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拉巴马州 阿特莫尔

1948年7月11日

阿蒂斯·奥·皮维因为持刀捅伤两名捕狗人而被关在基尔贝监狱，也就是臭名昭著的“杀人农场”。艾姬和格雷迪费了半年工夫，想把他弄出去。

行路途中，格雷迪对艾姬说：“现在他要出来了，真他妈太好了。他可能再多一个月都待不下去。”

格雷迪知道底细，因为他在里面当过看守。

“该死，即便看守不弄他，别的黑鬼也不会放过他。我见过体面人在里面变成禽兽。家里有老婆、孩子的男人，为了男男女女的事情掉转身来自相残杀……牢房区每天晚上都不得安宁——每逢月圆之时，千万要当心。犯人好像鬼迷心窍，杀作一团。第二天早上我们进去检查，大概有二十五具尸体要运出去。在里面待上一段日子，犯人和看守的唯一区别就是有没有配枪。看守大多是些头脑简单的老伙计……他们去看汤姆·米克斯或胡特·吉布森的电影，回来以后就骑着马在监狱里四处转悠，提溜着枪，想过一把牛仔的瘾。有时候他们比犯人还恶劣，所以我才辞了职。我亲眼见过有人把一个黑鬼活活打死，只为找点儿事做。我告诉你吧，在那地方待一阵子，人就变坏了。我听说现在他们把斯科茨伯勒男孩[斯科茨伯勒男孩事件：1931年9个年龄在13岁至20岁的黑人男孩被指控在亚拉巴马州强奸了两个白人妇女。在等待审判期间，他们被关在基尔贝监狱。最终，在没有明确的受害人被性侵证据的情况下，美国最高法院裁定，9个被告男孩中有4人的指控被撤销，其他5人被判处75年至死刑不等的刑期。如今美国社会广泛认为这桩审判是不公正的，涉及种族歧视，其中一个原因是当时参与庭审的陪审团成员均为白人。]弄进去了，情况比以前还要糟。”

此刻，艾姬满心忧虑，她希望他能再开快点儿。

他们拐进通往主楼的大门，看到数百名身穿劣质条纹制服的犯人在院子里挖土或锄草。他们也看到了看守，如格雷迪所说，在汽车驶过时耀武扬威地骑在马背上转圈，窥探坐在车里的人。艾姬觉得多数看守看起来的确有点儿蠢头蠢脑。所以，当他们领着阿蒂斯走出来，看到他还活着，而且毫发无损时，她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他的衣服虽然皱皱巴巴，头发倒卷曲如常。阿蒂斯见到人的那个高兴劲儿，这辈子仅此一次。他背上挨过鞭子抽打的伤痕没有露出来，他们也看不见他脑袋上的肿块。他们走向汽车时，他笑得合不拢嘴。他要回家了……

回来的路上格雷迪说：“嘿，阿蒂斯，你归我管，不要再惹麻烦了。听到了吗？”

“好。我可不想再回那地方去，一点儿也不想。”

格雷迪从后视镜里瞥了他一眼。“在里面很难熬吧，嗯？”

阿蒂斯笑了。“是啊，相当难熬，好吧……是的，相当难熬。”

过了四个多小时，伯明翰的钢铁厂再次映入眼帘，阿蒂斯像个孩子似的兴奋起来。他想下车。

艾姬希望他先回汽笛镇的家里看看。“你的爸爸、妈妈和西普塞都在等着见你。”

但是他恳求在伯明翰下车待几个小时，于是他们就满足他的愿望，把他送到第八大道北，让他下了车。

艾姬说：“请你一定要尽快回家，他们真的很想见你……答应我，好吗？”

阿蒂斯说：“好，女士，我保证。”说着就跑到街上了。回到自己的心之所属之地，他笑逐颜开。

大约一个星期后，阿蒂斯在咖啡馆露面，头发平整，戴着崭新的帽子，看起来派头十足。帽子是马德琳送给他的礼物，帽檐超宽，喜迎他平安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