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的，要遵守交通规则啊！”

最近，N先生总是神经紧张，在早晨上班的路上会格外在意别人的行为，很容易不管不顾地和别人吵起来，他特别担心自己的状态。

N先生曾经因为患抑郁症而停职疗养。在1年前，他开始一边接受治疗，一边继续工作。如今，他已经基本痊愈。

然而在职场上，他却逐渐开始出现紧张、焦虑的情绪。面对把工作都推给他的同事、把工作都抛给下属的领导，他感到极其烦躁。最近，他甚至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偶尔会高声反抗。

身边的人都开始用奇怪的眼光看N先生，N先生自己也能感觉到这种变化。可是，无论如何努力，他都控制不住自己。N先生认为控制不住情绪的自己是最糟糕的人，于是逐渐陷入自我厌恶中。

“感觉自己的状态又要变差了……”N先生想。

N先生最近总是睡不好觉，因此他非常担心自己的抑郁症是不是恶化了。

像N先生这样容易焦躁的抑郁症患者并不罕见。

在治疗过程中，当患者提到最近容易焦躁时，医生很可能将其理解为病情恶化的征兆，因为焦躁是冲动性亢奋、情绪不稳定的表现。

不过，医生对这种状态的理解不同，患者病情的发展就可能完全不同。因此，我认为如何理解焦躁情绪对治疗而言非常重要。

请大家观察图5，并思考什么是情绪。

我将图5命名为“情绪井”，它是第1章中的图1（参见第3页）的延伸。

负责理性思考的头脑关闭了自己与内心之间的“盖子”，试图控制情绪。大多数现代人都处于“盖子”长期关闭的状态，被抑制的、无法释放的情绪会按照怒、哀、喜、乐的顺序“堆”在心里。

虽然俗话说的是“喜怒哀乐”，但是在观察过大量临床病例后，我认为这四者真正的顺序与人们常说的并不一致。

怒、哀、喜、乐的顺序在情绪研究领域中是非常重要的问题。前两种情绪，即怒和哀，通常会被当成负面情绪。因为排在首位的是怒，所以当内心试图反抗头脑的控制时，人们最先出现的情绪就是愤怒。当愤怒想冲破“盖子”的时候，人们就会进入焦躁的状态。对人们来说，这种焦躁就像火山喷发前的地震一样。

因此，如果将焦躁当成病情恶化的征兆，一味朝着加强情绪控制的方向进行治疗，那么即将打开的“盖子”就会被再次关闭。也就是说，内心长出的萌芽会被无情扼杀。

然而，按照常识来说，在大部分场合中，愤怒都是需要被压抑的情绪，随意地向身边的人发泄愤怒很可能造成不必要的争执。因此，若想顺利度过情绪释放的初期，患者必须掌握某种窍门。

人们之所以要压抑愤怒，主要是因为愤怒被认为是负面情绪，而且会影响人际关系。可是，正如图5（参见第41页）所示，如果负面情绪被压抑，没有得到释放，那么正面情绪就无法展露出来，这就是正面情绪无法长久存在的原因。

我认为，将情绪分为正面情绪和负面情绪的二元论存在本质的问题。头脑像电脑一样工作——电脑以二进制为基础进行计算，而头脑将基于二元论的判断作为思考的基础。因此，头脑倾向于简单地对情绪进行二元分类。

愤怒不应该被贴上负面的标签，也不应该受到歧视。面对不合理的事情、不讲理的人或伤害到自己的事物，内心最先出现的情绪就是愤怒。纵观人类的历史，具有革命性的尝试大多是从对旧事物的愤怒中产生的。愤怒会促使人打破闭塞状态，获得极具创造性的能量。

当然，社会上常见的愤怒大多是为了满足私欲而产生的不成熟的愤怒，以及在体内长期积攒的最终迁怒于别人的愤怒。不过，如果因为这些愤怒的存在而将愤怒当成负面情绪，就会导致愤怒的重要意义被忽视，无法让愤怒的正面作用发挥出来。

当愤怒最初出现时，它是一种新鲜、合理的情绪。可是，如果养成压抑愤怒的习惯，让愤怒在体内积攒、腐烂，压力就会随着愤怒的积攒越来越大。最终，人们会因为一点儿小事就在不恰当的场合情绪爆发。此后，人们通常会后悔万分，于是进一步盖紧头脑和内心之间的“盖子”，再次营造出容易积攒愤怒的环境，从而陷入愤怒的恶性循环。如果处理愤怒的方式不恰当，不仅是抑郁症患者，其他人也会陷入愤怒的恶性循环。

在酒精的作用下，“盖子”很可能松开，于是早已腐烂的愤怒爆发出来，人就会开始耍酒疯；在亲密关系中，因长期积攒的愤怒失控而爆发的问题会表现为家庭暴力。

要想摆脱这种恶性循环，重要的不是继续压抑愤怒，而是接纳愤怒、处理愤怒。不过，接纳愤怒和随意发泄愤怒是不同的。接纳愤怒是让头脑承认内心出现的愤怒，并产生共鸣。至于是否要将愤怒表达出来，这就是另一个层面的问题了，要考虑对他人和社会的影响。

不过，在处理积攒已久的愤怒时，确实可能顾不上考虑各种影响就情绪爆发。因此，很多患者都需要医生的帮助。

我经常建议患者做一件力所能及的事情，那就是记录内心发泄笔记。

这本笔记绝对不会被任何人看到，患者可以毫无顾忌地写下任何咒骂的话语，想写几页就写几页，一直写到心情舒畅为止。当然，这并不是日记，因此在不想写的时候不需要勉强自己去写。患者只要养成在烦闷、焦躁的时候独自记录内心发泄笔记的习惯即可。

在没有负担、随心所欲地记录生活时，过去没有处理妥当的情绪就会像藤蔓一样逐渐爬上心头。患者会发现，自己的内心深处积攒了各种各样的情绪。记录内心发泄笔记是与自己对话的过程，也是自我分析的过程。

记录笔记这个行为需要掌管语言的头脑进行协助，而头脑不允许人们展露情绪，因此通过文字发泄情绪并非想象中的那么容易。不过，只要坚持记录内心发泄笔记，内心和头脑之间的“盖子”就会慢慢开启。在此基础上，内心和头脑才能逐渐建立合作关系。

不靠蛮力压抑愤怒，而用接受自己的方式解决情绪问题，才能让头脑和内心的关系发生本质的变化。而且，这种方式能推翻头脑对内心和身体的“独裁统治”，让抒发情绪不再与理性思考相矛盾，这会让自己变得更加轻松且充满活力。

如果能通过改变对愤怒的看法，找到处理愤怒的正确方式，那么总是被当成负面情绪的愤怒和焦躁也可以使人拥有喷气式发动机那样强劲的力量，发挥出向前推进人生的重要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