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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诡计云雷岛事件 作者:孙国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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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敢相信,我、我们遇上大事了。”读完纸上的文字后,宋立学用难以置信的语气说道,“赶、赶紧报警吧。” “别急。”孙小玲笑着说,“我们可能遇上了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呢。” “什么,有趣?”宋立学惊讶地看着孙小玲,“别开玩笑了,这可是杀人事件,而且还是连环杀人。” “是啊,我说的就是这个连环杀人事件很有趣啊。”孙小玲一边说着一边笑出声来。 “你这个人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啊,拿恐怖当有趣,我不管你了,我要报警。”说着,宋立学从裤兜里掏出手机。 “报警也没用啊。首先,这个云雷岛究竟在哪儿,我们并不知道,只知道是南海上的一个小岛而已,就算报了警,这茫茫大海,警察又能怎么办?另外,麻烦你看一下这个手记最后的落款日期,七月九日晚,已经是一个月前的事了,岛上的人要么已经逃出生天,要么已经全部死亡了,就算警察找到了这个岛又能怎么办呢?” 宋立学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可、可是,不管怎么说,这起案件的真相总要有人来弄明白吧?这也是写这个手记的人唯一的心愿。” “真相啊,我已经知道了。”孙小玲幽幽地说着,把目光转向了大海。 “什么?”宋立学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已经知道谁是凶手了?” “对,我不仅知道凶手是谁,还知道凶手所使用的全部杀人手法。” 远处,红色的夕阳已经有一小半沉在海平面以下,另外一半则释放出柔和的光线,将海面染成了金黄色,与天空上绚烂多彩的晚霞交相辉映。 凉爽的海风微微拂过岛田号,仿佛吹走了一整天的酷暑,让人心旷神怡。 淡淡的阳光洒在孙小玲的侧脸上,她的长发也随着海风微微飘动,构成了一幅极为美丽的画卷,让人不由得想多欣赏一会儿。 但宋立学此时却没有这个心思,他迫不及待地问:“凶手是谁?凶手是如何杀人的?” 孙小玲的目光依旧望着水天相接的远方,但嘴里却慢慢地吐出几个字。 “答案就在手记里。” “这里好冷,我们回房间说吧。”孙小玲打了个喷嚏,用双手捂住胳膊上下摩擦了几下说道。 “好吧,去哪个房间?” “当然是我的房间,不然还能去哪个房间?”孙小玲一脸又好气又好笑的样子,说完便迈开脚步,朝船中央的客舱走去。 宋立学呆呆地愣在原地,没有动。 “喂,你跟我一起啊,难道你不想知道这起连环杀人事件的真相了吗?”孙小玲发现宋立学还愣在原地,只好转过身大声说道。 “想、想知道,可是,去、去你的房间,是不是有点不、不太好意思。”宋立学说话时一直低着头,看着脚下的甲板。 “嘻嘻嘻,没想到啊,你一个大学生居然跟个小姑娘一样,还害起羞来了。”孙小玲绕到宋立学身前,弯下身子,仔细地盯着宋立学的脸,然后故作惊讶地说,“哎呀,你的脸怎么红得跟气球一样?” 宋立学一下抬起头,但看到孙小玲笑靥如花的面庞,不禁又紧张起来,只好强忍着说:“去就去,不就是女孩子的房间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说完便迈开步子,往前走去。 “扑哧,你这个傻瓜,你知道我房间在哪儿吗?” “不知道。” “那你走这么快干吗?乖乖地跟在我后面吧。” 宋立学想说些什么,但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乖乖地慢下脚步,等孙小玲走到他前面以后,再跟着她的脚步前行。 令宋立学没想到的是,孙小玲的房间在岛田号客舱的最顶层——第五层,这一层的房间是整个岛田号上最豪华的房间,据说是给这次参会的最尊贵的嘉宾住的,宋立学还从没有来过。即使是马旭光的父亲,这次会议的主办人,也只是住在第四层而已。 随着孙小玲的房卡发出“嘀嘀”的声音,房门打开了。 “进来吧,不用换鞋。”孙小玲用清脆的声音招呼道。 孙小玲的房间位于岛田号的尾部,一进门,宋立学立马被房间右侧一扇巨大的落地窗吸引住了,这扇落地窗不仅面积大,而且有弧度。透过落地窗,船尾方向的整个海面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夕阳将全部沉入海面之下,天快黑了。 孙小玲按下墙壁上的按钮,整个房间里顿时明亮起来,她指着房间中央棕色的豪华真皮沙发,说道:“你坐吧,我去煮个咖啡。”说着,便转身往隔壁的房间走去。 十分钟后,孙小玲端着两杯咖啡走了出来,她把咖啡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上,然后也坐到沙发上,说道:“有点烫,你慢慢喝。” 宋立学看着她短裙下肤色雪白、纤细笔直的双腿,心神不禁微微一荡,赶紧移开视线说道:“我来可不是为了喝咖啡的,我想知道那个手记上的事情真相。” “别急,别急,你晚上有什么事吗?”孙小玲反问道。 “没、没什么事。” “那你急什么,我们有的是时间。”说着,孙小玲端起茶几上的一杯咖啡,用嘴唇微微抿了一口,“嗯,不烫了,你也喝吧。”然后就慢慢喝了起来。 “你怎么不喝?怕我在咖啡里下毒?”孙小玲见宋立学没有反应,赶紧问道。 宋立学没有回答。 “那是嫌我煮的咖啡不够好喝,哼,你不喝我就不告诉你真相。”孙小玲嘟起嘴,故作气急败坏状。 宋立学一听,赶紧端起咖啡,一饮而尽。 “扑哧,你这个人,还真是。咖啡是要慢慢品的,哪有你这种一口气喝下去的。怎么样,我煮的咖啡味道如何?” “还行吧。喝得太快,没怎么尝出味道。”宋立学说着用手擦了擦嘴角残留的液体。 “你这人,真是一点品位也没有。”孙小玲柳眉微蹙,跺了跺脚,似乎是真的生气了,但下一秒又露出笑容,“算了,你喝都喝了,我也该遵守承诺,告诉你真相了。现在,就让我们来逐一戳穿凶手的诡计吧。” “从吴寒峰的手记上,我们能得到哪些关于这个小岛的信息呢?”孙小玲用疑问句起了个头。 宋立学见她终于说起了云雷岛的事情,赶忙答道:“首先,这个岛位于N国的南海之上,但具体位置不明;其次,这个岛上雷暴天气频发,因此被叫作云雷岛;最后,这个岛在二十年前被汪康森买了下来,从此以后就一直是汪家的私人岛屿。” “还有呢?” “还有就是岛上一共有四座建筑,根据吴寒峰的手记上画的简易地图来看,从北往南顺时针方向数的话,依次是云雷寺、云雷塔、云雷庄和云雷馆。云雷寺是为了方便汪康森拜佛才建的;云雷塔一方面是为了供奉密宗佛祖,一方面是为了镇压岛上传说的妖怪——五行怪;云雷庄是他居住的地方;云雷馆则是他用来藏书的图书馆。” “还有呢?” “还有什么?”宋立学一时也想不出来其他的信息,只好发出一声反问。 “除了四座建筑,从吴寒峰留下的简易地图上来看,岛上还有一大片沼泽和一座山坡,大沼泽在云雷塔的东侧,山坡则位于云雷岛的西北部。”说着,孙小玲从口袋里掏出吴寒峰留下的手记,翻到地图那一页,用手指了指上面的图案。 “你说得没错。”宋立学点了点头,“汪雨涵的父亲汪思明就是死在了沼泽中央。” “好,关于云雷岛的信息大概就这么多了,现在,让我们正式进入案件吧。”孙小玲又端起咖啡抿了一口,“先从第一个案件——汪康森被人杀害于云雷寺这个密室之中说起吧。” “能想出这个密室杀人诡计的凶手真是个天才。”孙小玲突然感叹了一句。 “到底是什么样的诡计啊?”宋立学早已按捺不住蠢蠢欲动的好奇心,急忙问道。 “我们先回顾一下这个案子的整个过程吧,根据吴寒峰的手记,七月三日当晚十点左右,他站在云雷庄二楼自己房间的窗户前,看见一个身穿黑衣的人影,撑着伞冒着大雨,从云雷庄的正门出发,向北走去。从人影走路的姿势来看,他判断这个人便是汪家的老爷汪康森。而事后众人的证言也证实了汪康森每个月三号晚上都会去云雷寺彻夜拜佛诵经,所以基本上可以确定吴寒峰在二楼房间里看到的那个人就是汪康森没错了。” “这个我也知道。”宋立学的语气略微有点不耐烦。 “从云雷庄走到云雷寺,大约需要二十分钟,这一点在吴寒峰的手记中提到过。但当晚是个雷电交加的暴雨之夜,汪康森又是个老头子,步速较慢,吴寒峰看到的情景也确实如此,那么姑且假设汪康森从云雷庄走到云雷寺大约需要三十分钟,如此一来,汪康森十点从云雷庄出发,大约是在十点半到达云雷寺。根据郑德天医生的判断,汪康森老爷子的死亡时间最迟不会晚于当晚十一点半,也就是说汪康森的死亡时间可以判定在七月三日晚十点半至十一点半这一个小时之内。” “你说的都是显而易见的东西。” 孙小玲没有理会他的不满,继续说道:“也就是说凶手在这一个小时的时间段里,来到云雷寺,杀害了汪康森,然后用某种方式制造了密室,最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回到了云雷庄。” “没错。” “但推理到这里会遇到一个关键性的阻碍,那就是密室:云雷寺的大门是双开式的木门,第二天上午众人来到云雷寺的时候,这扇门是从里面用木质插销反锁着的,所以众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用斧子劈个洞、将插销抽出来,才进到寺庙里面。进门后,众人发现了汪康森的尸体,接着仔细检查了云雷寺的地板,甚至连寺里的三座铜像都排查过了,但没有发现任何密道。据此,众人得出了一个结论,案发时云雷寺呈密室状态。” “所以说到底,凶手究竟是如何在密室里杀死汪康森老爷子的呢?”宋立学看到茶几上摆着一盘水果,觉得有些饿了,便伸手拿了一个圣女果放入口中。 “吴寒峰以及岛上众人的思维过于局限了,看到汪康森是被刺杀的,便以为凶手是用手拿着箭近身刺死了汪康森,却忽略了箭本身的属性。” “什么属性?” “箭本身并非用于近身刺杀的工具,为此吴寒峰以为凶手是临时起意,没有事先准备凶器,才用了原本搭在佛像上的箭,却忽略了箭本身其实是用来射杀的工具。” “射杀?”宋立学暂停了嘴部的咀嚼动作,“你是说凶手并不是用箭近身刺死了汪康森,而是在远处射死了他?” “没错。” “可是,云雷寺的大门紧闭,又没有窗户,可以说是密不透风,凶手要从什么地方射杀汪康森呢?” “当然是云雷庄里啊。” “什么?”宋立学想要拿第二个圣女果而伸出的手就这样静止在了半空中。“可、可是,云雷庄距离云雷寺至少有两公里的距离,而且我刚刚也说了,云雷寺是个密不透风的……” “凶手只要待在云雷庄里就好,什么都不用干,箭并不是凶手亲自射出去的。”说完,孙小玲先宋立学一步,拿起果盘里最后一个圣女果,扔到了嘴里。 “我、我还是不明白。”宋立学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说道。 孙小玲微微一笑,突然话题一转,问道:“你是学什么专业的?” 宋立学猜不透孙小玲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能老实回答:“我是哲学系的。” “哦,哲学啊。”孙小玲柳眉轻轻一挑,“那有点麻烦呢,可能我接下来说的话你会理解不了。” “什么?你、你别太小看我,我好歹也是天涯大学的学生。”宋立学急道。 “你是学文科的,但我接下来要说的,是一个理科的原理。”孙小玲站起身,走到弧形的落地窗前,望着窗外最后一抹夕阳。“如果有机会,我真想和这个案子的凶手见一面呢。” “能不能别卖关子了,到底是什么原理啊,虽然我是学文科的,但平时也很喜欢看一些理科的书,什么大栗博司、加来道雄、布莱恩·格林啊……” “好了好了,开玩笑的,其实这个原理很简单啦。”孙小玲轻轻笑着,转过头望向宋立学,“你听说过电容器吗?” “电容器?”宋立学突然听到这个新名词,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啊,你果然不知道。”孙小玲的脸上微微露出失望的表情。 “我、我知道。”宋立学眼珠直转,“只是你的话题总是转变得太快,我一时没反应过来。电容器不是很常见的东西吗,电子产品里面都有吧。” “那你知道电容器的原理吗?” “知道啊,虽然我是文科生,但这点物理知识还难不倒我。电容器应该就是两块金属电极吧,如果在两块金属电极上加上电压,那么电极上就会存储电荷,而且两块电极上分别存储的是不一样的电荷。” “一点没错,看来真不能小瞧你这个学哲学的。”孙小玲揶揄地笑着说,“不过那不叫不一样的电荷,叫异种电荷,就是正电荷和负电荷啦。” “还真是谢谢孙大小姐的夸奖呢。”宋立学没好气地说。 “两块存储了异种电荷的金属电极之间会产生电场,而且电场的方向是由正电荷指向负电荷,这你应该也知道吧?” “当然知道了。” “好了,现在可以告诉你了,案发当晚,云雷寺内部就是一个巨大的电容器。” “你说什么?”宋立学不由得发出一声惊呼。 “凶手事先在云雷寺左右两侧的墙壁里各嵌入了一块长条形的金属电极板,再用导电的石墨粉涂在表面,从外面看,就和灰黑色的水泥墙壁没什么区别。” 宋立学一时没有听懂孙小玲的话,只是瞪大了眼睛呆呆地看着她。 “因为云雷寺是一幢独立的建筑,四周并没有任何相连的其他建筑或者房间,所以吴寒峰等人在检查暗道时,很容易忽略墙壁,他们完全没注意到墙壁有什么异样,也从没往这方面想过。当然,就算他们检查了墙壁,也很难发现这两块金属板。” “为什么?” “首先当然是因为我刚刚说的,金属板是嵌在墙壁里的,而且表面涂了石墨粉,从外表上看是完全和墙壁融为一体的。另外,也是因为这两块金属板只需要非常小的面积就可以了。” “非常小?” “嗯,面积可以非常小,但嵌入墙壁的位置必须和作明佛母手中那根箭的位置一样高,也就是说,杀死汪康森的那根箭必须位于这两块正对着的金属板之间。” “难道,你是说,”宋立学已经逐渐跟上了孙小玲的思路,“这两块金属板之间产生了电场,而那根箭正好在电场当中?” “没错。你应该知道,电场有一个基本特性:会对放入其中的电荷产生力的作用,这种力就叫作电场力。” “我知道。” “那么,如果给作明佛母手上那根箭的表面带上电荷……” 宋立学突然完全明白了孙小玲的意思:“如果箭的表面上带有电荷,而且又刚好位于电场之中,那么箭就会受到电场力的作用,从而沿着电场力的方向移动……” 说着,宋立学的眼前仿佛出现了一幅画面:作明佛母手上的箭突然自动射了出来,然后插在了汪康森的脖子上,鲜血从箭插入的地方喷涌而出。 “你终于明白了,没错,就是这么回事。”孙小玲点点头,“并没有人拿起作明佛母手上搭着的箭刺杀汪康森,那根箭是自己射出来的,因为受到了电场力的作用,当然这电场力是水平向右的。而箭自身受到的重力是垂直向下的,在电场力和重力的合力作用下,箭会朝着右下方运动,最后刺入汪康森的脖子。” 一阵短暂的沉默过后,宋立学开口道:“我理解你说的诡计原理了,但这里面至少有三个问题。” “哪三个?” “第一,那根箭的表面是什么时候带上电荷的?是如何带上电荷的?要知道,箭是铜质的,是导体,而导体表面的电荷是很容易流失的。第二,两块电极板之间要想产生电场,必须有电压输入,这个电压从哪里来?而且一般电容器的两块电极板之间相隔都非常近,但是云雷寺左右两侧的墙壁至少相隔有十几米远,这么大的距离,得多大的电压才能在其中制造出电场啊?第三,凶手怎么知道箭刚好能刺入汪康森的脖子?万一稍微歪了一点,没刺中不就前功尽弃了?” 孙小玲拍了拍手掌:“这三个问题问得非常好,接下来我就逐一解释这三个问题。先看第一个:箭的表面电荷是怎么来的。你还记不记得吴寒峰的手记中曾经提到,在第二起案件发生之后,他怀疑凶手使用了某种类似弹弓的装置,便跑到云雷庄一楼的仓库里去找皮筋。” “嗯,记得。”宋立学点点头。 “你还记得他对仓库里存放着的工具的描述吗?” “唔,好像有绳子、胶带、剪刀、卷尺、起电机……等等,起电机?” “没错,起电机。凶手正是用起电机给箭的表面带上了电荷,这是一种可以利用静电感应原理让物体表面带电的仪器,可以非常方便地给物体表面带上大量电荷。” “凶手是什么时候给箭带上电荷的?” “我猜是七月三日当天下午。当然理论上只要在七月三日晚上十点半之前就行,但如果太早的话,箭上的电荷可能会出现流失。” “说到电荷流失,我就不明白了,这支杀人的箭明明是铜质的,就算给箭的表面带上了电荷,但只要稍微碰到什么导体,上面的电荷就会立马转移啊。” “所以,不能让箭碰到别的导体啊。” “可是,这怎么可能?你别忘了,箭是搭在作明佛母铜像上面的。” “你忘了吴寒峰在手记里对这根箭和作明佛母像的外表的描述了吗?” “什么?”宋立学听到这话,赶紧拿起放在茶几上的手记,翻到描写作明佛母像的那几行字,仔细地读了起来。没过一会儿,他大喊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 “吴寒峰的手记里说:作明佛母手中的弓上装饰着密密麻麻、紧紧排列着的花瓣,如果箭是搭在弓上装饰着的花瓣上面的话,因为花瓣是完全绝缘的,所以电荷很难转移出去。” “不错,悟性很高啊。”孙小玲接着说,“如果仔细分析的话,其实这根箭搭在铜像上的时候,只有两个部位会接触到别的地方:一个是你刚刚说的,搭在弓上的部位,因为有花瓣的阻隔,所以电荷并不会转移;另外一个则是箭的尾部,是搭在作明佛母的手指上的,但吴寒峰的手记里明确提到,箭的尾部装饰着羽毛,也就是说羽毛阻隔了箭的尾部和佛母铜像的直接接触,因此箭上的电荷也无法在尾部转移。” “因此,箭表面的电荷会一直留存在箭上,直到刺入汪康森的脖子,才会流失掉。”宋立学吐了口气,似乎还在品味着刚才孙小玲说的话。半晌过后,他放下手记,接着说道:“我的第一个问题已经解决了,第二个问题呢?产生电场的电压从哪里来?一般电容器的电极板之间距离都是非常近的,而云雷寺左右两侧的墙壁可足足有十几米的距离,上哪弄那么大的电压去?” “你说得很对,但那是普通的电容器,之所以隔得很近,是因为给电容器充电的电源电压太小。理论上只要有足够大的电压,两块电极板之间完全可以相距很远。” “哪有那么大的电压啊。”宋立学摆了摆手。 “有啊,而且是天然的。” “天然的?” “这就是这个诡计最为精妙的地方了。”孙小玲眨了眨眼睛。 “精妙在哪儿?” “精妙在充分利用了这座岛的气候特点。” “气候?” “是的。” “跟气候有什么关系?” “你想想,这座岛为什么叫云雷岛?” “因为经常发生雷暴天气呗。”宋立学说着,突然脸色一变,“等等,你是说,闪电?” “没错。”孙小玲嫣然一笑,“就是闪电。” “麻、麻烦你再给我倒一杯咖啡。”宋立学将杯里剩下的咖啡一饮而尽,开口说道。 孙小玲接过宋立学递来的咖啡杯,走到隔壁的厨房里,不一会儿,又端出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得意地说:“看来我的手艺还是不错的吧。” “是、是不错。”宋立学应付了几句,接过咖啡,然后转口问道,“闪、闪电的电压确实足够大,可是凶手要怎么利用呢?” “你再看看吴寒峰的手记,里面多次提到云雷寺有一个让他印象深刻的不同于普通寺庙的特点。” “我记得,他说云雷寺的屋顶并没有正脊,四条斜脊在顶部直接会聚成一点,所以顶部是尖的,而且这尖顶相当高,一直往上延伸了六七米的高度,甚至有点哥特式建筑的风格。” “没错,他当时就觉得这样的设计有点不伦不类,却没想到这高高的尖顶其实是为了装避雷针。” “避雷针?” “哦,不对,准确来说不是避雷针,而是引雷针。避雷针这个词现在已经被取消了,因为避雷针的避雷原理并不是避免房屋遭受雷击,而是引雷上身,然后通过引下线和接地装置,将电流引入地下,从而起到保护建筑物的作用。但云雷寺顶部装的引雷针并没有接引下线和接地装置,而是连到了巨大的感应线圈上,通过串联的多个初、次级感应线圈,将电压变换到所需的大小后,再通过导线连到嵌在两侧墙壁内的金属电极板上,当然导线也是埋在墙壁里的。” “那、那些巨大的线圈在哪儿?吴寒峰的手记里没提到啊。” “他当然看不到,那些线圈都在云雷寺的天花板上面。” “天花板上面?” “吴寒峰在云雷寺内部检查的时候,曾经提了一句‘灰黑色的水泥墙壁和低矮的天花板光溜溜的’,这表明从内部看云雷寺的天花板并不高,而从外面看云雷寺的屋顶则是从四周往中间斜向上会聚成尖顶,甚至有直插云天的气势。这说明云雷寺的屋顶和天花板之间还有很大的空间,那些巨大的线圈就安放在这个空间里。” 宋立学双眼呆呆地看着前方,喃喃自语道:“如果有闪电击中了引雷针,巨大的电流便沿着引雷针流到屋顶里的巨型线圈上,通过多个感应线圈转换成一定的电压之后,再通过导线连到两侧墙壁里的金属电极板上,这样两块电极板上便会积累大量的异性电荷,导致其表面产生巨大的电势差,虽然两块电极相距很远,但由于电势差非常之大,两者之间仍然产生了电场。” “没错。”孙小玲接过话头,“利用电场有一个好处,就是不论物体的材质是什么,只有带上电荷才会受到电场力的作用。虽然云雷寺中的佛像是铜质的,是导体,但由于其表面呈电中性,所以并不会受到影响,只有带上了大量电荷的那支箭才会因为受到电场力的作用而移动。” “那凶手是怎么操控这套利用闪电来产生电场的引电装置的呢?” “我猜测这套引电装置有两个开关。一个在凶手手中,可以遥控操纵;另一个就是云雷寺的电灯开关,这套装置必须要两个开关同时打开才能接通。案发当晚汪康森进入云雷寺之前,凶手事先用起电机给作明佛母手中的那根铜质弓箭带上了电荷,然后又打开了自己手中的遥控开关。十点半左右,汪康森进入云雷寺后,肯定会第一时间打开电灯开关,这时这套引电装置便全部接通了。” “接下来就是等待闪电击中云雷寺的顶部了。”宋立学在脑海中想象着案发当晚的场景:电闪雷鸣的暴风雨之夜,一道闪电划破夜空,落在云雷寺的尖顶上,接着,云雷寺里作明佛母铜像手中的箭突然射出,刺入汪康森的脖子…… 良久,宋立学开口说道:“最后一个问题:凶手如何知道箭能够准确地刺入汪康森的脖子?这个诡计要想顺利实现的话,必须对其中每一个环节都做非常精确的计算,尤其是需要制造多大强度的电场,箭的表面要带上多少的电荷量,还有箭的重量,汪康森所在的位置等,需要考虑的条件和参数实在太多,凶手究竟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 “这个问题,我会在所有的诡计揭开之后再给你解答。” “为什么?” “因为这与凶手的身份有关,必须要到最后才能揭开,名侦探破案的时候都是这样的吧。”孙小玲站起身,莞尔一笑,“你肚子一定饿了吧,现在是晚餐时间,我们先去吃点东西吧。” 宋立学的肚子其实早已饿得咕咕叫了,但此时的他完全沉醉在孙小玲的解谜过程中,早已忘了吃饭这回事了。 “没、没事,我不饿,我们继续讲第二个案子吧。”宋立学迫不及待地说道。 “可是我饿了。”孙小玲拉开房门,回头朝宋立学做了个鬼脸,便走出了这个豪华的房间。 岛田号的餐厅在船舱的一层,宋立学找到孙小玲的时候,她正将一块大大的奥尔良鸡翅放到盘子里。 这是一个自助餐厅,想吃什么都由自己随便夹,此时,孙小玲的餐盘里已经堆满了鸡翅、羊肉串、虾等各种肉制品以及各式各样的水果和点心。 “喂,你的盘子已经堆满了,再夹就要掉下来了。”宋立学真有点担心眼前这个身材瘦削的女孩能不能端得动这么大一盘食物,连忙问道,“要不要我来帮你端。” “不用。”孙小玲说着就近找了个空餐桌,将餐盘摆在桌子上便坐了下来,然后对宋立学说,“你也吃点儿吧,吃完我跟你说第二个案子。” 一听这话,宋立学赶忙找了个空盘子,胡乱夹了几道菜,便坐到孙小玲身边和她一起吃了起来。 “哇,吃得真饱啊。”二十分钟后,孙小玲看着眼前的空盘子说道。 “你一个女孩子晚上吃这么多,不怕长胖吗?”宋立学差不多也同时吃完了。 “不怕,我是那种再怎么吃也长不胖的体质,嘻嘻。”孙小玲露出狡黠的笑容,头一歪,“吃饱喝足,是时候告诉你第二起案件的真相了。” “嗯,我洗耳恭听。”说着,宋立学用餐巾纸擦了擦油腻腻的嘴。 “你那是擦嘴恭听吧。”孙小玲打趣道,接着话头一转,“那么先从哪里开始呢?” “我们还是再回顾一下第二起案子的案发现场吧,毕竟我们的信息都是从吴寒峰的手记上来的,没有亲身经历过现场,所以印象不太深刻。” “好吧,那你说说案发现场的情况吧。”孙小玲边说边拿起旁边的一块西瓜咬了起来。 “根据吴寒峰的手记,汪思明的尸体发现于七月五日的上午,尸体的第一发现人应该是范宗凯范管家。尸体被发现插在一片沼泽中央的小树枝上,这片沼泽足足有一个足球场那么大,人根本无法通行。因为无法接触到尸体,所以也无法判断汪思明的真实死因,只是从尸体的出血量来看,很有可能他是还活着的时候被树枝的尖顶给刺穿了身体。哦对,吴寒峰手记里还说,汪思明的身体上有很多长条形的白纸一样的东西在飘来飘去,看起来十分瘆得慌。” 宋立学说着,脑海里浮现出一幅恐怖的画面:一具全身贴着白色纸条的尸体,插在一根树枝的尖上,周围是一大片沼泽,血从尸体被刺穿的伤口上不断地往外涌出,像鲜红的瀑布一般顺着树枝流到沼泽里。而那些白色的纸条随风飘扬着,好像一个个白色的幽灵在围着尸体起舞,显得十分妖异。 “嗯,现场的情况差不多就是这样了。这个案子唯一的难点在于:凶手是如何将汪思明插到沼泽中央的树枝尖顶上的。” “没错,吴寒峰也对此展开了自己的调查,他认为凶手的诡计是利用了某种弹射装置,将汪思明从云雷塔上弹了出来,为此他还特意去了一趟仓库,但并没有发现橡皮筋之类用来做弹射装置的工具。” “唔。你忘了说吴寒峰调查到的一个重要线索了。” “重要线索?” “吴寒峰的手记里不是提到了吗?他回到云雷塔一楼的时候,发现一楼的大日如来佛祖铜像微微偏移了几厘米,这么大的佛像凭一个人的力气是根本不可能移动的,但是当时的他没有去细想这个问题。” “唔,确实是提到了,可是这和凶手所用的诡计有关吗?” “当然有关。” “怎么个有关法?” “你还记得那个仓库吗?”孙小玲没有回答宋立学的问题,而是话题一转,“吴寒峰的手记里写着仓库里有一些很常用的工具,其中起电机和第一起案子有关,而这第二起案子则用到了另外两样工具:绳子和胶带。” “怎么用?” “其实很简单,凶手事先在云雷塔第十三层和第七层的外壁之间连了一根绳子,当然这根绳子必须是处于绷紧状态的。在将汪思明打晕后,凶手带着昏迷的汪思明来到云雷塔的第七层,将绳子的一头系在汪思明的身上,然后用大量的胶带将汪思明固定在第七层的窗边。”孙小玲停顿了一会儿,似乎是要给宋立学一些反应的时间。 “然、然后呢?” “然后凶手来到云雷塔的顶层——第十三层。”孙小玲突然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接下来凶手做了一个极为大胆的举动。” “什么举动?” “凶手将那根绳子的另一头系在了自己身上,然后纵身一跃,从云雷塔的十三层跳了下来。” “什么?”宋立学瞪大了眼睛。 “你猜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会……”宋立学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啊,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孙小玲点点头,继续说道:“由于汪思明被固定在第七层的窗外,而汪思明和凶手之间用绳子相连,因此凶手的运动轨迹应该是一个以汪思明为圆心,以绳长为半径的圆,最终凶手会对称地降落到云雷塔的一层窗前。在凶手‘撞’进一层窗口的一瞬间,绳子巨大的拉力会撕裂固定汪思明的胶带,使汪思明从云雷塔七楼的窗前‘飞’出来,最终‘降落’到沼泽地中央的那棵小树枝上。” “所以尸体上那些白色纸条一样的东西其实是被撕裂的胶带吗?” “没错,只是吴寒峰他们没法接近尸体,所以弄不清楚是什么东西。” “这……” “现在你知道为什么一楼的佛像会微微有些偏移了吧?那是因为凶手‘撞’进来的时候冲击力过大,身体沿着地面一直滑行,然后撞上了佛像,在巨大的冲击之下,即使是又大又重的佛像也稍稍偏移了原来的位置。” 一阵沉默。 凶手的作案手法实在过于大胆,宋立学似乎一时无法消化。 孙小玲没有理会他,接着说道:“接着,凶手只需要在云雷塔的一楼将绳子收回即可,只是百密一疏的他最终没有注意到一楼佛像的微微偏移。” “所以,汪思明是被活活刺死的吗……”宋立学的嘴唇微动,嗫嚅着说。 “是的,所以才会有如此大的出血量。” “我还是不明白,凶手怎么保证汪思明正好落在那根小树枝上?这得经过多精确的计算才行?” “不错,凶手确实做了非常精确的计算。” “那问题就和第一个案子一样了:一般人根本不可能做到如此精确的计算!”宋立学瞪大了眼睛说道。 “我说过,这一点我会在破解完所有的诡计之后再解释。”孙小玲眼波流转,“好了,第二个案子的诡计已经解释完毕。刚吃完饭,我们再去甲板上走走吧。”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虽是盛夏时节,但海面上徐徐的微风轻柔地拂过面颊,让人觉得甚是凉爽畅快。 宋立学伏在甲板的栏杆上,一边感受着舒爽的海风,一边望着远方闪烁的星空。虽然白天的酒让他到现在依然觉得头脑非常昏沉,但此时他的心思已经完全飞到了那个名叫云雷岛的小岛之上,早已顾不上休息了。 “那么,现在我来告诉你第三起案子的真相吧。”孙小玲知道宋立学虽然表面上似乎很平静地欣赏着美丽的星空,但其实内心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云雷岛事件的全部真相,只是这人脸皮太薄,不好意思主动开口问罢了。 “嗯,你说吧。” 孙小玲扑哧一笑说道:“你这人,明明自己想知道真相想得不得了,但偏不主动问,非得我先开口,弄得好像是我偏要告诉你一样。罢了罢了,不跟你计较了,你先回顾一下第三起案件的过程吧。” 宋立学听她拆穿了自己的心思,不由得脸一红,好在夜色如墨,没有人会发现。他在脑海里回忆了一下吴寒峰手记里的内容,开口说道:“这次案件的受害人是汪康森的二儿子,汪思明的弟弟汪思亮。尸体的第一发现人仍然是范管家,发现的时间是七月六日的早晨,地点是云雷庄一楼的洗漱间。当时,范管家起床之后想去洗漱间洗漱,但发现洗漱间的门从里面反锁着,便先叫醒了杨晓彤和周梦缘两位女佣,确认不是她们两人在洗漱间里之后,便回到洗漱间门口,然后用力踹开了门。当时汪康森的尸体就赤裸地躺在洗漱间的地面上。” 宋立学瞄了一眼孙小玲,确认她在听自己说话之后,接着说道:“没过一会儿,赶过来的郑医生确认汪思亮是溺水窒息而死,死亡时间是前一天夜里十一点到第二天凌晨一点之间。这起案件的难点在于:洗漱间的门从里面反锁,又没有窗户,现场和第一起案件的云雷寺一样是个彻彻底底的密室。更奇妙的是,虽然现场是个洗漱间,但并没有任何盛满了水的水池、水盆或者水缸,除了湿漉漉的瓷砖地板和墙壁,可以说整个空间里并没有多少水,那么汪思亮是如何在没有水的地方被淹死的呢?” “吴寒峰的调查呢?” “吴寒峰觉得凶手可能是将洗漱池盛满水,把晕过去的汪思亮的头按在洗漱池里,直到淹死他为止,但这样无法解释凶手淹死汪思亮之后是如何离开洗漱间的。哦对了,吴寒峰还发现二楼汪思亮房间的卫生间里的淋浴坏掉了,这就解释了为什么汪思亮会出现在一楼这个给管家和女佣使用的洗漱间里:他很可能是想来洗澡。洗漱间的马桶盖上摆放着他的衣物也佐证了这一点。” “还有吗?” “唔,关于这起案件,差不多就是这些了。”宋立学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刚刚一口气说了太多话,需要缓一缓才行。 “你说,如何在没有水池的地方淹死一个人呢?”孙小玲转过身,将背部靠在栏杆上,朝宋立学问道。 “唔。”宋立学抓了抓头发,皱起眉头想了一会,然后摇了摇头。 “笨死了,没有水池,那就制造水池啊。” “制造水池?怎么制造?” “洗漱间里就有一个大水池啊。” “你是说洗漱池?” “不是,那个小池子哪能淹死人,我说的是整个洗漱间,整个洗漱间就是一个大水池啊。” “洗漱间是大水池?” “你刚刚不是说了吗?洗漱间是呈密室状态的,如果给洗漱间注满水,那么洗漱间不就成了水池吗?” “可是,洗漱间对于人来说是密室,对于水来说可不是,水会从门缝里流出来啊。” “所以凶手用胶带将门缝都贴死了。” “什么?” “你想想,洗漱间里地板和墙壁分别是用大理石和瓷砖贴牢的,能渗水的地方只有门缝,要想制造一个完全密闭的水池,凶手只需要将门缝贴死即可。” “可是就算洗漱间成了一个密闭的水池,水又从什么地方进来呢?” “当然是地漏啊。” “地漏?怎么可能?小学生都知道水往低处流。” “你知道连通器原理吗?”孙小玲突然转过话题。 “连通器?当然知道,不就是U形管嘛。” “没错,连通器原理说的是:几个底部互相连通的容器,注入同一种液体,在液体不流动时各容器的液面总是保持在同一水平面上。” “这跟案子有什么关系?” “凶手正是利用了连通器的原理,才让水往高处流的。” 宋立学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说:“怎么个利用法?” “你记不记得吴寒峰的手记里写道云雷庄的门口有一个喷水池。” “记得。” “他手记里写他第一次来云雷庄的时候,走过这个喷水池之后,又走下了大约二十级的阶梯,才是云雷庄的正门。还写道当他站在喷水池旁边时,视线正对着的是云雷庄二楼房间的窗户,也就是说喷水池所处的位置差不多是和云雷庄二楼底部齐平的,肯定比一楼要高。” “你、你是说……” “没错,云雷庄门前的这个喷水池和云雷庄一楼洗漱间的地漏之间其实是在地下用管道连通的,只是平时这个管道用阀门关着,所以两者之间没有任何影响。案发当晚,凶手在将洗漱间的门缝贴死之后,便打开了控制管道开关的阀门,由于我刚刚说的连通器原理,喷水池和洗漱间的水面要达到一样的高度,喷水池里的水必然会通过管道流向洗漱间,通过洗漱间的地漏往上涌出,直到充满整个空间。” 宋立学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连通器装置,只是这连通器的一端是喷水池,一端是洗漱间,随着连通器底部的通道被打开,喷水池这端的液面逐渐降低,洗漱间那端的液面逐渐升高…… “可是,他们早上进去的时候,洗漱间里并没有水啊。” “水当然是已经全部通过地漏流走了啊。洗漱间地漏下的管道其实有两条支路,一条和喷水池底部相连,另一条则是普通的下水道管路,为了方便起见,我分别用管道A和管道B来表示。平时管道A是关着的,管道B是开着的,这个洗漱间和世界上几乎所有的洗漱间一样,完全可以正常使用,平时洗澡什么的产生的水会通过管道B流走。案发当晚,凶手为了制造密室溺杀事件,关上了管道B的阀门,打开了管道A的阀门,在淹死了汪思亮之后,凶手又关上了管道A的阀门,打开了管道B的阀门,这样洗漱间里的水便会通过地漏顺着管道B流走。一晚上的时间,足够水全部流完了。当然这之后凶手也没忘了把封门缝用的胶带给撕掉带走。” “所以我们看到的地板和墙壁上的水珠,并不是因为洗澡产生的热气液化形成的,而是满满一洗漱间的水留下的痕迹。”宋立学点点头,不一会儿又摇摇头,“那喷水池里的水位不是会下降吗?” “你忘了吗?那天晚上下着大雨啊,水位早就回来了。哦对,忘了说了,喷水池底部的管道也有两条支路,和洗漱间的一样,一条是和洗漱间底部相连的管道A,一条则是普通的下水管道C。平时管道A都是处于关闭状态,管道C则用来调节喷水池的水位。” “可、可我还是不明白,汪思亮一个大活人,看到地漏里冒出水来,肯定会不顾一切打开门逃走吧,怎么可能等到水淹没他,把他活活淹死?” “关于这点也要等到诡计全部揭穿才能告诉你,因为这关系到凶手的身份。” “好吧。”宋立学叹了口气,“第三起案子的诡计我也知道了,只剩最后一起案件了。” 这时,孙小玲突然打了个喷嚏,她感到夏夜的海风带着一丝寒意向她袭来。 “好冷,我们还是回屋里说吧。”说着,她抱紧双臂,不住地用双手摩擦着胳膊,然后快步向船舱里走去。 孙小玲回到房间以后,仍旧先是走到旁边的厨房里,不一会儿,端出两杯咖啡。 “你这么爱喝咖啡吗?”宋立学好奇地问。 “嗯。我爸爸说他年轻的时候搞科研,常常要没日没夜地做实验、写论文,不仅身体上非常辛苦,脑力上更是吃不消,你知道思考那些尖端的物理问题都是非常消耗脑细胞的。他说那段时间他每天要喝十几杯咖啡,才能勉强保持体力和脑力,后来他就因此染上了咖啡瘾。所以我从小就爱喝咖啡,可能是因为遗传了父亲的嗜好吧,唔,这是不是证明一个人后天养成的习惯和特征也可以通过基因遗传给下一代呢?” 宋立学没想到,原来大名鼎鼎的天才物理学家孙玉东竟然也有过这样的经历,他一直以为像孙玉东这样的天才靠的都是天生就比别人聪明的大脑,却没想到人家的成就也是付出了异常艰苦的努力才得来的。 比你优秀的人都比你努力,那你努力还有什么用?宋立学突然想到这句话,不禁在心里发出一阵自嘲。 当然,这些内心活动宋立学不会展现出来,他嘴上附和着孙小玲道:“唔,有句俗语不是叫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吗?肯定有它的道理吧。” “确实,表观修饰遗传学真的是一门奥妙无穷、很值得研究的学科呢。”没想到孙小玲的嘴里突然蹦出了一个宋立学没有听过的词。 “什么遗传学?” 孙小玲扑哧一笑:“算了,你不懂的。我们还是说回案子吧。” 虽然孙小玲的语气很平淡,但宋立学总觉得自己又被鄙视了。尽管他心里暗暗地有点不爽,嘴上却只说了句:“好吧。” 孙小玲似乎没有察觉到宋立学内心的小情绪,她一边喝着咖啡一边说道:“还是和前三个案子一样,你先回顾一下吴寒峰手记里关于第四个案子的情况吧。” 宋立学也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清了清嗓子,然后说道:“七月七日的中午十二点左右,众人发现汪康森的女儿、汪雨涵的姑姑汪思晴不见了,于是吴寒峰等人便四处去寻找,当他们走到云雷馆附近的时候,发现云雷馆的门缝里面冒出了滚滚黑烟,但此时云雷馆的大门从内部反锁着,吴寒峰等人打破了窗户才得以进入。接着他们发现,一具焦尸躺在云雷馆里第一个房间的地上,整个房间包括藏书都烧得面目全非了。” “嗯,再说说吴寒峰他们的调查吧。” 宋立学点点头,继续说道:“吴寒峰他们在现场发现了一个有意思的线索:焦尸的脸部烧毁程度要比其他部位更严重。郑医生认为这可能是以下两种原因之一造成的:一种是尸体的脸部是最先烧起来的地方,一种是凶手对尸体的脸部进行了二次灼烧。吴寒峰据此推断,这具焦尸很可能并不是汪思晴,而是汪思晴为了摆脱嫌疑制造的,所以才会对尸体的脸部进行二次灼烧,目的是更彻底地消灭能够识别焦尸身份的线索,从而误导大家。” “吴寒峰的推断把汪思晴定位为整个云雷岛上四起杀人事件的凶手,关于这一点,我们暂且不谈,还是先说说第四起案子的诡计吧,除了焦尸的脸部烧毁程度要比其他部位更严重,还有别的线索吗?” “还有一条线索:范管家回忆当天上午最后见到汪思晴的时候,她神色匆匆地走出了云雷庄,而且一反常态地没有戴眼镜。范管家说汪思晴患有高度近视,所以平时不可能不戴眼镜。” 孙小玲点点头,然后反问道:“现场的出入口呢? “说来奇怪,吴寒峰的手记里记载说这个云雷馆的设计十分独特,从外面看整个建筑是一个长方体,而且是一个十分细长的长方体。馆的大门在最北边,进入大门后,由北到南一共有十四个房间,每个房间之间用巨大的玻璃门隔开,最南边的房间有一扇大落地窗,因为已经到了岛的南部边缘,所以透过窗可以十分清晰地看到海面的风景。另外,每个房间的东西两侧墙壁上都各有一扇小窗户。案发现场是从大门进来之后的第一个房间,一共有四个出入口:北边是云雷馆的大门,南边是通往下一个房间的玻璃门,东西两边分别是一扇窗户。当然,根据吴寒峰手记里的描述来看,这四个出入口在案发时都是处于从内部反锁的状态,也就是说现场又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密室。” “那么,接下来我就给你破解这个密室之谜。”孙小玲的嘴角扬起一丝笑意。 “我洗耳恭听。”宋立学故作郑重地说。 “别,别弄得这么正式。”不知为何,孙小玲的脸上闪过一丝窘迫,但又立马恢复了正常。她咳了一声,反问道:“你想想一个没有眼镜就完全看不清东西的人为什么在外出的时候会不戴眼镜呢?” “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眼镜被人拿走了。” “被谁拿走了?” “被凶手。” “凶手为什么要拿走汪思晴的眼镜?” “为了实施密室杀人诡计。”说完,她突然话题一转,“小时候,你应该做过这样的实验吧,把放大镜放在阳光下,让焦点对准白纸,不一会儿白纸就会燃烧起来。” “当然做过了,别看我是学文科的,小时候我可喜欢上自然课了。”宋立学兴奋地说,“这是由于放大镜有聚光的效果,使得阳光的能量集中在焦点上,导致焦点处的温度迅速升高,从而点燃白纸。” “没错,这么简单的原理,小学生都知道。但是凶手的密室杀人手法用的就是这么简单的原理。” “什么?现场没发现什么放大镜啊?” “整个云雷馆就是一个放大镜。”孙小玲幽幽地说。 “云、云雷馆是放大镜?”宋立学一脸茫然,“你在说什么?” “还记得你刚刚说的吴寒峰手记里提到的云雷馆的造型吗?一个长度远远大于宽度的长方体,由十四个房间相连而成,每个房间都由玻璃门隔开,最南边的房间有一扇巨大的落地窗朝向海边。” “有什么问题吗?”宋立学仍然不明白孙小玲的意思。 “十四个房间相连,每个房间都由玻璃门隔开,那么就有十三扇玻璃门,再加上最南边房间的玻璃落地窗,一共是十四块玻璃,这十四块玻璃组成了一个放大镜。” “怎么组成?” “这十四块玻璃,如果每一块玻璃的造型都做成中间比四周稍微厚一些,那么十四块玻璃合起来,中间应该比四周厚很多了吧?” “什么?你是说云雷馆的每扇玻璃门都是一个中间厚、四周薄的凸透镜?” “没错,只是由于玻璃门的面积很大,而且每扇门中间与四周的厚度差比较小,所以一般人很难注意到。不过吴寒峰在穿门而过的时候还是感觉到了不对劲,只是他没能发现这种不对劲的感觉从何而来。对了,刚刚说的当然也包括那扇巨大的落地窗。” “也就是说,凶手把一块凸透镜分割成了十四块?” “没错,即使每扇玻璃门的曲率很小,焦距很长,但这十四块凸透镜组合在一起的话,焦距差不多是云雷馆南北方向的长度。如果此时一束阳光从云雷馆最南边的玻璃窗水平射入的话……” 宋立学接过话头:“那么阳光最终会在最北边房间的某处形成焦点,如果焦点处放有易燃的磷粉,那么……” “没错,整体原理大致就是这样。当然,还有很多细节要补充。比如,凶手为了达到最好的聚光起火效果,一定会选择白天阳光强烈的时候,这就是为什么案发的时间接近正午。此时阳光几乎是垂直照向云雷岛的,为了让阳光能够水平射入云雷馆,凶手必须使用某种反射装置。” “什么反射装置?” “铝箔板。还是吴寒峰手记里提到的那个仓库,凶手在第一个案子中用了起电机,第二个案子里用了绳子和胶带,第三个案子里也用到了胶带,这起案子里用了铝箔板。凶手把仓库里的铝箔板搬到了小船上,然后乘船来到云雷岛南边的海面上。” “小船?” “没错,就是云雷岛上不知所终的那只小船,原本那只船停靠在云雷岛北边的码头上,第一起案件发生以后,岛上众人发现船不见了,其实那艘船是被凶手开到岛的南边,然后用绳子系在岸边了。” “原来如此,小船没有消失,而是被凶手从岛的北边转移到了南边。” “七月七日接近正午时分,正是阳光十分强烈的时候,凶手带着铝箔板,乘小船来到云雷岛的南部海面上,接着把那些铝箔板拼成巨大的反射装置,然后在船上调整好这块巨大铝箔板的倾斜角度,使得阳光经过铝箔板反射后可以近乎水平地射入云雷馆最南边的那扇落地窗。最后,凶手只需要暂时先用黑布之类的东西盖好铝箔板,静静等待汪思晴来到云雷馆最北边的房间即可。” “你是说阳光射入云雷馆里的层层凸透镜之后,形成的焦点恰好在汪思晴的身上?可是凶手怎么保证汪思晴刚好出现在那个位置?” “这就和我刚刚说过的眼镜有关了。凶手事先偷走了汪思晴的眼镜,然后给汪思晴留了张纸条,大意是说:要想知道云雷岛上这一系列案子的真相,就在七号中午十一点半来云雷馆的第一个房间。当然凶手很可能还说了事关机密,所以进来的时候务必要反锁住门。哦对,这个时间只是个近似,确切的时间只有凶手知道了。汪思晴虽然找不到眼镜,但迫切想知道真相的她依然按时如约来到了云雷馆。吴寒峰的手记里曾经说过,云雷馆的每个房间中央都有一张桌子,供人坐着翻阅书籍使用。当汪思晴反锁好云雷馆的大门之后,她看到房间中央的桌子上放了一张纸,纸上好像密密麻麻地写着什么东西,没戴眼镜的她只好走到桌子旁,想拿起纸来看,但凶手事先用胶带或者胶水一类的东西将这张纸粘在了桌面上。这时,为了看清纸上写的东西,你说汪思晴会怎么做?” 宋立学先是一怔,然后站起身,在孙小玲的房间里一边转圈一边说:“我想,她会弯下腰,将脸凑近桌子上的纸,因为患有高度近视,她不得不把脸凑得非常近。” 突然,宋立学张大了嘴巴,带着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说道:“我,我明白了。阳光的焦点并不是落在汪思晴的身上,而是落在桌面的那张纸上,在极高的温度下,纸会迅速燃烧起来。而汪思晴的脸此时距离纸非常近,所以火一下子就烧到了她的脸上。” “没错,这就是汪思晴的脸比其他部位烧伤程度更严重的原因,因为脸是最先烧起来的。凶手很可能事先在纸上撒了一些磷粉,从而进一步加快起火的速度。总之凶手不能给汪思晴任何的反应时间,一定要确保她的脸部是最先烧起来的,这样汪思晴才会极度地惊慌和不知所措,否则,保持着理智的她有可能会打开房门逃出去。”孙小玲喝了口咖啡,“另外,凶手很可能还事先在桌面上安装了一个微型的红外传感器,当汪思晴的脸靠近桌面上的那张纸时,凶手便能够立刻得知这一信息,从而保证在准确的时间揭下盖在铝箔板上的黑布,启动这一点火装置。” 宋立学在弧形的落地窗旁边停住了转圈的脚步,望着窗外的夜色,说道:“脸部着火的汪思晴到处翻滚着,碰撞着,由于房间内都是木质的桌椅和书架,以及纸质的书籍等易燃物品,汪思晴的翻滚和碰撞只会导致火越来越大,越烧越旺,最终将整个屋子烧成灰烬。” 宋立学的语气里流露出一丝不忍,汪思晴痛苦地到处打滚时发出的哀号仿佛就在他的耳边萦绕一般,让他实在没有心思欣赏眼前夜幕下的迷人海景。 良久,他缓缓说道:“这个诡计,和前三个一样,又是必须经过精密计算的,尤其是这些玻璃门的曲率,必须设计得既要让一般人看不出来,又要组合起来之后让阳光水平射进来的焦点正好落在北边第一个房间的桌子上。这根本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凶手到底是何方神圣?” 孙小玲没有直接回答宋立学的疑问,而是说了句:“好了,四个案子的诡计都说完了,现在,是时候揭穿凶手的身份了。” 说完,她将手中的咖啡杯重重地放到茶几上,发出了清脆的撞击声。 宋立学看见,孙小玲的咖啡杯已经见底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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