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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入海中的男子狱门岛 作者:横沟正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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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水一时说不出话来,他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注视着金田一耕助的眼睛,过了老半天,才呼地吐出一口气。 “金田一先生,我决定相信您了。看您的眼睛,不像是在说谎……不过,金田一先生,您究竟是谁?您是怎样的一个人?为什么要来这座岛……这座可恶的岛?我想不明白。您干吗要到这么一座阴森恐怖的孤岛上来……啊!” 忽然,清水猛地站起身,离开金田一耕助身边,快步走到山崖边突出的地方,手搭凉棚望向远处的海面。 从附近的真锅岛那边,眼看着出现了一艘汽艇。嘭嘭嘭嘭——嘭嘭嘭嘭——汽艇一面往空中吐着淡淡的水蒸气圈,一面沉稳地破开海面,朝这边驶来。但它并非平时的巡航船白龙号。 看清楚船体轮廓的瞬间,清水胡子拉碴的脸上愁容一扫而空。他朝金田一耕助回过头来,咧着嘴露出雪白的牙齿笑了,眼睛里闪烁着狡黠的光芒。 “金田一先生,您认识那艘船吗?那可是水上警察局的汽艇。而且,那个老狐狸矶川警部很可能就在上面。哎,就是说认识您的那位……金田一先生,您怕不怕?要不要逃掉?不,就算您想逃,我也不会放您走的。金田一先生,如果您做了什么亏心事,这次终于要遭报应喽!哈哈哈!” 清水痛痛快快地放声大笑起来。 见警察局的汽艇在海湾口停泊,一艘驳船立即从码头迎了上去。岛上的居民也纷纷好奇地涌向码头。 清水和金田一耕助见状赶紧冲下山坡,奔向码头。等待驳船归来期间,清水逐渐丧失了冷静,因为金田一耕助完全是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 “金田一先生,金田一先生。”清水捻着邋里邋遢的胡子,用不安的眼神斜盯着金田一耕助问,“您和矶川警部究竟是什么关系?他来了也不要紧?” “嗯,我觉得不要紧。对了,清水先生,矶川警部今天真会来?” “我猜他应该会来……今天我打电话的时候,听说他还在笠冈呢。啊,那不是矶川警部吗?” 数名警察陆陆续续从汽艇换乘到驳船上,第三个坐进去的似乎就是矶川警部。 “哎呀,果然是矶川警部。他好像也老了不少呢。”金田一耕助感慨万千地自言自语。 矶川警部与他合力侦破那起发生在冈山县农村的“本阵杀人事件”时,还是昭和十二年的秋天。一转眼,都已经过去了九年。本来,矶川绝对可以晋升为警视,可就因为应征上了战场,浪费了好几年的时间,才耽误了晋升,至今仍然是个警部。但停战后他调到了县警本部的刑事科,如今全县上上下下没有不认识这位老狐狸警部的,可谓颇得人心。他这么快便来了狱门岛,是因为他刚好来笠冈调查海盗出没的案子。 “清水先生,他们这是干什么?怎么人人都全副武装?难道平时岛上出了案子,他们来的时候都是那样的打扮?” “的确很奇怪。首要的一点就是人来得太多了……莫非为了抓您才……” “哈哈,要抓我的话,清水先生您一个人就绰绰有余啦。如果动手,我可没有任何自信。” “这个嘛……不好说。” 也难怪清水和金田一耕助皱着眉头,脸上写满疑问,谁让换乘到驳船上的警察们全都戴着头盔打着绑腿,摆出严阵以待的架势。驳船终于离开汽艇,渐渐向码头驶来。矶川警部似乎看到了金田一耕助的身影,晒得黝黑的脸上露出一嘴白牙,笑着一个劲地朝这边挥手。清水见状惊讶地扭头看向金田一耕助。 “金田一先生、金田一先生,刚才警部是在朝您挥手吗?” 警部做出的意外亲密举动让清水震惊不已。金田一耕助笑眯眯地答道:“啊,呵呵,不要紧,不要紧。谁都会有误解别人的时候。只是,清水先生,昨天晚上的事……喏,就是把我关进拘留所的事,还是别告诉他为好。” 他轻轻拍了拍清水的肩膀,拨开前来围观的岛民,走下栈桥。恰巧就在那时,矶川警部第一个从靠岸的驳船上跳了上来。 “嗨!” “嗨!” “你好啊。” “您看上去也很不错嘛……” “嗯,还行吧,托你的福……你真是一点也没变。” “哪里。别看这样,我可是没少受罪。警部,您倒是见老了。” “是吧。九年前还没有白头发呢。” “说起来,您比九年前可是又发福了不少。威风十足呀!” “哈哈,威风倒是威风,但十年如一日,我还只是个小小的警部。再看我以前的那些同事,大部分都当上警视了。” “啊,好了,好了。没办法的事,谁让碰上了战争呢。咱们都不要发牢骚啦。” “哈哈,说得也是。白活这么大岁数了,一见面净知道发牢骚,真没面子。对了……清水。” 清水刚才一直双眼圆睁,来来回回地看着两个人的表情,被警部这么一叫,才如梦初醒般猛地一哆嗦,然后慌里慌张地咽了咽口水,像军人似的答道:“是!” “到底是怎么回事?听说已经有两个女孩连续被杀了。” 清水想说点什么,但吞吞吐吐了半天,最后也没说出句像样的话。老实的他发现自己误会了金田一耕助,沮丧得连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金田一耕助见状立刻打圆场:“呃,那件事,我们到那边再慢慢谈吧。对了,警部,这些人怎么回事?怎么全都这副打扮?” 六个巡警的腰上全部配备着手枪,多少有些夸张。除了巡警,还有一位身穿西装的男士,估计是法医。 “啊,你说他们……其实,金田一先生,我们刚好也有案子要办,即使清水不打电话,我们也正准备来这座岛上。说不准,你们这里的案子也是那家伙干的。” “您说的那家伙是……”金田一耕助吃惊地回头看向警部。 “一个海盗。你应该也听清水说了吧?前天我们在附近海域追缉海盗,可全让他们给逃走了。昨天,我们在宇野逮到了其中一个。据那家伙供述,他的一个同伙跳进海里逃掉了,从跳海地点推测,那人最有可能游到这座岛或者旁边的真锅岛。金田一先生,你有没有听到这方面的传闻?” 金田一耕助忽然愣住了。他感觉胸口一阵狂跳。听到警部这话的刹那,他的脑海里仿佛划过一道闪电,立即想起了那个把千光寺厨房里的三人份米饭吃个精光的不可思议的小偷。 “金田一先生,你想到什么线索了吧?”看到金田一耕助的反应,矶川警部激动地问。 “想起来了!想起来了!金田一先生,那个大肚子小偷……”清水看样子又恢复了活力。 “呃,等、等一下。请两位暂时保持沉默。我、我误解了,犯了个大错误。假如是那样的话……请、请、请让我想一想……” 金田一耕助紧咬牙关,瞪着双眼,拼命挠着头发,陷入了沉思。 啊……原来是这样啊……这样前后就不矛盾了。那个家伙先悄悄潜入本鬼头家。然后,他照着早苗前一天的做法,把卷烟从禁闭室偷了出来。对于嗜烟如命的人来说,不抽烟就跟没吃饭一样饿得慌。接下来他便去了千光寺,一边监视山下的路,一边连着抽了五六根烟,过足烟瘾。再后来,他又到库里吃光了桶里的饭…… 但到这里,金田一耕助的想法猛地撞上了暗礁。假如事情果真如此,那人究竟与案件有什么关联?难道是他到寺里的时候花子还在,所以把她杀了?不对不对,那样时间就对应不上了。金田一耕助觉得,了然回到寺里——不,不光是了然,了泽、竹藏和耕助一起回去的时候,大肚子小偷绝对还在寺里。根据了然当晚的举动,耕助作出这样的判断。然而另一方面,他推测花子被杀的时间远远早于他们回到寺里的时间。不管那个家伙多大胆,也不至于在犯下那般骇人罪行的现场待那么久……莫非小偷到寺里的时间还要早?还是当晚了然的举动并无深意,怀疑小偷当时还在寺里也只是自己的臆想?没错。如果小偷就是凶手,与他非亲非故的了然根本没有理由包庇……可是……了然肯定知道些什么。他还嘟囔了一句“如果是疯子,任何人都无可奈何”。还有,了然当时的举动……可恶,真可恶,任何疑问都找不到答案!无论那家伙是不是凶手,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到寺里去的……要解决这个问题,必须搞清楚他什么时候去的本鬼头家……知道了这一点,应该会对破案有所帮助。那么,那个家伙究竟是何时到本鬼头家去的呢…… 思考到这里,金田一耕助冷不丁地倒吸了一口凉气。那晚给千万太守完灵后,因为花子一直没有露面,阿胜和早苗便起身离席,再次到家中各处寻找。不久,只听里面传来一声尖厉的惨叫……毫无疑问,那是早苗的声音。紧接着,又响起疯子的怒吼声。当时耕助一心以为是疯子发病,早苗才惨叫,没放在心上。现在仔细想想,这事其实挺蹊跷。那个疯子平时很听早苗的话,不管闹得多凶,只要早苗说上一句半句,他立刻就能安静下来。早苗应该也深知这点,就算疯子胡闹,她也不至于发出那样的惨叫。而事实上她却叫了,并且在返回客厅后,脸上还是毫无血色,那双圆圆的眼睛像看到什么东西遭受了极度惊吓一般,瞪得格外大。那时早苗究竟是被什么吓成那样的?莫非,她在禁闭室附近发现了陌生男人的身影?会不会正好撞见那家伙透过禁闭室的格子门偷卷烟? 可是…… 假如情况真是那样,她为什么没有喊人?为什么轻易就放走了那家伙?她不仅把他放走了,回到客厅后对这件事也只字未提。这是为什么?她还故意让大家误认为发出惨叫的原因出在疯子身上,这又是为什么? 另外,就是鞋印的问题。带着蝙蝠形伤痕的鞋印只在回廊下面发现了一个。除了那儿,院子里也有其他潮湿和背阴处,理应也会留下鞋印,但最终只发现了那一个。这难道意味着有人后来把鞋印擦掉了?而唯一的那个,只是因为在回廊下面没被发现……那么,这是早苗干的吗?难道她认识那个男人?那个男人到底是谁…… “警部,警部!”金田一耕助忽然朝矶川警部回过头来,“那个男人……跳到海里去的那个,您知道他究竟是什么人吗?” “唉……很遗憾,对他一无所知。而且,在宇野抓到的那个家伙也说不太清楚他的底细。他最近才加入他们。据说叫山田太郎,不过谁知道是不是真名呢。抓到的家伙交代那人三十岁左右,是个身强体壮的年轻人,从晒得黝黑的肤色看,很可能是近期从南洋复员归来的军人。打扮嘛,当然是军装加军鞋,身上还带着手枪和很多子弹。跳海之前,为防止弄湿手枪和子弹,他还专门把这些东西塞进一只皮口袋,绑在了头上。所以说,这是个相当难对付的人物。对了,金田一先生,你是不是怀疑他已经登上了这座岛?” “是的。而且,我觉得他一定与此次案件有重大关系。说起来,清水先生,要是他潜入此岛,您认为他最有可能藏到什么地方?” “我想,大概是折钵山吧。”清水已经完全恢复了冷静,“您瞧,折钵山就是千光寺对面的那座山。上面残存着以前海盗的城寨,还有战时建成的防空监视所、高射炮阵地等等,现在整座山简直像个迷宫,到处都是洞。那家伙要是找地方藏身,那儿最合适不过了。说起来,警部……” 说到这儿,清水装模作样地干咳了几声,才继续说下文:“刚才听了您的话,我倒回忆起一条线索。昨天晚上,这岛上有人见过那家伙。在听您提这事之前,我还不相信,不过现在看来,一定就是他。” “谁、谁见过那家伙?”金田一耕助吃惊地看着清水。 “幸庵医生啊。他说自己不仅见过那家伙,还跟对方打了一架呢。” “啊,怪不得……我明白了。幸庵医生因此才吊着胳膊呀。” “是啊。幸庵医生打不过他,被推到山谷里的时候跌断了左胳膊。我起初还以为是医生喝醉了酒摔到悬崖下面,怕说出来不体面才编了个瞎话。原来是那个穷凶极恶的家伙偷偷溜到岛上来了……” 说到这儿,金田一耕助等人刚好走到派出所门前。大家这才发现,他们身后跟着一长串岛上百姓,简直跟送葬的队伍似的。 耕助转头看向矶川警部。“警部,您这就去看尸体吗?我想先听清水先生说说昨晚案发的经过。” “啊,这样啊……”矶川警部略歪着头思考片刻,“不了,在查看尸体之前,我也先听听案件的大致情况吧。对了,尸体现在在哪里?” “已经打发人抬回死者家了。喏,就是对面山崖上那座像城堡的人家,那就是本鬼头家的宅子。” “哎,对,就是你,过来过来!” 警部把一个巡警喊过来。 “你先带法医去验尸。医生,那拜托您了。” 巡警领着跟他们一同前来的法医爬上了通往本鬼头家的山坡。目送两人离去,其他人才陆陆续续走进派出所。不光京城人爱看热闹,小岛上的百姓也不例外。岛上的男女老少像苍蝇一样,很快聚到了派出所周围。 正好到了吃午饭的时间,警察们打开随身携带的便当,而金田一耕助毫不客气地接受了清水的款待。清水的妻子阿种似乎凭借女人的敏锐直觉,很快领悟到丈夫弄了场误会,对耕助格外殷勤。耕助觉得很好笑。而从早晨到现在,他还没吃过一点东西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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