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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客为主余罪9 作者:常书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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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菌鲜蘑汤,先生慢用。” 马铄轻轻地把瓷罐放到了桌子上,正吃着的余罪点点头,应了声。 片刻之后,余罪发现了还恭身站在桌边的马铄,他像初醒一般翻翻眼睛,懒洋洋地问:“还有什么事?” “能……坐下说话吗?我不是这儿的服务员。”马铄尴尬地说,这人真迟钝。 “哦,那坐……哎,你不是服务员,你端什么盘子?对,你也不像服务员,长这么凶,打手啊?”余罪道,显得不怎么在意,随便道,“我好像明白了,昨天消费了多少钱?至于这么追着吗?” “您误会了,那个单已经有人买了。”马铄笑道。 “哦,我就知道……是个女的吧。”余罪道,应该是姚曼兰的安排,或者,是面前这个,不过他自有当领导的派头,对方买单当然应该了。 “不是个女的,是个男的。”马铄笑道。 “那是……”余罪抬抬眼皮,看着马铄,这家伙即便笑吟吟的,那满脸横肉也让人望而生畏,还好,没吓住见多识广的余罪。机会来了,马铄很谦虚地递了张名片。 这名片有看头,没头衔,没职务,没有住址,只有一个名字和电话, 余罪却不认识那个字,念着:“马、马、马……马乐?这念什么字?” 有点儿故意的成分,不过那样子不像假的,马铄倒不意外。据他的了解,这个余副局长水平也不怎么高,他笑着纠正道:“马铄……不过您念的也对,我小名就叫乐乐。” “对不起啊,我头有点儿迷糊……对了,马铄,你你……哟,我好像明白了,你和姚曼兰。”余罪问。 “那件事是我托姚曼兰办的。”马铄轻声道,客气地说,“谢谢余副局长啊……这地方不方便,怎么称呼您呢?” “哦……明白了。”余罪道,伸手端着碗,舀着汤,打量着马铄, 态度可不太好了。马铄一直等着余副局长喝了好几口,才听他无赖地说, “什么事啊,没办过什么事……” “哦,对,没什么事。”马铄顺口道,知道领导的忌讳。“没事你就忙去吧,我记住你了。”余罪头也不抬地说。 哎呀,马铄被说得心里来气了,敢情这白吃白拿白耍姑娘了,根本不把买单的当回事啊。 也是,现在当领导的,不都这个德性嘛,难道还指望人家见面就和你称兄道弟?关系毕竟都是一点一点处起来的。 马铄按捺着心里的不满,仍然是笑吟吟地提醒着:“那昨晚的事……”碗筷一停,余罪眨巴眨巴眼睛,慢条斯理地说:“你不会告诉我,录下来了吧?拿这个要挟我,是不是有点儿小儿科了?” “很小儿科吗?”马铄横肉一颤,眼色不善了,他觉得主动权已经完全掌握在自己手中了。 “啪!”余罪连碗带筷子摔了,针锋相对,怒目而视。同样是恶相毕露,一刹那,马铄似乎觉得对方有一股凛厉的杀气袭来,让他顿觉气馁了几分。 “灭门的凶手老子都摁住过,老子既然干了,就不怕你威胁,脱了这身破警服正好,老子灭了你。”余罪恶狠狠地说。马铄被气得胸前起伏, 这口气郁结在他胸口,紧紧地捏着拳头,他看到了,余罪的手已经慢慢地捻住了瓷盖子,那也是准备随时给他致命一击。 一瞬间他明白,这是个既敢不要脸,又敢不要命的主儿,他不怕这个人,可他怕这人身上的警服哪。 也在这一瞬间,他强自把这口气咽下去了,低声下气地说:“余副局长,我们真没这个意思,我既然知道您是谁,我怎么敢干那事。” “少装,昨晚给老子下的什么药?现在脑袋都不清楚。”余罪咬牙切齿,紧追不放。 “您应该知道啊,微量、低毒,就是让您嗨起来,不会对身体有多大害处的……真不是害您,是想谢谢您,难不成我们是钱没地方去了,非得花那么大代价,专门到影视公司找那些漂亮妞?那个身价也不低啊。”马铄低声道,极力表白着自己的用意。 “服务员……过来。”余罪招呼着服务员。换了碗筷,余罪却是自顾自吃着,好大一会儿马铄才从震惊中反省过来,真要是惹了这个,怕是前面的投资都得喂狗了。他低声下气道:“我错了,真是我错了,您要是不喜欢这样的,那下次咱们换换……我真不是想给您添堵。” “算了,这事就当过去了。”余罪一摆手。 这好像准备吃干抹净,提好裤子不认账了。马铄是软的不行、硬的不敢,这人实在是比油盐不进还难,他换了个口吻道:“那余局啊,兄弟要有些难处想请您老人家帮忙……看在兄弟们这么孝敬您老的份儿上,还请抬抬贵手。” “呵呵,不就是这句话嘛,非要拐弯抹角说出来啊。行了,我知道了,有什么事你找我,能办,咱就办,不能办,咱也别强办……对吧,咱们彼此都知道身份,你们求财,我们求稳,不要太出格,大家都过得去, 有什么话就直接说,不要相互考验智商行不行?”余罪道,很不悦地看了马铄一眼。 马铄明白了,余局喜欢直接,不喜欢拐弯,就像收金条一样,拿了就办事;也像收女人一样,一收就是一对半,根本不需要什么心理适应。 他点头哈腰称是,这时候余罪也给了他个示好的动作,把他的名片郑重地收起来,两人几句之后,马铄知趣地告辞。余副局长呢,根本没把他当回事,只当是个通信员一般,摆摆手就打发走了。 哎呀,马铄被这口气给憋得啊,几次笑着回头看余罪,总有一种想出直拳打烂他那脸的冲动。 下了楼,上了车,这事基本就到此为止了,有些事必须循序渐进。不过进行到现在啊,他奇怪地感觉,明明把人拉下水了啊,自己反倒没有一点儿成就感,还积了一肚子气。电话向申哥汇报时,他讲了:“申哥,见过了。” “怎么样?” “不怎么样,就一无赖,我看办事问题不大,不过胃口肯定不小。” “不怕他胃口大,就怕他本事小啊。” “这行胃口大的,本事都小不了。” “那就托他办点儿事,看看能不能把阳官捞出来。” “行,我试试看……” 那辆商务车慢慢地驶离,监控的画面上,出现了正拨着电话的马铄。现代的技侦手段同样是神出鬼没,通话的另一端很快被查到了,居然在京城,是一个未用实名身份证办的号码,以马铄的身份推测,这后面,似乎还有很深的水…… 但技术手段的局限也是显而易见的,它可以把某甲和某乙联系起来, 却无从知道他们究竟是什么样的确切联系,更无法从技术侦察和监控的角度,找到确切的线索。毕竟赃物不会那么明白地亮出来。 这就体现出直接接触嫌疑人的重要性了,在桃园公馆待了十几个小时,马铄去而复返,离开不久,让大家揪心了一夜的余罪就出现了。当屏幕上走路一摇三晃、吊儿郎当的余罪出现时,任红城总算是舒了一口气, 旋即下令:把这货截住,直接带到总队。 谁知道截人的外勤又出了岔子,居然把人跟丢了,此时任红城才发现余罪的特勤素质不低,最起码比用在监视上的这些外勤高出不少。他的车泊在一家超市前,外勤傻等着,等了一会儿连手机信号也没有了,这才发现人早跑了。 外勤一等又是三个多小时,余副局长居然神奇地从超市出来了,大家翻查交通监控才发现,他是坐出租车回来的。特勤都没发现,他什么时候钻进超市里了。老任总觉得这家伙鬼鬼祟祟的,干脆反查这辆出租车的载客地。查到了,载客地在五一广场,正对着一个交通监控,余罪在上车前,仿佛预先知道这个位置一样,对着监控的探头,竖着一个中指。 一个中指,支援组看得面面相觑,再往下没法查了——他是步行的。很明显,他预知到了,家里要查他,故意这么做的。 老任有点儿气着了,感觉系在余罪身上的线越来越松,他生怕有脱落的时候。这不,特勤直到天黑时分才找到人,把他带回了总队,直接进了特勤处。匆匆赶来的任红城一见余罪那德性,又吓了一跳。 余罪头歪在椅背上,打着哈欠,像疲惫至极,不时地吸溜着鼻子,又好像极度不适。 畏寒、痉挛、精神萎靡,老任一刹那知道发生什么事了,他坐在余罪的对面,摸了摸余罪的脉搏,看了看他的眼底,关切地问:“他们给你吸了?” “掺在酒里,一不小心就喝了点儿,没事,微量,兴奋了一晚上。” 余罪道。兴奋之后,这副作用太强了,很累,是那种疲倦到骨子里的累。 “回头检查一下……有什么进展?”任红城问。 “没什么进展,尝试性的接触,咱们是,他们也是。”余罪懒懒地说。 “有什么情况,你必须如实向组织上汇报……昨晚到现在,十几个小时,都发生了什么事,详细经过,你复述一遍,特别是和马铄接触的详细情况。”任红城道。 “接触了,没什么,还不是想巴结巴结我,给他们办点儿事。”余罪道。 “又给你行贿是不是?”任红城一下子想到了。余罪笑了笑,是那种贼笑,每次上交赃物他都吞吞吐吐不痛快。老任轻声道,“这些,也务必要向组织上如实反映,全额上交,都是赃款,千万别生歪心据为己有啊, 很多特勤就是把握不住轻重,在这个上面犯了错误。” “呵呵,性贿赂,怎么上交啊,你要啊。”余罪笑道。 “啊?给你送了个女人?”老任吓了一跳,看来对方真舍得下本钱。 “不,送了三个。”余罪竖着三根指头,然后对着瞠目结舌的老任道,“别瞪我,我可什么都没干。你说我容易吗,你摸摸我头上的包,现在还疼呢,为了组织的荣誉差点儿搭上小命,我跟你说,这算工伤啊。” 余罪的表情极度怪异,还是平时一副讨价还价的赖皮相,人却像被抽了筋一样,懒懒地歪着脑袋靠在椅背上。 这个问题还没有讲清楚,新问题又来了。马铄的电话打了进来,支援组第一时间监听到了,通知老任。老任却看到了余罪懒洋洋地掏着口袋, 拿起手机,“吧唧”给扔了。 哎哟,老任赶紧急着去接,好在扔在沙发没坏了,他看着号码,手拍着余罪的脸蛋,让这货清醒点儿,催着:“喂喂,这些事以后再说,马铄的电话,听听他说什么。” “给你找事,还能有什么……领导就得有领导架子,他打你就接啊? 甭理他,你越不理他越巴结你。”余罪懒洋洋地说。 “你给我起来。”老任拽着余罪,坐到了沙发上。等坐正时,电话却断了,这把老任气得气不打一处来了啊,气咻咻地训着余罪。余罪像是脑袋不清楚,反驳道:“皇上不急你太监急什么,没事,下了这么大本钱,他舍不得扔了。” “要是耽误了案情,谁负责啊……有你好看的。”任红城刚训一句, 电话又响了。 “看看,想耽误都难哪。”余罪说了句,摁下了接听,电话里是马铄的声音:“喂,余副局长,您好,我是马铄。没打扰您吧?” “有话说,有屁放,老子现在头还昏着呢,都是你们害的。”余罪骂道。 “是是是,对不起,余副局,改天我登门谢罪……实在对不起。”马铄的声音极尽恭谨。 “甭来虚的,下这么大本钱,想干吗?”余罪的口吻像是在训手下人,说得一点儿都不客气,紧张得老任捏着拳头,生怕人家被吓跑一般。 “没什么大事,就是我一个小兄弟被刑警队抓了,两个多月了,能不能……”马铄道。 “两个多月,那应该关在看守所,已经进入程序了,什么罪名?”余罪问。 “伤害……把人砍伤了,被晋原分局抓的……大名叫李冬阳,现在关在第二看守所。”马铄报着人名。 余罪像是勃然大怒了,对着电话骂着:“马铄,你脑袋让驴踢了,已经请捕,已经侦结的,让我怎么办?你以为在刑警队刚抓到,走走路子就放了?老子就一小分局长,还是副的,你还指望我去指挥检察院啊。” “余局,我们也实在是没办法,不是想找找您这条路吗……实在是发小结拜兄弟,我们也不能眼看着他折进去不是……您看我们实在在您那圈子没什么得力的人,哪怕有万一的机会也得试试啊……那个您别操心开销,都算我们的……” 马铄在电话里,暗示着出钱捞人。余罪看着任红城,这种事对于一个省厅的行动来说困难不大,老任点点头,应该能办。 余罪心里有底了,不过话可没说明,他回道:“我知道了,我看看案卷去,回头告诉你结果……没事不要乱打我电话啊,就这样。” “啪!”扣了电话,一点儿也不客气,手机扔到一边,倒在沙发上就睡了,还提醒着老任道:“别烦我啊,我得好好睡睡……没事,跑不了,人就这贱性,你骂他损他,他越把你当回事儿。” 说完一抱头,就滚在沙发上睡了。老任呆呆站在房间里看了好久,他此时省过来了,余罪这样荤素不忌、毫不客气,才应该是和地下世界打交道最直接和最正确的方式,能这样说话,那说明进展相当顺利,最起码对方对这个敢吃敢拿敢胡来的“黑警察”已经毫不起疑了。 只是他有点儿担心,此事之后,“黑警察”这个假戏真做的角色本身,又将何去何从! 是夜,他向许平秋做了详细汇报,许平秋对于案情的事一言未发,只安排调了一个医生在总队待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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