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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萤火虫小巷 作者:克莉丝汀·汉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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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不知道说明书是谁写的,但我敢说那个浑蛋铁定不懂英文。” 凯蒂微笑着,小心翼翼地走下阶梯。她们在船屋楼下的卧房里,正忙着布置婴儿房。她感觉得出来,再过三十秒,塔莉就会将螺丝、起子扔向刚漆好的墙壁。 “给我看一下。” 塔莉坐在地板中央,旁边满是白色的木条、木板和一堆堆螺丝、金属垫片,她举起那张被揉皱的长条形说明书:“请便。” 内容复杂到荒谬的地步,凯蒂仔细研究着:“从长长扁扁那块开始,后面接上那边那块,看到了吗?然后将那个零件锁上……”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她们或坐或站,一起埋头努力,拼装出有史以来最复杂的婴儿床。 完工之后,她们将小床推到装饰着小熊维尼壁贴的黄色墙边,后退几步欣赏。 “塔莉,没有你我该怎么办?” 塔莉搂着她:“幸好你永远不必烦恼这个问题。来吧,我来弄两杯玛格丽特。” “你知道我不能喝酒。” 塔莉笑嘻嘻地看着她:“真是万分遗憾,不过呢,你应该看得出来,我的肚子里没宝宝。老实说,我想很可能短期之内都不可能有,所以啦,我当然可以喝玛格丽特,更何况,我才刚组好那个婴儿床,替强尼解决了他的工作,完成了连男人也得耗上一整天的苦工,因此我绝对有资格来一杯玛格丽特。至于你呢,发胖的夫人,可以来杯无酒精的处女玛格丽特,你不觉得很讽刺吗?” 她们钩着手臂进厨房调酒,然后坐在客厅壁炉前,嘴一直没停过,大致上聊些日常小事,例如塔莉上星期超速被开罚单、尚恩的新女友,以及妈妈在小区大学修的课。 凯蒂站起来替壁炉添柴,塔莉问:“结婚是什么感觉?” “我才结婚三个月,所以不算是专家,但目前感觉很不错。”她重新坐下,脚架在茶几上,一只手放在还很小的肚子上,“你一定觉得我疯了,但我很爱这种规律的生活,一起吃早餐,在餐桌上各自读着书报资料。每天早上一睁开眼就看见他,睡觉前他吻我道晚安,我喜欢这种感觉。”她对塔莉微笑,“不过我想念以前和你共享浴室的时候,他每次都把我的东西乱拿乱放,然后忘记放在哪里。你呢,塔莉?你一个人住我们的旧公寓还习惯吗?” “有点寂寞。”塔莉耸肩微笑,表现得一派潇洒,“我又重新开始适应了。” “你知道的,你可以随时打电话来。” “我知道,所以拼命打。”塔莉大笑着倒了第二杯玛格丽特,“你们想好孩子出生之后要怎么安排了吗?公司会让你休几个星期的产假吧?” 凯蒂一直逃避这个话题,与强尼成婚的那一刻她就知道想怎么做,但没有勇气告诉塔莉。 “我打算辞职。” “什么?为什么?你负责的客户都是一流厂商,而且你和强尼的收入加在一起很可观。拜托,都已经一九八七年了,你不必为了孩子辞职,可以请保姆啊。” “我不想将宝宝交给别人养,至少要等孩子上幼儿园。” 塔莉跳起来:“幼儿园?那要多久?八年?” 凯蒂不禁微笑:“五年。” “可是——” “没什么好可是的。我很重视妈妈的角色,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明白妈妈对孩子有多重要。” 塔莉重新坐下。她们都很清楚她无法辩驳,不负责任的妈妈让塔莉至今仍背负着创伤。 “你知道,女人可以兼顾事业与家庭,现在已经不是五十年代了。” “从小每次校外教学我妈都会跟去,每年级她都来教室当义工妈妈,直到我哀求她不要来。上初中之前,我没有坐过校车,我到现在都还记得放学后在车上和妈妈说话的感觉。我希望我的孩子也能拥有这些,我可以晚一点再回职场。” “接送孩子、校外教学、义工妈妈,你真的可以满足于这种生活?” “如果不行,我会找新工作。拜托,我又不是航天员。”她微笑,“好啦,跟我说说你的工作吧。我要透过你感受职场生活,所以说得精彩一点。” 塔莉立刻说起最近采访时发生的趣事。 凯蒂靠在椅背上,闭起眼睛听。 “凯蒂?凯蒂?” 她一时失神,过了片刻才发觉塔莉在叫她,她笑着说:“对不起,你刚才说到哪里了?” “我在说话,你竟然睡着了。我刚才说有个男的约我出去,一回头你竟然睡得不省人事。” “才没有呢。”凯蒂连忙否认,但事实上她确实有点困倦,感觉昏沉沉的,“我好像需要来杯茶。”她站起身,却一阵天旋地转,她连忙抓住沙发椅背。“哇,怎么回事——”说到一半,她皱着眉头看塔莉,“塔莉?” 塔莉急忙跳起来,甚至打翻了酒,她搀扶着凯蒂站稳:“我在这里。” 不太对劲,眩晕突然变严重,她差点摔倒。 “振作点,凯蒂。”塔莉扶着她慢慢走向门口,“我们得快点打电话。” 电话?凯蒂困惑地摇摇头,她的视线一片模糊。“我不知道怎么了。”她含糊地说,“这是惊喜派对吗?今天是我生日吗?” 接着,她低头看向刚才坐过的沙发。 椅垫上有一摊深红的血迹,血不断滴落在她脚边的木地板。“噢,不。”她低语着伸手摸向肚子。她想说话,想求上帝救她,但当她努力拼凑话语时,世界突然倾倒,她昏了过去。 塔莉硬逼急救人员让她上救护车,她坐在凯蒂身边不断重复说着:“我在这里。” 凯蒂虽然有意识,但非常模糊。她的肤色极为苍白,如同洗过太多次的旧床单,就连平时明亮的绿眸都变得茫然无神,泪水不断滑落太阳穴。 救护车停在医院前,医护人员急忙将凯蒂搬下车,推进灯火通明的医院。塔莉被推到一边。她站在敞开的门口,看着好姐妹被送走,霎时间,她意识到状况有多严重。 流产可能导致失血过多死亡。 “求求您,上帝,”有生以来第一次,她希望自己懂得祷告,“不要让我失去她。” 她知道求错了,凯蒂希望的不是这个:“求您眷顾她的孩子。” 感觉求了也只是白费力气,上帝从来没有听过她的祈祷,为了以防万一,她提醒上帝:“凯蒂每个星期日都上教堂。” 可俯瞰停车场的绿色小病房中,凯蒂熟睡着,穆勒齐伯母坐在旁边的一体成型塑料椅上看平装版小说,嘴唇一边跟着动,这是她的老毛病。 塔莉来到她身边,摸摸她的肩膀:“我买了咖啡。”她的手停在伯母肩上。凯蒂失去宝宝之后已经过了将近两个小时,虽然强尼已经接获消息,但他在斯波肯市采访,相隔整个州。 “幸好发生在怀孕初期。”塔莉说。 “四个月不算初期了,塔莉。”穆勒齐伯母轻声说,“没有流产经验的人总会那么说,巴德以前也那么对我说,而且是两次。”她抬起头,“我不觉得有什么幸好,我只觉得失去了所爱,你懂那种感觉吧?” “谢谢,”她捏捏穆勒齐伯母的肩膀,走到病床边,“现在我知道不能说这句话了。真希望我知道怎样才能安慰她。” 凯蒂睁开眼睛看着她们。 穆勒齐伯母站起来走向病床,与塔莉并肩站在一起。 “嗨,”凯蒂低声说,“还要多久,强尼——”说到丈夫的名字,她哽咽不成声,开始发抖。 “有人叫我吗?” 塔莉转过身。 他站在门口,手中的花束有些无力地往左倒。他整个人狼狈不堪,惨白肤色与浓黑胡茬形成强烈对比,黑色长发凌乱纠结,眼神道尽深入骨髓的疲惫。他的牛仔裤破烂肮脏,卡其衬衫比睡了一夜的床单更皱:“我雇了私人飞机,信用卡账单会吓死人。” 他将花束往椅子上一抛,走向老婆。“嗨,宝贝,”他呢喃,“对不起,这么晚才回来。” “是男孩。”凯蒂攀附着他大哭。 塔莉听见强尼跟着凯蒂哭了起来。 穆勒齐伯母来到她身边,搂住她的腰。 “他爱她。”塔莉缓缓地说。因为她和强尼发生过关系所以被记忆蒙蔽,让她像困在树脂中的昆虫一样停留在早已遗忘的时光,她一直以为凯蒂是他退而求其次的选择,得不到第一名只好将就第二名。 可是……现在的感觉不像那样。 穆勒齐伯母拉她离开病床边:“他当然爱她。走吧,让他们独处一下。” 她们端着咖啡到走廊,穆勒齐伯父坐在很不舒服的椅子上,他抬起头,眼睛泛红充血:“她还好吗?” “强尼在陪她。”穆勒齐伯母摸摸他的肩膀。 这么多年来,塔莉第一次觉得自己是外人:“我应该陪着她。” “别担心,塔莉。”穆勒齐伯母透彻地看着她,“她永远需要你。”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当然啊,凯蒂结婚了。你们两个走上了不同的道路,但永远都是好朋友。” 不同的道路。 没错,这就是她早该看出来却一直无法认清的事实。 接下来几天,他们轮流陪伴凯蒂,星期四轮到塔莉。她装病请假,整天陪着凯蒂。她们玩牌、看电视、聊天,事实上,大部分的时间塔莉只是听着,轮到她开口时,她尽可能找出最正确的回答,但她知道自己说错话的次数非常多。凯蒂全身笼罩着悲伤,那种灰暗的氛围如此陌生,塔莉觉得眼前的人仿佛是好友的负面分身,无论她说什么感觉都不对。 好不容易到了八点,凯蒂说:“我知道你一定觉得我疯了,可是我要去睡了。再过一个小时,强尼就回来了,回家去吧,和你的新男友泰德享受狂野放荡的床上运动。” “他叫托德,现在我没心情亲热。话说回来……”她微笑着扶凯蒂上楼,让她躺好,然后站在床边看着她,“你不知道我多想找到正确的安慰,让你不那么难过。” “你说的那些就很有用了,谢谢。”凯蒂闭上双眼。 塔莉站在那里片刻,难得感觉自己很没用,她叹口气下楼,进厨房洗碗。她擦干最后一个杯子时,大门轻轻打开又悄声关上。 强尼站在门口,捧着一把粉红玫瑰。他把头发剪得很短,穿着浅蓝色牛仔裤,白色阿迪达斯网球鞋的鞋舌拉了出来,感觉像二十岁的小伙子。认识他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显得如此哀伤凄惨。 “嗨。”他将花束放在茶几上。 “你好像需要来一杯。” “干脆直接打点滴好了。”他挤出笑容,“她睡了?” “嗯。”塔莉从流理台上拿起一瓶威士忌直接倒了一杯,什么都不掺,又倒了一杯自己要喝的红酒,端着酒走向他。 “我们去码头坐吧,”他接过酒杯,“我不想吵醒她。” 塔莉拿了大衣,跟着他出去,他们并肩坐在码头上,腿悬空在漆黑的湖面上晃荡,像小孩一样。 夜色静谧祥和,一轮圆月挂在天际,照亮屋顶,在窗玻璃上反射。潮水拍打木桩,远处桥梁上的车流噪声如同切分音让强弱节拍异位。 “老实说,你还挺得住吗?”塔莉问。 “我比较担心凯蒂。” “我懂,”她回答,“但我想知道你的状况。” “我已经好多了。”他啜了一口酒。 塔莉靠在他身上。“你很幸运,”她说,“她爱你,穆勒齐家的人一旦爱上一个人就会持续到永远。”一说出这句话,她再次感到莫名感伤,仿佛孤寂虽然远在看不见的地方,但一步步逐渐逼近。她第一次由衷感到好奇,假使她像凯蒂一样选择了爱情,现在又会如何?她能真正体会有归属、有依靠的感觉吗?她望着水面。 “怎么了,塔莉?” “我好像有点羡慕你和凯蒂。” “你不想要这种生活。” “我想要哪种生活?” 他搂着她:“你心里一直很清楚,新闻联播网,那才是你要的。” “这样很肤浅吗?” 他大笑:“我没资格评判。这样吧,我会四处打听,迟早能帮你弄到联播网的工作。” “你愿意帮我?” “当然。不过你要有耐心,说不定得等很长一段时间才有好消息。” 她转身拥抱他,低声说:“谢谢你,强尼。”他非常了解她,连她自己都刚察觉的想法,他却早已洞悉:她向前迈进的时候到了。 凯蒂虽然很疲倦,但无法入睡。她躺在床上望着三角形天花板,等候丈夫回来。 这份焦虑就是这段感情的核心。每当发生不顺心的事时,她就会想起自己曾经是他退而求其次的选择,无论她多少次告诉自己没这回事,但内心始终有一小块单薄的阴影依旧这么相信,让她无法停止忧虑。 这种恐惧症破坏性非常强大,有如涨潮的皮查克河,侵蚀周围的一切,将大块土石卷走。 她听到楼下有动静。 他回来了。 “感谢老天。” 她忍痛离开床铺下楼。 灯关着,壁炉中的火几乎全灭了,只剩微弱的橘红余烬。一开始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其实他还没回来,接着才察觉码头上有两个人影并肩坐着,月光照亮他们的轮廓,在漆黑湖水的衬托下闪烁银芒。她悄然穿过客厅,打开门走进夜色中,微风吹拂她的头发与睡衣。 塔莉转身拥抱强尼,在他耳边呢喃,因为潮水拍打的声响,凯蒂听不见他的回答。他好像笑了,凯蒂不确定。 “你们两个开派对不找我?”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有点哑,急忙吸一口气作为掩饰。她心中知道强尼没有转头吻塔莉,但那块阴影依旧不停地猜忌疑虑。那丑陋恶毒的念头比一滴血还小,却足以污染整条河流。 强尼立刻来到她身边,将她拉进怀中亲吻。他放开她之后,她转头找塔莉,但码头上只剩他俩。 有生以来第一次,她希望自己可以不要这么爱他。这种感情太危险,她有如置身荒野的裸体婴儿,不堪一击又满怀恐惧。他可以轻易摧毁她,这一点她毫不怀疑。 几个月过去了,新的一年来临,塔莉耐心等候,相信迟早会有好消息,但是到了五月底,她几乎快放弃希望了。一九八八年似乎并非她的幸运年。现在还很早,在这个高温的春日中,她尽可能从代班主播的工作中寻找乐趣。播报结束,她回到办公室。 她才刚坐下,外面传来一声:“塔莉,二线。” 她拿起电话,按下白色方形按钮接通二线,通话灯立刻亮起:“我是塔露拉·哈特。” “你好,哈特小姐。我是迪克·艾莫森,NBC的节目部副总,听说你想更上一层楼,进入联播网工作。” 塔莉猛吸一口气:“没错。” “我们的晨间新闻缺一个基层记者。” “真的?” “下星期有超过五十人要来面试,竞争非常激烈,哈特小姐。” “我也不是省油的灯,艾莫森先生。” “很好,我喜欢有企图心的人。”她听见翻阅纸张的声音。“我会请秘书寄机票给你,她会打电话和你进一步确认,并安排你来纽约时的住宿、通知面试的时间。有没有什么问题?” “没问题,谢谢您,我绝对会拿出一流表现。” “好,我讨厌浪费时间。”他停顿一下,“帮我跟强尼·雷恩打个招呼。” 塔莉挂断电话后,立刻打去凯蒂和强尼的家。 凯蒂很快接起电话:“喂?” “我爱上你老公了。” 电话另一头停顿了约半秒:“哦,真的?” “他帮我争取到了NBC的面试机会。” “下星期,对吧?” “你知道?” 凯蒂大笑:“我当然知道,他花了好大的工夫,还是鄙人在下我亲自帮你寄的试镜带。” “你有那么多事情忙,竟然还有空想到我?”塔莉感动地说。 “塔莉,你和我要携手挑战世界,有些事情永远不会变。” “这次我真的可以点燃世界,”她笑着说,“我终于拿到火柴了。” 纽约完全符合塔莉的想象。来到这里的第一个星期,她紧握着NBC公司的新名片,像梦游仙境的爱丽丝一样走在繁忙的街道上,总是抬头仰望上方。数不清的摩天大楼令她着迷,还有二十四小时不打烊的餐厅、中央公园旁排队等客人的马车,拥挤街道上的行人几乎一律全身黑。 她花两个星期的时间探索这个城市,挑选地区,寻找公寓,熟悉地铁网络。她多少有点寂寞,身在这花花世界却没人陪她欣赏,但是老实说,能得到这份工作她实在太兴奋,即使孤单也不觉得难过,更何况,在这样一个不夜城,永远没有真正一个人的时候,即使在深夜时刻,街头依然熙来攘往。 更别说还有她的工作。打从以记者身份走进NBC大楼的那一刻,她便欲罢不能。她每天凌晨两点半起床,四点抵达办公室,虽然实际上不需要那么早到,但她喜欢待在公司找事情做。她认真研究珍·保利的举止与仪态。 塔莉的职务是基层记者,主要工作是协助其他人的报道。有时候运气来了,她可以捡到一些大牌记者不屑一顾的报道,例如印第安纳州最大的南瓜那种新闻。她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迟早有一天她能累积足够的资历,可以报道真正的新闻,等那一天到来,她绝对会有最令人惊艳的表现。老实说,当她看着珍·保利与布莱恩·刚博[布莱恩·刚博(Bryant Gumbel):美国记者,曾担任NBC《今日》(Today)节目共同主持人长达十五年。]那种一线记者时,她知道自己还差得很远。在她眼中,他们像神一样,她一有空就仔细观察他们的工作。回到家,她分析播出效果,将每则报道录下来反复播放。 到了一九八九年秋天,她终于找到了自己的步调,渐渐脱离新手记者的阶段,准备好大展身手。上个月,她第一次真正出差采访:她飞去阿肯色州报道得奖的阉猪新闻。虽然最后没有播出,但她不但完成了采访且做得非常出色,那一趟她学到很多经验。 如果不是因为晨间新闻内部斗得乌烟瘴气,她一定可以在摄影棚学到更多。团队发生内讧,全国观众都知道。上星期拍摄宣传照时,凌晨新闻的主播德博拉·诺维尔[德博拉·诺维尔(Deborah Norville):美国女主播,曾赢得两座艾美奖。]和珍、布莱恩一起坐在沙发上,那张照片在整个联播网投下震撼弹,全国为之撼动,各家报道纷纷猜测保利很快会被诺维尔挤走。 塔莉保持低调,远离所有八卦,任何流言都休想破坏她成功的机会。她全心专注在工作上,只要她比所有人都认真,说不定有可能抢下代班机会,成为凌晨时段《NBC破晓新闻》的主播。只要坐上那个位子,她相信一定能争取到《今日》节目的头条播报台,接下来就可以一帆风顺,掌握整个世界。 一天工作十八个小时,她的私生活被压缩到只剩一点点,然而即使相隔遥远,她依然有凯蒂这个好朋友。她们至少每星期通话两次,每个星期天塔莉都会打电话给穆勒齐伯母,她告诉她们工作压力有多大、看到哪些名人与曼哈顿的生活点滴。她们则描述凯蒂和强尼新买的房子、伯父和伯母春季出游的计划,最棒的是凯蒂又怀孕了,这次一切平安。 日子一天天过去,像由牌堆落下的纸牌,速度快到有时感觉只是一晃眼,但她知道自己迈上了成功之路,因此有毅力继续奋斗下去。 十二月底的这一天,气候酷寒,这样的天气已经持续了不知道多久,她在公司忙了十四个小时,拖着疲惫的身体下班。 “洛克菲勒中心”的圣诞装饰吸引了她的目光。即使傍晚时分天色灰暗,路上依然到处都是人,逛街购物,拍摄巨大的圣诞树,在冬季限定的滑冰场中溜冰。 她正准备走上回家的路,忽然看到“彩虹厅”的招牌,于是想着试试无妨。她来纽约一年多了,虽然认识了很多人,但一直没有交往的对象。 或许是因为圣诞装饰,也可能是因为她要求圣诞节休假而被老板取笑,她不确定,她只知道今天是星期五,而且圣诞节快到了,她不想回到死寂的公寓。反正CNN不会跑。 位于洛克菲勒中心六十五楼的餐厅——彩虹厅的景观和传说中一样美,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她感觉仿佛置身于未来的宇宙飞船,飘浮在金碧辉煌的曼哈顿上空。 时间还早,吧台与餐桌都有许多空位。她选了靠窗的位子坐下,点了一杯玛格丽特。 她准备点第二杯时,酒吧开始挤满客人。来自华尔街与城中区的男男女女成群结队而来,此外还有打扮太过正式的观光客,所有桌椅都被占据了,吧台更被里里外外包围了三层。 “请问我可以坐下吗?” 塔莉抬起头。 一个好看的金发男子低头对她微笑,他的西装非常高级:“我在吧台和那堆雅痞推挤了半天还点不到酒。” 英国腔。她的罩门。 “让你渴死未免太可怜了。”她将对面的椅子轻轻踢出去,请他坐下。 “感谢老天。”他挥手招来服务生,点了一杯加冰的威士忌,也替她再点了一杯玛格丽特,然后整个人瘫倒在座位上,“真是见鬼了,这里根本是人肉市场。对了,我叫葛兰。” 她喜欢他的笑容,于是也回以微笑:“塔莉。” “不报姓氏,非常好。这表示我们不必互道人生故事,可以单纯开心。” 服务生送酒来,很快又离开了。 “敬你。”他将杯子斜斜朝她一比。“这里的景色比我听说的更漂亮。”他靠向她,“你很美,不过你应该早就知道了。” 这些话她这辈子听了无数次,通常对她毫无影响,就像落在金属屋顶上又弹开的雨点一样,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地方,这个接近佳节的日子,这句赞美正合她的意。“你打算在纽约停留多久?” “一个星期左右。我在维珍娱乐公司[维珍娱乐公司的英文名“Virgin”有处女之意。]上班。” “你瞎说的吧?” “是真的,属于理查德·布兰森的集团[理查德·布兰森(Richard Branson)为维珍集团的创办人,集团业务范围包括旅游、航空、娱乐等。],我们来美国勘查,寻找适合开设复合式娱乐商店的地点。” “真不敢想象里面卖的是什么。” “你真逗。主要是唱片,但之后还会扩张。” 她喝了一口酒,隔着沾盐的杯沿微笑着打量他。凯蒂老是念叨着要她多出去玩、多认识人,现在她觉得这个建议非常好。 “你投宿的饭店在附近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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