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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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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天后,魏锦程的办公室。 向来以股神巴菲特为偶像的魏总也学了老巴几分出世的样子,办公地点设在苑湖大厦顶层,很不起眼的一个租赁区,不知情的,根本不相信这里是全市三家物贸公司、两家物流快运以及一家土地开发公司的总部所在。 越身居高位,越是低调过人,不过他身边还带着原桃源公馆的数个亲信,生意上的事大部分交给下面人打理了,这位甩手掌柜大多数办公的时间是在休闲、品茶,像今天这样专注的机会可不多。 对,确实不多,他盯着屏幕上的网页已经很久了。他数了几次,九位阿拉伯数字,那数字像有魔力一般吸引着他的眼球,不时地让他若有所思,眼神中有困惑、焦虑、兴奋,更有惊惧。 数字是572354348,数字本身不代表什么,不过如果在后面加上一个计量单位:元,那就让他吃惊了。 这是在三个月的时间里,星海对外公布的募集资金量,官方的数字这么多,他严重怀疑有水分,可能比看到的还要多。 他又一次看向余罪,余罪正若有所思地翻看着报纸,当刑警的很多地方让他看不懂,特别是这位,话越来越少,很少谈工作上的事,也从来不谈私事。两人见面多数时候是一杯接一杯饮茶,然后一趟一趟跑卫生间。 终于,余罪不经意抬眼皮时,看到了魏锦程好奇的样子,他随意问着:“怎么了?” “这可是菜刀剃脑瓜、脖子上挂雷管啊。”魏锦程叹道。 “怎么讲?”余罪随意问着。 “太悬乎啊,虽然谁都知道集资是滚雪球,可真滚起来,能到多大,还是超乎你的预料啊。”魏锦程道。越是财富的迅速积累,越让他感到心悸。无数的实践已经证明,钱多的地方是非就多,这比寡妇门前的是非还准。 “你的心乱了。”余罪道,又低头看着报纸。 这态度让魏锦程不悦了,他提醒着:“你一分钱不掏,当然没感觉了,这可是不到三个月的时间里募集到的资金,我用散户投资进去的钱,也有几千万了……如果是个骗局的话,那我就成了五原有史以来最大的冤大头了。” 余罪看了忐忑不安的魏锦程一眼,笑了,他随意地道:“还以为你多淡定呢,这都吃不住劲了,不都赌上了,大不了我来给你当马仔……这么多钱,不可能轻轻松松抽走吧?哎,对了老魏,这么多钱如果让你洗,你会怎么办?” “那个很麻烦的,最直接的是跨国搬运的地下钱庄,不过那样吞吐量不大,敢一次吃上亿的地下钱庄五原应该没有,就有,也没人敢用。应该是综合性的,鸡蛋不是放在一个篮子里,比如汇兑贸易,购保险出境后再退保,如果用蚂蚁搬家的方式小额汇存,或者不记名的期货、债券,更或者购买离岸不动产……方式太多了,估计你学一年也学不会。”魏锦程道。 “所以啊,都这么麻烦,他短时间又搬不走,你急什么?”余罪轻飘飘地把话还回去了。 “可要搬走,就找不回来了啊。最好的结果,连本金都保不住。”魏锦程道。 “那你的主意呢?现在撤了?”余罪问。 “这个……”魏锦程想了想,撤与不撤,正是他踌躇的事,因为星海的名字就是一个光环,市值几十亿的公司募资,又有国有融资担保公司和山北信托的担保,如果不是有位警察坐在他面前的话,他对这样的融资根本不起疑虑,几个亿的盘口对他们来讲,简直是小菜一碟。 呵呵……余罪笑了,似乎是被魏锦程患得患失的表情逗笑了,他笑着道:“老魏,你别那么没出息行不行?好歹也是几十亿身家的老板了……怪不得人家说越富越抠,你就赔了吧,能把你赔得跳楼啊?” “这不一样,商人的成就感全部来源于赔赚,就像你当警察,不管你破过多少大案,可在一个案子上栽了跟头,就会很打击你的成就感和自信心。我还真赔得起,但我不想生意做得糊里糊涂。”魏锦程道。其滑如鳅的商人,毕竟有他的为商之道,该花的钱,一掷千金;不该浪费的,肯定是锱铢必较。 他看着余罪不为所动,撇着嘴催道:“你到底说句话啊,看什么呢?” “找新闻……非要让我说话,那我就说了,步子再放大点,加大投入。”余罪笑着道。 魏锦程被刺激得有点血涌上头了,稍稍眩晕,小心惯了,这种生意他可从不敢抱着孤注一掷的心态,愣愣地看着余罪。余罪把找到的新闻“啪”的一声拍到魏锦程面前道:“我保证,短期内兑付没问题。” 魏锦程惊愕一看,那是有关星海的反面报道,标题是《在鱼龙混杂中膨胀的私募市场》,省报财经版。他粗粗一览,看得心抽紧了,似乎风向不对啊,报道里多次提及的星海投资,用的是“风险”“疑似监管缺失”之类的质疑字眼,甚至影射星海业绩造假等内容。报道言辞犀利,最后一句结语看得魏锦程心跳加速:Z国的投资者骗都骗不完,不要小看这个行业,这是一个能天天诞生土豪的行业。 “这是有人给他们扣屎盆子啊!”魏锦程瞄了眼,看着余罪,半晌愕然问,“是你?” “真不是,这脑力活,我干不来。”余罪笑道。 “那你怎么知道有?”魏锦程奇怪地问。 “想搞垮星海,媒体是最有力的武器,有人要用,肯定从这里开始,我一直在等这个。”余罪道。 “那好像咱们应该抽身事外啊?”魏锦程紧张地道。 “恰恰相反,这才是第一个回合,对方出招,星海肯定要招架,那招架的途径,你说是什么?”余罪问。 “澄清谣言,保证正常运作……哦,好像也对,这个时候,他们撑也得撑着。五个亿的雪球,好像还小了点。”魏锦程道。 “对,这就是正确方向,等我电话,放心,我置身事外,又不会坑你,坑你对我一点好处没有……先走了啊。”余罪折着那张报纸起身,魏锦程跟着站起身来。 余罪拍拍老魏的肩膀示意坐下,笑着道:“还是那句话,看你的胆量了,也许是危机,也许是机会,即便处在庞氏骗局里的人,聪明的照样能掘到金,那样的成就感会更强哦。” 笑了笑,余罪告辞走人,魏锦程没送他,本来真想商量撤出的,不过他思来想去,被自己的想法搞得蠢蠢欲动,最终还是按捺不住商人逐利的那种冲动,唤着助理,安排了一件事:再建几个账户,对,全部投到星海的网贷平台里…… 乱了,这个小小的圈子从来不是固若金汤,那些钱放在平台里的客户,无时无刻不在担心的付息问题、安全问题,哪怕有一点风吹草动,也会风声鹤唳。 最先感觉到压力的是星海投资的财务部门,今天早晨通过网银付息撤本的用户陡然间增加了一倍,结算压力加大,不得不向总经理办汇报。本以为只是随机事件,谁料一个小时后,撤资结算的散户又增加了一倍,疲于操作的财务人员叫苦不迭,咨询热线已经打不进来了。 直到两个小时后,戈战旗才明白问题所在,那份省报的报道直看得他叫苦不迭,带着助理、驱车直奔省报办公大楼。 随后,银监会、山北信托、太行融投,几方投资代表都到了省报大楼。一个报道惊动几方也是始料未及的,就连市政府也有领导过问此事了。 报社的回复是:实习记者采集的报道未经严格审核见报,报社方正在查究此事。 不过就算亡羊补牢,损失也是造成了,商讨了一上午才返回公司。公司项目继续出事,星海依林山庄FD项目投资基金、华海房地产项目投资基金一期、瑞祥房地产投资基金等数个长线基金项目的投资者,在锦泽苑汇聚了一堂,吵吵嚷嚷要撤资,要提现,场面相当火爆,差一点就到砸场子的地步了。 戈战旗回到公司一露面就被围住了,扬着签单要撤资的,追着要个说法了,个个心急火燎,情绪是分外地激动,两位女助理躲都躲不开,直接被挤到一边了。 “静一静,大家静一静,各位老板,请给我个解释机会,我刚刚从报社回来,这件事是有人蓄意中伤,星海投资是由山北信托和太行融投联合担保的,不可能像报道所讲存在兑付不了的问题。”戈战旗嚷着道。 “光空口白牙说行啊?” “协议上有一条啊,可以随时兑付的。” “是啊,赔了利息总比赔了本金强。” “对,我们要兑付。” 群情激愤,扬着单子,几乎甩到了戈战旗的脸上。 “静一静!别以为你们投了点钱就是大爷啊,既然不想听解释,那我就不解释了。”戈战旗怒了,吼了一声。 全场安静,不过众目睽睽盯着他,冲突几乎是一触即发,这么嚣张的投资商却也少见。 “就一句话:马上兑付,按合同办……不过如果再想投进来,恕不接待。殷助理,马上给他们办,按合同处理。”戈战旗潇洒一句,拂袖而去。 这倒把一哄而来的投资者惊住了,抱着怀疑的态度看着助理,可没承想,这个兑付等了不多会儿还真就开始了。调来的是房地产公司的几位财务人员,按着初始协议,即时转账。几个心急的拿到到账的本金却又点后悔了,按照协议,已付利息是要扣除的,这可是生生拆掉不少真金白银啊。 人的心态还就奇怪了,你实打实给他们钱吧,嗨,他们还不要了,到场的长线投资客户,反而有一多半自己就跑了,留下那帮已经兑付的直拍脑门吃后悔药呢。 网贷平台上的抢兑还在继续,不过舒缓多了,直到午间字幕新闻加新闻专题播出了有关省报报道星海投资报道失实之后,这股风潮才渐渐缓了下来。 头昏脑涨到下午,连服了几颗止痛药,看经理实在难受,殷蓉提醒着是不是去看医生,戈战旗难堪地摆摆手,屏退了一直对他关心有加的女助理。 风波被强行压制住了,似乎余威还荡在戈战旗的胸间,他闭目养神了好久,才小心翼翼拨着电话:“宋总,暂时刹住了,来得太猛,一下子没防备住,幸亏房地产公司的账面还有一部分现金流。” “损失有多大?”电话里问。 “星海、华海、瑞祥三个项目撤资四千多万,已经支付了,网贷平台需要支付六千多万,到现在还没有操作完。两个公司的会计都吃不消了。”戈战旗轻声道,闻听电话里的静默,他轻声补充,“对不起宋总,我没替您看好公司,让您操心了。” “没事,不是你的错,尽量保住大局,这才是个开始。暂停往房地产项目里注资,全力应付此次危机。”电话里如是道,然后挂了。 关了手机,戈战旗长舒了一口气,这一关总算是挺过去了,他最担心的不是投资,而是来自宋总的责难,看样子,宋总并不准备追责于他……… 小圈子的纷乱,是圈子之外的人无法得悉的。 余罪是圈子之外的人,他像往常一样忙碌了一天。协办里正筹备着赃物发还大会,这次规模不小,连带本次诈骗案件以及其他盗抢案,要统一发还失主五十多辆追回来的赃车。大会就在鼓楼分局举办,分局因为这份殊荣已经忙得不亦乐乎了。 一到忙碌的时候他就成了闲人一个,看了看案子的进展,商小刚的案卷已经移交起诉,这次人赃俱获,从批捕到起诉是历时最短的了。他扫了眼便合上了案卷,这些人注定将在监狱里度过很长时间,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后悔,不过余罪的确替那几个女嫌疑人可惜,特别是姚瑶,才24岁,花样年华的,生活之于她还没有开始,基本就画上句号了。 当警察越久对于生活的感悟体味会越深,总有着一股子百无聊赖的情绪萦绕在心头,特别是大案告破之后,人像经历了一次劫难,会很久都走不出嫌疑人悲剧的阴影,哪怕他们有多么的罪该万死。 余罪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了某种心理疾病,完全不像从警之初,恨不得把所有坏蛋都就地正法,恨不得手段无所不用其极,扫尽天下罪恶。 他说不清楚,想着想着就在办公桌上睡着了,下午想去找汪慎修来着,他答应过肖梦琪一定会去劝劝他,可他走到半路又折回来了。有句话叫人各有志,何必勉强呢,只是个真心喜欢的女人,为她放弃一切又有什么不行的? 余罪甚至能猜测到,汉奸应该是在流落羊城混迹夜总会的时候认识的那个女人,究竟是真情还是假意,他无从揣度,不过他知道,陷在情网里的人是不可救药的。既然都舍得放弃职业了,余罪想,光嘴巴劝根本不会奏效的。汪慎修已经几天没上班了,就等着总队批复他的辞职。 或者,他在等一个警察最后的守诺,无故旷工会导致除名的。 走着,走着,他心里泛着一股子悲凉的情绪,马鹏死了、张猛离职了,现在汪慎修又要走,曾经那些一块摸爬滚打的兄弟,即便留下的,也仍然在苦里累里煎熬,这个职业还真像魔咒一样,不管是坚守还是放弃,得到的都是后悔! 走着,走着……他意外地发现,自己到了职业技术学院。此时他才猛然想起,自己是追着一条线索,又来寻找着一个未解之谜。 卞双林的女儿,卞小米! 来了天都快黑了,他亮着身份,要见这位姑娘,令他意外的是,姑娘就是住宿的,他在校园里邀到了这位姑娘,可惜的是,小姑娘对于她的父亲和警察,同样没有什么好感,冷冰冰的几句话就把余罪打发了。 几句话分别是:不知道、没见过、没回来。 很快就结束谈话了,余罪目送着姑娘回了宿舍,他很惊诧第一位来打扰卞双林女儿的,居然是他。料想中应该有点事的,可所有的料想几乎都错了,除了猜到了可能在媒体上捣鬼的事。那个老骗子的思维,他暗忖可能要比他高出不止一层次。 大师的手法,永远是简洁而有效的。但最简单的方式,往往是最不可能也最看不透的方式,在侦破麻醉抢劫和二次诈骗之后,才发现确实简单的令人发指:商小刚就是抓住了非富即贵受害人羞于启齿,不敢报警的心态,屡屡得逞。控制那些女人更简单,个个又贪财、又怕出事,一句不干举报你,就把侯迎春和楚湘萍那两个有家有孩子的女人吓住。 那这位大师会在哪儿?会从什么地方出手呢? 回眸时,雾霾深重的天空不见星光灿烂,即便是灯火辉煌的城市,也让人感觉到它是那么的黑暗。余罪是沿着围墙走的,回眸时,表情定格了,他没有看星光,也没有看灯光,而是多年的刑警生涯,让他生出危险的直觉。 就在身边跟着一辆奔驰SUV,在他身后不远处驶近着,然后停下来了。余罪的手已经慢慢伸向了腰间,从长安归来已经枪不离身了,他知道有一天会碰上,却也没料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嗒……枪保险打开了。 嗒……车门开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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