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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遗忘的复员消息狱门岛 作者:横沟正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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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到前天晚上出现第一个受害者,事情经过是这样啊。那么昨天晚上的情况呢?” 金田一耕助一激动起来就口吃,但在冷静的时候,还是很会把握说话技巧的。他简明扼要地叙述了从来到狱门岛直到前天晚上的种种见闻,但特意省去了把他带到这座岛上的千万太的临终遗言。因为他隐约觉得还不到该说的时候,而且若和盘托出,他担心会给岛上的某个人带来意想不到的麻烦。所以,尽管看到警部脸上写满疑问,他也根本不给警部询问的机会,紧接着说:“但是,警部,对于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我就完全没资格汇报了。实话告诉您,昨晚我真是失策,大概是前天晚上太累了,昨晚我一躺下就睡得不省人事,直到今天早上才知道岛上又出了杀人案。” “你竟然睡得不省人事?”警部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清水实在憋够了,忙不迭地插嘴道:“呃,不是的……这件事,都怪我误会了……在解释之前,我想先跟警部您打听一下,这位金田一先生到底是什么人?” “金田一先生是什么人?我前天晚上没有告诉你吗?” “是,您跟我说了。听上去像是某起重大案件的嫌疑人……” “重大案件的嫌疑人?!这位金田一先生?”警部连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但随即捂着肚子大笑起来,“喂喂,清水,你到底在说什么?金田一这个人啊……” 他简单地说明了他跟金田一耕助此前的关系,接着问:“那现在告诉我,你到底对他干什么了?” “这……我听警部的口气,还以为他是个特大通缉犯……再加上我一回到岛上,就得知出了那种案子……所以我思前想后,为防万一……昨天晚上硬是把他关进了拘留所……”清水真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你把他关进了拘留所?” “没什么,这可是次很有趣的经历。哈哈。”金田一耕助笑了,但随即换上严肃的表情说,“这都怪我们。警部您要是把我的情况说清楚就好了。我也是,清水先生刚开始怀疑时我还觉得好玩,故意说些不着边际的话让他干着急。唉,这也算是自作自受了。但话说回来,我也不好意思大言不惭地直接说我是名侦探。哈哈。” 金田一耕助再次笑起来。 本来矶川警部还苦着一张脸,听到金田一耕助快活的笑声,也跟着笑起来。“哈哈哈,这老实人真是让人吃不消。好了,清水,金田一先生是不会记仇的,你也不用太在意。下面轮到你来讲讲昨晚的命案了。” “是!”清水又像军人似的应道,接着慌里慌张地用手背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语无伦次地说起昨天夜里的情况来。他东一句西一句,毫无头绪。要不是金田一耕助和矶川警部多次追问,反复确认,根本不清楚他究竟想说什么。清水实在是太紧张了。昨晚的事自不必说,现场的听众可是县里鼎鼎有名的老狐狸警部,以及连警部都另眼相看的名侦探!(天哪,这个人居然是名侦探!就这么个头发乱糟糟一脸穷酸相的男人还……清水讲述案情的空当,又瞄了金田一耕助几眼。)难怪老实巴交的清水会晕头转向。 把清水欠缺条理的描述尽量言简意赅地整理出来,大致如下: 一、清水把金田一耕助关进拘留所之后,马上去了本鬼头家。那时本鬼头家除了胜野、早苗和月代、雪枝两姐妹,了然和了泽也在。对,雪枝那时的确活着,还在本鬼头家。清水不仅见到了她,还跟她说过话。清水前往本鬼头家的时候,正好是六点半。 二、七点半左右,幸庵、荒木和竹藏相继到达本鬼头家。过了很久,大家才发现雪枝不见了。胜野和早苗找遍家里的各个角落,还是没看到她。大家立刻不安起来,决定分头去找。那时候大约八点半。 三、人员安排如下:清水和荒木一组,竹藏和了泽一组。幸庵跟上次一样,又喝得烂醉,大家让他留下,他却不听,一个人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了然年纪大,昨天晚上那种天气,他风湿的老毛病又犯了,加上如果大家都出去了,那么除了疯子,家里剩下的都是女人,因此请他留了下来,而且关键是那时月代吓得拉着他根本不让他走。 四、大家离开本鬼头家,一起爬到坡顶。那时还没有下雨,但天空一片漆黑。随后,四个人来到通往千光寺的羊肠小道下面。竹藏和了泽要去寺里查看,他们便在那里分了手。清水和荒木沿着路往前直走,来到天狗鼻附近。知道吊钟放在天狗鼻那儿,清水拿出手电筒查看吊钟四周,但确实没看到和服袖子。 “请稍等,那个时候您是走到吊钟旁边查看的吗?”金田一耕助打断清水的话问道。 “哦,我没有走上前查看,只是用手电筒从路这边朝那块岩石照过去的时候,看到了那口吊钟,便从上往下照了一圈,那时候真没见着那截和服袖子。金田一先生,您刚才也在现场看到了,那截袖子是往路这边伸的,如果当时就有,应该能看见才对。可不仅是我,连荒木村长也清楚地记得他没看见。反正不管是谁把尸体塞到了吊钟下面,肯定是在我们走开之后干的,至少这一点我可以肯定。” “啊,谢谢。请继续往下说。” 五、见天狗鼻那块巨岩上面毫无异状,清水和村长就下了山坡朝分鬼头家走去。这时,雨开始稀稀落落地下起来,风也越来越大,波涛轰鸣。在分鬼头家,他们见到了仪兵卫、志保和鹈饲。仪兵卫和志保跟往常一样,好像正在喝酒。三个人都说不知道雪枝的去向,那天一面也没见过她。鹈饲从千光寺回来之后,更是没再踏出大门一步。 “我们站在分鬼头家的玄关处,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话时,忽然听到一阵奇怪的声音,好像有人在远处呼喊救命……昨晚刮的是西风,所以听得清清楚楚。我们——我和村长都吓了一跳,赶紧从玄关冲出去。仪兵卫老爷、志保,还有那个叫鹈饲的人也匆匆忙忙趿拉上木屐,跟在我们身后跑了出来。然后,我们五个人跟石像似的屏气凝神,直挺挺地站在风中,这时又听到两三声呼救。我说,怎么好像是幸庵的声音啊。大家也都点头同意。幸庵醉得很厉害,我让他留在本鬼头家,但这人生性好奇,肯定又摇摇晃晃地跑出来了。那醉鬼哑着嗓子,我们根本听不清他在喊什么,但从音调上也听得出事情不一般。于是,我和村长急忙从分鬼头家跑出来。大概分鬼头家觉得雪枝的事他们不能袖手旁观,因此也跟上了我们。” “请、请稍等。那个时候跟在你们身后跑出来的有谁?仪兵卫老爷、志保还有鹈饲都来了吗?” “嗯,大家全跟着跑了出来。我们在长屋门前站定,又竖着耳朵使劲听,那声音似乎是从羊肠小道下面传来的,我们赶紧朝那边跑去。” “那么,你们那时候又经过吊钟附近了?” “当然。不从那儿走的话,到不了羊肠小道那边。” “经过那儿的时候,您有没有再去看看吊钟?” “没有,哪里有那个时间啊,我们急着往前赶呢。” “您刚才说下雨了对吧?那边黑咕隆咚的,不拿手电筒特意去照,根本看不见那口吊钟吧?” “没错。因为刚查看过吊钟,也没发现什么异样,就没在意,直接经过吊钟旁,朝传出呼救声的方向跑去。” “啊,请、请、请……再等一下。你们第一次去查看吊钟的时间,您还记得大约是几点吗?” “这个……我们从本鬼头家出来分头去找雪枝时差不多是八点半。查看吊钟嘛,我估摸着应该在八点四十左右。” “查看完吊钟,你们接着去了分鬼头家,对吧?在那儿大概耽误了多久?” “嗯……顶多十分钟。” “这样看来,从天狗鼻到分鬼头家的距离算两分钟,往返就是四分钟。那么,从你们查看吊钟到第二次经过那里,其间有十四分钟的空当。对了,当时还下着雨吧?雨是什么时候开始下的?刚才您好像说是在你们从天狗鼻下来,去分鬼头家的途中……” “对,是的。啊,不,还要稍微早一点。在我们查看吊钟的时候,雨就稀稀落落地下了,所以我们才匆匆忙忙地下了山。” “那时雨下得有多大?” “不怎么大。噢,我想起来了,第二次经过吊钟旁边的时候,雨才突然间哗哗地大了起来。” “雨大概下到几点?我昨天晚上睡得太熟了,所以……” “一直到天亮还没停。对了,仪兵卫老爷、志保还有鹈饲三个人跑来说他们发现了那截袖子的时候,雨还淅淅沥沥地下着哪。” “咦?原来发现袖子的是分鬼头家那三个人?啊,我们还是先按时间顺序把这件事说完吧。那时确实还下着雨,对吧?” “嗯,还在下。我一接到通知,立刻冒雨朝天狗鼻跑去。” “金田一先生,”矶川警部一直默不作声地听这两个人谈话,这时他也十分纳闷,忍不住插嘴问,“你好像很在意下雨的事,是不是有什么……” “是、是啊。警部,的确有个疑问。”金田一耕助跟往常一样挠着鸡窝似的头发,说,“刚才听清水先生说的时候,我忽然注意到了一件奇怪的事,是关于雪枝尸体的。我记得把吊钟吊起来的时候,雪枝的尸体几乎没被淋湿。不用说,露在吊钟外面的袖子当然湿透了,其他的地方却全是干的。由于前天也在下雨,天狗鼻那块巨岩上昨天一整天都是湿的才对。凶手利用杠杆原理将吊钟撑起来时,一定把雪枝的尸体放在了岩石上,所以接触到地面的和服背部湿漉漉的。可其他部分竟然全是干的,无论是和服其他部位还是头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矶川警部和清水都诧异地注视着金田一耕助。 沉默了半晌,清水结结巴巴地说:“这……不过……尸体难道……裹了防雨斗篷之类的东西……” “但尸体的背部湿漉漉的,还沾着泥巴。不管手法多巧妙,要从那么小的缝隙将尸体塞到吊钟里面,肯定得花不少时间。那期间尸体为什么没被弄湿?清水先生,当时雨下得相当大吧?” 清水有气无力地点点头,脸色越发难看。 “我明白了。听您这么一说,确实挺蹊跷的。金田一先生,您对此有什么想法?” “嗯,我能想到的可能性只有一个。那就是从清水先生和村长第一次离开吊钟,到前往分鬼头家、第二次经过吊钟的那段时间……刚才也估算过,大约有十四分钟。我觉得,这点时间凶手也并非不可能做完所有的事。清水先生,那个时候雨下得还不是特别大吧?” “嗯,只是零零星星地下着……刚才我也说过了,等我们第二次经过吊钟旁边时,雨才开始变大的。但是,金田一先生,假如照您说的,凶手岂不是一直在附近某个地方等着我们查看完吊钟离开?” “是的,而且还扛着尸体……”金田一耕助脸上阴云密布,不一会儿,他又发出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这里必须注意一点,幸庵医生根据尸检推测的雪枝遇害时间远远早于你们查看吊钟的时间,估计她死于六点到七点间……也就是凶手的作案时间。即便七点左右雪枝才被杀,凶手为什么非得等到八点四十?不仅如此,他为什么不嫌麻烦,甘愿冒风险也要把雪枝的尸体塞进吊钟?” “哼……”矶川警部也从鼻子深处喷出一口气,充满了无奈,“唉,听你一分析,这案子真是蹊跷得很。不管是第一起,还是第二起,简直都是疯子所为!” “是啊。警部,这两起案子根本不是正常人干得出来的!啊,很不好意思,打断您了。清水先生,请继续往下讲。” “好的。哎呀,一下子没注意,忘记讲到哪儿了……噢,刚才说到我们经过吊钟旁的时候,雨哗哗地下了起来,对吧?嗯。那雨下得可大了。我们冒雨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没想到在羊肠小道下面撞见了从寺里下来的了泽和竹藏。他们俩也是听到幸庵医生的喊声吓了一跳,才赶紧跑来的。于是,加上他们两个,我们一共七个人,一起朝声音的方向跑。原来幸庵医生摔到了谷底,正大喊救命。我和竹藏下到谷底扶起他。只见医生耷拉着左胳膊,哇哇的不知道是在哭还是在骂。他这莫名其妙地一嚷嚷,我们都被吓破了胆。” “这样啊。幸庵医生见到可疑男子就是在那个时候吧?不过在说这个之前,我想先听一下幸庵医生从本鬼头家跑出来的理由。” “他说是想去爱染桂那儿。” “爱染桂?” 金田一耕助和矶川警部两人不约而同地瞪大了眼睛看着清水。 “是啊。前一天晚上,阿花不是因为在爱染桂的树洞里发现了那个鹈饲的信,才偷偷溜出家门的吗?幸庵医生记起这件事来,所以他猜想,今天晚上雪枝跑出去会不会也跟爱染桂有关?就这样,他不顾了然和早苗的劝阻,一个人跌跌撞撞地出了本鬼头家。” “哦。那后来呢?” “金田一先生是知道的,爱染桂长在半山腰。幸庵医生下到那里,查看爱染桂,结果没发现任何异样,树洞里也没有鹈饲的信。但就在他查看来查看去的时候,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而且听上去是从本鬼头家方向爬上山坡,然后朝这边拐了过来。他当即吃了一惊。” “请等一下。他确定脚步声是从本鬼头家那边传过来的?” “嗯,幸庵医生是那么说的。噢,对了,不只是这些,他还说后来又想了想,感觉脚步声似乎是从本鬼头家屋后的栅栏门出来的。我说过,昨晚刮的是西风。本鬼头家位于山谷西边,再小的动静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从本鬼头家后面的栅栏门出来的?”金田一耕助心中大惊,不由自主地从清水脸上移开视线。那一瞬间,他脑海里蓦地闪现出禁闭室里那个疯子的形象。 “对啊。所以幸庵医生才更觉得奇怪。那时候留在本鬼头家的除了了然师父、早苗、胜野和月代,就只有那个疯子了,无论哪一个都根本不可能独自出家门。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听上去不像木屐,医生十分纳闷,便从山谷往上爬,悄悄找地方埋伏好。等那家伙走到跟前,他大喊一声。对方好像吓了一大跳,转身就逃。他见果然可疑,立刻拼命追了上去。” “后来他们就打起来了,对吧?” “对、对。幸庵医生求救也是在那时候。两个人扭打了一阵子,但毕竟医生也一把年纪了,力气没有对方大。更何况他还喝醉了酒,根本不是那家伙的对手,结果反倒被人家扭着胳膊推到了谷底。左胳膊就是那样摔断的。” 清水说到这里,忽然闭了嘴,盯着金田一耕助和矶川警部。金田一耕助默默地沉浸在思考中,矶川警部也一言不发。三人沉默半天,最终还是耕助平静地开口道:“幸庵医生看到那人的脸了吗?” “他说没看见。谁让昨天晚上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呢。但打斗时,他感觉那人穿着西服,体格相当不错……他知道的就这些。” “那人后来逃向了什么方向?” “呃,这个幸庵医生也不知道,被推下山谷倒没什么,可摔断胳膊疼得他差点昏过去,当然也就没多余的精力看得那么仔细。” “对了,那个可疑人物莫非当时就背着尸体?”矶川警部插嘴问。 “没有,这个我也考虑过。但听医生说,那人确实没扛着那东西。只是……” “只是?” “幸庵医生扑上去死抱住那人的时候,隐约感觉他腋下夹着一个包袱。” “包袱?”金田一耕助疑惑地皱起眉头。 “嗯,幸庵医生是那么说的……知道这些情况后,我们商量了一下,决定先回本鬼头家。到了一看,了然师父和早苗正一脸担心地在玄关前面等我们。两人都听见了刚才的吵嚷声。把幸庵医生托付给他们之后,我和竹藏又跑了出去。” “请等一下。那时候分鬼头家的三个人呢?” “啊,他们也跟着到了本鬼头家,而且很难得地陪到了天亮呢。恐怕是因为浑身淋得跟落汤鸡似的,而且也担心雪枝,又或者另有什么内情。不管他们安的是什么心,反正和大家一起在本鬼头家待到了天亮。” “噢?”金田一耕助瞪大了眼睛,随即兴奋得咯吱咯吱使劲挠起那乱蓬蓬的头发,“这、这、这么说,昨天晚上,相关人等全聚在了本鬼头家啊。除了本鬼头家的人,了然师父、了泽、荒木村长、幸庵医生、竹藏、清水先生,以及分鬼头家的三个人,大家都到齐了。那直到早上,大家都在本鬼头家?” “对,大家都待在那儿。不过,刚才也说了,我和竹藏把幸庵医生拜托给了然师父他们后,又跑出去寻找医生所说的可疑人物。但我们很快就放弃计划跑了回来。因为当时天又黑,雨又越下越大,实在没希望。” “后来,您就在本鬼头家一直待到早上?” “没错。” “那之后怎么样?有人离开过座位吗?啊,不对,座位大家应该离开过。有人离开过本鬼头家吗?” “绝对没有。大家都待在里面那个十叠大的客厅里,当然不时有人去上厕所,但没人离开过本鬼头家。女人们或是准备晚饭,或是沏茶,倒是进进出出许多次,但也没到外面去过。” “可是……你和竹藏到外面寻找可疑人物时没在本鬼头家……那段时间其他人也都待在那儿吗?” “我想应该都在。如果有人出去过,我不可能不知道。而且,我们很快就放弃寻找返回了,离开的时间非常短。” “那么,我顺便再跟您确认一件事。最初,你们分头到外面去找雪枝的时候,本鬼头家只剩下了然师父、早苗、胜野和月代四个人,对吧?他们之中有谁去过外面吗?” “您放心,没有。这个我也已经确认过了,他们回答得清清楚楚,绝对没人离开过本鬼头家。” “呀,谢谢。”金田一耕助微笑着看向矶川警部。 “照这样,所有的相关人员都有不在场证明啊。”矶川警部似乎感觉案子越来越棘手了,无奈地耸了耸肩。 没料想,金田一耕助忽然接过话头说:“不,并非如此。这里还有一个人没有明确的不在场证明。” “还有一个人?谁?” “关在禁闭室里的那个疯子。清水先生,恐怕只有他远离了你们的注意范围。您不可能自始至终都监视那个疯子吧?” “金田一先生,”清水的呼吸立刻急促起来,“您的意思是,那个疯子——” “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在考虑所有的可能性。虽说他是个疯子,我们也不应该忽视。”金田一耕助打断了清水的话解释道。 紧接着,仿佛瞬间冰冻的沉默再次笼罩了三个人,沉默里隐含着某种莫可名状的恐怖。 清水的脑海中立刻描绘出从禁闭室逃脱的疯子在漆黑的山路上彷徨的身影,腋下夹着被勒死的雪枝。雪枝和服的袖子鲜艳夺目,而疯子如地狱狱卒般面色乌黑,这可怕的色彩对比令人禁不住牙齿打战。疯子的脸上写满了憎恨、凶恶与狡猾。他夹着雪枝的尸体在茫茫黑夜中拼命地奔跑。冷雨凄凄,狂风呼啸,狱门岛陷入一片黑暗…… “啊,屡次打断您的话,很不好意思。请您继续往下讲吧。” 听到金田一耕助的声音,清水猛地清醒过来。他像是要极力摆脱刚才那幅阴暗的地狱画面,使劲抖了抖身体,用力眨了眨眼睛,说:“啊,失礼了。刚才忍不住想了很多……我们就那样坐在本鬼头家深处的客厅里,一直到天明都没合眼。渐渐地,天终于放亮,东方已经开始泛白,分鬼头家的三个人就回去了。噢,对了,那时候还下着雾似的蒙蒙细雨。但不一会儿,离开本鬼头家的那三个人又慌里慌张地跑了回来,而且个个脸色大变,说看到吊钟下面露着一截女孩和服的袖子!我们吓了一大跳,赶紧朝天狗鼻跑去……这些就是我从昨天晚上到今天早晨经历的所有事情……” 清水说到这儿,如鲸鱼喷水般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要把从昨天晚上起积压在心底的梦魇一下子吐出来。 “嗯。会不会是分鬼头家的三个人把尸体塞到吊钟下面,然后又返回……” “这恐怕不可能。从他们离开到返回,时间非常短。他们根本不可能有撑起吊钟将尸体塞进去的工夫。而且那时候天已经大亮,再加上天狗鼻那儿无论是从海面上还是从海湾内都看得一清二楚。渔夫们早上都起得可早了。分鬼头家那三个人要是鬼迷心窍做那种事,指不定在哪个步骤就会被人瞧见。所以他们应该不敢。” 听清水这么说,矶川警部无奈地“嗯”了一声。不久,县警本部刑事科派来的第二艘汽艇也到达了狱门岛。这次上面乘坐的,是刑事科委托的木下博士和他的助手,以及负责司法鉴定的相关工作人员。因为尸体需要当场解剖。 “哎呀,辛苦各位了。前田医生从笠冈赶了过来,这会儿正在验尸呢。” “啊,是吗?太好了。那我们就请前田医生搭把手吧。据说被害人有两名?” “嗯,还是一对姐妹呢。案件相当恶劣啊。” 矶川警部乘驳船到海湾口接来众人,随即与木下博士攀谈起来。金田一耕助心不在焉地跟在他们身后,听着他们的谈话。接着,一行人向本鬼头家走去。半路上,一直冥思苦想的耕助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抬起头来,扭头看向和他并肩而行的清水。 “对了,清水先生,您说过昨天您到本鬼头家的时候刚好是六点半,对不对?” “是的,没错。到那儿的时候,我随便瞥了眼手表,所以记得清清楚楚。” “您的手表准吗?” “我觉得差不多。我每天都跟收音机对时间,即便不准,顶多也就差个一两分钟。您为什么问这个,金田一先生?” “没什么。那您肯定是刚好六点到本鬼头家了。您到的时候,本鬼头家开着收音机吗?” “收音机?”清水双眼圆睁,瞪着金田一耕助,“收音机有什么问题吗?” “他们家要是开着收音机,一进玄关就能听到。昨天晚上您听到了吗?” 清水略歪着头思考片刻。“没有,没听到。收音机好像没开。” “后来你们出去找雪枝的时候,是八点半左右,对吧?在此之前有没有人开过收音机?” 清水越听越迷糊了,他紧紧盯着金田一耕助。“没有人开过。您为什么打听这个,金田一先生?” “您确定吗?” “嗯,绝对没有。一开收音机,我不就立刻听到了嘛。可是,金田一先生,您问这到底有什么意义?开或者不开收音机……难道跟这起案子有什么关系?” 走在前面的矶川警部也停下来,回头看着金田一耕助,目光里同样写满疑惑。 金田一耕助呆呆地摇了摇头。“假如六点三十五分谁都没有开过收音机,就稍微有点说不通了。因为那是播放复员消息的时间,而且早苗迫不及待地盼望哥哥阿一复员,这档节目她一天都没落过。怎么唯独昨天会忘了?还是故意不听?没开收音机……这里面是不是隐含着什么信息?我就是在琢磨这件事。” 不知为何,金田一耕助用忧郁的眼神注视着矶川警部。似乎在看,实际上却没有什么真正映入他的眼帘——就是那样一种茫然若失的眼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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