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 逃出加萨拉

勇者物语  作者:宫部美雪

和米娜一番对话之后,亘没有心情马上去见基·基玛。隔上一阵再说吧,好在有事要做。

加萨拉周边,散布着一些比加萨拉小的城镇,是商人的落脚点。这些小镇因为哈涅拉也变得治安混乱,有时还出现拖家带口逃来加萨拉的居民。因为今天也有几小队避难的人来到加萨拉大门口,所以亘便忙于照料他们。

“假如骚乱这般持续,索性我就去做人柱,让这国家尽早恢复和平吧。”

难民男子望着一旁牵着幼儿、疲惫至极的妻子侧脸,嘟哝道。为他们预备的简易住处虽然只有最低限度的设施,但他们已很开心,还说,已经四天没有洗澡,也没吃一顿正经的饭了。

“哈涅拉马上就要结束啦,再忍耐一下就行了。”

对于亘的安慰,男子缓缓地点一下头。

“会吧……”他叹息着,自言自语般说道,“可是,真的非要人柱不可吗?如果女神有力量,即便没有那种东西,也能够重新布设大光边界吧。最近,我感觉女神召唤哈涅拉的真意,好像目的不在这里呢。”

“真意?”

“噢。在这大世界的无数人中,要选一个人作为牺牲——仅此一句话,便让人们骚动不安、吃尽苦头。人,真是弱者啊。最终人们都爱惜自己。为此,社会动乱起来,就可以趁机浑水摸鱼、打击报复了。那也是人欲啊,人欲横流。多么丑陋!不成样子。可平时,我们都把自己丑陋的部分忘干净了。在幻界继续和平繁荣时,更是如此。人啊,真是了不起的生物——几乎可以自负地这样想了。所以,我觉得,女神不时要把我们摇醒,让人们想到自己的弱小和丑陋,为了警戒人们不要骄傲自大下去,特地弄出一个诸如哈涅拉的花样。”

这是亘所意想不到的。

“不过……如果是这样,女神是在捉弄人,或者说很严厉?”

“应该是吧。可神原本并不是这样的呀。她对人好,可人不知错啊。语言是空洞的。无论多好的教诲,在平时的繁荣里,都没有分量了。人是善忘的。所以,女神每隔一千年,就要这样撼动世界,才能让我们回想起教诲吧。”

因为不知不觉谈得太久,亘离开简易住处时,已是下午稍晚的时候。一早起来沉重的心情,又加上几个分量不轻的问题,他返回警备所的步伐颇为沉重。

然而,当他垂着头走在街上时,察觉到异常的情况。路旁和屋檐下聚集着人群,正窃窃私语。人人脸上都显得惶恐不安。怎么回事?

正当此时,在路旁拐弯处,他遇上了诊所医生,他正提着医药包,和镇上人站着聊天。亘随即打声招呼,但医生正说得起劲,浑然不觉。

“哎,发生什么事了吗?”

“哟,是你呀!”医生眨巴着几乎被茸毛遮掩住的小眼睛,“什么事——你一无所知啊?”

“镇上的情况好像不大对劲……”

以医生为首,所有围拢说话的人一脸惊愕。

“那种护腕——你是高地卫士吧?你还满不在乎的哩。从大约一个小时前起,加萨拉被舒丁格骑士团的游击队包围了啊!”

亘大吃一惊。“包围?怎么会有这种事情?门卫和瞭望台的人在干什么?”

“他们干什么都无济于事。眼看着一小队舒丁格骑士团从草原远处过来,以为是路过补给的,醒悟时已被包围啦。”

“现在大门已经关闭了。”医生说道,“一律禁止出入。”

完全蒙在鼓里。亘说道:“之前我一直在简易住处。”

“好个舒丁格骑士团,出手时可真是疾如风、静如蛇啊。”

这可不是唱赞歌的时候,必须弄清楚包围的目的。

“我得返回警备所!”

亘转身要跑,被诊所医生一把揪住后领。

“等一下。还是先了解情况为好。”

“为什么?”

“刚才伦美尔队长率部下闯进警备所了哩。他们的目标,似乎就是警备所。”

亘瞠目结舌。问:“他们是追踪罪犯而来的吗?”

医生摇摇头:“你既是高地卫士,该知道吧?早前有四位警备所首长在没有联邦议会同意之下动用高地卫士,已有问题了。伦美尔队长过来,似乎与此有关。”

亘恍然大悟。在鲁鲁德天文台前分手时,伦美尔队长说过的话。若警备所负责人及其指挥下的高地卫士惹恼了联邦议会,与宣誓效忠议会的舒丁格骑士团之间,今后也许会在某些方面出现水火不相容的局面……

这个警告现在变成了现实。

“伦美尔队长像是来逮捕卡茨的。”医生和蔼的小眼睛看出了亘的惊愕,“说是联邦议会发布命令,要求拘留她送往首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亘知道,是那项暗杀计划。一定是泄漏了消息,传到联邦议会的耳朵里。而议会里有人认为,暗杀北方皇帝的做法不是好主意。

卡茨说过,这个计划是她提出的。她是发起者,如果被逮捕,一定会被严厉追究。可是,吉尔首长呢?原拟一起北渡的其他三名精英呢?

冷气从脚底板往上蹿,亘连骨头也打起寒战。

“管他什么罪名,我们不能轻易交出卡茨所长。”一个镇上的人愤愤不平地说,“所谓舒丁格骑士团,就是政府的鹰犬,信不过的。不就是安卡族的团伙吗?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拿我们其他种族的人当一回事。跟警备所不一样!”

“没错没错。”聚谈的人群激昂起来,挥动拳头。

“为了保卫卡茨所长,我们跟骑士团干一场又如何!”

诊所医生为难地耷拉着耳朵,说道:“镇民的情绪,联邦政府和骑士团都知道,所以才包围了镇子。如果违抗命令处置不当,加萨拉镇可能不堪设想。”

“医生,那就眼睁睁看着卡茨所长被抓走吗?”

“我没有那么说。”

“那就行动啊!”

就在众人要吵起来时,亘悄悄离去。

亘赶往正门。果然,大门紧闭。骑士们脸色严峻地站成一排。门上贴着布告,是逮捕卡茨的命令吗?几乎要撕咬起来的兽人族居民在抗议,而舒丁格骑士则呵斥着他们。道路的另一边,拉着母亲裙裾的孩子哭丧着脸。

一辆达鲁巴巴车在大门旁边进退不得,似乎是正要出镇的。驾车的水人族与一名舒丁格骑士在对话。虽然他们没有争吵,但驾车者似乎很为难。亘躲进大车轮的背影里,竖耳倾听二人的讨论。

“我是说,我根本没有违抗骑士团的打算。这些货物是最上等的苏苏鱼。骑士兄弟,您尝过吗?苏苏鱼的生鱼片是世上最美味的食物,但新鲜度是命根子。我在这儿傻待着,价钱就会猛掉了啊。”

“我们一完成任务,就会解除包围。并无妨碍加萨拉通商的意图。请少安毋躁。”

“您说得那么麻烦,要是苏苏鱼腐烂发臭了,怎么算呢?”

“大家要抗议的话,请向警备所提出,我们是执行联邦议会指令采取行动的。只要这里的警备所负责人顺从我们的要求,这里马上就恢复原状。”

果然不出所料。卡茨在哪里呢?得潜入警备所探探动静。亘握住勇者之剑。

警备所前形成了两个人圈。外圈是聚集而来的城镇居民。内圈人数少得多,五名舒丁格骑士叉脚而立,站成弧形,远不足一个圈。

托伦应该在里头。亘稍作思考,转到建筑物背后。窗户紧闭。二楼亘的房间,今早自己出门时应是打开的,此刻连百叶窗都关上了。

亘返回警备所正面,混在人群中伺机行动。聚集的人群议论纷纷,或向骑士们抗议、质问,或对保持沉默的骑士嘲笑、怒骂,总而言之,一片吵闹声。

这时,警备所出入口的门开了,站在门前的魁梧骑士往一旁略退一步。有人从里面对他说话。骑士扭转身,探头进门里,“噢噢”地答应着。

亘仗剑作势,集中意念,布下隐身的结界。他就此于人群中隐身,迅速缩起身子,从站在出入口处的骑士两腿之间钻进去。

“咦?”骑士说了一句,“刚才有东西过去了哩。”

他望望自己胯下。那时亘已来到警备所办公室一角了。

卡茨的办公桌前,坐着镇静自若的托伦。他的前面,伦美尔队长叉脚站立。队长的两名部下站立在托伦两侧,成包围之势。他们倒背着双手。

其他高地卫士似乎已成功躲起来了。不见人影。或者都被押走了?

“我最后再问一次。”

伦美尔队长用颇具威力的声音对托伦说道。亘迄今已数次听队长说话,但如此具威胁性的腔调,还是头一次听见。

然而托伦不为所动。他鼻尖架着眼镜,身子斜躺在椅子里,懒懒地向下滑,还要抠抠鼻孔什么的。

“卡茨所长在哪里?我知道她没有出城。”

“没走就在哪里待着呗。我不知道,我又不是她的贴身保镖。”

“即便你不说,也保不了她的。我们必定要找出卡茨,把她带走。”

“咳,那还不赶快去找!我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我们如果搜查城内,会给居民带来不安。为了避免那种事态,才希望你配合。”

伦美尔队长的蓝眼睛冷静沉着,不急不躁。只是看上去有些疲惫,眼角的皱纹加深了。

“你是警备所的副所长,卡茨不在时有责任维护治安。你明白自己的立场吗?徒劳地引发加萨拉镇的混乱,我觉得不是卡茨所希望的。”

“要说所长的想法,我清楚得很,用不着你来告诉我。”托伦话中带刺,那副爱理不理的模样,一瞬间闪过凌厉的眼神,“非把所长押往联邦议会不可,这事我不大能接受,这是乱抓乱捕。”

站在托伦右侧的年轻骑士似乎按捺不住火气,砰地一掌猛击桌面。摆在托伦面前的文件蹦跳起来,笔架发出一声响,翻倒了。

“你看不见这张逮捕令吗?!”

年轻骑士从头盔与护颚之间暴露出来的眼部周围涨红起来。伦美尔队长把视线定在托伦脸上,扬手制止了部下。年轻骑士恢复了原来的姿势,脸红得更厉害了。

“所谓联邦政府发布的逮捕令,我是有生以来头一次看到……”

托伦真的开始掏鼻孔了。毛茸茸、圆圆的手指露一下爪子,便灵巧地探入鼻孔里了。

“我还是头一次听说,竟还有所谓叛逆罪的法律。所以,这些文件本身是否真的,也无从判断。万一有假呢?”

连伦美尔队长的眼神也变得可怕起来了:“嗬,有意思。你想说,我们伪造了逮捕令?”

“说不准啊,你们这号人。”托伦露一下一侧的牙齿,嘿嘿笑,“你们在议会里的豢养者,似乎给了你们好吃好喝的吧。养出一帮没心没肺的鹰犬,对主人言听计从。说一声捡东西,你们就算钻粪坑也会去捡的吧。”

你们好辛苦啊——话未说完,刚才那名年轻骑士扑上前殴打托伦。不轻易动刀剑,似乎是骑士们的修养吧。或者徒手相搏不雅观?伦美尔队长和另一名部下上前制止,出入口的门一开,又冲进来一个人。警备所乱成一团,亘从托伦脚下钻过,藏身桌子下面。因桌腿四围钉有板条,暂可藏身。

因布下结界要消耗能量,亘喘息起来。他双手掩口,注意不泄露出声音,耸着两肩呼哧呼哧喘气。

呵斥声、喊叫声、挣扎声平息了,桌面上咚地落下一个重物。看得见托伦双脚离地被提了上去,似乎他被按倒在桌面上。

“爱怎么往下流的地方想象,随你的便。”

传来了伦美尔队长的声音。平静得像没有发生过任何事。

“我们宣誓效忠联邦议会,按议会总意向行动。”

托伦脸被按在桌面上,但仍意气昂然。“那又如何?”

“我们获悉,四位警备所首长不理会联邦议会的制止,不仅擅自动用高地卫士,且企图对北方统一帝国发动恐怖袭击。吉尔首长现已被拘留。从与他同行的高地卫士那里,了解到关于暗杀加玛·阿格利亚斯七世计划的详情。也就是说,计划已经败露了,托伦。”

伦美尔队长第一次使用说贴心话的语气。亘在桌子下缩起了身子。吉尔首长被捕了?本该一起北渡的成员也都……

束手无策了。总而言之,必须让卡茨平安无事地脱身。

“你和卡茨共事很久了。”伦美尔队长说道,“所以,你也知道她的过去吧。我也曾是高地卫士的一员,是和卡茨彼此信赖的同袍。虽然因为某件事与卡茨不再往来,但我对她的工作态度是很表敬意的,我不希望她处置事情不当。当她走得太远、企图做出背叛国家的行为时,我希望能够制止她。”

托伦不作声。听得见他喘着粗气。

“告诉我吧,卡茨在哪里?我想帮她。如果不在此时此地投降,她真会被盖上反叛者的烙印,连陈述意见的机会也没有,在整个幻界被追缉。你希望她落到这个地步吗?”

卡茨和伦美尔队长。总是错身而过的一对恋人。亘好不容易平了喘的胸口感觉针扎似的痛。

片刻之后,托伦低声说:“事到如今,卡茨没想过要你帮她什么。”

伦美尔队长的盔甲铿锵作响。

“不管从前如何,现在的你和卡茨,立场与观点已截然不同。愿望也好,主张也好,在乎的事情也完全不一样。卡茨很明白。你——似乎完全不明白。”

托伦加上一句自言自语“男人不外如是啊”,又继续说,“联邦议会那帮胆小鬼。听说因为什么动力船设计图北渡,就吓破胆了。想求个太平无事,在北方统一帝国进攻之前,好歹能签上一份和平友好条约。因为议会原本就是北方统一帝国同情者的老窝,所以他们怎么想的,一眼就能看透。作为相应的回报,你们要送什么给北方的家伙?北方皇帝所作所为,不能说不知道,就是对非安卡族的歧视和杀戮,强迫他们像奴隶一样工作,无人道地榨取他们,你们都该知道吧?”

“我们……”

托伦打断伦美尔队长的话,大叫道:“你们舒丁格骑士团要和北方帝国携手,为恢复暂时的稳定,对南大陆非安卡族要遭受的苦难无动于衷。你们原本就不是为南大陆谋利益的骑士团,你们只为多数民族安卡族卖力!”

“那是误解!”

“误解什么?!看看现在的利利斯吧!想一想你们一伙的赛积克队长,就是打着联邦议会维持治安命令的幌子,干的那一切!”

在咽一口唾沫般的短暂沉默之后,伦美尔队长意外地以平静的语气说:“我跟赛积克不一样。”

“有什么不同?!走狗就是走狗。”

“不,不一样。因为我不是北方统一帝国的同情者。完全无意为实现他们的心思而动用武力。假如议会借和平友好的美名,打算默许北方统一帝国的思想进入南大陆的话,我绝不能允许。对这样的动向,我绝对挺身而出,坚决反对。”

桌面上又咚地响了一下。似乎这回不是骑士把托伦怎么了,而是托伦自己撞上桌子。

“走狗会这么做吗?”

队长冷静地回应道:“有时候,也有违抗主人的狗吧。因为狗也有狗的意愿。”

托伦沉默了。似乎伦美尔队长在等待托伦的反应,紧张的空气,甚至流入亘藏身的桌底。

托伦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即便如此,不必交出任何东西作抵押,要我与北方统一帝国握手,那也免谈。我不能原谅那种奴役我们同胞、把他们弃如敝屣的国家。要是那样,还不如战争。打、战争,奉陪到底。有些东西,我认为不可退让,比生命还重要。我们高地卫士就是这样。你们骑士团真的会这样吗?”

“那么,你们就是为那个比命还重要的、义不容辞的事,要搞暗杀皇帝的恐怖活动?目的真在于此?在我看来,你们要做的,纯粹只是报复。”

托伦呻吟着,不回答。

“拘留他。”伦美尔队长命令道,“把他关进这里的拘留室,让他清醒清醒。”

“卡茨怎么办?”

“分三步开始全镇搜查。若有妨碍搜查的居民,可用妨碍执行公务的理由拘留。增援部队即将赶到。以这警备所为临时指挥部,作好安排。在日落前找到卡茨,押送首都。”

部下们干练地回应着,把托伦从办公室押走。

亘成功地潜入这里了,但最终仍不知晓卡茨所在之处。置身桌底、进退失据的亘,接触到迄今只隐约知道的一些真相,虽然没有布着结界,却感到呼吸困难似的。

在联邦议会里的北方统一帝国的同情者,占压倒多数的安卡族,和其他少数民族,以安卡族为中心构成的“联邦国家之盾”舒丁格骑士团,和在南大陆漫长历史中自然产生的自卫组织高地卫士之间,有着根本性的矛盾……

亘产生了困惑,由此而无法抑制的联想,使他身体发抖。

不能让他们抓住卡茨,得一起去北方。是卡茨正确,还是伦美尔队长的话有理,此时亘无法确定。做出判断所造成的结果,委实太重大了。不过,正因为这样,必须确定事实,眼见为实。

骑士们开始匆匆进出办公室。亘布下结界,从桌底潜出,沿墙壁蟹状侧行,接近出入口的大门。

伦美尔队长站在桌旁。他摊开城镇地图,向部下们发出指示。他的视线落在地图上,侧脸轮廓分明。

亘距门口尚有不到一米,无人察觉。一名骑士冲进室内,彼此差点儿衣袖触碰,好险!

“队长,增援部队传令送到。”

骑士向队长递上信筒。伦美尔抬头要接——

一双蓝眼睛冷不防攫住了亘。四目相对。

为什么这样看我?应该看不见的吧?这个念头刚掠过,接下来的瞬间,队长几步跨过房间,出鞘的剑尖抵住亘咽喉,亘的脸颊只觉刮过一阵风,队长一身盔甲没有发出丝毫声息。简直是在玩魔术。

“刚才就感觉怪异,果然不错。”

他脸上没有一丝笑容。

亘俯视自己的身体。刚才的惊吓让他一愣神,结界自解。

“队、队长大人。”

“什么时候掌握了隐身术啊?这也是旅客之力吗?”

“这叫隐身术吗?我也不知道。”

亘好不尴尬,怏怏笑道。

“队长看见我了吗?或者虽看不见,却能感觉到?厉害呀。”

队长没有笑。剑尖仍直指着亘,没有移开。

“你也曾是卡茨的部下吧。她此刻在哪里?”

“不知道。我连发生了这样的骚动都没有察觉。”

“实在是糊涂。”

“……是。”

伦美尔队长扭头命令部下:“这个少年也是高地卫士。因为要向他查问情况,把他关在托伦旁边。”

“是!”

一名骑士的铁靴子咔嚓咔嚓响着,走近过来。哎呀,万事皆休了。

此时,亘心中一个声音在呼唤。

亘。

宝玉已有三块了。你已掌握新的力量。

哎,你念吧。念:“亚兹罗·罗姆·罗姆,统领大气的风之精灵啊,载我走吧,快于时光!”

“快于时光……”亘应和道。

“什么?”骑士停下脚步。

“载我走吧,快于时光!”

刚抬步从亘身边走开的伦美尔队长回头望来。

来,准备好!

“消失!”

大声念出的同时,亘感到自己的体重消失了。满眼是炫目的光彩。

起飞。上升。脚下是骑士们的惊呼,亘在光中间飞升。他握紧勇者之剑。上升、上升、腾空而起!

紧接着的一瞬间,亘飞向蓝天、如同对空发射的炮弹。

“哇!”

亘身体轻飘飘,静止瞬间。于是周围景色呈现眼前,这是加萨拉的上空。正在飞翔,不,是悬浮。不,开始下落……

“往下掉啊!”

并不是太高的位置。亘咚地屁股着地,眼冒金星。

“这、这里是……”

这是加萨拉镇东头,亘去过几次的一家妇女用品店的屋顶。他正精疲力竭坐在红瓦屋顶上。也许是亘造成的吧,有一片瓦裂开了。

走在路上的人瞠目结舌地仰望着亘,嘴巴张大合不拢。也有人指指点点。店主人从屋里飞奔出来。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第三个力是宇宙飞行力,瞬间移动。可距离既不太远,这样做还是挺危险的吧?

对不起啦,亘。

听得见宝玉的声音。

以你现在的力量,似乎还控制不灵。

“噢,不过很好,帮了大忙!”

亘在屋顶上站起来。也许已开始搜查全镇了,几名舒丁格骑士觉察到亘的出现,正向这边跑来。怎么办?

“哎,亘!喂!喂!”

是基·基玛。他跟在骑士后头跑过来。

“你在那里干什么?好危险呀!”

“我知道!”亘双手成筒状围在嘴边,竭力喊道。

“基·基玛,小心啊!别让骑士抓走啦!”

“咦?这些家伙要干什么?”

基·基玛边跑边阻截骑士们。被撞开的骑士们倒在路上,撞上墙壁。“混、混蛋!你妨碍执行公务啦!”

“胡说什么,我可是高地卫士!”

“那就更混!连你也逮捕。”

“基·基玛,快逃啊!”

亘从兜里取出龙笛,向着蓝天吹响。乔佐、乔佐,快快飞来!

远处的天空出现一个闪烁红光的亮点。亘挥动两手,然后在屋顶上蹦蹦跳跳,拼命乱喊起来:“卡茨女士!卡茨女士!快出来!我们逃吧!我们搭龙逃走!你在哪里?”

基·基玛爬上屋顶。镇上十字路口,有好几组骑士正冲向这里。有一对人拐过弯跑来,为首的是伦美尔队长。

“抓住那个少年!”

突然,亘的头顶暗下来,是乔佐已飞近,盘旋着下降。

“亘,是你叫我吗?”

“是我。快乘上火龙!”

乔佐双翼扇起的风,差点儿把亘刮下屋顶。亘被基·基玛抱牢,他换个姿势,攀上乔佐背部。基·基玛也跟着爬上来。

不合时宜的旋风如龙卷风似的刮过路口,骑士们也畏缩不前。居民们弓身抱头,一片惊呼,乱成一团。

“卡茨女士!”亘向四面八方呼喊。

“乔佐,在镇上低空飞行!我要找卡茨女士!”

“明白了。不得了呀。这么多人跑出来,是过节吗?”

“没错,要过大节啦!”

乔佐一收翼,贴着加萨拉镇的屋顶滑翔。虽然又引起一阵惊呼,但也听得出一种欣喜的心情在里头。

“哎,是龙呀!”

小孩子从窗户探出身子,挥动手臂。

“妈妈,快来看呀!是龙哩,是真的龙哩。跟图画书上一模一样!”

乔佐挥挥翼翅,说“大家好,大家好”,后面穷追不舍的骑士们被突然而起的大风掀翻了。堆叠在路旁的木桶垮塌下来,与骑士们混在一块儿。

“卡茨女——士!”

龙在一匹达鲁巴巴面前飞过,它吃惊地眨巴着和蔼的大眼睛。驾车人从座位上翻滚下来。

“亘!”

镇子另一头的居民楼二楼,卡茨身体探出窗户,挥动双手。亘一望她,她便点点头,开始爬出窗,沿墙壁攀上房顶。

“是卡茨!她在那里!”

骑士们涌上前来。最接近的一队已冲进民居,哎呀,此刻已从窗户探出头,尾随着卡茨。

“嘿,还挺碍手碍脚嘛。”

卡茨一只手攀住屋檐,潇洒地悬空,另一只手拔出皮鞭。黑光一闪,嗖地一声,骑士发出一声惨叫,从窗口坠下。

“乔佐,载上卡茨呀!”

翼翅扑扇一下,乔佐已飞临民居上方。卡茨在房顶跑过来,几名骑士轻捷地攀上屋顶,顶风歪歪扭扭地追来。卡茨想挥动皮鞭,但龙翼扇起的烈风之下,皮鞭不听使唤。

“乔佐,喷火!”

“可以吗?”

“没问题,这是特许!”

乔佐胸腔一鼓,咽喉里咕噜着,呼地吐出火焰。热风炙人,骑士们“热呀热呀”地逃开去。趁此空隙,卡茨纵身跃上乔佐背上。

“连我的头发都烧糊啦!”不过,卡茨说着大笑起来,“好,走吧!”

乔佐悬空收拢翼翅,头仰向天空。亘紧紧抱住它的脖子。

“亘,等一等,把我带上!”是米娜的声音。亘慌忙回头望去,难以置信地看见米娜从一个房顶跃过另一个房顶,向这边跑来。

“米娜!”

“想撇下我,真是太过分了!”

米娜隔着一家房顶,便鼓足力气一跃。柔软弯曲的前脚划一个弧,攀住了这边的屋檐。可是,下面猛然伸出一只骑士的手,捉住米娜的脚。

“呸,色狼骑士,你要干什么!”

米娜训斥他,抓女士的脚实属失礼,并从腰间的小包摸出一把东西,扬手撒去。

“砰、砰、砰”一阵震耳的炸响,火药味儿四散。各式各样的烟花炸开,在空中形成好看的花样。真不知她何时弄成这一手!骑士被烟花直接击中,不禁松开米娜的脚,双手掩面。

“久等啦!”米娜一跃而上,骑坐在亘身边,“乔佐,飞吧飞吧!高高地飞!”

乔佐腾空而起。加萨拉镇欢呼雀跃的居民、木然呆立的骑士,全都迅速变小、远去。不过,亘依然能感觉到追赶而来的伦美尔队长的视线,是心理作用?

“我说过吧?无论到哪里,我都要和亘一起去。”

米娜喜笑颜开,尽管双颊刚烤了烟火,带着呛鼻的火药味。

“亘你太自作主张啦,明白吗?”

“我、我吗?”

“跟你担心我们一样,我们也担心你呀。一想到因为我们没在一起,你可能在某个我们不晓得的地方丢了性命,我们就无法接受。那太可怕了。我们会坐立不安的。所以,无论有多危险,我们都要在一起。我也要去的。”

亘无言地注视着米娜,然后仰望基·基玛那张大脸盘。水人族小伙点点头。

“我不了解情况,但还是赞成米娜的意见。”

“吵完架了吗?”卡茨说道,“那就走吧。虽然那房子的地下室可以藏身,但躲藏实在不合我脾性。当时正生着气呢。你们看见波里斯那小子的呆样了吗?大快人心哪!”

剽悍难缠的女士啊。亘让高空的风冷却晕乎乎的脑袋,骑坐在乔佐的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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