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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异邦骑士 作者:岛田庄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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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贺子上吊自……不!是被吊死的时间是在五天后的十一月十四日,星期一。她在写完十一月九日的长篇记述之后,就没有再动过笔。 看完日记,心中燃起的熊熊怒火蒙蔽了我的双眼。我连做梦都没想到过这样惨无人道的事竟然会发生在自己妻子的身上。这一定是一场噩梦,一场永远无法醒来的噩梦。 但是按照日记里所写,即使千贺子想要自杀,也不会连菜菜一起杀死,日记里记述了她为让菜菜断奶而所做的努力。她为菜菜烹调各种食物,为菜菜身体状况担忧,菜菜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千贺子的喜怒哀乐。她是不会杀死自己的孩子的。日记里还说,菜菜已经能认出爸爸了,还经常对着爸爸笑。 从日记的内容里看不出是谁杀害千贺子的。是井原还是山内?是谁都一样,我这个过着小市民生活、得不到老婆信任的窝囊男人,早已有豁出性命的觉悟。我要做男人应该做的事,要让在天堂的千贺子知道,她的老公并不是个窝囊废。一个小小的上班族,每天过着点头哈腰的日子,但并不表示他是没有骨气的人! 那些吃皇粮却没脑子的蠢货,单从千贺子死后的状态,就轻易地判定她为自杀。千贺子是被人杀死的!她是遭受蹂躏致死的!她是被那两个性变态虐待致死的! 没找到日记是警察的失职,这本日记藏在冰箱冷藏库内蔬菜柜的最底层,所以就算警察进行过彻底搜查,还是没有发现这本日记。那两个畜生更不会知道有这本日记的存在。千贺子!你在天有灵才会让我发现这本日记。 井原和山内或许会用相同的方法向别的女人下手,我就听说过很多吧女失踪的新闻。像千贺子这样一个普通家庭主妇的“自杀”,不会引起媒体和社会的关注。或许就是基于这点,他们才会对千贺子下手的吧!不过他们的运气已经走到了尽头,这两个变态男再也无法残害女性了。因为他们就要死了! 和千贺子一样,我没想到东京这个大都市里竟然有像井原和山内那样的“病毒”存在。我怀疑警察的“消毒”能力,说到底,经查实,警察是不可靠的。谁都无法阻止我,我绝对无法原谅这两个人渣!如果把他们交给警察,我不知道他们会不会被判死刑,如果只是关上几年,那就太便宜他们了!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亲手杀了他们! 那两个混蛋把千贺子当做玩具一样蹂躏,最后对她厌倦了,就吊死了她。为了制造自杀的假象,他们还掐死了无辜的菜菜!或许他们一开始就打算这么做,所以连遗书都准备好了。他们给千贺子的尸体套上衬裙后,就竖起领子,戴上墨镜,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走出我家。 这一带没有人认识他们,所以他们也不怕暴露身份。就算被人看清长相,没有人知道千贺子和借高利贷的人有牵连,也没有人看过这本日记,所以根本不会把他们和千贺子的死联想到一起。 井原他们离开二十分钟或三十分钟后,隔壁的主妇来找千贺子说话。她发现门没锁,推门而入,才发现吊在空中的千贺子。或许是隔壁的那个主妇发现千贺子家有些不对劲,想来寻找些花边新闻,才会发现这惊人一幕的。对,所谓主妇就是这种人,最喜欢窥探他人的丑闻和隐私,像闻到了腥臭的苍蝇一样讨厌。 我记得回来的时候,管理员说千贺子还有救,其实那是为了安慰我才说的。千贺子的死被警方判定为冲动性自杀,这正合了那两个混蛋的心意。 所以我才觉得警察没用,我一定要替千贺子报仇雪耻!就算对方是个在道上混的黑社会,也已经是半只脚踏进棺材的死老头儿了,无论精力还是体力,我都比他们强。就算有流氓给他们当保镖,我也要亲手宰了他们! ---十二月五日(星期一) 今天我辞掉了公司的工作,走出公司的时候,听到街上响起了圣诞节特有的铃声。家里的存款已经被骗光了,但我自己还有点积蓄。靠这些钱生活四五个月应该没问题。 ---十二月六日(星期二) 今天去朋友借贷公司探底。千贺子的日记上说,朋友借贷公司位于阿布阿布市场的对面。我站在阿布阿布市场前,看见对面大楼第七层的玻璃窗上写着“朋友借贷”几个字。坐电梯上到七楼,公司的入口是一面很大的玻璃门,可以看清公司里的情况。里面并排着几张桌子,有几个女职员坐在那里。没有看到像井原或者山内的中年男人。或许他们在公司里面。不过,我也不知道他们长什么样子,就算见到了也不敢肯定。 一个顾客模样的男人推开玻璃门走出来。我问他社长是谁,他说不知道。同样的问题我又问了两三个人,得到的答案都是不知道。看来只能找一个公司职员来问问了。 据我观察,七楼中央有个房间,偶尔会有女职员或者员工进出那里,或许井原源一郎就在里面。能够看清房内情形的位置同样也能被房间里的人看见,如同棋盘上的两个国王互相对峙。我不能被对方察觉,得想个别的方法。 其实从外表来看,这里不像是那种借高利贷的公司。在柜台接待客人的是一位圆脸、气质很好的女性职员。看来只有在她身上下手了,和男性职员套近乎要花很长时间。我记住这个女职员的长相后,就在外面打发时间,等她下班后,再找机会向她搭讪。不过我觉得有必要先确认一下她是否有恋人或丈夫,如果有的话,她大概不会接受我的邀请,那我只有换一个人选了。 我站在可以看到YAJIMA大厦入口处的地方等待。过了一会儿,就看到她走出大楼,往上野车站的方向走去。她应该是直接回家,不像有约会的样子,接近车站的时候,正好赶上下班的人潮,我利用拥挤的人群,很容易就潜到她的身后。她好像要坐电车,我拨开人群跟在她的后面,买了一张和她同方向的车票。 她刷过月票,离开检票口后就走上楼梯,去搭乘山手线。因为是下班的高峰期,车站内人潮涌动,摩肩接踵,即便和她擦身而过,她也不会有所察觉。她个子不高,只有一米五左右。 在目白站下车后,她去车站旁的一家超市买东西。我背靠着超市旁一家银行的墙壁,注视着出口。没过多久,她抱着一个大纸袋走出超市,然后往住宅区的方向走去。我继续跟踪。 跟着她来到一栋灰色的木造公寓前,我看见她爬上金属的楼梯。我靠着电线杆,装出在等人的样子,继续观察她住在哪一个房间。等了几分钟,二楼从最里面数第二个窗户内的灯亮了。 我继续观察了一段时间,发现没有什么变化后,便蹑手蹑脚地爬上楼梯。二楼倒数第二道门。上面贴着一张写着“伊藤”两个字的小纸片,从字迹来看应该是女人写的。门旁边还有一个小窗户,里面传出菜刀切菜的声音。 我想她丈夫可能快回来了,便走到公寓的最里侧,站在一个可以看到楼梯和门的地方,继续观察。但是那扇贴着“伊藤”两个字的房门始终没有开过。 肚子饿了,我走进一家可以看到她家房门的小吃店,一边吃饭一边观察。等了半天也没见她开过门。她那个年纪应该已经结婚了,不过现在看来,她好像还是单身。她给我的印象的确很朴素,或许连恋人也还没有吧。 ---十二月七日(星期三) 大收获,我搞到了井原的照片。 今天我仍旧在YAJIMA大厦等她下班。见到她后,我向她打招呼,一开始她有些防备,但谈久了,发现她还是挺坦率的。 我们找了一家茶室坐下,我问她的爱好和工作,简直就像是来相亲的男女。聊了一会儿,我有意无意地把话头转向朋友借贷公司的社长。我问她社长的长相,她告诉我最新出版的《G周刊》上就有社长的照片。 我问她明天还能再见面吗,她有些犹豫,没有立即回答我。我说明天还会在这里等你,我想她一定会来的。这就是我今天打听出的情报,这样和不认识的女人见面有点不自然。 和她分开后,我去书店买了一本《G周刊》,急急忙忙地翻开内页,找到那张照片。和千贺子描写的一样,井原脑袋半秃,头顶上还残存着几根软毛,我总算见识到了井原的“尊荣”。照片上井原道貌岸然地坐在一张大桌子的后面,一张又圆又大的肉脸上挂着令人恶心的笑容。他看起来很壮实,但健康的身体里隐藏着邪恶的本性。 你笑吧,看谁笑到最后。 这篇名为“工薪借贷的福音——井原源一郎”的专访一共四页,副标题是“借贷公司社长奋战记”。在专访的第二和第三页上还有几张黑白的小照片。我注意到其中一张照片上,有一个面相凶恶,留着中分的男人,难道他就是山内吗? 明天再问那个女人吧。对了,我还不知道那个女人的名字和家庭背景,那明天顺便一起问。 ---十二月八日(星期四) 昨天我说在茶室等她,她果然来了。我指着周刊上的照片,问她那个像黑社会的人是谁。她说那人叫山内,是公司的合伙人之一。我想再问一些有关山内的事,但问太多会让她起疑,还是缓一缓再说。 我说自己住在荒川区的西尾久,然后又问了她几个问题。她说自己叫伊藤照子,故乡在福岛县的白河,难怪说话有一点口音。她还没结婚,连男朋友也没有,问她多大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吞吞吐吐地告诉我,是昭和二十六年生的。那应该二十六岁了,但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老。 她见我特意去买了《G周刊》,误以为我对她有意思。我提起她公司的社长,她皱着眉头表示社长在公司女职员中的人缘很差,并且有传言社长是“传说中的那种人”。但她觉得社长表面上看起来并不像个流氓混混。 她好像对我有好感。我想让她帮我调查山内的住址,但我们还没好到那种程度,这种请求有些不自然,或许会让她感到为难。明天是星期六,我邀请她去开车兜风,并且说,不放心的话,带同事一起来吧。我想她不至于会带男同事来,如果是女同事,那我就可以知道更多公司的内幕,这或许是个收集情报的机会。 伊藤照子说她明天有约,但如果是后天的话,就没关系。于是我们就这么约好了,星期日的下午两点,在这家茶室里碰头。 ---十二月九日(星期五) 到了约定的那天,伊藤照子告诉我很多有用的信息。井原这个老色鬼果然也对公司的女职员下手,但照子说她幸免于难。不光如此,井原身边的女秘书几乎是半年一换,换得如此勤快的原因是自不用说。他和那些女秘书之间的瓜葛已经成为全公司公开的秘密。照子说她本来叫了朋友一起来,但大家都没有时间,我看这只是她的借口。 依照照子的提议,我们开车到霞浦兜风。我很困惑,为了得到更多的情报,是保持现状好呢,还是和她发生关系比较好。我不想伤害一个好姑娘——为了替千贺子报仇,使另一个女人落入不幸——我置疑自己行为是否正当。 双手紧握方向盘,最后还是决定不要和她发生关系。我不是井原或山内那种禽兽,我希望照子也能这么想。 但如果什么都不做那也很奇怪。回到东京的时候已经很迟了,我送她回目白的公寓。车子停下来的时候,她在等我说点什么,或做点什么,车内的气氛有些尴尬。我紧握着方向盘,花了很长时间下决心,最后闭上眼睛,轻轻地给了她一个吻。至此为止,我们没有进一步的发展。 ---十二月十一日(星期日) 我们的关系已经很亲密了,我便借机向她打听山内的事。照子也察觉到公司好像和暴力团伙有不寻常的关系,她还听说山内就是暴力团伙“K联合”的骨干。照子对山内没什么好感,还说如果找到别的工作,就不想去朋友借贷公司上班了。 我想索性告诉照子实情,然后拜托她帮我查找山内的住址,但考虑了一下还是算了。一来我不想害了照子,如果她在调查中引起井原他们的怀疑,很可能她会像千贺子一样遭到不幸;再者井原他们如果知道有人在调查自己,就会产生警觉,我的行动也会败露。 我真的很苦恼,如果我知道山内的住址就好了。只要搞到山内的住址,再搞清那两个混蛋这两月来的行动规律,我就不用再做这种害人又害己的伪装了。 照子笑着对我说:“你好像很想知道有关山内的事情嘛。” 我只能骗她说:“我有个朋友和他有些纠纷。” 照子又说:“真伤脑筋呀,那么,如果知道了山内的地址,你想干嘛?你说的那个‘朋友’,该不会就是你自己吧?” 她的直觉很准,让我直冒冷汗。我连忙摆手说不是我,但心里却想,还是和她实话实说吧。其实我刚才的话就露了马脚,我说朋友和山内有纠纷,那不就表示我是为了朋友才来接近照子的吗?难不成我是认识照子后,才发现朋友的仇人就是照子老板的合伙人——这也太巧了,一听就是假话。 照子没有追问下去,我送她回公寓,并且在目白沿街的一家餐厅里吃了晚饭。吃饭的时候我想说点别的,活跃一下气氛,但笨嘴笨舌的反而让气氛变得更为尴尬。唉,我真是个不解风情的家伙。 在公寓楼下,她主动吻我。我把右手放在她的膝盖上。至此为止,我们不可以再有进一步的发展。 ---十二月十三日(星期二) 没想到照子竟然从公司的联系簿上找到了山内的地址。她把抄着地址的纸条递给我时,我又感激又惊讶。不过这个应该是他老家的地址,上面写着“长野县日义市开田字东野1307”。照子又告诉我一条很重要的信息,她说今年山内为了避开春运的人潮,提前回老家过年了。他要在那里待一段时间,一月份的四号或者五号,才会回东京。 这简直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山内在东京时,身边一定有一群流氓充当他的保镖。我没信心和他们单打独斗。但回老家就不同了,肯定不会带这么多人一起回去吧!只有他一个人的可能性较大。再者,和大都市比起来,乡下比较容易动手。城市里即便到了深夜也有很多人在外面晃悠,而且住宅比较密集,有个风吹草动,邻居都能听见。乡下不一样,我就听说过很多在乡下发生的劫财杀人案至今都没有破。 百分之九十九的有计划杀人案,都有动机存在。警察的查案流程,就是先找出这个案子的受益人是谁,也就是被害人死后谁会得到较大的利益,然后再用不在场证明一个个排除那些“嫌疑人”的嫌疑。在调查过程中,真凶逐渐浮上水面。当然有目击证人的话,那就更省事了。这就是“都市型犯罪”。可是,如果一个在东京工作的平凡上班族,某个星期天,来到离家很远的乡下旅行,临时起意杀了一个独居老人并抢走了他的钱财,星期一又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继续上班,谁会想到他是那个杀害老人的凶手呢。 换言之,如果我杀了山内,并且翻箱倒柜,将现场伪装成劫财杀人,就和我刚才说的那个例子没有区别。只要没有目击者,我连不在场证明都不需要。如果山内的家在人口稀少的地段,那更是天助我也。别说长野的那些乡下警察不会找上我,就是东京警视厅一课的老探员也绝不会怀疑到我的头上。他们找不到犯人,最后只能当成普通的劫财杀人不了了之,就像他们对千贺子那样。我只是生活在东京一个小角落里的上班族,警察也绝对找不到我要杀死山内的动机。 这些无能的警察,轻易地把千贺子的死判断为自杀。即使有人怀疑家住墨田区的益子秀司有杀人动机,讽刺的是,千贺子的死反而会成为这种怀疑最大的反证。根据西尾久公寓内邻居们的证词,的确有一个戴墨镜穿风衣的中年男人来找过千贺子,但没人会想到那男人就是“朋友借贷”的井原或者山内,所以光凭这一点,绝对无法将我和他们两人联系在一起。当我听说山内的老家是长野的乡下时,就下定了决心要干掉他。最好他住的地方人烟稀少,这样的话我就走运了。 照子露出了不安的表情,可能是我下定决心后的苍白脸色让她感到害怕。我送她回家,路过上次去的那家餐厅,我们进去吃了一餐晚饭。在公寓的门口,她邀请我上楼,我还是第一次走进她家。我们围坐在被炉旁喝咖啡,照子说,下次去你家吧。我回答好。 电视画面上,是塑料雪片飞舞的情景,原来正在放圣诞节特辑。我眼睛盯着电视,心里却想着山内的老家。照子说圣诞节快到了。她一定在想象着大餐和礼物,而我的心中却堆满了鲜血和仇恨。照子提议圣诞节在她家开个Party,我点头答应了,心中却在清算自己的罪过。圣诞节啊,本来约好了今年的圣诞节三个人在家一起过。唉……还是别多想了。 很明显,照子期待我和她能有进一步的发展。女人真是太简单了,这么轻易就相信一个男人。如果我继续说谎,继续骗她,那我也能像井原和山内那样…… 想到这里,我无法正视照子的脸。她的肤色很白,鼻梁很低,脸圆圆的,眼睛上涂着深色的眼影。她虽然不是很丑,但就是缺乏魅力,属于那种过眼即忘的类型。但她的脚却让人印象深刻,那是一双色泽白嫩、丰满发福的脚。看到这双脚,就让人联想起系着围裙、穿着线织短袜、精明能干的家庭主妇。 今晚除了接吻以外,仍然没有进一步的发展。我若无其事地问她“社长”住在哪里。她说不知道井原的老家在哪里,只知道他年假的这几天一直待在东京。道别的时候,照子对我说:“后天我在那家茶室等你,不见不散。” 已经结束了,够了,想要的情报都已经到手了,没必要再和照子见面。这项充满罪恶感的工作已经结束了…… 接下来我将从她的眼前消失。照子不可能找到我,她不知道我家的具体地址。后天她会在那家茶室一直等我吧,虽然心里过意不去,但是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办法。 我想写信向她道歉,但是会留下证据。我说担心车子会被开罚单,就起身离开了。 ---十二月十五日(星期四) 星期六来“阿美横”买东西的人很多。我戴的墨镜、穿的衣服,以及发型都和平时不一样。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来这里买一把登山刀当做杀人的凶器。 照子现在一定在那家茶室里苦等吧。不可思议的是,我一点儿也不感到内疚,因为这是对她最低限度的伤害。一开始接近她的目的,就是为了得到井原和山内的情报。我有做一个“坏男人”的觉悟,所以我尽量减少和照子接触的时间。 ---十二月十七日(星期六) 最近我的作息就像夜行兽一样,天明时入眠,天黑后醒来。既然决定在晚上动手杀掉山内,那现在开始要习惯日夜颠倒的生活。 我从周刊上剪下印有山内照片的那页用来熟记他的脸。这篇专访的主角是井原,所以山内的照片很小,但他的长相特征很明显,应该不难认。 杀死山内的步骤越简单越好,要随机应变,不宜制定太详细的计划。因为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我无法预测当天会发生怎样的情况。 要杀了他很简单,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就足够了,但还有几个问题必须事先考虑清楚。当地是外来人口稀少的乡下,我一个外人很容易引起注意,所以在穿着和打扮上要尽量符合当地人的特征,并且绝对不能坐出租车或者问路。 如果日义市的车站极其偏僻,除了本地人外,只有我一个外来人在那里上下车(我这样想似乎夸张了一些,不过要做好最坏的打算),那我只能放弃这个计划。因为只要我在那里下车,即便能躲过当地居民的目光,也无法逃过乘务员的眼睛。事后警察找他们取证,他们很容易就能回忆起当天有我这样一个外地人来过。还有住宿的问题,要找一家观光客较多的旅馆,在这种日子一个人来投宿本身就很奇怪。不过……日义这种地方会有人来滑雪吗? 要选择人多的时候下车,混迹在人群中出站。计划完成后,晚上不要回旅馆,找个地方待到天亮。第二天趁着人多的时候混进列车,回到东京。动手的时候一定要谨慎,最重要的是不能拖拖拉拉,下手要利索,毫不留情。我有充足的信心能做到这一点,我内心的积怨足以将他杀死千万遍了。 本打算开车去,但考虑到我对那里的地形不熟,再加上万一尸体很快就被发现,警方有可能封锁当地的交通要道,所以我还是放弃了这个打算。再说开车的话,就一定要找个地方停车,如果车子在停放的期间被人记下了车牌和车型,那警方经过调查很容易就能找到车主。好不容易让案子变成动机不明的状态,却因为车子这种小事就功亏一篑,这实在是太愚蠢了。 ---十二月二十日(星期二) 准备明天就去,我对那里的环境完全不了解,要先去勘察一下,根据周围的情况来决定行动是否需要延期。行动一定要谨慎,一旦失败我也就完了。我死了或者被抓了都无所谓,但我无法原谅自己没能替千贺子报仇,我不希望这本笔记会在今天完结。 ---十二月二十四日(星期六) 这次不行。 果然像我预料的那样,行动暂时延期。我二十五日上午十点来到新宿坐车,街上的圣诞节气氛已经很浓。我搭乘中央本线,傍晚的时候到达日义,一路上我都在睡觉,为行动养精蓄锐。 我想星期天外出的人肯定比平日多,结果我想得没错,上车下车的人都不少。到站后,我发觉日义市的街道很宽阔,是个比我想象的要大的地方。我在厕所里换上一件很普通的蓝色的运动衫,然后按照站内示意图的指示找到开往开田的公交车。坐在公交车上,我想起了放在手提包里的那把登山刀。 田地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白霜,但并不像下过雪的样子。公交车上没人盯着我看,这下放心了,看来我并不显眼。顺利的话,天黑以前就可以到达开田。 我开始想地址的事。这里不是东京,字东野1307这个地方可不好找。下车后走了一大段路,却连个人都没碰到。这里的人口比我想象的还要少,而且气候也很寒冷。广阔的土地上一户户农家错落其间,每户我都要走到门前去查看门牌。通常找不到人就会去派出所问警察,但我找人的目的是将对方杀死,当然不能去问警察目标住在哪里。 当我找到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那是一家占地面积很大、屋顶上覆盖着稻草的农舍。当我看到白瓷片制成的门牌上写着山内恒太郎本人的名字时稍稍有些意外,但我并没有因为找到他而变得兴奋。心理上挫折感造成的伤害和生理上的寒冷带来的困乏,已经消磨掉我大半的斗志。此时我的心境和在东京描绘复仇场景时相比,简直是天差地别。 月光在雪地的反射下,将四周照耀得格外明亮。所有的声音都被吸入虚空之中,不见半个人影。我沿着山内家的大房子绕到后门,那里有一间连接主屋的小仓库。小仓库的位置很好,可以看见从主屋里透出的灯光,还能听见屋内说话的声音。我藏身在主屋与小仓库之间的缝隙内,脚下的冰雪已经冻结成如岩石一样坚固光滑的冰块,我不用担心会留下脚印。四周太过安静了,以至于屋内说话的声音在室外都可以听得一清二楚。其中有一个声音特别响亮,我想那一定就是山内的声音,所以就竖起了耳朵仔细倾听。 从声音来判断,屋里除了山内,还有他的老婆和女儿。还有个老太婆的声音,那应该是山内的母亲吧。山内的嗓门很大,他边说边笑,很粗俗的样子。 我不可能在他家人面前动手杀他,更不可能连他的家人也一起杀死。睡觉的时候有他老婆睡在身边,所以只有等他单独外出的时候再下手。这时,我听到他老婆和女儿正在说一件有意思的事。 今年的除夕,附近的神社会举行跨年的祭典,屋里的三个女人当晚要去神社帮忙做饭,一直到第二天早上的六点才能回家。山内便说自己只能一个人在家看红白歌会[红白歌会是日本每年在除夕夜例行举办的歌唱比赛。]了。 真是天助我也!听到这个消息后,我决定先离开山内家。但不知是因为站立的时间太长还是天气太冷,一抬脚才发现双腿早已麻痹。但这时再调整姿势已经来不及了,我“咚”的一声撞在小仓库的墙壁上。屋里的说话声突然停止了,我吓得大气不敢出一声,紧紧地握住口袋里的刀。过了一会儿,谈话声才再次响起。 最后一班公交车早就开走了,我走了三个小时才回到日义车站。 今天的任务到此为止,我在站内查找时刻表,发现早上四点五分有一班车开往名古屋。先坐车到名古屋,到了名古屋后,要回家就有很多线路可以选择了。总之今天先这样,我决定坐车到名古屋,然后再换乘东海道线回家。 但在杀人的当晚,不能像现在这样随随便便地坐车回家,必须找个地方先躲起来,等到人多的时候再进车站。想到这里我有些顾虑,那时外面天寒地冻,就算把包里所有的东西都盖在身上,这个月份一个人在户外等到天亮,不冻死才怪。不过完成杀人后亢奋而紧绷的神经也许能让我挨过这样的寒冷吧。 今日不枉此行,我找到了山内的家,并且得到了一个重要的信息,这对我下次的行动有很大帮助。 ---十二月二十六日(星期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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