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间五

云雷岛事件  作者:孙国栋

一月二十七日上午八点,海角市高级人民法院庭审大厅。

碧心低着头站在被告席上,她的母亲徐巧芸正坐在观众席上用手帕抹着眼泪,父亲苏少华在一旁低声安慰着自己的妻子。而我则坐在他们的身边,紧张地等待着庭审的开始。

昨晚,我又一次去了碧心的家,找到她的父亲苏少华说:“我已经知道了李晨风被杀案的真相,现在只有我能救碧心,但我必须要有机会在明天的庭审上说话才行。”

“什么?你知道杀害李晨风的真凶是谁了?”苏少华惊讶地问。

我用力地点了点头。

苏少华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我,几十秒后,他开口道:“好吧,我相信你,但是明天早上就要庭审了,无论如何你也来不及参与这场审判了。”

“那怎么办,还有别的办法吗?”我焦急地问。

“有一个办法,负责碧心这起案子的陈律师是我的朋友,我现在就打电话给他,你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他,虽然你没法说话,但可以让陈律师代你说。”

“好吧,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了。”我叹了口气道。

“现在我宣布李晨风被杀案的庭审正式开始。”法官的声音十分威严有力。

站在原告席上的是李晨风的儿子李明雨。一开场他就慷慨陈词了一大通,说此案人证物证确凿,根本没什么好审的,将矛头直指碧心。

等到他说完后,在他对面的陈律师站起身来,清了清嗓子,微笑着环顾了整个庭审现场一圈,然后对法官微微鞠躬道:“尊敬的法官大人,现在轮到我陈述了。

“各位,让我们再来把前天晚上发生的案子梳理一遍吧。首先,经过法医的验证,我们可以确定被害人李晨风的死亡时间为一月二十五日晚上九点至九点二十分之间,死亡地点是他自己的办公室,死亡原因是被利刃刺穿心脏导致的即时死亡。当晚十一点左右,有个快递员突然敲门并且发现我的当事人苏小姐手里拿着一把沾满血的刀,被吓了一跳的他赶紧跑出去报警。警察来到现场之后认定犯罪嫌疑人是我的当事人,因为我的当事人手里拿着凶器,而且她的衣服口袋里还藏着另外一把小刀。我的当事人也承认自己带刀是为了以防万一,因为她知道被害人是一个老色狼,而我的当事人苏小姐又恰好是一位楚楚动人的大美人,所以有此担忧也属正常。事实证明,她的担忧没有错,李晨风确实对我的当事人心怀不轨,在端给她的咖啡里下了迷药。

“于是,警方推断案发过程是这样的:我的当事人苏小姐在里屋喝了装有迷药的咖啡晕过去之后,李晨风进了里屋想对她图谋不轨,没想到她早有准备,只是假装睡过去,然后在李晨风要动手动脚的时候突然醒过来拿出匕首想要刺他,李晨风赶忙逃走,结果在外间被我的当事人追上并且捅死。

“但是显然警方忽略了一个很大的漏洞:快递员发现我的当事人手里拿着刀是在大约十一点钟,而被害人的死亡时间是在九点到九点二十分之间,假如凶手是苏小姐的话,那么在杀完人之后的这么长时间内她在干吗呢?她为什么要待在原地,而不是赶紧逃离现场呢?她在等着被别人发现是她杀了被害人吗?显然不可能,因为我的当事人不仅没有精神问题,智力也极为出众,这是她周围的朋友和同学们公认的。

“那么,我们能否跳出原有的思维框架,把思路放得更广一点呢?也许从作案动机入手可以找到新的突破口。在这里要感谢苏小姐的父母,他们在案发后第一时间对李晨风的社会关系做了详细的调查。最后,他们终于发现了一个对李晨风怀有强烈恨意的人。

“大家都知道,教授的社会地位很高,所以李晨风可以说得上是有钱有势。恰好他又是一个非常好色的男人,以他的财富、权势、地位,在外面包养几个情妇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其实这在他周围早就人所共知了。苏小姐的父母调查到李晨风在三年前包养了一个名叫沈若离的女人,然而有一次李晨风和沈若离偷情的时候被沈若离的丈夫江建国撞破,江建国一怒之下和沈若离离了婚,还因为这件事得了一场大病,身体每况愈下。不久之后,江建国又和一个名叫郑芳琴的女人结了婚,但是再婚仅仅半年,江建国就因病而死。江建国和沈若离有一个儿子,名叫江天华,现在正在上初二。在江建国和沈若离离婚之后,江天华被法院判给了父亲,江建国和郑芳琴再婚后,郑芳琴自然就是他的继母。可是据我所知,这个郑芳琴是个虚荣且恶毒的女人,对江建国和前妻生的儿子江天华非常凶狠,动不动就又打又骂,在江建国死后,她更是变本加厉,经常对江天华拳打脚踢,甚至有一次差点儿把他从楼上扔下去。而江天华是个天生胆子就很小,性格懦弱的人,所以也不敢反抗。

“但是,越是懦弱的人爆发之后所产生的破坏力越是惊人,他们在忍耐达到极限之后常常会做出一些非常极端的行为,比如——杀人。

“江天华一定非常痛恨自己的懦弱,后母的变本加厉终于使他的忍耐在某天达到极限。他当然痛恨他的后母郑芳琴,但是他想到从一开始剥夺了他的幸福生活,使他陷入悲惨境遇的罪魁祸首是谁?没错,是李晨风。

“是的,如果不是因为这个男人到处拈花惹草,勾引他的母亲,他的父母就不会离婚,他的父亲也不会因为怒火攻心患上重病,撒手人寰,这个叫郑芳琴的女人也就不会出现在他的生命之中,他的人生也就不会一下子从幸福的天堂跌入痛苦的地狱。是的,这个叫李晨风的男人就是他痛苦的导火索。江天华的心里很有可能这么想。

“在这里,我必须澄清一下,以上这些心理活动都只是我的猜测。我只能说江天华具备杀人动机,但凶手是不是他并不能确定。”

“这个时候,我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假设:假设江天华是凶手。那么他到底具不具备作案的条件呢?让我们来听一段录音。”

陈律师从口袋里拿出一支录音笔,按下了开关。一男一女的声音从录音笔里流了出来,这正是我在碧心家里听到的那段录音。

大约过了十分钟,录音结束了。

“这是苏小姐的父亲委托的私家侦探和江天华的继母郑芳琴之间的一段对话。首先我们可以排除郑芳琴撒谎包庇江天华的可能,因为郑芳琴确实对江天华非常反感,完全没有包庇他的必要。也就是说,这段录音里面郑芳琴所说的话全都是真实的。

“老实说,这段对话几乎已经排除了江天华作案的可能性。按照郑芳琴的说法,在一月二十五日晚快到九点的时候,江天华突然以要做作业嫌吵的理由让她把门从外面反锁住。打完麻将,算上下楼去取快递的大约十二分钟,也就是大概在十点十二分的时候,郑芳琴打开门锁,发现江天华正老老实实地在房间里面做作业。所以,我们可以确定江天华至少在晚间九点到十点十二分这段时间内一直处于一间房门被从外面反锁的房间里面,而李晨风的死亡时间是九点到九点二十分之间,这样一来,江天华有着非常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就在我快要死心的时候,我察觉到了这段话里面的一个非常重大的疑点——太多的巧合。我们知道,在一月二十五日的晚上,郑芳琴和同事们打麻将从七点就开始了,直到快九点的时候,江天华才突然从房间里跑出来大吵大嚷,显得非常愤怒,要求继母马上把房门锁起来。这里有两点不对劲:第一,我们都知道江天华是一个非常懦弱的孩子,对于继母的拳打脚踢从来都不敢反抗,但这次仅仅因为继母打麻将吵到了他做作业,他便突然跑出来大喊大叫。第二,郑芳琴和同事们从七点就开始打麻将了,如果郑芳琴打麻将真的吵到了他做作业的话,为什么他早不出来,直到两个小时之后快到九点钟的时候才突然冲出来大喊大叫,而九点恰好离案发时间很近。

“第二个巧合是:快递电话恰好是在郑芳琴把同事们送到电梯门口之后不久,还没来得及回到家门口的时候打来的。注意,这个时候江天华家的门并没有关,钥匙也在客厅里。

“第三个巧合是:钱贵大厦有两台电梯,而其中一台电梯恰好那个时候坏了。可是,郑芳琴和她的同事们都说晚上七点从外面上来的时候,两台电梯都是好的。也就是说,另外一台电梯是在一月二十五日晚上七点以后突然坏掉的,而案件恰好就发生在这个时间段。

“一个巧合、两个巧合可能是偶然因素造成的,但三个巧合在一起发生,那就绝对是有人刻意为之。

“怀疑归怀疑,江天华的不在场证明依然牢不可破。这时,我又做了一个大胆的假设:假设江天华在当晚九点到九点二十分之间确实从被反锁的房间里面逃了出来,并且在这段时间内以奇迹般的神速到达杀人现场,刺死了李晨风,那么我们可以得到什么结论呢?当然,我们暂且不管他到底是如何逃脱的。

“做出这样的假设之后,再联系到前面所说的三个巧合,我做出了一个推断:郑芳琴送同事走的时候发生的那一系列巧合,都是有人故意安排的,目的是让杀完人的江天华回到房间内。这个人就是江天华的帮凶,也就是那个伪装成京西快递公司快递员的男人。”

“什么?”听众席上发出一阵惊呼声。

“我们暂且把这个神秘的帮凶叫作A。让我们再来回顾一下当晚的情况:十点钟左右,郑芳琴和往常一样结束打麻将,然后出门将同事送到电梯门口。这个时候郑芳琴只穿着拖鞋,没有关门,也没带钥匙就跑了出来,一直把同事们送到十三层的电梯门口。注意,一三〇七号室离电梯门是有一段距离的。同事们进入电梯之后,郑芳琴转身准备回家,就在这时手机响了,是京西快递公司的快递员打来的,语气非常焦急地让她赶快下楼去取快递,由于刚才那台电梯才下到十楼,而边上的另一台电梯刚好坏了,于是急性子的郑芳琴只穿了拖鞋就跑下楼去取快递了,据她自己说,从十三楼下到一楼她只用了八分钟左右,应该算很快了。

“接下来,故事才刚刚开始。其实,那个快递电话是A打的,而那个时候他就躲在第十三层楼走廊的某个阴暗处,江天华就在他的身边。

“在郑芳琴下楼之后,A立马跟随江天华进入了家门,随后江天华在客厅里拿到了郑芳琴没有带出去的钥匙,打开那扇从外面反锁的房门,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而A就负责再用钥匙把房门从外面反锁住,接着A将钥匙放回原处,迅速走出了郑芳琴家的大门,并且来到十三楼的电梯门口,利用那台坏掉的电梯,下到一楼,迎接刚刚从十三楼下来取快递的郑芳琴。郑芳琴说过,坐电梯从一楼上到十三楼只需要两分钟左右,那么从十三楼到一楼应该也是两分钟。即使中途有人上下电梯,时间也完全来得及,因为郑芳琴走楼梯下到一楼足足用了八分钟的时间。当然,A一定是从一开始就打扮成了快递员的样子,快递盒也是早就准备好的,这样就无须再花费任何变装的时间了。”

“等等,那台电梯不是坏了吗?”法官发出了疑问。

“电梯根本没坏,封条和告示都是A早就准备好了的,在十点钟郑芳琴送客人走之前一会儿才贴上去的,目的就是不让郑芳琴坐电梯下楼,从而尽量延长她不在家的时间。之所以不能早点儿贴上去,是因为要尽量防止其他楼层的住户使用电梯导致这个诡计露馅,封条和告示贴得越晚,把戏被拆穿的概率就越小。当然,我们也可以说这是一场赌博。”

“可是,A怎么知道郑芳琴会在十点钟送走客人呢?”法官问道。

“当然是江天华告诉他的。江天华和郑芳琴生活在一起,肯定知道郑芳琴有打麻将打到晚上十点的习惯。

“那么各位,为什么那个时候江天华会在自己家的门外呢?我推断他是刚刚从案发现场回来。让我们再来把事情的顺序梳理一遍:快到九点的时候,江天华故意从房间里跑出来大喊大叫,目的是让继母郑芳琴把自己的房门反锁起来,为自己制造牢固的不在场证明。等到房门被反锁之后,江天华立刻利用某种方法成功逃出了房间,并且以风一般的速度来到李晨风的办公室杀掉了被害人。之所以说是风一般的速度,是因为我亲自测试过,从江天华住的公寓到海角大学物理学院的大楼,走正常路线的话至少要花费四十分钟,它们之间隔了一条河,绕过那条河之后还要再绕大半个校园才行。我们就拿极限的情况来算,郑芳琴把门反锁之后,江天华立刻就逃出了房间,这时大约是九点,而李晨风的死亡时间是九点到九点二十分之间,我们再按照极限的情况来算,假定李晨风正好死于九点二十分,也就是说江天华从逃出房间到杀死李晨风这个过程最多只用了二十分钟,所以我说这是风一般的速度。

“我们先把这个疑点放一放,继续往下说。总之,江天华在九点到九点二十分之间杀害了李晨风,之后便立刻赶回钱贵大厦。在十点之前的几分钟,他和帮凶A两人或者其中一人,来到十三层楼的一台电梯门口,在电梯上贴好了封条和告示。做完这些之后,两人便一起躲在走廊的阴暗角落里,等着郑芳琴送她的同事离开。接下来的事情就和我刚才说的一模一样了。各位觉得我这个思路如何?”

“可是,你的说法中还有一个最关键的问题没有解决——江天华到底是如何从房间里逃出,并且迅速到达了案发现场的?”法官说道,“不仅如此,根据警方的调查,当晚海角大学物理学院的大楼入口处一直有保安在值班,保安的证词显示在九点二十分之前只有李晨风和苏碧心两个人进去过。而且,这栋楼已经一个多星期没有人了,也就是说案发当时楼里只有被害人和嫌疑人两个人,那这个江天华是如何在案发期间瞒过保安的眼睛进入大楼的呢?”

“说得不错,我的推理全部是建立在江天华可以从房间里逃脱的基础上的,如果没有这个基础的话,刚才的推理可以说全都是废话了,那么接下来我就要向各位解开他那惊人的密室逃脱诡计。不知大家有没有注意到江天华的家住在钱贵大厦十三层的最东边,而江天华的房间又在他家的最东边,所以江天华房间的窗户一定是在钱贵大厦最东边的墙壁上。开始我想到他有可能是利用一根很长的绳子,从自己房间的窗户顺着绳子往下慢慢滑到地面,但是这个想法立刻被我否定了。因为无论如何,从钱贵大厦赶到李晨风的办公室至少也要四十分钟,这种方法只能解释他是如何从房间里逃脱的,并不能解释他是如何迅速到达海角大学物理学院的。于是,我只能换一种思路,把从房间逃脱和到达海角大学物理学院两件事看成一个过程。”

“什么意思?”法官问道。

“也就是说,江天华使用了某种方法,既可以从房间里逃脱,也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到达海角大学物理学院。不仅如此,这种方法还可以瞒过保安的眼睛,可谓一举三得。”

“什么方法?”

“要想进入大楼而又不被保安看到,只有一种方法,那就是不从正门进。”

“那从哪里进?”

“屋顶。”

“什么,屋顶?”法官的声音里带着惊讶。

“不错。如果江天华可以直接从自己的房间到达海角大学物理学院的屋顶天台,那就既可以从门被反锁的房间里逃脱,也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到达海角大学物理学院,并且保安也不会看见他。”

“这怎么可能?”

“我曾经仔细查看过钱贵大厦和海角大学物理学院两栋楼的地理位置,发现了一个有趣的事实:钱贵大厦的东面正对着海角大学物理学院的那栋楼,但是两者之间隔了二十米左右,从海角大学物理学院那栋楼往西边数的话,这二十米大约可以分为这几个部分:从物理学院西侧的墙壁到海角大学校园的围墙大约两米,围墙外面是一条宽约十米的小河,小河西边是一条加上人行道宽约八米的马路,马路西边紧接着就是钱贵大厦了。那么,江天华到底是如何跨越这二十米的距离直接从房间到达物理学院的屋顶天台的呢?”

全场安静得有些可怕。

“江天华事先在自己的房间和海角大学物理学院大楼的屋顶天台之间连了一根很长的绳子,可能一端是系在自己房间的床脚上,另一端则是系在物理学院屋顶天台的栏杆上。”

“什么?”

“我们知道,江天华家住在十三楼,而物理学院只有八层楼高,所以从江天华房间的角度看,绳子是向下倾斜的,于是江天华用手握住吊环之类的东西,从自己房间的窗户顺着绳子一路滑行到海角大学物理学院的屋顶天台上,然后立即从屋顶下到六楼,杀害了李晨风。整个过程只需要不到五分钟。”

“原来是这样。”“居然还可以这样。”听众席上的人们纷纷发出难以置信的呼声。

等呼声差不多安静下来之后,陈律师缓缓开口道:“这是不可能的。”

“不可能?”这次连法官都忍不住大声叫了出来。

“是的,刚刚那些是我信口胡说的。”

“为什么不可能?”

“刚刚那种方法要想成功的前提是:必须提前在江天华的房间和物理学院大楼的屋顶天台之间拉好绳子,这样案发当晚才可以迅速滑到对面。可是,郑芳琴说过江天华自从一月二十三日星期五回到家之后,整个周末都没有出过门,那么也就是说绳子必须是在一月二十三日晚江天华放学回到家之前就已经拉好了,然而一月二十四日和二十五日整整一个周末为什么没有人看到过那么显眼的一条绳子?要知道这条绳子至少有二十米长啊,而且下面还有一条马路,没有哪个凶手会冒这么大的风险。另外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用一条二十米长的绳子把江天华的房间和物理学院的屋顶天台连接起来这谈何容易?用手抛吗?各位可以自己试一试用手握住绳子的一端,看看能不能把绳子的另一端抛出二十米远。综上,我认为刚才我说的手法是不可能实现的。”

“看你的样子,是早就想好第二种解答了?”

“是的,凶手真正使用的诡计更加不可思议。”

“别卖关子了,快说。”法官也忍不住好奇心急切地想听陈律师说下去。

“这个诡计的完成又要我们的A先生出场了。”

“你是说A帮助江天华逃出来的?”法官满脸好奇地问道,“到底是怎么帮的?”

“大家还记得钱贵大厦共有多少层吗?没错,二十二层。A事先来到钱贵大厦的楼顶天台东侧,然后把一条三十多米长的绳子一端绑在身上,把绳子的另一端抛了下去,在十三层自己房间里的江天华从窗外接住绳子,并且把另一端绑在自己身上。当然,两人之间的这段绳子这个时候必须是绷紧的。接着,A从楼顶奋力向前一跃……”

“什么?你是说……”在场的人们都瞪大了眼睛。

“没错,A的身体会在空中画出一个半圆形的弧线,弧线的圆心当然就是江天华的身体。二十二层楼顶离十三层一共是九层楼的距离,所以A的身体会对称地到达四楼,并且撞破四楼的窗户。在撞破窗户的一瞬间,由于A的身体惯性使绳子再次绷紧,最终绳子的拉力会使江天华从自己的房间里‘弹’出来,然后‘降落’到对面海角大学物理学院的屋顶天台上。”

听众席上爆发出一阵惊呼声。

“当然,在A的身体撞破四楼窗户之前,江天华在自己房间里一定要紧握住某些固定的物体,从而保证自己不会提前因为绳子的拉力掉下去,导致达不到最佳的‘弹射’效果,这个物体很有可能是窗户的护栏等。江天华到达对面的天台之后,迅速解开身上的绳子,从屋顶下到六楼,来到李晨风的办公室杀害了李晨风。接着江天华又干了一件事:他破坏了李晨风办公室房间里的保险丝,导致整个大楼的电路跳闸,变得一片漆黑。而守在物理学院大楼门口的保安为此不得不去地下的电路控制室重启大楼的电路开关,虽然从电路跳闸到他再回到门口的保安值班室整个过程只用了三分钟,但已经足够江天华逃出大楼了。”

“接下来,江天华只需走正常的路线赶回自己家里即可。这时的A则负责回收绳子,并且假扮成入室抢劫的强盗,把住在四楼的张老太太家翻得乱七八糟,还故意抢走了张老太太的项链。接着A再回到十三楼走廊的角落,等待江天华从作案现场赶回。而江天华则在十点钟之前回到钱贵大厦的十三楼和A会合,两人还利用郑芳琴十点钟送走打麻将的同事这个习惯制造了一个时间空隙,使得江天华顺利回到房间里,不留任何痕迹。这就是事情的全部真相!”

“可是,你说的全部都是猜测,虽然理论上是可以成立的,但是没有证据啊。”法官说道。

“证据当然有。其实这个诡计的实行有一个非常重要的条件,这一点可以说老天帮了他们大忙,也让他们留下了罪证。案发的前几天,连续下了三天的大雪,积雪的厚度达到了二十厘米,正是因为厚厚的积雪,江天华‘降落’到物理学院的天台上才没有受伤。但也正因如此,物理学院天台上的积雪肯定会留下江天华的脚印,从一月二十五号到今天二十七号,一直都是阴天,没有再下过雪,再加上温度极低的缘故,前几天的积雪还没怎么融化,所以,即使现在去海角大学物理学院的屋顶,应该依然可以清晰地看见江天华留下的脚印和痕迹。只要马上联系刑警,让他们去天台检查一遍,便可以找到证据。”

三十分钟以后。

“刑警们已经在天台上发现了脚印,经检查和江天华的鞋完全一致。江天华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现已被警方逮捕。”法官接着说道,“现在我宣布,被告苏碧心无罪释放。”

我长舒了一口气,转过头望向碧心。

她的眼里泪光闪烁,一不小心,两行清泪滑过白皙的脸颊,如珍珠般落了下来。灯光洒在她的脸上,晶莹的泪珠映射出淡淡的光芒,只有我知道,那是真正洋溢着开心的眼泪。

她转过身,看见自己的父母,忍不住冲过来扑到他们的怀里大哭起来。

苏少华用手轻轻抚摸着女儿的秀发,低声说道:“好啦好啦,都过去了。其实这次你最应该感谢的是小杨,陈律师说的所有的话,全都是小杨告诉他的。”

碧心抬起头,转向一边的我,伸出粉拳,轻轻地敲击着我的胸口,喃喃说道:“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救我的,一定会来救我的。”

“那是当然,我……”

突然,我的眼前一黑,身子像散了架似的一下子倒了下去。

“喂,你怎么了?别吓我,呜呜。”意识消逝前的最后一刻,耳边传来碧心焦急无助的哭喊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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