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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鹰翼行动 作者:肯·福莱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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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起来,科伯恩,快行动!” 西蒙斯沙哑的声音穿透了科伯恩的美梦,他睁开眼,回想自己身在何处。 马哈巴德的国王行宫。 哦,浑蛋。 他爬起来。 西蒙斯把走陆路的这组人都叫了起来,却不见库尔德守卫的身影。显然他们都还在呼呼大睡。美国人制造了许多噪音,终于把库尔德人从总统套房里吵了出来。 西蒙斯对拉西德说:“告诉他们,我们得走了。我们要赶时间,我们的朋友正在边境等我们。” 拉西德如此转述,然后说:“我们得等等。” 西蒙斯面露不悦,“为什么?” “他们全想冲个澡。” 基恩・泰勒说:“我看不出这有多么必要——他们中的大多数一两年了都没洗过澡,难道就不能再等一天吗?” 西蒙斯耐着性子等了半个小时,然后让拉西德再次催促守卫。 “我们得去看看国王的浴室。”拉西德说。 “妈的,我们早看过了。”西蒙斯说,“干吗还要浪费时间?” 大家涌入总统套房,对国王的骄奢淫逸大加贬斥。但守卫还是不肯走。 科伯恩怀疑出事了。莫非他们不愿护送美国人去下个城镇了?还是说,波罗里安昨晚查出了EDS的真相?西蒙斯可不愿意再在这里待下去…… 年轻的翻译终于出现了,原来守卫一直在等他。计划并没有改变——一队库尔德人将护送美国人去下一个城镇。 西蒙斯说:“我们在雷扎耶有朋友——我们希望被带去朋友家,而不是去见那里的老大。” “那可不安全。”翻译说,“北边的交战还相当激烈——塔布利兹城仍然控制在国王支持者的手中——我们必须把你们交给可以保护你们的人。” “好吧。那我们现在可以走了吗?” “当然。” 于是他们动身了。 他们驶入镇子。库尔德人命令他们停在一座房子前面。翻译进入房子,他们全在外面等。有人带来了面包和黄油奶酪做早餐。科伯恩下了车,来到西蒙斯坐的车边。 “出什么事了?” “这是毛拉的家。”拉西德解释道,“他正在给雷扎耶的毛拉写信,介绍我们的情况。” 大概一个小时后,翻译带着那封信出来了。 接着他们来到警察局,在那里见到了将护送他们的车——一辆顶部闪着红灯的大型白色救护车,窗户被敲碎了,车身上用红色记号笔写着弯弯曲曲的波斯语,也许是表示“马哈巴德革命委员会”或类似的东西。车上装满了拿着枪的库尔德人。 看来这一路想不招人注意是不可能了。 他们终于上路了,救护车领路。 西蒙斯还在担心达德加。尽管马哈巴德没有人搜捕保罗和比尔,但雷扎耶是一座更大的城市。西蒙斯不知道达德加的命令是否能传达到乡下,但他非常清楚,到目前为止,达德加总能给大家“惊喜”——他不仅纠缠不休,还能在政权更迭中屹立不倒。西蒙斯希望自己这组人不要被带去见雷扎耶的官员。 “我们在雷扎耶有好朋友。”他告诉翻译,“你把我们带去他们家吧,我们在那儿会非常安全。” “这不行。”翻译说,“如果我违反了命令,而你们因此受伤,那我就会吃不了兜着走。” 西蒙斯只好放弃。看来,他们既是库尔德人的客人,也是他们的囚犯。马哈巴德革命的特征是共产主义式的纪律,而不是伊斯兰式的混乱。摆脱护送者的唯一方式就是暴力,西蒙斯还没准备动武。 到城外之后,救护车驶下公路,在一家小咖啡馆前停下。 “我们为什么停下来?”西蒙斯说。 “吃早餐。”翻译说。 “我们不需要早餐。”西蒙斯粗鲁地答道。 “可是——” “我们不需要早餐!” 翻译耸耸肩,对跳下救护车的库尔德人大喊了几句。他们上了车,车队开走了。 接近中午时分,他们到达了雷扎耶郊外。 果不其然,路上又遇到了路障。这个路障由汽车、沙袋和带刺铁丝网构成,是专业的军事路障。车队减慢速度,一个手持武器的守卫挥手示意他们开下公路,进入一个被改造成指挥部的加油站的空地里。加油站的建筑中安置有机枪,其火力可覆盖通往加油站的引道。 救护车未能及时刹车,撞上了铁丝网。 两辆路虎揽胜有序地停下来。 救护车立即被守卫包围,双方发生了争执。拉西德和翻译也参与进去。雷扎耶的革命者并不认为马哈巴德的革命者在他们一边。雷扎耶的革命者是阿塞拜疆人,不是库尔德人,争吵中既听得到土耳其语,也听得到波斯语。 阿塞拜疆人似乎在勒令库尔德人交出武器,而库尔德人怒气冲冲地表示拒绝。翻译出示了马哈巴德毛拉的信,没有人再关注拉西德,他一下子成为局外人。 最后翻译和拉西德回到车上。“我们会把你们带去酒店。”翻译说,“然后我会去见毛拉。” 救护车被缠在带刺的铁丝网里,必须在他们走之前将它弄出来。守卫将他们从路障护送到城里。 以伊朗行省的标准而论,这里算是大城市了。城里有不少水泥和石头建筑,还有几段铺筑过的道路。车队在主干道上停下。他们听得到远处的叫喊声。拉西德和翻译进入一座建筑——应该就是所谓的酒店——其他人等在外面。 科伯恩非常乐观。待枪决的囚犯是不会被送到酒店的。刚才双方只是就管辖权发生了争论。 远处的叫喊越来越大,一群人出现在街道尽头。 坐在最后一辆车上的科伯恩说:“这是怎么回事?” 库尔德人跳下了救护车,包围了两辆路虎揽胜,在第一辆车前排成了楔形。一个库尔德人指着科伯恩的车门,做了个转钥匙的动作。“把门关上。”科伯恩对其他人说。 人群走得更近了。科伯恩意识到他们在举行某种游行。游行队伍的前端竟然有不少穿着破烂制服的军官,其中一人泪流满面。“我猜军队刚刚投降,他们在押着军官游街。” 复仇的人群涌到汽车周围,冲撞库尔德守卫,用仇恨的目光打量着车内。库尔德人坚守阵地,奋力将人群推走。局势紧张,似乎随时都可能爆发冲突。“这下要打起来了。”盖登说,科伯恩注视着前方的车,很想知道西蒙斯会怎么做。 科伯恩看见一支枪正指着司机一侧的窗户。“保罗,有人正用枪对着你的头,但你千万别去看。” “上帝啊……” 科伯恩想象得出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暴徒将摇晃汽车,将它们掀翻…… 然后,一切突然都结束了。投降的士兵是主要的批斗对象,他们继续往前走,暴徒就跟了上去。科伯恩大松一口气。保罗说:“我以为自己就要……” 拉西德和翻译从酒店出来。拉西德说:“酒店的人不想让一群美国人住进去——他们不愿冒险。”科伯恩从这句话判断,城里的革命热情高涨,一旦酒店收容了外国人,暴徒很可能将其焚毁。“我们必须前往革命总部。” 他们继续前进。大街上一派战天斗地的气氛——军用物资被装上一排排各式各样、大小不一的卡车,很可能是要输送给仍在战斗的塔布利兹的革命者。车队在一所学校门口停了下来。学校院子外面有一大群吵吵嚷嚷的人,明显正等着进去。经过一番争论,库尔德人说服了门卫,放救护车和两辆路虎揽胜进去。见到外国人进去了,外面的人群情激奋。院门关闭之后,科伯恩才松了口气。 他们下了车,院子里堆满了布满弹孔的汽车。一位毛拉站在枪箱上,激动地对一帮人举行着仪式。拉西德说:“他正在委任新的部队去塔布利兹参加革命战斗。” 守卫领着美国人前往院子边的学校大楼。一个人从楼梯冲下来,开始指着库尔德人愤怒地大喊大叫。“他们不能带武器进去。”拉西德翻译道。 科伯恩看得出库尔德人变得有点神经质——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区域竟然如此不友好。他们将马哈巴德的毛拉写的信拿出来,结果又爆发了一番争论。 最后拉西德说:“你们都等在这儿,我进去同革命委员会的领导人谈谈。”他走上楼梯不见了。 保罗和盖登点燃了烟。保罗又怕又沮丧。他觉得这些人一定会打电话给德黑兰,查出他的真实身份。被送回监狱如今反而成了最不令他担心的惩罚。他对盖登说:“我非常感激你为我做的一切,但非常遗憾,我们这次在劫难逃。” 科伯恩更担心大门外的暴徒。这里至少还有人维护秩序,而外面则是一群无法无天的野狼。倘若他们说服了外面的某个白痴打开了门怎么办?那可是一群嗜血狂徒啊。在德黑兰,有个伊朗人触怒了暴徒,结果手脚被活生生地扯了下来。 守卫挥了挥武器,示意美国人到院子的另一边去,靠墙站立。美国人只好遵命,感觉就像待宰的羊羔般无助。科伯恩看着墙面,墙上布满弹孔。保罗也看到了,面色煞白。“上帝啊,我想我们死定了。” 拉西德问自己:革命委员会的领导人此刻会是何种心理? 他有无数的事要做吧,拉西德想。他已经控制了这座城市,他之前从未掌权过。他必须同投降的军官打交道,他必须搜捕可疑的萨瓦克特工并加以审问,他必须保证这座城市能正常运转。他必须防范反革命,他还必须将士兵送去塔布利兹战斗。 拉西德推断,他现在想的应该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他没有时间应付逃亡的美国人,也不会对他们抱以同情。如果让他做决定,那他很可能把他们暂时关进监狱,等闲下来之后再处理他们。所以,必须让他没机会自己做决定。 拉西德被领入一间教室。负责人坐在地板上,他高大魁梧,脸上洋溢着胜利者特有的激动表情,但他非常疲倦,迷惑,坐立不安。 拉西德的护卫用波斯语说:“这个人从马哈巴德来,带有毛拉的信——有六个美国人跟着他。” 拉西德想到了一部看过的电影,电影中有一个人只是晃了晃自己的驾照而不是通行证就进入了把守严密的大楼。如果你有足够的自信,就可以消解别人对你的怀疑。 “不,我是德黑兰革命委员会派来的。”拉西德说,“德黑兰有五六千美国人,我们决定将他们送回美国。机场关闭了,所以我们只好走陆路。显然我们必须就如何处理这些人做好安排,所以我才来到这里。但你有许多事情要处理——或许我应该同你的下属商讨这个问题。” “不错。”负责人说,挥手打发他走开。 这是希特勒提出的“大谎言理论[大谎言理论(Big Lie Theory),希特勒在《我的奋斗》一书中提出:“撒谎就要撒大谎!因为群众是一帮子大脑简单,理性容易被感性冲垮的人们。他们自己天天在为一些小事而撒小谎,但他们由于受耻辱感的限制而不敢撒大谎,所以他们特别容易被大谎言欺骗。”这一理论后来被希特勒的宣传部长戈培尔进一步具体化为:“谎言重复一千遍就是真理。”]”中的手段,这次又发挥了效力。 “我是革命委员会的副领导人。”离开房间后,拉西德的陪同说。他们进入另一间教室,五六个人正在里面喝茶。拉西德故意大声同副领导人谈话,让另外几人听见。“这些美国人只是想回家同家人团聚。我们巴不得把他们送走,但我们不能虐待他们,因为我们不想他们以新政权为敌。” “你现在为什么带着美国人?”副领导人问。 “我带他们来探路。你知道,这样才能发现会出什么问题……” “但你不必让他们穿越边境。” “是的。他们都是好人,从未做过危害我们国家的事。他们的妻子孩子还在家等他们——他们中有一个人的孩子在医院里生命垂危——所以德黑兰革命委员会指示我护送他们穿越边境……” 他一直说个不停。副领导人不时用问题打断他:这些美国人为谁工作?他们带了什么物品?拉西德怎么知道他们不是为塔布利兹反革命派出来执行侦察任务的萨瓦克特工?每个问题拉西德都给出了答案,而且答案很长。他说起话来相当有说服力,他知道自己一旦停止说话,其他人脑袋里就会产生质疑。人们不停地进进出出,副领导人本人都离开过三四次。 最后他进来说:“我必须同德黑兰核实一下。” 拉西德心头一沉。德黑兰当然没有人能核实他的话,但打通电话非常困难。“我们在德黑兰已经核实过了,没有必要再核实一遍。”他说,“但如果你坚持要核实,那我可以把这些美国人带到酒店等待。”他补充道,“你最好派些人看着我们。”副领导人当然会派人看着他们——拉西德这么说是为了主动摆脱嫌疑。 “这有点难办。”副领导人说。 “不能把他们留在这儿,”拉西德说,“这样会惹麻烦的。他们可能会受到伤害。”他屏住呼吸。他们留在这里就什么都干不了,而到酒店去的话,至少有机会逃跑…… “好。”副领导人说。 拉西德暗暗松了口气。 看到拉西德从教室里走出来,保罗激动不已。他们已经等得够久了。 没有人用枪指着他们,但许多人都朝他们投去不友好的目光。 “我们可以去酒店。”拉西德说。 马哈巴德的库尔德人同他们握了握手,乘救护车离开了。不久后,美国人也开着两辆路虎揽胜离开了,身后跟着一辆车,车上有四五个持枪的守卫。他们来到酒店,这一次他们全都进了酒店。酒店经营者和守卫之间发生了争执,但守卫最终获胜了。美国人被分配到三楼靠里的四个房间,而且必须拉上窗帘,远离窗户,以防当地狙击手找美国人做目标。 他们聚在一个房间里,远方隐隐传来枪声。拉西德安排了午餐,同他们共用——烤鸡、米饭、面包和可口可乐。用完餐后,他又去学校了。 守卫在房间里扛着步枪进进出出。科伯恩觉得其中一人非常凶恶。他年轻,矮小,肌肉发达,一头黑发,眼睛有如毒蛇般凶狠。下午的时光渐渐流逝,他也越来越无聊。 他有一次进入房间说:“卡特不是好东西。” 他扫视了一圈美国人。 “中情局不是好东西。”他说,“美国不是好东西。” 没有人回话。他走了出去。 “那家伙会给我们惹麻烦。”西蒙斯冷静地说,“你们千万别上钩。” 守卫不久后又来寻衅了一次。“我很强壮。”他说,“摔跤。摔跤冠军。我去过苏联。” 没有人应声。 他坐下摆弄起手枪,就像不知道如何上子弹一样。他向科伯恩求助。“你懂枪吗?” 科伯恩摇摇头。 守卫又看着其他人。“你们懂枪吗?” 那是一把M1,他们都很熟悉那种型号,但没有人回答一个字。 “你们要交换吗?”守卫说,“用这把枪换一个背包?” 科伯恩说:“我们没有背包,我们也不需要枪。” 守卫放弃了,又返回走廊。 西蒙斯说:“拉西德他妈的上哪儿去了?” 2 车撞上了一根电线杆,将拉尔夫・博尔韦尔摇醒了。睡了片刻之后,他感到又累又晕。他望向窗外,正是黎明时分。他看见了一个大湖的湖岸。湖的水域极广,几乎看不到另一头。 “我们在哪儿?”他说。 “那是凡湖。”翻译查理・布朗说。 他们看到了房舍、村庄和民用汽车——他们终于走出了荒山野岭,进入了文明世界。博尔韦尔查看地图。他判断他们距边境还有一百英里。 “嘿,太棒了!”他说。 他看到了一个加油站。他们真的已经重返文明了。“我们去加油吧。”他说。 在加油站,他们吃了面包,喝了咖啡。后者下肚的感觉就像是洗了个热水澡一般——博尔韦尔立刻精神大振,对查理说:“对老司机说,我要开车。” 出租车司机只敢开每小时三十到四十英里,但博尔韦尔将这辆古老的雪佛兰加速到了每小时七十英里。他觉得自己还有机会去边境同西蒙斯会合。 车沿着湖畔公路又快又稳地前进,博尔韦尔听见了一声闷响,接着是什么东西撕裂的声音,然后车就开始颠簸起来。金属刮擦石头的尖利声响表明:轮胎爆了。 他猛踩刹车,嘴里咒骂起来。 他们——博尔韦尔、老出租车司机、查理・布朗、胖胖的伊尔斯曼——全都下车查看车轮。轮胎彻底裂开,车轮都变形了。可昨晚爆胎后,他们已经用掉了备胎。 博尔韦尔凑近观察。车轮螺母全都掉了。即便他们还有备胎,也没办法移除受损的车轮。 博尔韦尔环顾四周。山上很远的地方有一座房子。“去那里求助吧。”博尔韦尔说,“可以打电话。” 查理・布朗摇头道:“这一带不通电话。” 都到这一步了,博尔韦尔可不愿轻言放弃。“好吧。”他对查理说,“那搭个便车返回上一个城镇,再叫一辆出租车来。” 查理开始步行。两辆车径直从他面前通过,未作停留,但最后有一辆卡车停了下来。卡车载着稻草和几个孩子。查理跳上车,卡车开走了。 博尔韦尔、伊尔斯曼和出租车司机一面站着眺望大湖,一面吃着橘子。 一个小时后,一辆小型欧洲旅行车风驰电掣般奔来,在他们面前紧急停住。查理跳下了车。 博尔韦尔向阿达纳的司机付了五百美元,然后同伊尔斯曼和查理・布朗跳上新出租车走了,将雪佛兰留在湖边,看上去仿佛搁浅的鲸鱼。 新司机开车极快,中午他们就到了大湖东岸的凡。凡是一个小镇,镇中心才有砖房,郊区则是泥巴小屋。伊尔斯曼引导司机来到“菲什先生”的一个表兄家。 他们给司机付了钱,走进房子。伊尔斯曼同“菲什先生”的表兄聊了很久。博尔韦尔坐在客厅里倾听,但一个字也听不懂。他迫不及待地想出发。一个小时后,他对查理说:“听着,我们再去叫一辆出租车。我们不需要这个表兄。” “从这儿到边境的路途非常凶险。”查理说,“我们是外国人,我们需要保护。”博尔韦尔强迫自己耐住性子。 伊尔斯曼终于同“菲什先生”的表兄握手了,查理说:“他的儿子们将会带我们去边境。” “菲什先生”的表兄有两个儿子,分别驾驶一辆车。 他们开进了群山之中。博尔韦尔没有看到他们必须提防的可怕匪徒——只有白雪覆盖的田野,皮包骨头的山羊,以及一些住在简陋小屋中的衣衫褴褛的人。 他们在距边境几英里的尤瑟科瓦镇被警察拦下来,带进白涂料粉刷的警察局。伊尔斯曼出示了他的证件,他们很快被释放了。博尔韦尔相当震惊:也许伊尔斯曼真的是土耳其情报机构的人。 赶了二十四小时的路之后,他们在星期四下午四点抵达边境。 边境检查站位于一片蛮荒之中,由两座木结构的小屋组成。检查站里还有一个邮局,博尔韦尔很想知道谁会来寄信。也许是卡车司机吧。两百码之外的伊朗一侧还有更大的建筑群。 但他没有看见走陆路的那组人。 博尔韦尔有些生气。他费尽周折才差不多按时抵达,但西蒙斯他们在哪儿? 一个守卫从小屋中朝他走过来,说:“你是在找美国人吗?” 博尔韦很是惊讶。逃离行动难道不是机密吗?但秘密好像全泄露了啊。“是的。”他说,“我就是在找美国人。” “有电话找你。” 博尔韦尔愈发惊讶了。“不会吧!”这时机也太巧了吧。到底有谁知道他在这儿? 他跟着警卫进入木屋,拿起话筒。“喂?” “这里是美国领事馆。”那声音说,“你叫什么?” “呃,这是怎么回事?”博尔韦尔谨慎地问。 “你能告诉我你在做什么吗?” “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会告诉你我在做什么。” “听着,我知道你是谁,我也知道你在做什么。如果你有什么问题,给我打电话。有铅笔吗?” 博尔韦尔记下了电话号码,道了谢,挂断电话,如坠云里雾里。一个小时前,我自己都说不准能不能到这儿,他想,那为什么这家伙知道我能到?而且这家伙还是美国领事馆的人。他又想到了伊尔斯曼。或许伊尔斯曼通知了他的老板——土耳其国家情报组织,土耳其国家情报组织又通知了中情局,中情局又通知了领事馆。伊尔斯曼可以让人从凡打电话找他的老板,甚至从尤瑟科瓦的警察局打电话。 他不知道领事馆知晓内情是好事还是坏事。他想起保罗和比尔从德黑兰大使馆得到的“帮助”——国务院与其说是朋友,倒不如说是敌人。 他将领事馆抛诸脑后,现在的主要问题是:走陆路的那组人在哪儿? 他又来到屋外,眺望荒凉的边境。他决定越过边境去找伊朗人谈谈。他叫伊尔斯曼和查理・布朗同自己一起去。 靠近伊朗一侧时,他看见伊朗的边境警卫没有穿制服。也许他们是政府垮台之后接管这里的革命者。 他对查理说:“问问他们是否听说过有两辆载着美国商人的吉普穿越边境。” 查理没必要翻译伊朗人的回答——他们都在大摇其头。 一个好奇的土著男子从伊朗一侧走过来,他缠着破烂的束发带,扛着古老的步枪。查理同他交谈了一阵,然后说:“这个男人说他知道美国人在哪儿。如果你付钱,他愿意带你去找他们。” 博尔韦尔想知道多少钱,但伊尔斯曼阻止他以任何价格达成这笔交易。伊尔斯曼对查理大声说了一段话,查理翻译道:“你穿着皮大衣,戴着皮手套和高档手表。” 博尔韦尔很喜欢手表,他戴着的这只是他和玛丽结婚的时候玛丽送给他的。“那又怎样?” “你的这身衣服让他们认为你是萨瓦克特工。他们恨萨瓦克。” “我可以换衣服。我在车上还有一件大衣。” “不行。”查理说,“你必须明白,他们只是想把你骗过去,然后打爆你的头。” “好吧,我不去。”博尔韦尔说。 他们返回了土耳其一侧。因为检查站里就有邮局,十分方便,所以他决定给伊斯坦布尔打电话,向罗斯・佩罗汇报进展。他走进邮局。打电话前,他必须签字。办事员告诉他,电话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接通。 博尔韦尔又来到室外。查理告诉他,土耳其警卫现在有点紧张。有些伊朗人刚才跟着他们来到边界附近,土耳其警卫可不愿看到有人在荒野中闲晃——这破坏了秩序。 博尔韦尔想:我在这儿啥也干不了啊。 他说:“如果我们返回尤瑟科瓦,这里的警卫会在西蒙斯他们穿过边境后通知我们吗?” 查理询问警卫,警卫表示可以。他们说尤瑟科瓦镇上有家旅馆,他们可以打电话到旅馆去。 博尔韦尔、伊尔斯曼和查理,还有“菲什先生”表兄的两个儿子上了车,返回尤瑟科瓦镇。 他们在那里入住了世界上最烂的旅馆。泥土地面,厕所就是楼梯下地上凿的一个洞,所有床都放在一个房间里。查理・布朗点了食物,但它却是裹在报纸里送进来的。 博尔韦尔不确定离开边境检查站是不是正确的决定。存在太多不确定因素,那些警卫可能不会像承诺的那样给他打电话。他决定接受美国领事馆的帮助,请他们为他争取留在检查站的许可。他用旅馆唯一的古老转盘电话拨打了领事馆给他的号码。电话接通了,但信号不好,双方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最后,电话线另一头的人说他会打回来,然后挂断了。 博尔韦尔站在炉火旁,心烦意乱,很快就丧失了耐心,决定未经许可就返回边境。 路上车胎爆了。 “菲什先生”堂兄的两个儿子换轮胎的时候,他们都站在路边。伊尔斯曼看起来很紧张。查理解释说:“他说这一带非常危险——杀人越货的事常常发生。” 博尔韦尔怀疑这是不是真的。伊尔斯曼当初答应,整件事做完收八千美元,博尔韦尔现在怀疑这个胖子要涨价。“问问他,上个月这条路上有多少人遇害。”博尔韦尔对查理说。 伊尔斯曼作答的时候,博尔韦尔盯着他的脸。查理翻译道:“三十九。” 伊尔斯曼异常严肃。博尔韦尔想:糟了,这家伙是在说实话。他环顾四周,群山、白雪……他禁不住打了个冷战。 3 在雷扎耶,拉西德开着一辆路虎揽胜从酒店返回革命总部所在的那个学校。 他不知道那名副领导人是否已经给德黑兰打过电话。科伯恩昨晚没有打通电话——革命领导会不会遇到了相同的问题?拉西德猜很有可能。倘若副领导人没有打通电话,他会做什么?他只有两个选择:扣留美国人,或者不核实就放走美国人。但后一种选择无疑非常愚蠢——副领导人不想让拉西德发现这里还乱作一团。拉西德决定不动声色,佯装自己的身份已被核实。 他走进院子,副领导人就在那里,靠着一辆奔驰。拉西德开始谈论带领六千美国人经过本镇前往边境的困难。雷扎耶能容纳多少人在那里过夜?色罗边境检查站有什么通关设施?他强调阿亚图拉・霍梅尼命令必须在送美国人离境时善待他们,因为新政府不想同美国发生冲突。他谈到了文件的问题——或许雷扎耶革命委员会应该给美国人办理通行证,授权他们经色罗出境。他拉西德今天肯定需要这个通行证,因为他要带六个美国人出境。他建议副领导人进学校签署一张通行证。 副领导人同意了。 他们走进图书馆。 拉西德找到了纸笔,递给副领导人。 “我们写什么呢?”拉西德说,“或许可以这么写:持有这封信的人可以带六个美国人通过色罗边境。不,写巴扎干或色罗吧,以防色罗走不通。” 副领导人开具了通行证。 “也许还可以加上一句:所有边境警卫都应尽量予以配合和协助,这些美国人都经过严格审查,身份确凿无误,有必要的话请护送他们出境。” 副领导人照他的话写了下来。 然后他签了名。 拉西德说:“也许落款应写成:伊斯兰革命指挥委员会。” 副官又写了下来。 拉西德看了看这份文件,似乎还有所不足,不够正式。还需要什么东西让它看起来更有分量些。 他找到了一个橡皮章和一个印台,便在文件末尾盖上了章。他然后才发现印章上的文字是:雷扎耶宗教学校图书馆,建于1344年。 拉西德将文件放入口袋。 “我们应该印六千份通行证,然后你只需要签名就行了。”他说。 副领导人点点头。 “我们明天再谈接下来怎么办。”拉西德继续道,“我想现在就去色罗,同那里的边境官员讨论出境的问题。” “好。” 拉西德走开了。 事事皆有可能。 他跳上路虎揽胜。他认为现在去边境走一趟比较好——在真的带着美国人去之前,他可以先去探探路,发现可能出现的问题。 雷扎耶郊外有一个由一群扛枪少年把守的路障。他们没有给拉西德制造麻烦,但他担心他们对这六个美国人就没那么友好了——这些孩子明显急于想要使用自己的武器。 这个路障之后就一路畅通。虽然是土路,但还算平坦,所以他开得比较快。他载了一个搭顺风车的人,问对方是否可以骑马穿过边境。没问题,那人说。可以做到,而巧的是,这个人的哥哥刚好就有马…… 拉西德用一个小时多一点就跑完了四十英里的路程。他驾着路虎揽胜停在边境检查站旁。警卫向他投来怀疑的目光。他向他们出示了革命委员会副领导人签署的通行证。警卫给雷扎耶打去电话,并且——据他们所说——同副领导人通了话,后者证实拉西德所言不虚。 他眺望着边境线外的土耳其。他们经历了这么多痛苦,就是为了能到那一头去。对保罗和比尔来说,那意味着获得自由,与家人团聚;对所有EDS公司的人来说,那将是噩梦的终结;但对拉西德来说,那意味着去美国的机会。 他明白EDS公司管理人员的心理。他们都是懂得感恩的人。如果你帮了他们,他们就会表达感激,互不亏欠。 他知道,只要自己张口要求,他们就会把他带到他梦寐以求的国度。 边境检查站在色罗的掌控之下。沿着山路往下走半英里就能到达镇子。拉西德决定去见色罗的老大,疏通好关系,以方便接下来办事。 他刚要转身离开,突然看到两辆车从土耳其一侧开过来。一个穿着皮外套的高个子黑人从第一辆车上下来,来到边境上的铁链旁。 拉西德的心跳骤然加速。他认识那个人!他开始挥舞双臂大喊:“拉尔夫!拉尔夫・博尔韦尔!嘿,拉尔夫!” 4 星期四上午,格伦・杰克逊——猎人、浸礼会教徒、“火箭男”——乘坐一架包机飞临德黑兰上空。 杰克逊在探索了保罗和比尔从伊朗进入科威特的可能性,得出否定的结论后,就一直留在科威特。星期天,保罗和比尔出狱那天,西蒙斯通过梅夫・斯托弗通知杰克逊前往约旦的安曼,在那里包下一架飞机飞往伊朗。 杰克逊星期一到达安曼,立即投入工作。他知道佩罗是从安曼乘阿拉伯之翼的包机前往德黑兰的。他也知道,阿拉伯之翼的总裁阿科尔・比尔塔基非常友善,允许佩罗携带NBC的电视录像带作掩护。现在,杰克逊又联系了比尔塔基寻求帮助。 他告诉比尔塔基,EDS公司有两个滞留在伊朗的员工需要营救出来。他为保罗和比尔编造了假名。尽管德黑兰机场关闭了,杰克逊还是想飞进去降落。比尔塔基表示愿意一试。 然而,星期三,斯托弗又传达了西蒙斯的新命令。现在,杰克逊的任务是确认乘飞机那一组能顺利离开伊朗——据达拉斯了解,走陆路那一组已经不在德黑兰了。 星期四,杰克逊从安曼出发,向东飞去。 飞机朝群山环抱的德黑兰降落时,两架飞机从这座城市升空。飞机靠近后,杰克逊看清他们是伊朗空军的战斗机。 他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一阵噪音后,包机飞行员的无线电里传出了呼叫。战斗机绕着包机飞,包机飞行员同战斗机飞行员展开了对话——杰克逊听不懂对话的内容,但他庆幸的是伊朗人在通话而不是射击。 通话继续。包机飞行员大声争辩着什么,最后他转过头对杰克逊说:“我们必须回去。他们不允许我们降落。” “如果我们强行降落,他们会怎么办?” “把我们射下来。” “好吧。”杰克逊说,“今天下午再试一次。” 星期四上午,伊斯坦布尔,一份英文报纸被送到了喜来登酒店佩罗的套房。 他捡起报纸,焦急地阅读头版文章中对昨天德黑兰美国大使馆被攻占的报道。看到文章中没有提及EDS公司的人,他松了口气。只有一个名叫肯尼迪・克劳斯的海军陆战队中士受伤。不过,根据报道,克劳斯并没有得到必要的医治。 佩罗给波音707的机长约翰・卡伦打电话,让他来套房。他把报纸给卡伦看,道:“如果让你今晚飞去德黑兰,将受伤的海军陆战队员接出来,你怎么看?” 卡伦是一名气定神闲、银发棕肤的加利福尼亚人。他冷静地说:“我们可以这么做。” 佩罗惊讶于卡伦竟然毫不犹豫就答应了。他必须深夜飞越群山,在没有空中管制员帮助的情况下降落到关闭的机场。“你不同其他机组成员谈谈吗?”佩罗问。 “不用,他们也会同意的。不过,飞机的主人会气疯的。” “不要告诉他们。我来负责。” “我需要知道那名受伤的海军陆战队员具体在什么地方。”卡伦继续道,“大使馆必须将他送到机场。我在机场有许多熟人——我能说服他们网开一面,准许我进去,然后再说服他们准许我离开,或者直接就飞走。” 佩罗盘算:乘飞机那一组的人可以假扮成担架员。 他打电话回达拉斯,找到他的秘书萨莉・沃尔瑟,让她接通海军陆战队司令官威尔森将军的电话。他同威尔森是朋友。 威尔森的电话通了。 “我在土耳其出差,”佩罗告诉他,“我刚从报纸上了解到克劳斯中士的事。我在这儿有一架飞机,如果大使馆能把克劳斯带到机场,我们今晚就能飞去将他接出来,给他恰当的治疗。” “好。”威尔森说,“如果他生命垂危,我会让你去接他。否则我不会让你的机组成员冒险。我回头给你电话。” 电话线另一头的人又切换成萨莉。她向佩罗报告了更多坏消息。国务院伊朗特别工作组的一个新闻官向《达拉斯时代先驱报》驻华盛顿记者罗伯特・杜德尼透露,保罗和比尔将走陆路离开伊朗。 佩罗再次咒骂国务院。如果杜德尼报道了这个消息,又被德黑兰的达德加获悉,他一定会加强边境检查。 达拉斯总部七楼行动组把这归咎于佩罗。是他向前一天晚上来访的美国驻土耳其领事透露了实情,他们认为领事没有保守秘密。他们正想尽办法阻止报纸公布这一秘密,但他们无法获得百分百的保证。 威尔森将军回电话了。克劳斯中士并无性命危险,佩罗没有必要派飞机过去。 佩罗把克劳斯抛诸脑后,集中精力思考自己的问题。 领事打来电话。他已想尽办法,但仍旧没办法帮佩罗购买或租赁到一架小型飞机。包机在土耳其国内机场间飞行是可以的,但最多也就只能做到这一点了。 佩罗没有向他提及秘密被泄露给媒体的事。 他把迪克・道格拉斯和“涂鸦”朱利安・卡诺齐叫来。这两个人是他专门带到土耳其,准备驾驶小型飞机去伊朗的后备飞行员。他告诉他们,自己没能找到飞机。 “别担心。”道格拉斯说,“我们弄得到飞机。” “怎么弄?” “你就别问了。” “不,我想要知道。” “我曾在土耳其东部执行过任务。我知道哪里有飞机。如果你需要,我们可以偷来。” “你有没有想清楚?”佩罗说。 “应该想清楚的是你。”道格拉斯说,“如果我们在伊朗被击落,那飞机是不是偷来的又有什么关系?如果我们没被击落,我们还可以把飞机还回原来的地方。即便飞机上有几个弹孔也无妨。我们将在有人发现这件事之前就离开这个国家。这还有什么好多想的?” “那就得了。”佩罗说,“就这么办。” 他派约翰・卡伦和罗恩・戴维斯去机场提交飞行申请。他们的目的地是凡,那里有最靠近边境的机场。 戴维斯从机场打来电话,说波音707无法在凡降落——那里的机场只说土耳其语,所以外国飞机不能降落,除非是载有翻译的美军飞机。 佩罗打电话给“菲什先生”,请他安排飞往凡的航线。“菲什先生”几分钟后打回电话,说都办妥了。他会作为向导与佩罗同行。佩罗很是惊讶——“菲什先生”之前一直态度坚决,不愿去土耳其东部。或许,他也被冒险精神感染了吧。 然而,佩罗自己必须留下来。他是整个行动组的中枢——他必须与外部世界保持电话联系,听取博尔韦尔、达拉斯、乘飞机的一组和走陆路的一组发回来的报告。倘若波音707能在凡降落,佩罗当然会去,因为707上的单边带无线电通话器可以让他给全世界打电话。但没有那种通话器的话,他到土耳其东部就会与外界隔绝,那样伊朗逃出来的人同与他们会合的人之间就无法联系。 于是,他派帕特・斯卡利、吉姆・舒维巴赫、罗恩・戴维斯、“菲什先生”和飞行员迪克・道格拉斯、朱利安・卡诺齐去凡,并委任帕特・斯卡利为土耳其营救组组长。 他们走之后,他再度陷入沉寂。他又派出了一群自己的人到危险的地方去做危险的事,而他只能坐着等消息。 他花了很长时间思考约翰・卡伦和波音707上的机组成员。他刚认识他们几天——他们是普通的美国人,但卡伦已经准备好冒性命危险去德黑兰接一名受伤的海军陆战队员。就像西蒙斯说的那样:美国人就应该这样互相帮助。尽管前途未卜,他却备感欣慰。 电话响了。 他接起电话,“我是罗斯・佩罗。” “我是拉尔夫・博尔韦尔。” “你好啊,拉尔夫,你在哪儿?” “我到边境了。” “太好了!” “我刚才见到拉西德了。” 佩罗心脏狂跳起来,“好极了!他说什么?” “他说他们都安全。” “感谢上帝!” “他们住在距边境三十或四十英里的一家酒店。拉西德先来边境探查情况。他已经回去了,他说他们很可能明天穿越边境。但这是他的看法,西蒙斯可能不这么想。如果他们距边境如此之近,我想西蒙斯多半不会等到明天早晨。” “不错。现在,帕特・斯卡利、‘菲什先生’,还有其他组员正在去与你会合的路上。他们将乘飞机到凡,然后租一辆巴士。他们到哪儿去找你呢?” “我目前在一个叫尤瑟科瓦的镇子上。这里是离边境最近的镇子,我住在这一带唯一的旅馆里。” “我会转告斯卡利的。” “好。” 佩罗挂断电话。哦,上帝啊,他想,终于看到曙光了! 帕特・斯卡利从佩罗那里得到的命令是去边境,确保走陆路的一组安全地穿越边境,将他们带到伊斯坦布尔。如果走陆路的一组未能抵达边境,他就得进入伊朗寻找他们——最好是坐迪克・道格拉斯偷来的飞机;如果偷不到的话,就走陆路。 斯卡利和土耳其营救组乘班机从伊斯坦布尔飞到安卡拉,那里有一架包机正在等他们(包机只负责将他们送到凡,然后将他们带回来,不会按他们的意愿去任何别的地方。只有一种办法可以让飞行员带他们去伊朗,那就是劫持飞机)。 飞机的到达似乎在凡是一件大事。他们下了飞机,迎接他们的是一队看上去要找碴儿的警察。但“菲什先生”同警察局局长拥抱微笑起来。 “听着,”“菲什先生”说,“我们会入住这里最好的旅馆,但你们要知道,那绝不是喜来登,所以请别抱怨。” 他们乘两辆出租车离开了。 旅馆的门厅很高,共有三层,每个房间都由环形走廊相连,所以每间房的房门都能从门厅看到。美国人进来的时候,门厅里都是土耳其人,喝着啤酒,看着黑白电视机中的足球比赛,不时爆发出叫喊和欢呼。土耳其人注意到陌生人进屋后,房间顿时安静下来,直至鸦雀无声。 他们都被分配了房间。每个房间都有两张简易床,角落里有一个洞,由浴帘隔开,那就是厕所了。地面有木地板,墙被白涂料粉刷过,但墙上没有窗户。房间里蟑螂成灾。每一层有一间浴室。 斯卡利和菲什去租能把他们带去边境的巴士了。一辆奔驰将他们载到一家橱窗里放着老式电视机的电器店,店关门了——现在已经是晚上——但“菲什先生”用力敲击保护窗户的铁栅栏,从店里走出一个人。 他们进入店内,在一张桌旁坐下,头上亮着一只灯泡。斯卡利根本听不懂他们在谈什么,但“菲什先生”最终谈妥了租巴士和请司机的价钱。他们坐巴士返回旅馆。 其他人都聚集在斯卡利的房间。没有人想坐在床上,更别说在上面睡觉了。他们都想立刻起身去边境,但“菲什先生”很犹豫。“这会儿是凌晨两点。”他说,“警察在监视旅馆。” “这又怎么样?”斯卡利说。 “这意味着可能会引发更多的问题,惹更多的麻烦。” “试一试吧。” 他们浩浩荡荡地下楼。经理出现了,面色忧虑,开始询问“菲什先生”。然后,不出所料,两个警察进来了,加入谈话。 “菲什先生”转向斯卡利,说:“他们不让我们走。” “为什么?” “你难道没有发现,我们看起来非常可疑吗?” “法律禁止我们去?” “没有。不过——” “那我们就要去。就这么告诉他们。” 双方又用土耳其语争论了一番,但最后警察和旅馆经理似乎放弃了,营救组登上巴士。 他们离开了镇子。车驶入白雪覆盖的群山后,气温骤然下降。他们都穿着保暖大衣,背包里塞着毯子,这些东西都派上了用场。 “菲什先生”坐在斯卡利旁边,说:“进山之后才是真正的问题。我能应付警察,因为我同他们有交情,但我担心山里的强盗和士兵——我在他们面前可说不上话。” “你打算怎么办?” “只要你们没有枪,我觉得我就可以说服他们不找我们的麻烦。” 斯卡利陷入思考。这群人里只有戴维斯有枪;西蒙斯总是担心武器更容易惹麻烦,而不是摆脱麻烦,所以沃尔瑟警用手枪都被留在了达拉斯。“好的。”斯卡利说。 罗恩・戴维斯将他的点38手枪扔到窗外的雪地中。 不一会儿,巴士的头灯照亮了一个穿制服的士兵的身影,他站在路中间朝他们挥手。巴士司机径直开过去,似乎要将士兵撞倒,但“菲什先生”大喊起来,司机踩了刹车。 斯卡利朝窗外望去,看到山坡上有一个排的士兵,装备的都是大火力步枪。他惊出了一身冷汗——倘若才是他们没停下来,早就被打成马蜂窝了。 一个中士和一个下士上了巴士。他们检查了所有人的护照。“菲什先生”将香烟递给他们。他们边抽烟边站着同他聊天,然后他们挥挥手,下车了。 又行驶了几英里,巴士再次停下来,他们又被检查了一遍。 第三次被拦下检查时,上车的人没穿制服。“菲什先生”非常紧张。“尽量表现得随意些。”他悄悄对美国人说,“看书,别看他们。”他同这些土耳其人谈了半个小时,巴士才获准重新出发,但两个土耳其人留在了车上。“说是要保护我们。”“菲什先生”神秘兮兮地说,然后耸了耸肩。 斯卡利名义上是营救组组长,但他基本上只能遵从“菲什先生”的指示。他不了解这个国家,更不会说这个国家的语言——他大多数时候都搞不清楚状况。在这样的条件下,很难掌控局面。他觉得自己最多只能让“菲什先生”不乱来,并在“菲什先生”紧张的时候给他打气。 凌晨四点,他们抵达了距边境检查站最近的镇子尤瑟科瓦。据“菲什先生”在凡的表兄所言,他们能在这儿找到拉尔夫・博尔韦尔。 斯卡利和“菲什先生”进入旅馆。里面像谷仓一样黑暗,充斥着体育馆男厕所的味道。他们呼唤博尔韦尔的名字,一个男孩举着蜡烛出来了。“菲什先生”用土耳其语同他交谈,然后说:“博尔韦尔不在这儿,他几个小时前就离开了。他们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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