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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生之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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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话说,金田一先生。” “话说,警部。” 这样的场面经常出现,现在的金田一耕助和等等力秘密侦探事务所的所长等等力大志尤其如此。 这里是距离银座八丁目和昭和大道不远的东银座,有一栋地下一层、地上六层的大楼,名叫“风间第二大楼”。以前,这栋大楼是风间建设的综合本社,但配合日本高速成长的步调,风间建设也迅速发展,如今已经成为了一家业务范围涉及东南亚、非洲和南美的跨国大公司了。如果还在这样一栋楼里处理业务,那么地盘也实在太窄了。因此,风间建设在号称东京副都心的新宿建造了一栋地下两层、地上十二层的高楼,把本社搬到了新宿,并把这边这栋楼的名称改成风间第二大楼,至今还在使用这栋楼的底层到三层。而四层以上因为不再使用,就在去年,即昭和四十六年秋天被当作写字楼租借了出去。 金田一耕助的好搭档等等力警部也无法战胜自己的年纪。不久前,他从警视厅退休,在涩谷开设了等等力秘密侦探事务所。但没想到的是,事务所竟然大获成功,没多久,等等力前警部原先租借的事务所就变得拥挤不堪了。这时候,金田一耕助为等等力前警部带来了风间第二大楼四层以上房屋出租的消息。就这样,等等力大志便在东银座和涩谷两处都开设了秘密侦探事务所。 昭和四十八年四月八日星期天是个赏花的好天气。中午过后,金田一耕助到筑地办事,顺道踏访了位于风间第二大楼四楼的等等力秘密侦探事务所。尽管是星期天,这家生意兴隆的秘密侦探事务所却像节庆祭典一样开张营业,而等等力前警部也在所长室里忙碌不堪,向年轻的女员工发号施令。 金田一耕助是事务所的熟客,便一路径自走进了所长室。一看到金田一耕助,等等力所长便笑容满面地开口说道:“哟,这可是稀客啊,今天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你这是要上哪儿去呢?总不会是准备去赏花吧?” “什么叫‘总不会’?难道我就不可以稍微风雅一些去赏赏花吗?而且,今天可是花祭呢。” “哈哈,这么说倒也是。可是,如果像我这样整天忙于工作,可就再谈不上什么盂兰盆节和正月了。请你稍等一下。”说着,等等力大志扭头冲着刚才那名女员工说道:“好了,这事你就按我刚才说的那些要点去办吧。你出去办完公事之后,就直接下班回家吧。现在几点了?”他看了看表,“哎,已经三点多了啊。嗯,那你出去跟所里的人说一声,告诉他们可以下班了。我这里来了位稀客,还要再多待一会儿。金田一先生,你今天有时间坐下来好好聊聊吗?” “嗯,我也好久没见到您了。警部您如果有时间,咱们就好好叙叙旧吧。” 直到今天,金田一耕助依旧称呼等等力大志为“警部”。不等对方开口,耕助便在对面的安乐椅上半躺下,从皱巴巴的裙裤下边伸出双腿。 没过多久,金田一耕助便隐约感觉到,所长室外似乎有三四个人离开了事务所。“呃,这还真是令人大吃一惊呢。” “怎么?” “也没什么。如今正在普及每周双休制,没想到您这里居然周末节日都得加班工作。所谓秘密侦探事务所,生意好的话,大概都是这个样子的吧?” “呃,这个嘛,金田一先生,我也受过你的不少关照呢。尽管你经常给我介绍客户,我这么说或许挺对不住的,但现在我也开始有些厌倦秘密侦探事务所的工作了。” “哈哈,您这话可有点得便宜卖乖了吧?” “呃,你要这么说,那我也没有什么可反驳的。但你经常给我介绍客户,所以想必你也知道我这里大致的工作内容吧。相亲、寻找失物、婚外恋调查,这些工作和那些江湖骗子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啊。” 等等力所长的比喻倒也确实挺得当,听到所长这番话,金田一耕助险些忍不住笑出声来。另一方面,因为耕助也认识警部时代的等等力大志,所以听到对方的这番抱怨,他心中也不禁感到一丝同情。 “我如果能再年轻几岁,待在警视厅,估计工作的内容也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了吧。如今是个凡事都以组织为单位展开行动的时代,就连我儿子也张嘴闭嘴‘组织’、‘团队’之类。说起来,这事也挺气人的呢。” “对了,等等力二世还好吧?” 如今,等等力大志的儿子已经在警视厅做了一名警部补。 “好倒是还好,可那家伙离开学校,通过考试之后,立刻就当上警部补。他那样的家伙懂什么?想当年,我在晋升警部补之前,可是经历了很长一段时间呢。”等等力前警部又絮絮叨叨地抱怨了一大通。 金田一耕助姑且不论,等等力前警部确实苍老了不少。 昭和四十八年的时候,金田一耕助有多少岁了呢?那年春天,按周岁算,我也已经到古稀之年了。虽然我不清楚金田一耕助准确的出生日期,但从那些有关他的故事来看,他大致比我小十岁。 一般来说,那些自打年轻时就长得像老头儿一样的男子,即便上了年纪,也很难从外表看出真实年龄,而金田一耕助正是这类人中的典型。首先是他的头发。尽管他也说自己的头发已经掉了不少,但总体看来,他还是顶着一头鸟窝一般的乱发,而且头发里也没有夹杂一根银丝。 “有人问我是不是经常染发,其实根本就没那回事。像我这种懒汉,哪会去做那种事嘛。” 说完,耕助冲我一笑。看到他这副模样,我也不由得感到有些惊讶:难道懒惰也是一种自傲的资本?实际上,我这种和他交往了很多年,一直依照年代顺序记述他的种种功绩的人,还能大致推算出他的年纪。而如果换作先前和他没有任何来往的人,那么大概就会从相貌来推断,认为他的年纪在四十岁左右了。虽然他的脸色向来不是很好,但如今也稍稍感觉有些发福,脸上不见半点皱纹。服装方面,他一年到头都穿着羊毛单衣,下身依旧是一条褶皱不堪的裙裤。 与他相反,等等力前警部是真的上了年纪。首先,前警部的头发已经彻底白了,感觉就像戴了一顶棉帽一样。有人上了年纪后会秃头,而另一些人上了年纪后则会满头白发,前警部属于后者。他这人历来都比较讲究穿着打扮,如今把那满头白发全都梳到了脑后,看起来还不错。他的脸色也不错,尽管近来他有些运动不足,和以前相比稍稍长胖了一些,但脸上的皱纹颇为明显。 有关两人年纪的描写,我想也该就此打住了吧。 在事务所里,等等力前警部絮絮叨叨地抱怨了好一阵。之后,他似乎觉察到自己抱怨这些也毫无意义,突然闭上嘴,红润的血色也骤然染红了他的眼睑。面对久违的老友,张嘴便是这一通絮絮叨叨的抱怨之辞,这样的行为让已经迈入暮年的前警部脸上流露出少年般的羞愧。前警部开口问了金田一耕助,希望对方能够表一下态,但耕助只是眨了眨眼,然后便一边抽烟,一边直盯着前警部。沉默带来的尴尬气氛骤然间笼罩住了两人。前警部在心中暗自羞愧了一阵,而金田一耕助也只顾着抽烟。 “话说,金田一先生。” “话说,警部。” 突然间,两人同时开口打破了沉默。这一幕在两人之间引发了一阵爆笑。之后的情况,就像我在这一章开头时描述的那样,爆笑过后,两人开始了一段充满温情的交流。 二 爆笑过后,金田一耕助和等等力前警部的心情似乎都放松下来。 “警部,刚才您想说什么呢?” “呃,还是金田一先生你先说吧。刚才你想跟我说什么?” 金田一耕助悠然地抽了口烟,盯着前警部看了一阵,眼中突然流露出一种恶作剧般的目光。“好吧。这一次,不如我就来扮演一次奥古斯特·杜邦,或是夏洛克·福尔摩斯,推理一下您刚才到底想说些什么吧?” “好,那就请吧。”等等力前警部满脸喜悦。 金田一耕助突然一改恶作剧般的目光,表情变得严肃起来。“眼下,您其实对生活非常满意。您开创的这番新事业,把诚实和保密作为信条,发展颇为顺利。等等力二世,即荣志警部补,如今也在警视厅里成为了众人瞩目的焦点,前途有望。此外,您自己和尊夫人身体健康,这样的境况算是无可挑剔了。但是,您的心里却也不时会出现穿堂风一般的寂寞感。这到底是为什么呢?其中的原因就在于如今您从事的工作,大多都是相亲、寻找失物、婚外恋调查之类,换言之,就是一些江湖骗子一样的调查工作。也就是说,您现在的心境叫作‘既得陇复望蜀’。而就在这时,一个名叫金田一耕助的堂吉诃德出现在了您的面前。” 说着,金田一耕助重新点燃了香烟。 “而在不断抱怨的同时,您脑海里浮现的,自然就是先前和我金田一耕助彼此搭档,解决了无数疑难案件的风光无限的昔日。但是,在与我金田一耕助相关的案件中,有一件无法令人感到满意,这就是昭和二十八年秋天发生在医院坡缢首之家的那起人头风铃杀人案。那么,您为何会回想起那件案子来呢?刚才,警部先生您就不断地把目光投向窗外,越过昭和大道,看着筑地的天空。看过三天前各大报刊的讣告,其实您心里很清楚今天筑地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今天,在筑地的本愿寺里,举行了那起人头风铃案的相关人员之一——本条会馆株式会社的会长本条德兵卫的葬礼和告别仪式。” 金田一耕助再次点燃一支香烟,也把目光投向了窗外,看着筑地的天空。但没过多久,他就把目光挪回等等力前警部的白头上。 “您过去就对本条会馆的急速成长心感疑虑,这也难怪。昭和二十八年案发当时,它只不过是一家地处涂着青漆的肮脏街镇偏僻角落的小小照相馆,但其后的短短二十年里,它便在高轮的一角发展成了地下两层、地上九层的本条会馆。本条德兵卫本人确实是个熟识兵略、有勇有谋的人物,本条照相馆本身也是一家创始于明治二十五年的老牌照相馆。但是,光凭这些,本条照相馆是否就能够如此惊人地成长呢?鉴于此,您秘密展开行动,暗中调查了本条会馆的内幕。之后您发现,五十岚产业向本条照相馆里投入了巨大的资本。虽然这一点如今已是众所周知的事实,但当时担任五十岚产业会长的是法眼弥生女士。因此,您心中对这两个人产生了巨大的疑惑。也就是说,您在怀疑本条德兵卫手里捏着法眼弥生的致命弱点,并以此要挟了法眼弥生。那么,法眼弥生的致命弱点到底是什么呢?会不会和那起凄惨的人头风铃杀人案有关呢?但令人悲哀的是,在您心中产生如此疑惑的时候,即那座宏伟的本条会馆竣工的昭和四十五年时,昭和二十八年发生的那起案件却已经过了时效。而且,您本人也在那时退休了,所以那起人头风铃杀人案的苦涩回忆就重重地压到了您的肩上。这时候,您又看到了那起案件的当事人之一本条德兵卫的死亡报道,心里再次受到了沉重的打击。虽然您如今已经退休,但您是一个责任感很强的人。” 听到这里,前警部等等力大志似乎打算开口说些什么。金田一耕助赶忙打断了他的话:“好了,您先听我把话说完吧。刚才,您收回投向筑地天空的目光,转而看着我的时候,您的心里似乎有些吃惊。没错,和往日相比,今天我的衣着似乎要正式一些,华丽一些。看到我今天的衣着,您或许是在猜想:难道这家伙去参加了本条德兵卫的遗体告别式?这时候,您终于再也忍不住,开口说了一句‘话说,金田一先生’。而我当时恰巧也想开口说说这件事,为了引起您的注意,也说了一句‘话说,警部’。因为我们两人恰巧同时开口,才引发了我这番冗长的讲述。” “金田一先生,你可真是令人敬佩啊。你的推理一点都没错,但……”前警部先恭维了两句,满足了一下对方的虚荣心,“那金田一先生,你是怎样看的呢?本条德兵卫是否真的要挟过法眼弥生呢?” “警部,您是个办事小心谨慎的人。任职期间,您也一直忠于职守,所以您没有向我这个无关者泄露过您心中这个疑问。而如今您已经从警部的职位上退下来了,一身轻松,所以您才向我透露,感觉就像是道出心结一样。在这里,我得向您道声歉。当时我东拉西扯了一番,故意避开了话题。” “那么,这次你应该会跟我说说了吧?你是怎么看待本条德兵卫这个人的?” “那家伙是个可怕的恐吓者,他一辈子都在威胁勒索弥生女士。只不过……” “不过什么?” “被他恐吓威胁的人也并非泛泛之辈。遭受威胁勒索的同时,弥生女士还为五十岚产业创建了本条会馆株式会社这一有利的旁系企业。” “但本条德兵卫是以什么事情为由,向法眼弥生展开威胁勒索呢?难道说,在昭和二十八年那起案件里,本条德兵卫也扮演了什么角色?” 金田一耕助抬起头,用苦恼的目光盯着前警部。“警部,在昭和二十年三月九日夜间到十日凌晨的美军大空袭中,本条照相馆曾一度被烧毁。而到了二十一年夏天,本条德兵卫便重建起了当时我们看到的那家照相馆。他重建照相馆的钱是从哪儿来的?警部您应该也知道,当时为了节省建筑资材,普通住宅的面积都被限制在十五坪之内。如此一来,那座照相馆明显是违法建筑。因此,当时的同行都很羡慕德兵卫,说他背后有法眼家撑腰。” “金田一先生,照这么说,你觉得昭和二十一年前后,本条德兵卫就已经在勒索要挟法眼弥生了?” “或许吧。警部,有关这件事,其间还有这样一段小插曲呢。”说着,金田一耕助便把昭和二十八年九月二十日,也就是发现那起无比凄惨的人头风铃杀人案的夜晚,他在前往高轮警局之前,顺路到本条照相馆拜访的情况说了一遍。 “嗯,这件事当时你也说过。然后呢?” 金田一耕助指出,当时陈列在照相馆橱窗里的,是法眼医院三代的照片。“但是,这些照片并非德兵卫自己放到橱窗里去的。照相馆有个名叫兵头房太郎的自作聪明的年轻人。我记得他当时有二十二三岁的样子……” “兵头房太郎?我记得他,感觉那人还有些嚣张呢。” “对对。当时他发挥了他那种与生俱来的自作聪明的劲头,自作主张地把法眼医院三代的照片都放到了橱窗里。而德兵卫并未觉察到。因此在我看到那些照片的时候,德兵卫狼狈不已。只不过他那人很厉害,巧妙地掩饰了过去。当时他不断地强调,说他们本条家和法眼家没有什么特别的关系,只是因为两家距离较近,所以每次医院改建的时候,法眼家都会让他们过去拍照留念。” “金田一先生,法眼医院三代的照片到底都是什么样的呢?” “呃,失礼了。准确地说,站在法眼家的角度来看,应该是两代,即法眼铁马医生和在战争中被炸弹炸死的琢也医生两人。只不过站在医院的角度上来说,应该算是三代了。明治四十二年,法眼铁马医生创建了医院。当时确实只是距离较近的缘故,法眼家就让本条家帮忙拍下了竣工时的纪念照片。据说,当时去拍照的人是德兵卫的祖父权之助,而本条照相馆就是这位本条权之助在明治二十五年时创立的。另外,橱窗里还展示了大正十年法眼医院改建时的照片。据德兵卫说,当时拍照的是本条照相馆第二代老板本条纹十郎。这位本条纹十郎正是德兵卫的父亲。除了刚才说的两张,还有一张战争刚结束时法眼医院化作废墟的照片。毫无疑问,这张照片是德兵卫亲手拍下的,但依照他的说法,昭和七八年的时候,法眼医院曾经改建过一次。德兵卫说,他记得当时他还去拍过竣工时的纪念照片。” “如此说来,金田一先生,法眼家和本条照相馆之间的关系是从明治四十二年一直延续下来的?” “嗯,应该是的。” “照这么说,德兵卫要挟法眼弥生的事,其根源其实远比我们想象的要深远?” “有关这一点,警部您是否设想过呢?” “我只是觉得,有关昭和二十八年那起人头风铃杀人案,或许德兵卫其实知道些什么。” “您说得一点都没错。我也很想知道那天夜里,也就是那场凄惨无比的大惨剧上演的夜里,本条德兵卫人在哪里,在做什么。” 三 “照这么说,金田一先生,你认为德兵卫和那起案件有直接关联?” “应该有某种形式的关联,这或许成为了他恐吓法眼弥生更为有力的武器。但警部,您是怎样认为的呢?如果他和那起人头风铃杀人案有关……” “我啊,金田一先生,那天晚上,本条照相馆的那三个人不是比我们先到达现场吗?他们三个人才是现场的第一发现者。他们当时或许发现了一些与法眼家有关的事实和证据,而如果这些被人揭露出来,公诸于众,那么法眼家的名誉可能就会大受损害。我想,他们当时应该是抢先隐瞒了那些事实和证据,之后就以这些来勒索弥生。但他们这种卑劣的歪脑筋,我也是在得知五十岚产业向本条会馆投入了大量资产之后才想到的。可是,如果德兵卫在昭和二十一年时就已经在勒索要挟弥生,那么他又是以什么为由呢?” 金田一耕助盯着对方的脸看了好一阵。“警部,您难道已经不记得了?本条照相馆的橱窗,不是就像明治大正和昭和三代风俗史料照片展会一样吗?” “嗯,这一点我记得很清楚。直到现在,本条会馆的一楼大厅里都还展示着那些照片。” “没错。关于那些照片,当时房太郎还得意扬扬地说,他们的老掌柜是个做事认真的人,所有干板和胶卷都按照年代顺序整理过。除了那些照片,如果德兵卫手里还有一些有损法眼家名誉的弥生年轻时的照片,那么情况又会怎样呢?” “金田一先生,你的意思是说,或许德兵卫曾经偷拍过一些弥生年轻时见不得人的行为?” 金田一耕助摇了摇头。“前不久我在报上看到过,说本条德兵卫享年七十六岁。法眼弥生女士如今依旧健在,算起来她今年也已经八十三四了。如果本条家还有弥生女士年轻时的照片,那么拍下那些照片的人想来应该是德兵卫的父亲纹十郎,或者是祖父权之助才对。顺便提一句,刚才我也曾经说过,法眼医院是明治四十二年时建成的,而当时为法眼医院拍下开业照片的人,就是本条家的第一代掌柜权之助。那次拍照之后,法眼家和本条照相馆之间就产生了某些联系。而弥生女士和琢也医生是在医院建成的两年前,即明治四十年结婚的。因此,有机会拍下弥生女士年轻时的丑行的人,大概就只有权之助一人。” “那你的意思是说,法眼弥生是遭到过本条照相馆三代人的勒索?” “但是,权之助和纹十郎似乎没有做过这样的事。他们两人性格规矩老实,很讨厌搞那些歪门邪道。而事实上,本条照相馆也确实没有在他们两人手中兴盛起来。不,自战前到战时,德兵卫手中的本条照相馆也同样如此。虽然他以前行事就很刚愎自用,但他其实完全继承了祖父和父亲那种规矩老实的性格。” “也就是说,他是从某一天起突然变成了一名恐吓者。是这意思吧?” “没有退路时人是会这样的,本条家被战火烧了个精光,德兵卫拿不出重建照相馆的资金,因此他就拿了些证据,恳求弥生女士出资相助,但没想到结果却大获成功。或许德兵卫本人并不觉得自己是在勒索,但其结果和恐吓没有什么本质差别。想必警部您也知道,恐吓这种事,只要成功了一次,之后就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反复上演。” “所以你觉得在二十八年那起案子里,德兵卫也扮演了一角,是吧?如果他真的曾经参与其中,那么当时他扮演的又是怎样的一个角色呢?” “这我就不清楚了。”金田一耕助露出了苦恼不堪的表情,轻轻地摇了摇头,“但是,所谓的恐吓者,往往都会等替罪羔羊长肥之后再动手。对于德兵卫来说,他眼中的羔羊就是法眼家。一旦发生了什么对法眼家不利的事,德兵卫就会挺身而出,设法替法眼家摆平事态。” 等等力前警部似乎突然间年轻了不少,眼眸中闪耀着阵阵光芒,甚至就连气色也好了起来。但是,这一切只是短短一瞬间。不久,他就重重地坐到椅子上,向金田一耕助投去了无限寂寥的目光。 “金田一先生,谢谢你。听了你刚才的那番话,我也重温了一下阔别已久的年轻时那种热血沸腾的感觉。事到如今,一切都已经成了往昔之梦,万事早已随风而去。不管怎么说,那起案件的时效早已过了。我今后的人生里,就只剩下相亲、寻找失物和婚外恋调查这类的事了……令人嗟叹啊。” 金田一耕助突然笑了起来。那笑声显得精力充沛,又带着一丝挑衅。“警部,看来您真的老了呢。您不会真的觉得那起案子已经彻底结束了吧?” “你说什么?金田一先生,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我觉得,警部,这起案子才刚刚开始呢。的确,二十八年的那起案子已经过了时效,但是还远远没有结束,不久的将来,或许还会发生比那更可怕的案件呢。” “金田一先生。”等等力前警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是吗?你是对本条德兵卫的死抱有疑问?” “对。恐吓者随时都冒着人身危险,因为受到恐吓的一方随时都会发动反击。但是,本条德兵卫本人死于直肠癌,所以他的死因应该是没什么可怀疑的。尽管他是个稀世罕有的大恐吓者,但他如今已经走完了一生。不过,另一个人却开始有了生命危险。” “这个人是谁呢?” “本条直吉,德兵卫的儿子。呃,失礼了。他们似乎没联系过您吧?” “怎么回事?” “今天我去了一趟涩谷的事务所。在那里,我确认了您在这边,然后就过来拜访您了。在此,我向您请求协助,希望您能帮我一把。作为普通平民,您应该会帮我吧?” 等等力前警部顿时哑然。他盯着金田一耕助的鸟窝头看了一阵,之后用激动得发颤的声音说道:“金田一先生,请你让我去做吧。不,请你让我协助你吧。你就驱赶着我这把老骨头,和你一起侦破那起比先前更为重大的案件吧……不,不,我还不算老骨头。别看我上了年纪,但身子骨还算不错呢。” “是啊。要是让您整天去搞那些相亲、寻找失物和婚外恋调查之类的事,也确实有些可惜了呢。” 爽朗的笑声震撼着整个房间。等等力前警部的笑声听来虽然带着一丝久违的年轻感,但这绝非得意的笑声,极度的紧张感和自我克制压抑着他。他收住了笑。“那么,本条直吉遇上什么事了吗?”说着,他看了看金田一耕助。 金田一耕助板着脸说道:“事情发生在这个月一日,算来应该是在本条德兵卫咽气的五天前。那天,本条直吉来找了我。” 金田一耕助的脸色很差,感觉整个人似乎都在因为不祥的预感而颤抖。眼见如此,前警部也不由得心潮澎湃,脸庞发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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