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儿童没有回归倾向，他就会努力直接做到功能上的独立。儿童的发展会直接指向更加独立的方向，犹如离弦之箭。儿童刚刚出生就已经开始了其独立进程。在发展过程中，他会不断完善自己，克服前进道路上的困难。一个重要的力量在他们体内起作用，使他们向着自己的目标不断努力。这种力量被帕西·纳恩先生称为“有目的的行动”。如果我们想在意识生活里找到与“有目的的行动”相似的东西，那可能就是我们所说的“主观意愿”了。但这个比喻可能不大恰当。主观意愿是受到限制的，它是个人意识的一部分。“有目的的行动”属于生命本身，我们可以称之为一种天然的推动力、进化的源泉。这一重要力量可以使儿童在成长过程中做出各种行为。如果他的正常成长不受任何干扰，就会产生一种“生命的愉悦”。儿童就会充满活力，并快乐地成长。

儿童要求独立是我们所说的“自然发展”的基本步骤。换句话说，如果我们对儿童自然发展给予足够关心，儿童就会逐步达到独立。这不仅适用于心理方面，也适用于身体方面。因为身体也有向前发展的倾向，这种要求非常强烈，只有死亡才可以阻止这种倾向。

我们下面就对这一过程及其各个阶段进行研究。儿童出生之后，离开了母亲子宫这个“牢笼”，于是开始迈向独立的第一步，此后就被赋予了一种面对世界，学习和吸收各种知识的强烈愿望。我们可以说，他生来就具有“征服世界的心理”。通过对周围事物的吸收学习，他形成了自己的个性。

这是儿童降生于世后第一阶段的标志。如果儿童有一种征服周围环境的强烈要求，就说明这个世界对他来说具有一定的吸引力。因此，我们可以说（虽然不一定准确），儿童爱上了这个世界。我们也可以用凯兹的话说：“世界对儿童来说具有丰富的感官刺激。”

儿童首先开始工作的器官是感觉器官。如果这些器官不直接吸收东西，它们又起什么作用呢？它们可以记录外界的刺激，帮助儿童形成自己的个性。

环顾四周，我们可以看到什么呢？我们可以看到视野范围内的所有东西。我们能听到什么呢？我们能够听到听觉范围内的所有东西。我们的感知范围非常之大，但我们并不是一开始就能简单分辨出某一声音。我们最初听到的是一种声音的混合体。之后，随着经验的积累，我们才能分辨出不同声音之间的差别。这正好与完全形态心理学相符。

这是一个正常儿童的心理发展形态，也就是儿童先吸收所有东西，然后一一加以甄别。

假设有另一种儿童，他们感觉不到周围环境的诱人之处，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恐惧感，外部世界对于他们来说是恐惧之源。

显然，这两种情况有着很大区别。对婴儿的研究表明，如果外界对他的影响出现在婴儿六个月大时，婴儿的生长会保持正常。其中一些可以从身体方面找到证据，我们也可以通过实验进行测试。例如，婴儿的胃开始分泌胃酸帮助消化，婴儿开始长牙。他们的身体开始以一定的规律逐渐成长。其结果就是，婴儿可以在6个月大时不吃母乳，至少可以吃一些与母乳混合的食物。在此之前，婴儿得完全依赖于母乳，无法消化吸收其他食物。婴儿这时已经达到一种非常独立的程度。快长到6个月大时，婴儿似乎在说：“我们可以不再依靠母亲了，我们可以完全独立自主地生活了。”这种情况也发生在青少年时期，这一时期的青少年对自己依赖于父母感到害羞，努力设法回报父母。

大约就在这一时期（我们把这一时期看作最重要的时期），儿童第一次能够发音。这是语言学习过程中的第一个里程碑。此后，儿童还会继续发展，直到完全独立。一旦儿童会说话，他就可以表达自己的思想，别人也不必再揣摩他的需求了。他也可以与这个社会进行交流，因为语言是人们之间交流的工具。

通过语言可以与他人进行交流，这在儿童独立的进程上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步骤。起初一无是处、什么都不会做的儿童现在已经可以表达自己的思想，并且能够听懂他人的话。他似乎同时具有了听懂和使用语言的能力。

不久，儿童长大到了1岁，他开始学会走路，摆脱了不会走路的束缚。他可以四处乱跑了。如果你接近他，他会跑掉或躲藏起来。他的两条腿可以到处走动。因此，人是逐步发展的，这些能够促使他逐步迈向独立的能力迈一体现出来。现在已经不仅仅是让他自由或想让他自由的问题了，他的自由独立已经成了一个实实在在的状态，是成长的必然结果，是自然给予了儿童成长的机会，是自然赋予了儿童独立的能力，是自然帮助儿童获得了自由。

学习走路非常重要，不仅因为它很复杂，还因为它是在儿童出生后第一年内完成的，并且是同语言学习和认识周围环境等同时学习的。对儿童身体来说，走路是一件极端重要的事情。其他哺乳动物不必学习行走，只有人要经历这样一个过程。在儿童还没有学会走路甚至站立之前，他必须在身体上完成三个方面的发展。而牛或其他哺乳动物在刚刚出生后就可以走路了。当然，这些动物比人类低等得多，只不过体形稍大而已。人类生下来之后好像什么也不能干，而需要很长时间来培养这些能力。

仅仅站立和用两条腿走路就需要由几部分组成的非常复杂的神经结构，其中之一就是在大脑底部的小脑（见图6）。

儿童的小脑在6个月时开始以很快的速度成长，直到14～15个月，然后这种成长速度渐渐放慢。儿童的小脑会一直长到四岁半。儿童的站立和行走能力取决于小脑的发展。实际上，儿童在这一时期有两方面的发展。6个月大时能够坐起来，9个月时能够爬或者打滚，10个月时可以站立，12～13个月时可以行走。到15个月就可以稳稳地站立了。

这一复杂过程的另一部分是特定神经系统的发育。脊柱神经能够将命令传达到腿部肌肉。如果它没有长成，命令就无法传导。脊柱神经的形成就在这一时期完成。它对于控制肌肉来说非常必要。因此，走路是由许多复杂因素协调发展完成的，第三个因素就是骨骼的发育。我们知道新生婴儿的腿还没有变得结实硬化，骨质很软，无法承受身体的重量。在婴儿开始走路之前骨骼必须变硬。另外，我们还必须指出另一点，出生时还没有完全结合起来的头骨在这时已经长合。一旦儿童摔倒就不会有伤及大脑的危险。

我们在这段时间之前不能教儿童走路，因为走路取决于一系列身体方面的协调发展，各个相关器官必须首先成熟。违反自然发展规律对我们来说有害无益，因为走路是由自然发展决定的。所有事物必须依据自然规律，遵守自然法则。同样，如果我们想阻止儿童走路也是不现实的，因为根据自然规律，器官形成之后必须投入使用。在自然语言中，“创造”一词不仅意味着做了什么，它还意味着所做出的东西随后发挥作用。一个器官刚刚形成之后就会开始发挥他的作用。这一功能性工作在现代术语中被称为“环境经验”。如果没有获得这种经验，器官就没有正常发育，或者没有发育完全。因为只有正常发挥其功能，才意味着发育完全。

儿童只有吸收周围环境中的经验才能得到完全发展，我们将这种经验称为“工作”。学会语言之后，儿童就开始不停地说话，没有人能够阻止他们。世界上最困难的一件事就是让儿童保持沉默。如果儿童走路和说话受到妨碍，他就得不到正常发展，他的发展将会受到束缚。相反，他们走、跳、跑会促使大腿的发展。

因此，儿童通过获取这种能力提高了自己的独立性。他们只有在自由使用这些能力的情况下才能自由发展，这种逐步的独立促进了儿童的发展。简而言之，现代心理学认为，发展不是从天而降的。“任何个体的行为都是环境经验的产物”。

如果我们把教育称为帮助儿童进行发展，我们只能为他们每一个新的进步而感到高兴。正是因为我们知道无法对儿童提供实质上的帮助，我们更会对他们的每一个进步而感到欣喜。但是，教育中存在的一个问题就是，儿童的发展可能会因为环境经验的缺失而逆转或减慢。

教育的首要条件就是向儿童提供环境，以保证大自然赋予他们的能力能够得到充分发展。这样做不仅是取悦于他或让他做喜欢的事，而是意味着我们必须调整自己的观念，与自然协调工作或遵循自然的法则。这些自然法则就要求我们根据环境经验进行发展。

走过这一步之后，儿童会获得更高层次的经验。我们对儿童进行观察就会发现，他总是想扩大自己的独立范围。他总是想根据自己的意愿行事，想拿东西，想自己穿衣服、脱衣服，这些都不是我们要求他们做的。他们的愿望是如此强烈，以至于我们通常的反应是对他们进行阻止。但我们要知道我们阻止的不是儿童的行动而是自然的法则，儿童的行为是由自然法则所决定，儿童在遵循自然的法则行事。

儿童逐步摆脱了对他人的依靠，最后他还要求在精神上独立。他希望通过自己的思考获取经验，而不依靠别人。他开始寻找各种事物发生的原因，人类的个性也就在这一时期形成了。这不是理论问题而是摆在我们面前的事实。我们要给儿童全部的自由，社会必须让儿童独立或让他们正常地发挥作用。这并不是一种时髦的理想主义的说法，这是根据对生命和自然的观察得出的确凿事实。只有通过自由和环境经验才能使人类的发展成为现实。

当然，我们不能把成年人所界定的独立和自由的概念强加给儿童。成年人无法正确给出一个自由和独立的定义，因为他们观念里的自由定义是非常糟糕的。成年人缺乏对自然的真实理解。自由、独立和生命本身的意义只有在儿童身上才有真正的反映。自然根据每个个体的年龄和不同需求给予人们自由和独立。她把自由变成了生命的法则：不自由，毋宁死。

我认为，自然界的方式为我们诠释社会生活提供了帮助和基础。似乎成长中的婴儿向我们提供了一个完整的场景，而我们只能看到其中的一小部分。儿童向我们展示的是一种事实，它能够帮助我们更加接近真理。自然事实被揭开之后，疑虑就烟消云散了。正因为如此，儿童成长发展所得来的自由拓展了我们的思维空间。

那么，什么是不断获取独立这一过程的真正目的呢？这个目的从哪里来呢？它来自于能够保护自己不断发展的个性。但这在自然界的任何地方都会发生，每一个生物都独自地发挥自己的作用，因此我们认识到儿童也遵循自然的规律。他达到了自由的程度，这种自由是每种生物生存的首要原则。他是怎么样达到这种独立程度的呢？他是通过一系列的活动达到的。他是怎样获得自由的呢？通过不懈的努力。生命无法做到停滞不前。独立不是一个静止的状态，它是一个不断征服的过程。为了达到自由、强壮和完美的程度，只有通过不懈努力这条必经之路。

婴儿的第一本能就是不需要别人的帮助，自己去做事情。他争取独立时第一个有意识的要求就是保护自己，使自己免受他人的阻碍，并且希望通过自己的不断努力，达到自己的要求。

如果像很多人所认为的那样，最好的生活就是坐在那里什么也不用做的生活，那么婴儿在出生之前的生活就是最好的了。他在子宫里时，所有的事情都是由妈妈为他来完成的。想一想学习语言并与他人交流这一艰难的过程吧。如果什么也不做真的是生命最佳状态的话，那么儿童为什么还要学习说话、学习吃饭，为什么还要走路、动脑，为什么还要为熟悉周围的世界而感到欣喜和高兴呢？

儿童向我们证明的不仅仅是这些。儿童向我们表明自然教育方法与社会的教育方法是不同的。儿童通过自己的行为来寻求身体和思想上的独立。他不关心其他方面的知识，他只想自己学习知识，吸收周围世界的经验，并通过自己的努力达到这一目的。我们必须清楚地知道，当我们给予儿童自由和独立时，我们是在给予一个不停劳动的工作者自由，他们不工作就无法生存。这一规律与其他生物是一样的，阻碍这种规律的发展就等于倒退。

生物界的所有东西都是具有活力的，生命就是这种活力的最高表现形式。生命只有通过活动才能达到完美的程度。社会活力是一代代遗传下来的。人们想少工作，想让别人为自己工作，这些对自然规律的违反是在儿童时期形成的。这些衰退现象的出现，是因为没有人在婴儿出生后的几天内对他们适应环境进行帮助，使儿童对这些失去了兴趣。这种儿童喜欢他人的帮助，喜欢依靠别人的肩膀，不喜欢交朋友，喜欢睡觉。他具有一种退化的倾向，科学将其称之为“回归子宫的倾向”。正常出生和成长的儿童会逐步走向独立，逃避独立是一种退化的现象。

对这些非正常儿童的教育提出了一个不同的问题。我们如何才能对偏离了正常发展轨道的衰退情况进行治疗。这些非正常的儿童不喜欢他们的环境，因为他们认为环境中包含有太多的困难。在他眼里，这些困难是难以解决的。这些非正常儿童已经成了儿童心理研究的主要对象。这种研究可以称为儿童精神病理学，儿童指导诊所已大量出现。人们研究出了一些新的方式，如游戏疗法，为这些儿童提供帮助。

儿童的学习环境不应该有很多障碍，环境中的障碍应该越少越好，最好全部消除。现在儿童生活环境中吸引人的东西越来越多，尤其是那些非正常儿童的生活环境更应该是这样。这样做是为了使儿童觉得超越困难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应该让儿童进行有趣味的活动，因为这些活动会帮助儿童进行发展。环境中应该有很多能够引起儿童兴趣的东西，让他们从环境中汲取经验。我们应该遵循生命和自然的一些基本原则，这些原则可以把有衰退迹象的儿童从懒惰变得热爱工作，从毫无生气变得充满热情，从恐惧（这种恐惧使儿童不愿意与他们必须接触的人进行交流）变得高兴，让他们尽享生命的乐趣。

从懒惰到充满活力是一个治疗的过程，有如一个正常儿童从懒惰到充满活力的发展道路一样。以自然规律为依据的新式教育是它的基础。

虽然我不想做长篇大论的理论探讨，但我想在阐述之前对“成熟”一词进行一下解释。因为我认为对这一问题进行精确而简要的描述对加深理解是非常必要的，对于后面各章是这样，对于其他各章也是如此。“成熟”一词本来用于遗传学和胚胎学，是用来表示生殖细胞在受精之前由不成熟到成熟这一发展过程。

但在儿童心理学中，“成熟”一词有更丰富的含义。它表示成长的一种调节机制。这种机制确保了各个器官的平衡，和发展方向的正确。阿诺德·盖塞尔发展了这一理论，虽然他也没有提出一个精确的概念。但如果我正确地领会了他的意思，他认为个体的发展要遵循一定的法则，而且这些法则必须遵守，因为儿童与生俱来的特性和倾向会告诉他如何学习，以及学习什么和什么时候学习。换句话说，盖塞尔认为，儿童的一些功能不受命令的左右。

从身体的发展上来讲，那是正确的。事实上，就像我在上文谈到的，儿童在各种与走路相关的器官成熟之前，我们是无法教他们走路的。同样，儿童在长到一定程度之前是不会说话的（就像在他学会说话之后没有人能够阻止他一样）。

熟悉我著作的人都知道，我一直捍卫儿童根据自然规律成长这样的观点。我实际上把这些规律看作教育的基础。盖塞尔的说法从生物的角度讲是正确的，却无法适用于儿童的精神成长。根据他的一元论理论，他认为“儿童的大脑成长像身体发展一样，是一定发展过程的结果”。但这似乎并不确切。如果把一个儿童放在没有人烟的地方任其成长，不让他与人类接触，只供给他必要的食物，他的身体成长肯定会是正常的，但他的心理发展会极端不正常。艾塔德博士耐心教导当时家喻户晓的“艾维伦野人”男孩的事情是一个极具说服力的例子。

正如我经常说的，我们无法造就一个天才。我们只能使每个人充分发挥他的潜力。但如果我们谈到“生物成熟”的过程，我们也必须准备接受“心理成熟”的过程。正如我在前面章节所要论述的那样，两者在胚胎发展的过程中是平行进行的。

我们无法完整认识器官的整个成长过程，器官的成长也不是一个有序和渐进的过程。各个器官都在活动点附近分别出现。这些活动点的出现时间非常短，在器官出现之后，他们就消失了。除了这些点或活动中心，在器官成长过程中也有许多敏感时期，这些敏感时期对指导动物行为直到它能够在世界上生存起很大的作用。这已经为荷兰生物学家德·弗雷斯所证明。我们发现它与儿童的心理发展是非常协调的。这说明，生命的发展规律是与人类的本性相适应的。

“成熟”过程不仅仅是一个基因作用的总和，因为除了基因影响之外还有环境因素。环境在成熟过程中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心理成熟只有通过环境经验才能实现。环境经验在发展的每一个阶段都会改变形态，因为“有目的的行动”也改变类型，环境经验不停地在个体面前重复出现。正是由于这种重复，一项新的功能突然出现了。一个特定的功能模式以我们肉眼无法看到的方式建立了。这些不断重复的活动看起来与它们所产生的功能没有直接联系，并且它们会在这些功能出现的同时就消失。同时，儿童的注意力转到了其他活动上，以便为另一项功能的产生做准备。如果儿童不能根据自然的规律吸收环境经验，它对环境经验的敏感性也会随之消失。这就会对他的发展产生负面影响，继而影响他的成熟。

最近的心理学教科书为成熟做了一个宽泛的定义：“成熟包括一些主要由遗传得来的结构变化，也就是来源于受精卵的染色体，但这些变化在一定程度上也可以归因于生物体与周围环境之间的互相作用。”

根据我们的发现，我们可以做出这样的诠释：人具有吸收能力的大脑结构中，在出生时就有一种力量（有目的之行动）。其作用和区别我们已经在“星云”一章中讨论过了。

这一结构在我们所称“敏感阶段[参见玛丽亚·蒙台梭利博士的另一著作《童年的秘密》。]”的指导下，于婴儿时期发生了变化。成长和心理发展受以下方面机制的影响：具有吸收能力的大脑、星云和敏感阶段。这些都是遗传的，是人类的特征。但所有这些都必须在环境中通过自由活动获取经验才能发挥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