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催情神药夜行 作者:横沟正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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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既没有亲手杀过人,也没有亲眼看见过这把刀杀人。然而当我看到提溜在直记右手上的刀,以及刀身残留的斑斑血迹,我却不得不由此断定,正是这把妖刀杀了蜂屋,正是这把妖刀砍下了蜂屋的脑袋,这把妖刀肯定就是我们要找的凶器。 不过,有一件事我弄不明白。怎么可能发生这样的事情呢?保险柜之前一直锁得严严实实。钥匙由直记保管,密码除了我之外,绝对不可能有第二个人知道。无论是直记还是我,仅凭我们两人中的任何一个,都没有办法将柜门打开,更不要说是我们之外的其他人了。 忽然间,我觉察到一股恐惧感油然而生。这种恐惧感比发现无头尸体时出现的恐惧感,甚至比毛骨悚然更为强烈。我知道,它正在我的脊背上一点一点地往上蠕动着。我想要大声叫嚷,不管叫的内容是什么。我想要奔逃,不管能逃到什么地方。然而,我还是抑制住了内心的冲动,并且分明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 我面临着的,简直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疯狂的游戏。 将一个佝偻杀害之后,又将其脑袋砍了下来。(究竟是因为什么一定要把脑袋砍下来带走呢?蜂屋的身上明明有着一个连瞎子都能发现的伤痕作为证据。)那把妖刀明明已经被锁在了使用双重保险、关得严严实实的保险柜里面,但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被拿出来当作凶器危害人间……我渐渐地觉得,在这件事情当中,一定有某种神秘的力量,或者说超自然的因素在发挥作用。一想到这些,全身的寒毛都快竖了起来。 直记像被冰冻住了一样,站在原地,久久没能回过神来。他目光呆滞,一动不动地盯着沾染着血迹的刀身。倏地一下子,他把手中的刀扔了出去,就好像只要刀离了手,自己便可以从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当中脱身遁逃似的。 “说来说去,到底还是我老爹干的。” 扔出去的妖刀刀尖猛地刺进了地板,直挺挺地立在屋子中间,摇晃两三下之后,终于渐渐静止了。在我看来,这把妖刀上绝对附着着某种有生命的东西。一想到这里,我的后背就又开始感到寒意。两次,三次,无声无息地向我袭来。 “可不许你再胡说八道了。”我一边紧张地舔着嘴唇,一边告诫直记道,“是你父亲也好,是其他人也罢,我始终弄不明白,为什么他们能够打开这个保险柜呢?刚才你不是也说了嘛,说没有人碰过这把钥匙。如果是这样的话,难道保险柜还有其他钥匙不成?” “没有,绝对没有其他钥匙。本来是一共有两把钥匙的,但其中一把被我亲手给折断了。所以要说到保险柜钥匙的话,从那之后就只有这一把了。” “你的话更加说明了保险柜不是一般人能轻易打开的。就算是往最坏处想,有人拿了这把唯一的钥匙,神不知鬼不觉地配了一把新的。但是即便如此,仅仅依靠一把钥匙就想打开保险柜,也还是不可能的。这一点你应该比谁都清楚。因为还有密码。我敢对天发誓,绝对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密码。所以说,不管动用多少人,这个保险柜应该都是绝对、绝对不可能打得开的。” “但现在的问题是,妖刀被人使用过了,而且可以证明就是凶器无疑。这一点究竟该怎样解释呢?” “想不明白。你的问题,我也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不过,我觉得不管真相如何,总会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的。这跟变魔术可不一样,柜门关得好好的,都可以把东西拿出来放进去的。所以我说,这其中必然可以找到一个合理的说明。咱俩现在有点兴奋过头了,所以才没能及时发现事情的本来面目。也就是说,我们现在正处于盲点。所以我觉得咱们不能急于求成,眼下思考问题的方式肯定不行。越是着急,路就会越窄,就越是容易走进死胡同里去,也就走进敌人设好的圈套里了。” “敌人……你指的敌人是谁?” “就连自己都不明白的自己的状态。” “我说,都这个时候了,你就别说那些绕来绕去的哲学术语了。与其那样,不如赶紧考虑考虑,眼前的事情该怎么办才好。” “说得对。第一步,咱们得把这把刀重新放回到保险柜当中去。它可是最重要的证据啊。第二步就是立刻报警。” 看看表,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了。 “报警我可不愿意。从我们发现事件到现在差不多有一个多小时了吧。像咱们这样拖拖拉拉的,警察到时候肯定会问为什么隔了这么长时间才报警之类不好回答的问题。我看还是先过去那边,跟大家好好商量一下为妙。” 重新把日本刀放进保险柜之后,直记将柜锁锁上,并且亲自转动转盘。或许他心里也认为,再怎么想方设法都无济于事了。 接下来,我们回到了作为客厅的和式房间里,只见铁之进正盘着腿坐在地上,手里拿着小酒盅,一杯接一杯地品尝着美酒。柳夫人坐在他的旁边,像个玩偶,表情漠然地织着毛衣。她浑身上下无一不散发着古典的气息,宛如江户时代名门大户家里的遗孀一般。而且在如此情况下,古典遗孀竟然还能若无其事地织毛衣,让人不禁有种时空错乱的感觉。 铁之进看到我们进来,用一种分明是胆怯中带着畏惧的眼神死死地盯着我们,观察着我们的表情变化,最后用近乎沙哑的声音向我们询问道:“直记,被杀掉的究竟是哪一个,蜂屋还是守卫?” “是蜂屋,父亲。”直记冷冷地回答道。 “直记,你是怎么知道那就是蜂屋的。不是说尸体没有脑袋吗?”柳夫人从一旁插嘴说道。就好像她询问的不是无头尸体,而是询问家人今天晚上吃什么菜似的,语气沉着,声音也相当平静。那副表情绝对不是一般的女人能够装出来的……彼时彼地,我没有办法不这么认为。 “是这样的,蜂屋身上有一个明显的特征,是跟别人不同的。而从那具尸体看,的确与他的特征吻合。” “明显的特征是什么意思?” “这个过一会儿再跟您说。父亲,按照屋代的想法,他觉得这件事情无论如何都得向警察报告,您看……” “那是毋庸置疑的啊。这可是杀人事件。嗯,这位就是屋代先生吧?” “是的,您看我,忘了给您介绍了。他就是屋代寅太,是侦探小说作家,也是咱们这里的人。” 当直记说出侦探小说作家几个字的时候,铁之进和柳夫人都抬起了头,两人用不可思议的眼光看着我,那表情就好像是在看一只奇形怪状的动物似的。我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低下头,算是行礼。 “那赶紧跟源造说一声,让他亲自跑一趟派出所。” 直记站在屋檐下,刚叫了一声名字,源造便急忙跑了过来。直记向他吩咐了要办的事情之后,又重新回到刚才的座位上,望着父亲的脸,试探道:“父亲,您昨天晚上睡得还好吗?” 他似乎是在故意让自己的话听起来含混不清,不过最终话还是说出了口。 铁之进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目不转睛地盯着儿子的脸,说道:“什么叫睡得还好吗?老夫……你是不是有什么不好开口的事情。” “没有,没什么不好开口的事情,只不过……” “直记,你还是好好规劝一下你父亲吧,再不说的话可真不行了。你父亲最近酒喝得的确有些过量了。昨天晚上,一直喝酒,差不多快到十二点了还在喝……如果仅仅是喝的话还好,麻烦的是喝完之后的事情。” 柳夫人根本没有抬头,一席话便自然而然地说出了口,就好像是在对毛衣说话似的。 “哎……昨天晚上他又喝了吗?柳夫人,你昨天一直跟我父亲在一起吗?” 柳夫人抬起头,眼神非常锐利地快速看了一眼直记和我,随后目光又重新回到了毛衣上面。 “没有,我陪着他差不多到十二点。因为当时觉得要是一直这样喝的话,不知道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所以一到十二点,我便回到自己的房间里睡觉了。你父亲喝得不省人事,衣服也没脱就呼呼大睡了。不过,直记,为什么……” 问到“为什么……”时,柳夫人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朵根。发现她的表情变化之后,不知为什么,我感到有些不舒服,她的下流行为让我感到厌恶不已。 前面已经说过,柳夫人长得非常漂亮,就像玩偶一般标致。再具体一点说的话,有点像京都玩偶,从头到脚都非常小巧精致、纤细可爱。当然,她也同样具有京都玩偶的冷酷无情、矫揉造作的特点。一般说来,有着如此特征的女人,在情欲方面的需求总是很多,相当强烈,以至于让人很难招架。我的直觉告诉我,柳夫人绝对属于这种类型。 与柳夫人相比,铁之进的身材可以说不是一般的魁梧。虽然已经六十五岁了,但是一点都看不出来。身上的皮肤还是那么的滋润,而且肌肉相当有力度。手腕也好,腰身也好,不仅宽大得很,而且也够健壮。浅黑色的肌肤,和青蛙的皮肤感觉很像,柔柔的,湿滑湿滑的。一个老年人,年纪都一大把了,还拥有那么水润的肌肤,总让人不禁起鸡皮疙瘩。铁之进已经超越了让人起鸡皮疙瘩的境界,进入让人觉得污秽不堪的阶段了。联想到反差如此巨大的两个人夜生活的场景,我不由产生了一种恶心的感觉。 但是直记早就已经习以为常了,因此他看起来很是安之若素。 “照你这么说,我父亲昨天晚上其实是一个人。” 铁之进再一次睁大了眼睛,盯着儿子的脸,视线久久不愿离开。那种炙热的酒醉气息像火山一样喷发出来。看着眼前铁之进的这副表情,我不得不说,他的这副尊容简直和直记喝醉酒时一模一样。 “直记,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昨天晚上,我是一个人,还是跟谁一起……” “父亲,杀死蜂屋的凶器正是那把妖刀。今天早上我去检查的时候,妖刀的刀身上沾满了殷红的血迹……” 听完直记的描述,铁之进的瞳孔明显放大了许多,而且身体开始不停地晃动起来。他紧咬着牙,两只肩膀不停起伏,大口地喘着粗气,目不转睛地凝视着直记的面庞。过了很久,才终于猛地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说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最重要的是,我并不知道那把妖刀现在放在什么地方。直记,我不是让你把那把刀藏到一个我找不到的地方了吗?” “虽然如此,但是妖刀上沾满了血迹,也就是说那把妖刀真的……” 铁之进猛地抓起桌上的酒杯,再次将满满的一杯酒一口气饮尽。就在这个时候,呆头呆脑的四方太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报告柳夫人,真是奇了怪了。到处都找遍了,就是没有发现半点守卫的影子……” 我们被他吓了一大跳,都惊讶地看着他。柳夫人依然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依旧一本正经的样子,冷淡得不得了。 “怎么可能呢。那孩子已经有好多年没有走出过家门了。” “不过这次好像是真的离家出走了。在检查他的房间时,我看到他的大衣、帽子、鞋子还有拐杖什么的都不见了,连旅行箱也不见了。” “旅行箱不见了?”直记相当惊愕,一下子站了起来。 “仙石,守卫他要是离家出走的话,有什么可能会去的地方吗?像是亲戚、朋友之类的……” “朋友?那种家伙应该没有什么朋友吧,而且也没听说过他有亲戚。要是说到离家出走可能去的地方的话,只可能是去喜多婆婆那里……” “你说的喜多婆婆是谁?” “是守卫的奶妈。” “那个人现在在什么地方?” “冈山县的乡下。去年之前一直住在这里。老太太对守卫非常好,但是实在太啰唆了,让人有些受不了,所以就把她打发回老家了。我觉得,他应该不会去那么远的地方吧……” “先再四处找找看,要是还找不到的话,就给喜多婆婆发一封电报,问问她守卫在不在她那里。” 铁之进放下手中的酒杯。话题已经从自己身上转到了别处,从某种程度上说,他那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嗯,那就这么办吧。寅太,你过来。咱们去守卫的屋子里检查一下吧。” “要说守卫这个孩子,还真捉摸不透呢。”柳夫人一边继续织毛衣,一边头也不抬地小声嘟囔道。 守卫的房间和八千代的房间正好对门。阿藤此刻正战战兢兢地站在房门前。 “至今为止,我还从来没有进过守卫的房间呢。守卫真是个奇怪的家伙,总是藏着很多稀奇古怪、不为人知的秘密。以前除了奶妈喜多婆婆之外,别的人一概不许进他的房间。所以,打发喜多婆婆回老家的时候,他还发了一通火呢。可能是最近实在没有办法了,才让阿藤进房间负责打扫卫生。但是,据说即便如此,阿藤打扫房间的时候,他也必定站在旁边监视着。” 话虽如此,在我看来,他的房间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就是一间普普通通、有钱的单身汉居住的房间罢了,没有什么令人特别注意的东西。 “阿藤,旅行箱平时一般放在什么地方?” “一般放在衣柜旁边。您看,这上面还留有痕迹呢。除了旅行箱不见了之外,像梳子、牙刷、男士发蜡这些平常会用到的小物件,也都不见了踪影。” “嗯,照这么看来,肯定是外出旅游去了。怎么这么巧,赶上这个时间了呢。再说了,就他那副身子骨……” “他之所以要将自己藏匿起来,必定有要如此做的理由。” “屋代,你刚才的意思是说,守卫他……” 我没有回答直记的问题。不过,在我的脑海当中,昨天守卫以一种相当了不得的气势硬生生地将一只花瓶砸向蜂屋时的表情,始终历历在目。那张紫黑色的、被憎恶与嫉妒所蹂躏、有些变形的脸…… “难道说守卫他……原来如此,那家伙果然阴险毒辣。外表看起来跟个女人似的,娘娘腔一个,但是自始至终,那家伙就没安什么好心眼儿。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可不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我怎么觉得他好像没这个胆量啊。” “不知道,我也说不大清楚。不过仙石,你要知道,身体有缺陷的人,一旦情绪激动起来的话,他们发出的能量可不是一般人理解得了的。能量如果全都爆发出来的话,那可是要比一般人可怕得多呢。” 直记本已打算离开房间,此刻却回过头来,忽然站在原地不动了,招呼阿藤道:“阿藤,大衣柜上面的那个小柜子里面放的是什么东西?” “是啊,会是什么呢?我只知道,少爷非常讨厌别人碰到那个东西。有一次,我无意间不小心碰了一下,结果遭到了少爷的一顿臭骂。” 我和直记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那个柜子由红木制成,并不是太大,左右双开门,上面结结实实地挂着一把大锁。 “阿藤,你先到对面房间里去。要是有事的话,到时候我再叫你。” “是。” 阿藤立即退了下去。 “我说仙石,你准备干什么?” “我想把那个小柜子打开看看。” “算了,算了吧。那可是别人的秘密,你怎么能随随便便偷看别人的隐私呢?” “没关系的。如果咱们认定他就是凶手的话,那么无论怎么调查都不为过。跟他相关的一切东西都得受到检查。” 柜子虽然上了一把锁,但是用小刀轻轻一撬之后,只稍微地拧了几圈,没过多久锁就打开了。柜子里面的格局有点像药店的药柜,满满当当地摆放着各种各样的广口瓶。 “这都是什么啊,难道是药吗?仙石,守卫是不是身体有什么毛病啊?” “我也不大清楚。看样子好像不是常用的药品。我就纳闷了,这些到底是什么药呢?” 瓶子里面有黑的也有白的粉末。而且除了粉末之外,还有各种各样的片剂和药丸。还有一种黑不溜秋、像经炭烤一样的东西。每个瓶子都贴有相应的标签,上面写着药品的名称。基本上是我在此之前听都没有听到过的名词,是一些化学专业术语。 不过,就在直记将瓶子一个一个的都打开检查之后,他突然大声地笑了起来,声音相当的放浪。以前直记大笑的时候,我会惊讶地看着他。不过,这次的情况却与往常不同,笑完之后,直记突然冷不丁地将手里面拿着的瓶子一下子塞到了我的怀里。 “你仔细看看这是什么。” “炭烤蝾螈。” “这个我比你清楚。寅太,守卫这个家伙原来是个性无能。准确地说,就算不是性无能,他的性能力肯定也不会强到哪里去。我想起来了,他以前就经常收到一些包裹,但是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寄过来的。每当那个时候,守卫这家伙都会变得非常小心谨慎,而且总是慌慌张张地将包裹藏起来。这里面的药品来自世界各地,全部都是春药,都是用来增强性能力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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