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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着歌声的翅膀一百年,许多人,许多事 作者:杨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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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西的教育中,音乐应该算是重头戏,对我们的影响很大很大。从入校直到毕业,没有一天不唱,在“歌声中成长”这句话,对我们说来,一点都不夸张。不光是音乐课,我们每天的朝会要唱颂主圣歌,中午吃饭时要唱,饭后自习前要唱,大小集会时要唱。现在又说要倡导素质教育了,我想中西的歌声不断,就是最好的素质教育。 从刚入学起,唱歌就是我们学习的重要部分。我还记得八岁时在中西学的第一首歌:“小孩子到菜园去,菜园去,菜园去,在那里采菜给兔儿吃,兔儿吃,兔儿吃……”一边唱,一边做着手势大圈小圈地转,还随着节奏拍手跳跃。 刚开始唱的是中文歌,以后慢慢就有英文歌。有宗教歌曲,还有鼓励发奋向上乐观励志的歌,像Brighten the Corner Where You Are(《你在哪儿就在哪儿发光》),中文歌也唱得不少,像《可怜的秋香》、《木兰辞》、《苏武牧羊》、《葡萄仙子》、李叔同的《送别》…… 也有悲哀的歌,有点哀乐的味道。一唱那样的歌,我们就知道,是有人去世了。有天朝会,让我们唱《渡过死海》(Cross the Bar),“让那无量深处所涌现的,重返家乡黄昏与晚钟声过后,便是黑暗,但愿毫无痛苦,这番辞行,我好扬帆,我虽必须辞别时间空间,远远随了潮头,我却希望与我舵工会面,当我入海时候。阿门”。果然,很快我们就知道,施教士去世了。施教士来中西时间不久就得了病,她和我们接触不多,但范教士一说,我们还是很难过。 不过毕竟是孩子,什么也不懂,不知道死是怎么回事,也不知道害怕。反倒很有好奇心,想知道死人怎么火化,猜想会不会是堆起木材来,人躺在上面烧,像印度人那样——这是从电影上看来的。范教士说过,什么时候要在“新坟地”下葬,到时候我和金丽珠、桂慧君,还有谁,就去了。那里是新建的一处公墓,西式的,不很大,外国人死了就葬在那里,中国人叫它“新坟地”。 范教士是代表学校去的,还有施教士的男朋友,是个军人,加上我们几个,大概也就十来个人。范教士一下车看见我们,有点意外,因为我们是自己跑来的,她连忙竖起一根手指在嘴那儿,让我们别出声,大概我们在学校老是叽叽喳喳的给她印象太深,要我们肃静。而后有一个简短的仪式,念经,祈祷,像电影上常看到的那样。我们没看到施教士的遗容,她被装在一口极讲究的棺材里,到了火化的地方,按一下电钮,就送进去,棺材是不一起烧的。不像我们现在的殡仪馆,送葬的家属在那儿等着火化结束,骨灰出来。看着死者进去,就完了,范教士他们,还有我们,就都回去了。 上音乐课,学唱英文歌,都有现成的歌本,若是学唱中文歌,没歌本,就由老师把五线谱、歌词都写在黑板上,我们拿个本子抄下来。画五线谱有一种特别的工具,后面是一个木头的把手,前面是铁丝缠绕的孔,五支粉笔插进去,老师就画那么一下,五线谱就出来,往上面填“豆芽菜”就行。我觉得神奇极了。 教我们音乐课时间比较长的是吴太太。吴太太本名“张波若”,“吴”是夫姓。“吴张波若”的叫法和过去女子出嫁后叫“××氏”(比如“吴张氏”)并不是一回事。叫“××氏”是老封建;而“吴张波若”这样的叫法是从洋人的姓名称呼习惯里来的,是新派的。我母亲对新派的东西感兴趣,曾经印过名片,上面写着“杨徐燕若”。 吴太太英文名叫Pearl Zhang。我对她印象深刻,不仅因为我们绊过她一跤,还因为有一次上课,她正往黑板上画五线谱,忽然转过身来对我们说:以后不要喊我“吴太太”了。就这么一句,秃头秃脑的,我们不知怎么回事。那天,她教我们唱了一首歌:“我曾记得梦中见你/你是若即若离/今夜却在月下相逢/你竟深情偎依/因了你的深情偎依,转疑身在梦里/如果真是身在梦里/我愿夜夜见你。”歌词缠绵,她唱得也有点哀伤。后来我们才知道,吴太太和她先生离婚了,据说是她先生有了外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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