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疯舞

余罪9  作者:常书欣

十七时开始,余罪在办公室里有点儿小激动了,他对着小镜子不止一次地观摩自己的容颜,结果不怎么好:两眼稍陷,那是这些日子累的;印堂发黑,那是这些日子忧的。老实说这种大把揣钱的日子并不那么好过, 得提防着那些毒贩子黑你,又得算计着别让上面真查你,那可真叫夙夜忧叹哪。

他出了办公室,到洗手间就着简陋的水龙头洗了把脸,然后凑合着刮了刮胡子。同上卫生间的几位分局的小警员向他问好,那表情有点儿不自然。余罪知道自己的恶名恐怕也传到局里了,脚踩分局、刑警队两个单位,遍地抓卖小包的,告他的一大堆,在外人看来,大概他就是个狗仗人势、中饱私囊的货色。

这种人再风光,也会让普通人敬而远之的。

一个不经意的发现让他郁闷了好大一会儿,他呆呆地站在楼道,看着进出的警察同事们,看着匆匆来去的警车。这个肃穆的环境,对他来说仿佛是一个天地牢笼,被黑与白交织的网裹挟着,他再怎么挣扎,也觉得那么无力。

回到了办公室,他慢慢地整理着自己的东西,警证、徽章,还有钱包里和林宇婧的照片,小心翼翼地拿出来,拉开了抽屉,放在了一摞奖章的旁边……对啊,奖章,他拿起了一枚放在手心,熠熠生辉的奖章,轻飘飘的,还真没有那根金条有分量,这是很多抱着理想、守着信念的警察梦寐以求的荣誉,余罪却觉得,这对他来说却是一份不可承受之重。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从头到脚直到骨子里,离崇高太远了。

他轻轻地合上抽屉,把牵挂和羁绊全部锁了起来,他知道自己的角色应该怎么定位,那就是:本色!

这时候,邀约的电话来了,他接着电话下了楼。开车回庄子河换上了便装,然后直驱五洲酒店。

十八时三十分,穿过了各种交通阻塞,五洲就在眼前了。此时的余罪驾着宝马,听着音乐,穿着一身西装,腕上扣着一块他也认不清字母的名表,嘴里叼着一支烟……

今天不会有什么心惊肉跳的事吧。

他接近五洲时揣度着,以他的特殊经历在揣摩着,应该没有。这是尝试性的接触,对方应该是委婉地给你好处,就像温水煮青蛙一样,让你在不知不觉中被腐蚀。

姚曼兰审视着同行的三位女人,最后一次仿佛是临台一般,她检视着,把高个儿女孩的裙边撕了五公分,若隐若现的大腿露出来了,那女孩做了个鬼脸。

第二位,青春靓丽型的,梳着清纯的绾发,姚曼兰伸手,挑乱了她几丝头发,斜斜地飘在额际。那女孩愣了:“兰姐,不就陪个酒吗?这什么意思?”

“太清纯了,会让男人有距离感。”姚曼兰道,又看上第三位了,童颜巨乳,靠这张脸蛋可是拉到不少赞助和投资。小姑娘做了萌萌的姿态问:“兰姐,那我这样的,会不会让男人有负罪感?”

“不,只会增加男人对你的兴趣。”姚曼兰笑着,把她颈上的扣子解开了两个,若隐若现,雪白一片。

“听好了,这是一个特殊任务啊,不要抱着什么目的和他讲话,就玩、吃饭、喝酒,一会儿一起到KTV唱歌,反正怎么嗨起来就怎么玩……大家可以尽情地放纵一下。”姚曼兰道。三位姑娘都来自影视公司,一般对付赞助的企业老总或者投资商,才用这种高规格的待遇,高个子的薛妃问:“兰姐,您这意思包括献身吗?”

“看感觉吧,怎么了,你迫不及待?”姚曼兰道,惹得众女一阵好笑。那童颜巨乳的凑趣问:“是不是一个帅哥啊?要是帅哥我就主动献身。”

“不算帅哥,不过据我观察,应该是个猛男。”姚曼兰笑道。

后面那位刚说了句“我喜欢猛男”,她嘘了声,看到了来车,领着众女迎了上去。

下车的余罪都忘了摁锁车门的钥匙了,婷婷娉娉摇曳而来的姚曼兰, 身边还围着三个女孩,他第一眼就看出了三位一个高挑,一个胸大,一个好清纯。

组团来勾引我?这女的是个极品啊,太了解男人了。

“我就知道你见面会被惊呆的。”姚曼兰温婉地站在车前,对着他吹了个轻佻的口哨,余罪嘴一歪呵呵笑道:“这阵势想不被惊呆也难啊。” 

“我的胃口太小啊,所以就带了三个姐妹一起来吃你喽。”姚曼兰表情极其丰富地说,两眼睁得好大,盈盈地看着余罪问,“你不会心疼吧……我说饭钱啊?”

“疼倒不疼,就是有点儿心跳加速啊。”余罪抚了下小心肝,既俏皮又不拘谨,完美地诠释了一个男人的贱性。

几个女孩都哧哧笑了,不过都是经过大场面的。姚曼兰一介绍,高个子的薛妃、大胸的金丽华、清纯的张青青,各自称呼着余罪,大大方方地握手介绍。三人簇拥着余罪和姚曼兰,说说笑笑地朝酒店大厅走去。

姚曼兰坐东面,拉着余罪坐她身边,本来余罪还稍有推托,不过姚曼兰颇是知情达意,除了称呼帅哥,其他一概不提。那几位美女嘘寒问暖, 添茶的、擦杯的、斟酒的,莺莺燕燕,你说帅哥好,她说帅哥请,真是关怀备至、温柔无边哪。

难道这是要把我灌醉?余罪一看服务员端上来的几瓶小茅台,心里暗暗地想。

不过马上他发现自己见识太浅了,灌酒太低级了。

姚曼兰举杯邀约,一是姐妹们前段时间辛苦了,今天凑个热闹,请请大家。二是向大家介绍一个帅哥,我朋友啊,钻石王小五,详细身份不告诉你们,你们谁有本事就追吧,保证你们追到不后悔……三个女孩媚眼乱飞,举杯和余罪套着近乎。

高个的薛妃说了:“帅哥,你不是兰姐的男朋友吧?逗我们吧。”

余罪赶紧说不是不是。薛妃说了:“那我不是就有机会了吗?来,先干一杯。”

这杯方尽,童颜巨乳的金丽华也凑热闹了,我们几个是姐妹啊,我也敬帅哥一杯。光敬不行,薛妃拉着来喝交杯酒了,一起哄,余罪倒比那女孩还放不开,羞答答地勉强来了杯。

又一杯方尽,张青青也来了,背后揽着,那么若即若离,酒递到余罪的嘴边。哎哟,这爷们儿的面子薄,不好意思不喝啊。

众女人嬉笑声中,余罪难胜酒力,姚曼兰拍着桌子仿佛生气了似的训着:“淑女啊,姐妹们,别把我朋友吓着了。他不爱多喝酒。”

训了众女几句,她又关切地问余罪:“帅哥,不好意思啊,她们经常有这种场合,习惯了……不能喝就少喝点儿。”

“那就少喝点儿,我还真不太行。”余罪谦虚道。

……

人到兴处,酒到酣处,就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了,吃了一个小时,喝了一个小时,一顿饭花了两个多小时。余罪所喝不多,不过把美女们的酒兴逗得可不少,起身时,那高个子的妞薛妃可有点儿踉跄,姐妹们扶着她还不行,非要揽着余罪。

“为啥啊,投缘哪。”

“就是投缘啊,这才几点,不到九点,要不兰姐咱们唱歌去。”

“是啊,唱歌去……”

踉跄下楼,余罪要结账时,早被姚曼兰提前刷了卡。他好一阵埋怨, 姚曼兰却是顺水推舟邀着:“今天玩得高兴,姐妹们看样子都喜欢你,要不请我们唱歌去,反正时间还早。”

于是众人环伺,你邀我请,揽着的、挽着的,余罪不知道是酒意还是惬意,抑或是男人的面子作祟,明明知道有点儿不妥,可嘴上说的却是:“好啊!走。”

姚曼兰带路,余罪驱车跟着,车里几个叽叽喳喳的妞儿在选着地方, 居然还有人很遗憾,橙色年华给封了,否则那里可就是不二之选了。

众人商量,又征询了姚曼兰,选定的地方居然是桃园公馆,又一次让余罪大呼巧合了。看来这个圈子,并不大。

“那不是会所性质吗?能唱歌?”余罪问副驾上的薛妃。               

“会所肯定提供这种场合,而且他们音响效果好。”后座的金丽华道。

“哦,我还真没去过。”余罪眼都不眨地撒了个谎。                     

“那帅哥,你去过哪儿,要不你挑一个?”薛妃道。余罪客随主便,

不过这么云淡风轻的样子,仍然引起了诸女的好奇心,三个妞儿咬着耳朵在说什么,旋即又是哧哧地笑。

“几位,笑什么呢?”余罪问。

“我们在猜你是什么身份。”薛妃笑道。

“猜到了吗?说说看。”余罪问。

“嗯,制片人……肯定是制片人,否则兰姐不会这么上心。”薛妃道。

“错了,谁还来?”余罪笑道。

“是哪儿来的老板吧……看你这条领带的品位就知道,现在越低调的越是土豪啊。”金丽华羡慕地说,兰姐身边围着的,应该大部分都是土豪。

“错了,继续。”余罪笑道。

“我觉得是领导干部,就是有点儿年轻了。”张青青说了。

这是最接近的答案,余罪笑而不答,那两位追问:“你怎么知道是领导干部?”

“只有领导才像你这么有内涵,哈哈。”张青青笑道。

众女一阵放肆的大笑,等走到桃园公馆,已经是亲密无间了。

不过余罪旋即又被那场合震惊了一下子,进门厅,电梯把众人直接送到了九层。外面不闻丝竹似的安静环境,一进去才知别有洞天,疯狂的DJ,劲爆的架子鼓,眼花缭乱的调酒,男男女女已经有二三十人,有唱歌的,有在灯光阴影里拥着小叙的,更有在舞池里拥着、贴得很紧热舞的, 来往穿梭的服务生,清一色的兔女郎打扮,端着或浅或深的酒杯,供着消遣的客人取用。

跳起来啊,跳起来啊……几个美女仿佛在释放一般,刚进门就开始随着音乐又甩头又扭臀了。

“喜欢这环境吗?”姚曼兰附耳道。

余罪笑了笑,附耳回道:“就是有点儿乱。”

“不乱怎么放松啊,这儿可以尽情地玩,相互间都不怎么认识,美女可多喽,看你的本事喽。”姚曼兰附耳小声道,带来一阵香风。她所指之处,有不少衣着鲜艳、亮着白胸长腿的妹子,她揶揄地介绍着,“不少都是找刺激的富家女,很空虚寂寞哦。”

那浓浓的挑逗味道,余罪岂能不解,这一时间却是多说无益了,姚曼兰拉着余罪,顺着滑进了舞池,带着余罪笨拙地跳着。渐渐地,余罪在脂粉香阵中,找到了那种放松的感觉,其实这里的舞步没有规则,大家都是随心所欲而已。

大汗淋漓的余罪兴奋到激动,他稍歇时,那几位环伺的美女可没闲着,薛妃上来拉他,姚曼兰端着酒请他。清亮的鸡尾酒,杯沿上插着橙片,诸女跳得累了,围上来一人一杯,余罪也跳得爽了,端着酒杯一饮而尽,清凉的感觉,一直舒爽到喉间。

“来嘛,我教你狐步。”薛妃拉着余罪。

“节奏太慢了,哥特金属,适合劲爆点儿的。”张青青道。“那跳甩臀舞啊,看我的。”金丽华嗨起来了。

她蹦到了T台上,翘臀做着大幅的甩动动作,惹得一阵口哨声起。金属乐的声音节奏越来越强,那舞池中男男女女仿佛听到了音乐的感召,在疯狂地扭着,在疯狂地甩着头,在疯狂地抖擞着全身。

或许不是音乐的感召,姚曼兰慢慢地靠近了吧台,向在抹杯子的马铄使了个眼色。马铄笑意盎然,他看到了,那疯狂的舞池中间,余副局长也像着魔了一样,在甩着、扭着。

两人没有交流,接下来的故事不需要安排了。

对了,派对是马铄马老板安排的,他做服务生唯一的原因,就是防着专门请来的美女也迷糊了,抱错了人。

两个小时后,马铄开始惊讶于余副局长的耐力了,他居然还在跳,那挥汗如雨的样子,显得格外疯狂。

他手指勾勾,向姚曼兰使着眼色,姚曼兰进了舞池,躲闪着那些乱摸的咸猪手,然后暗暗地拉了拉正在疯舞的薛妃。这时候已经不需要矜持了,薛妃拉着余罪,边跳边滑出舞池,贴得很近,她使着眼色,手一指角落沙发上缠绵的一对,指指他,指指自己,挑衅的眼光……来吗?

余罪有点儿晕头转向,抱着这个高个儿的妞,连摸带亲,两人向门外退去。薛妃兜着余罪,整个人缠在他身上,指指一间房间,余罪抱着美人,剽悍地一脚踹开了门。

不多时,马铄一手揽着青青,一手揽着金丽华,这两人跳得好嗨,缠缠绵绵要抱着马铄。他揽着两人到了房间门口,一手一个,进去吧……然后马铄长舒一口气,听着房间里的惊声尖叫,哑然失笑了。

“便宜这小子了。”他默然听了一会儿,慢慢踱步离开了,回到环形隔音的派对舞池,靠在吧台边上。姚曼兰斟着一杯鸡尾酒,看着他,相视间会心地笑了。

时间已经指向了零点,舞池的疯狂渐近尾声,可今夜的疯狂,却仍然在继续着……


桌子上的电话再次响起来。这是第几个电话,任红城已经记不清楚了,不过看看时间,已经中午了,仍然没有消息。电话是许平秋打来的, 知道全盘计划的,除了关在这里的人,就剩许副厅长和国办那几位了,这个花大力气撒下的火种,得到了许副厅长的重视。

没有,还是没有消息。老许有点儿烦了,和任红城说话的声音也不客气了。老任放下电话,出了隔间,招手指指肖梦琪,肖梦琪知道领导揪心什么,她奔上来汇报着:“还没有消息,我们已经通知严德标、熊剑飞、豆晓波和孙羿几个人到总队了,电话打得不少,不过没有回音……从信号上看,位置仍然还在桃园公馆里。”

“这都中午了,怎么还没出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任红城挠着头,说不清楚了。监视到姚曼兰已经离开,是昨天晚上的事。今晨马铄也离开了,一直到马铄去而复返,都没见到余副局长出来。

“需要不需要来个临检?”肖梦琪同样有点儿担心,毕竟打交道的是两个贩毒嫌疑人。

“再等等……除了没有见到人出来,还没有什么意外发生,应该还在里面……再等等,不要打草惊蛇。”任红城道,这话是安慰自己,不过也安慰不住,急得他像热锅上的蚂蚁,来回转悠。

“肖组,有个情况你看一下。”李玫在喊。

肖梦琪和任红城快步上来,曹亚杰几位技术人员,把几个小时里监视的景象剪切出几段来,结果一目了然,一辆普桑在四个小时里,九次出现在桃园公馆附近的监控里。

“放大一下画面,看能不能辨识到面部。”肖梦琪道,曹亚杰依法施治,几次之后,捕捉到了一个模糊的面部画面。这相貌看得任红城眼睛睁大了一圈,大家正觉得这人非常可疑时,老任道:“不要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他叫邵帅,私家侦探,是余罪找的外线。”

哦,自己人,李玫看着几帧资料道:“看,好像他也在找余罪。”    

“这个家伙……到底发生了什么?”任红城知道急也是白急,他背着手,在负一层来回打转,明明觉得没有什么意外,可就是不见人。午时过后,仍然不见人影。

严德标、熊剑飞一行,因为带头的不见踪影,他们也被圈在总队,就一个任务,一遍又一遍,给余副局长,拨那个没有接听的电话……

不知几时,蜷在床尾的余罪醒了,头痛欲裂。他迷迷糊糊地回忆半天才想起来,我靠,居然给老子下药了。

余罪忆起了在舞池,姚曼兰给的那杯清清亮亮的低度鸡尾酒,他只模模糊糊记得自己抱着一个妞儿冲进房间,后来又进来俩,三个人轮番献吻投怀送抱,自己实在招架不住了开始装药性上头,拉扯之间竟重重地一头撞在卫生间的墙上,后来就人事不省了……现在摸起来,右脑勺还有个不小的包。妈的,差点儿就为革命献身了啊。

余罪在感觉着自己身体的不适,一个字,累,像累到骨子里了,似乎连抬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他摸着衣服,点燃了一支烟,抽了几口,缓了缓情绪,还没有想明白时,房间的电话响了。

“喂。”

“您是,我是总台,请问需要为您安排午餐吗?” 

“哦,好。”

余罪胡乱应了声,此时才想起自己的身份,又摸着手机,一看,苦也, 已经下午两点儿了,六十多个未接电话,他摁的静音模式,根本不知道。

反正都这样了,走一步看一步吧。他掐了烟,起身洗漱,懒洋洋穿好衣服,出了房间,电梯口早就候着的服务生,把他领到三层的餐厅里。

出了电梯,一眼就看到门口恭立着的马铄,壮硕的身材,一米八以上,穿着西装,明显和服务生不是一路。此时能显示出余罪的精神大条了,他根本没有什么表情变化,打着哈欠,懒洋洋地走过马铄的身边,正准备搭腔的马铄尴尬地杵在旁边。

要了个汤,两份菜,余罪悠然自得地开始吃了,昨晚不知道喝的什么,居然不感觉饿。吃着的时候,马铄拦下了服务生,附耳安排了两句,不一会儿就见有人端着份菜过来,马铄接到了手里,走向余罪。

余罪知道,上钩了。这个钩下得挺有意思,都以为自己是钩,对方是鱼。下钩的都撒出了香饵,嫌疑人被放了,美女也收了。

饵都被吞了。现在,看样子要收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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