,这样就越发不得不避开了……即使真正地喜欢上了,真美也是养着父亲母亲和弟弟三个人的,暂时真的无法考虑结婚之类的事。

拒绝村越的邀请,假如其他女同事和他终成眷属的话,自己肯定会非常后悔的,夜里一个人肯定会在床上哭泣吧。还有,假如他邀请自己参加婚礼的话,自己会唱一首歌,从心底对他说“要幸福”吧。

不知不觉中连那样的场景都浮现在了真美的眼前。

桌子上的电话响了。

“糟糕!饶了我吧。”

真美不假思索地说出这句,是因为这时还有一两分钟午休的铃声就会响起来。

听着客人冗长烦琐的电话,转眼就十二点了。这是大家最恐惧的模式。

虽说这样,现在既然电话响了,也就不能不接。

“您好,让您久等了,非常抱歉。这里是K服务中心。”

“矢田部?”

“嗯?”

“我是村越。”

因为完全没有想到,真美吃惊得一时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喂?矢田部?能听到吗?”

“啊,嗯!能听到。”

这个时候,正好午休的铃声响了,大家全都离开了座位。

“午休时间到了吧。”

“嗯嗯,刚刚……”

“旁边有人吗?”

“没有。”

“太好了。”

“那个……你今天休息了,对吧?”

“是啊,现在在医院呢。”

“医院?哪里不舒服吗?”

“不是,不是我不舒服。”

“那是……”

“事实上是,广田悠子现在住院了。”

虽然村越这样说着,但是真美一时没搞明白他说的是谁。

“那个……广田悠子,是周五晚上……”

“啊,就是被当作了人质的那个人。”

“我不太明白啊,怎么回事啊?”真美说。

为什么广田悠子住院了呢?还有,为什么村越在那家医院呢?

真美此刻只剩下吃惊了。

“那个晚上,她想要自杀来着……”

听到村越这样说,真美也感到很震惊。

“自杀?”她不假思索地问完以后慌忙环顾了一下周围。

没事,大家都去吃午饭了,一个人也没有。

即便如此……

“然后呢?情况怎么样?”

“如果发现得稍微晚一点的话就来不及了,但是救护车很快把她拉到了这家M大型医院。幸好赶上了,真的万幸!”

“那,得救了吧,太好了!”

真美松了一口气。白木将悠子托付给了自己,假如当天她就自杀了的话就太抱歉了。

但是,为什么村越在悠子住院的那家医院呢?

“在电话里也没法详细说,矢田部,你今天下班回家的时候来趟医院吧?”

听到村越这样说。

“嗯,好,我一定去。等一下……M大型医院是吧,”她记了下来,“村越,你一直在那儿吗?”

“嗯,最少打算待到晚上。是我发现的她,并且通知医院的。”

真美感到非常吃惊。

“她的样子,总觉得有点担心,”村越说,“和你分别以后,我姑且上了电车,但是又在第一个站台下来乘出租车去那个公寓看了一下。”

M大型医院地下的休息室。

虽说是休息室,总而言之也就只是一个摆放着各种自动售货机,还有几张简单的桌椅的地方。

五点下班以后离开公司,真美来到了这里。

广田悠子还没有恢复意识,但是总之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

村越把真美叫到这里以后才开始给她说明情况。

“我敲了敲她房间的门,但是没人回应。我稍微犹豫了一下,但是总觉得会是这样……像是有种这样的直觉一样,”村越说,“我下定决心,把她隔壁房间的人叫起来,给他们说明了情况,通过阳台进入了她的房间的阳台,打破玻璃进入房间里……发现她用剃刀割腕,倒在了浴室里,旁边是空了的药瓶……”

“安眠药?”

“嗯,我赶紧拨打了119,叫了救护车,把她送到了这里。”

这是现实吗?真美感觉自己还没法完全相信。但是,总之村越救了广田悠子的性命,这好像是事实。

“谢谢你,村越,”真美说,“白木明明将悠子托付给了我,我竟然什么都没有察觉……如果你没有担心地跑过去的话……”

“没有,那是只是偶然啊。”

村越说:“来杯咖啡吧,虽然是纸杯的。”

“好,我去买!”

不知怎么回事,她总觉得连这点事儿都不做的话,就很过意不去。

不一会儿,她将两杯纸杯装的热咖啡放在桌子上。

“村越,莫非从周五晚上开始,你就一直没回去吗?”

“怎么会!星期六的晚上听说差不多脱离危险了,我就发回去了,稍微睡了一会儿又过来了。”

“即便如此,整夜……”

“没什么,形势所趋嘛,”村越微笑着说,“对只剩下孤身一人的她,也没办法放任不管不是吗?”

孤身一人,啊……说实在的,真美本应该陪在她身边的。

“是啊,悠子肚子里的孩子没事吧?”

“据医生所说,应该是不用担心。不过考虑到以后的事,她应该会感到焦虑不安吧。你多鼓励鼓励她吧。”

真美模棱两可地微微笑了一下:“嗯嗯……”

但是,悠子不是有你陪着吗?她心里默默地说着。

“那个,我,”村越低着头开口说道,“我没能阻止一个女生自杀,她是大学时候社团里的一个伙伴。当时我们几个人一起喝着酒,那个女生出奇的低落……虽然听说过她男朋友在差不多一个月以前因为山里的事故去世了,但是大伙儿都忘了。”

“是吗……”

“第二天,她母亲联系上我们了……她从小区大楼的楼顶上跳下去了……回想一下发现,前一天晚上她曾经向我们求救了,前前后后说了很多。但是,没有一个人留意到那个信号,”村越的一脸严肃地说道,“看着广田悠子的样子,我想起了她,不愿意重犯同样的错误。”

真美听着村越的话,感到非常感动,也不由得感觉稍微有点吃悠子醋的自己非常丢脸。

“有你在太好了……没有你的话,悠子现在……我什么都没有察觉。”

“这也是没有办法。”

“不,不能这样说……”

真美正要说下去的时候发现一个护士正偷偷向休息室里看。

“啊,您是广田的熟人是吧?”

“嗯。”村越站了起来。

“广田恢复意识了哦。”

真美看到村越红着脸说道:“我马上过去!”

她明白了——村越爱上了广田悠子。说不定,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

病房里的病床上,脸色苍白的悠子不安地躺在那里。

“悠子……”

“对不起。”她用柔弱的声音应答说,“做了这种事……”

“是啊,也为接受白木所托的我考虑一下啊。”

“对不起。”

真美微笑着说:“不要再做这种傻事了啊,因为白木在你的身体里活着呢。”

“是啊,”她微微地点了点头,“我不会再想死之类的了,必须保护好这个小生命才行。”

说着她悄悄地将手从毛毯上移到了小肚子的地方。

“坚强点啊!如果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尽管说。”

“嗯,谢谢了。”

总之,真美先将换洗衣物和毛巾等住院的必需品记了下来。

“但是,救了你的人可不是我哦,”真美说,“感谢的话请对你的救命恩人讲吧。”

她走出病房便对等候在外面的村越说道:

“她就拜托你了,我去拿些必要的东西,一会儿就回来。”

“知道了。”

村越快速地进入了病房……

他会和悠子说些什么呢?真美有点在意,但是也不能去打扰他们。

总之,拿着笔记本走出了M大型医院的真美总觉得有点不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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