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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再见,吾爱 作者:雷蒙德·钱德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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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辆深蓝色七人座厢式大轿车,最新型号的派卡德[派卡德汽车公司是一家创立于美国底特律市,红极一时,但如今已经倒闭的高级汽车制造商。]定制款。平时要坐这种车子,你得戴上自己的珍珠项链。车停在一个消防栓旁边,驾驶座后坐着一位肤色较深、外国人模样的司机,他的脸就像用木头雕刻出来的一样。车内到处铺着厚厚的绳绒垫。印第安人把我安排到后座。我单独坐在那里,感觉自己就像一具高级尸体,正被一个很有品位的殡仪馆工作人员摆弄着。 等印第安人坐上副驾驶座后,车子在马路中央掉了个头。这时,街对面有个警察喊了一声“喂”,声音轻得就跟发现自己喊错了似的,之后他赶快弯下腰,系起了鞋带。 我们向西进发,开上日落大道,悄无声息地沿道路行驶。印第安人坐在司机旁边,一动不动,只是他身上特有的气味会不时飘到后座来。那位司机表面上像在打瞌睡,却驾车超过了一个又一个开敞篷跑车的追风小子,就跟他们都是被拖车吊着走似的。一路上我们都没碰见红灯。有些司机就这样,逮到的都是绿灯。 我们在日落地带行驶了一两英里,经过了招牌经常出现在电影里的古董店,经过了一扇扇由蕾丝花边点缀、摆满古代锡器的橱窗,经过了那些拥有知名厨师和知名赌场、由人模狗样的前紫帮[“紫帮”又名“糖厂帮”,一个于20世纪20年代在美国底特律市猖獗一时的传奇犯罪团伙,成员主要是犹太人,主业为贩卖私酒和抢劫。20世纪30年代,“紫帮”因内讧等原因而走向覆灭。]成员经营的新派夜总会,经过了风光一时的乔治殖民时代老建筑[“乔治殖民时代建筑”,指1714—1830年英国国王乔治一世、乔治二世、乔治三世和乔治四世在位时期的英属殖民地建筑风格。],经过了一栋栋好莱坞皮条客在里面张口闭口都是钱的气派现代建筑,还经过了一家派头与周边设施大相径庭的汽车餐厅[汽车餐厅,指汽车直接沿餐厅周围停靠的圆形建筑餐厅。在这类餐厅用餐时,顾客从点菜到用餐都不必下车——点菜通过固定对讲机,上菜由服务员送到餐厅外。]——尽管里面的姑娘都穿着白色丝质衬衣、头戴圆筒军鼓手礼帽、臀部以下只穿着闪闪发亮的小山羊皮黑森佣兵靴[黑森佣兵靴是一种于19世纪初开始流行的皮质军靴。黑森佣兵,指18世纪服役于英国军队的德国团。在美国独立战争期间,以黑森-卡塞尔地区的腓特烈二世(1712—1786)为代表的德国领主,募集了上万名士兵派往北美援助英军作战。]。经过了这一切之后,我们转过一个大弯,开上比佛利山庄的跑马径。我看到南边有一片灯光,看到光谱中的所有颜色,看到四周在没有雾气的夜晚里一片澄澈。之后,我们经过北面山丘上的阴暗宅邸,驶出比佛利山庄,走上一条蜿蜒的山间林荫道。我突然感觉到了夜晚的凉意,以及海上袭来的阵阵的微风。 下午的时候还挺热,但此时热气已经散去。我们快速驶过远处一片亮着光的房子,以及一栋栋接踵而至、距离道路仍有一段距离的灯火通明的宅邸。我们绕过一个巨大的马球场和一个同等规模大小的练习场,随后再次轰鸣转向山顶方向,开上一条陡峭的水泥山路。山路两旁是橘园。这肯定是某个阔佬的癖好,因为美国不产橘子。渐渐地,一扇扇亮着灯的富豪家的窗户消失了,道路变窄了,我们终于进入了斯蒂尔伍德山庄的势力范围。 鼠尾草的气味从一道峡谷中飘了上来,这让我想起了某个没有月光的夜晚和某个死人。几栋泥灰房零星平铺在山的一侧,像山体上的浮雕。再后来就看不见房子了,只有几座静谧的小丘、山丘上方一两颗提早亮起的星星、一条窄窄的水泥路,以及道路一旁的山谷——里面长满了胭脂栎,还有你静候一旁能听到鹌鹑叫的常绿灌木。山路的另一侧是一道未加防护的土坡,上面几朵顽强的野花像不肯睡觉的顽皮孩子那样挺立着。 曲折的道路慢慢变窄,几乎拧成一片发卡,巨大的轮胎悄悄碾过石子。这时,车子稍稍加大动静,擦着地面,拐上一条两边长满野生天竺葵的长长车道。在道路的尽头,微弱的灯光点亮了一座孤单如灯塔的山巅城堡——那是一座鹰巢,一栋嵌有玻璃砖块的尖角泥灰建筑。这房子粗犷、现代,但又不算丑陋,可认为是心理咨询师挂牌营业的理想场所,因为没人能听到里面传来的任何尖叫声。 车子转到房子旁边停下。在某扇厚墙上的黑门后,亮起一盏灯。印第安人嘟囔着爬下车,打开后排车门。司机用电子打火机点起一根烟,一股呛人的烟草气味驾着夜色轻轻飘了过来。我下了车。 我们走到黑门旁边。门缓缓地自动打开了,透出一丝凶兆。门后是一条直通房子深处的狭长廊厅,玻璃砖墙后隐隐亮着灯光。 印第安人喊道:“哈。你,进去,大人物。” “你先请,普兰庭先生。” 他满脸不快地走了进去。我们身后的门再次静悄悄地关上了,就像先前打开时一样诡异。在狭长廊厅的尽头,我们钻进一个小电梯,随后印第安人摁下按钮。电梯安静地爬升,没发出一点声响。我再次闻到了印第安人身上的臭味,此前的味道与之相比,简直像月光下的影子那样淡雅。 电梯停下来,门打开了。我走进光明,来到一间位于塔楼的房间内,从这里能看到白天的最后一丝光线正依依不舍地走向消逝。房间四面都有窗户,远处是波光粼粼的海面,黑暗之色在一座座山丘上方不慌不忙地巡查。屋内没有窗户的地方镶着板墙,地上铺着色调柔和的老式波斯地毯,还摆着一张怪异的接待办公桌,看起来就像用失窃的古代教堂雕刻木板组装起来的一样。在桌子后面,坐着一个面带微笑的女人,她的笑容又干又老,就好像你碰一下就会变成粉末似的。 她长着一头顺滑的卷发,以及一张暗淡、消瘦、憔悴的亚洲人面孔。她耳朵上戴着厚重、浮夸的宝石耳环,手上戴着几枚大戒指,其中有一枚镶着月长石,另一枚用银质戒座镶着绿宝石,这颗石头可能是真的,但看起来总跟分元店[“分元店”,在美国指店内货品统一售价五到十美分的廉价日用品商店。]里的手链一样廉价。她的双手干枯、黑暗、苍老,并不适合戴戒指。 她开口说话了,声音听来很熟悉。“啊,马洛先壬(生),你能来恨(恨)好,安托尔会恨(恨)高兴的。” 我把印第安人给我的那张百元钞票放到桌子上。我回头看了看,印第安人已经坐着电梯下去了。 “抱歉,好意我领了,但钱不能收。” “安托尔,他——他相(想)雇你,不是吗?”她又摆出一副笑脸,嘴唇皱得像面纸。 “我得先知道是份什么差事。” 她点点头,在桌后慢慢站起来。她摆动着身子,小号连衣裙紧贴在屁股上,就像美人鱼尾巴上的鳞片,这显示出了她的好身材——如果你能接受腰部以下尺寸比一般人大上四号的话。 “我赖(来)引荐你。” 她摁下镶板上的电钮,一道门静悄悄地打开了。门后透出一道柔和的光,我进门之前回头看了一眼那女人的笑脸——它现在变得比古埃及还要老。门在我身后悄无声息地关上了。 房间里空无一人。 这是个八角形房间,到处都覆盖着从天花板垂到地面的黑色丝绒布,就连高高的天花板也不例外。在毫无光泽的煤黑色地毯中央,摆着一张八角形白桌,刚好够放下两副胳膊肘和中间那颗黑底乳白色圆球。白球是屋里唯一的光源,至于这是怎么做到的,我也不清楚。桌子两边各放着一把白色八角高脚凳,外形为桌子的缩小版。靠墙的地方还放着一把同样的凳子。没有窗户。除了这些,屋里就没别的东西了,什么都没有。墙上连照明设备都没有。就算有门,我也没看到。我回头看了看进来的那扇门,但什么都没看到。 我在那里坐了大概有15秒,模模糊糊地感到自己被监视着。在房间某处应该有个监视孔,但我没找到。我干脆放弃,静下来倾听自己的呼吸声。房间里什么动静都没有,我能听到气息在我的鼻孔中穿梭,蹑手蹑脚,就像薄窗帘在拂动。 这时,房间对面的一扇隐形门打开,一个男人走了进来。门在他身后关上。那人低着头,径直走到桌子旁边,坐到一把高脚凳上,用我迄今为止见过最美的一双手轻轻一挥。 “请在我对面坐下。不要抽烟,也别紧张,尽量放松。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吗?” 我坐下来把一支烟放到嘴里,搁在嘴唇上滚动,但没有点燃。我把眼前的人仔细瞧了个遍。他又瘦又高,像根铁签,长着一头我见过的最白、最光滑的白发,一根根发丝像从纱网里抽出来似的。他的皮肤像玫瑰花瓣一样娇嫩。年龄既有可能是35岁,也有可能是65岁——他压根儿就没有年龄。他的背头像巴里摩尔[巴里摩尔家族是美国著名的演艺世家,当时活跃在好莱坞大荧幕上的男性巴里摩尔有两位:哥哥莱昂纳尔(1878—1954)和弟弟约翰(1882—1942)。这里应该指的是知名度更高的约翰·巴里摩尔。]那样紧紧贴在脑袋上,眉毛是煤黑色,跟墙壁、天花板和地板的颜色一样。他的目光深邃,简直深不见底,就像服了安眠药的梦游者的眼睛。这对眼睛让我想起一口故事里的井。它有900年历史,坐落在一座古老的城堡里。你可以扔一枚石子进去,站在旁边等着听声音。正当你准备放弃,放声大笑,要转身离开时,一个微弱的溅水声从井底传来,那声音是如此渺小和遥远,让你简直不敢相信世上竟然有这么深的井。 他的目光就那么深邃,而且那双眼睛没有神采,没有灵魂,它可以麻木不仁地看着狮子把人撕成碎片,也可以看着割掉眼皮的人在烈日下被穿刺[一种古代酷刑,即用一根固定在地上的木棒,插入人体的特定部位,如直肠、阴道、口腔等。]、发出哀号而无动于衷。 他穿着一身双排扣公务套装,剪裁极其讲究。他漫无目的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指。 “请别紧张,”他说,“那会打破平静,让我无法集中注意力。” “那还会让冰块融化,让黄油变软,让猫咪惊叫。”我说。 他极为勉强地笑了笑:“你肯定不是来这里捣乱的,我猜。” “你好像忘记了我为什么要过来。顺便说一句,我把那100块钱还给你的秘书了。或许你还有点印象,我到这里来是为了几根香烟的事情。俄国大麻烟,中空过滤嘴里卷着你的名片。” “你到这里来,是想弄明白那是怎么一回事吗?” “没错,而且应该是我付你100块钱才对。” “那倒不必,因为答案很简单:有些事我不知道,你说的就是其中之一。” 有那么一段时间,我几乎就相信他了。他面容就跟天使的翅膀一样平静。 “那你干吗要给我100块钱,还派了辆车子和一个臭烘烘的印第安硬汉来接我呢?顺便问一句,那个印第安人非得那么臭吗?既然他为你工作,你就不能让他去洗个澡吗?” “他是自然介质,这种人太稀有了,就像钻石;和钻石一样,这种人的出身有时很肮脏。在我的印象中,你是个私家侦探?” “对。” “我觉得你是个非常愚蠢的人,你看起来就很愚蠢。你从事一个愚蠢的行业,来执行一项愚蠢的任务。” “明白了,”我说,“我很愚蠢。待会儿‘愚蠢’就要写进我的大脑了。” “看来我没必要让你在此耽搁了。” “不是你耽搁我,”我说,“是我耽搁你。我想知道你的名片是怎么跑到香烟里去的。” 他极为勉强地耸了耸肩:“任何人手上都可能有我的名片,而且我也不会把大麻烟交给我的朋友。你的问题还是很愚蠢。” “这么说或许能让你明白一点:那些香烟装在一个廉价中式或日式仿玳瑁框烟盒里。你见过这种烟盒吧?” “没有,想不起来了。” “再说明白一点吧,烟盒是在一个叫林赛·马略特的人身上找到的。你听说过这个人吗?” 他想了想:“听说过,我曾治过他的摄影机恐惧症。他当时想进军电影行业,但那完全是浪费时间,因为电影行业并不需要他。” “我想也是,”我说,“他在大荧幕上肯定会像伊莎多拉·邓肯[伊莎多拉·邓肯(1878—1927),美国著名舞蹈家,现代舞的创始者之一。邓肯终身都未涉足如电影之类的“大众艺术”领域。]。我还有一个疑问,你为什么要给我100块钱?” “亲爱的马洛先生,”他冷冰冰地说,“我可不是笨蛋。我投身的是一个敏感行业,我是个江湖医生,也就是说,普通医生做不到的事情,我能做到,因为我没把自己关在胆小自私的职业规范里。正因如此,我时时刻刻都处在危险之中,得提防着像你这样的人。我所做的,只不过是在危险发生之前,事先评估一下它的危险程度罢了。” “我的危险程度好像有点低啊?” “几乎没有。”他礼貌地说,同时抬起左手做了个奇怪的动作,把我的注意力引开一下。他异常缓慢地把那只手放到白桌上,用眼睛瞧着它。最后,他抬起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抱起双臂。 “你的听觉——” “我已经闻到了,”我说,“但脑袋里没想着他。” 我把脑袋向左一转,看到印第安人正坐在靠墙的第三把白色高脚凳上。 他身上罩上了一件白色工作服,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双眼紧闭,脑袋微微前倾,就好像已经睡了一个钟头似的。他那张黢黑、强硬的脸上覆满了阴影。 我又回头看了看安托尔,他脸上仍带着难以察觉的微笑。 “我敢说那能把老太太的假牙吓得掉地上,”我说,“他平时干什么工作,坐在你腿上唱法语歌吗?” 他摆出一个不耐烦的手势:“麻烦你说重点。” “昨天晚上马略特雇我一起出去,到指定地点付钱给一帮歹徒。我被人打晕了,醒来时发现马略特被杀了。” 安托尔脸上没太多变化,他既没有尖叫,也没有跳上墙,但对他而言,那反应已经足够剧烈了。他解开双手,换个姿势盘起来。他的嘴巴看起来很严峻。之后,他就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了,像图书馆门口的石狮子。 “香烟就是在他身上找到的。”我说。 他冷冷地看着我:“但不是警察找到的,是你,因为警察那时还没赶到现场。” “没错。” “100块,”他异常温和地说,“看来不够啊。” “那得看你想用它买什么了。” “你身上带着那些烟吗?” “只带了一根。不过这说明不了什么,就像你说的,谁手上都可能有你的名片,我只是好奇它们是怎么出现在马略特身上的。你有什么想法吗?” “你跟马略特先生很熟吗?”他轻轻地问。 “一点也不熟,可我对他已经有了些判断,很容易做出的判断。” 安托尔用手指在白桌上轻轻敲打。印第安人还在打盹儿,下巴沉在壮硕的胸脯上,厚厚的眼皮紧紧闭着。 “顺便问一句,你见过格雷尔太太没有,一位住在湾城的阔太太?” 他心不在焉地点点头:“见过,我矫正过她的说话习惯,她原来有点口吃。” “你的治疗卓有成效啊,”我说,“她现在都和我一样能说会道了。” 他对这个玩笑并不感冒,仍在用手指敲打桌面。我听着敲打声。我不太喜欢那声音里的某种东西,因为它听起来像暗号。这时,他停下来,盘起手向身后的空气一靠。 “这份差事里大家相互都认识,我喜欢这一点。”我说,“格雷尔太太也认识马略特。” “这你是怎么知道的?”他慢慢地说。 我一言不发。 “你肯定得把香烟的事情告诉警察吧?”他说。 我耸了耸肩。 “你肯定在纳闷,我为什么没把你扔出去,”安托尔用愉悦的口气说,“普兰庭第二随时都能把你的脖子折断,就像折断芹菜秆一样。我自己也在纳闷,不过你好像做过些推理。敲诈对我是没用的,我不吃那套,而且我认识很多朋友。但很自然,这件事里肯定有什么对我不利。心理学家、性学专家、神经病学家,还有手里拿着橡胶锤、书架上摆着充斥专业术语的书籍的肮脏小人物,他们都是所谓的医生,而我呢,只是个江湖医生。你的判断是什么?” 我想用眼神吓吓他,但发现那根本不可能,我自己倒是先舔起了嘴唇。 他稍稍耸了耸肩,说道:“我不能怪你不肯说出来,这件事情我自己也得琢磨一下。也许你没想象中那么愚蠢,我也会犯错误,而且——”他向前探身,把两只手都放到了白球上。 “我认为马略特是个专门勒索女人的家伙,”我说,“与此同时还是个抢劫团伙的眼线。但是,究竟是谁告诉他应该对哪种女人下手呢?这样,他才会进一步了解她们的习惯,和她们接近,跟她们谈情说爱,让她们外出时穿金戴银,然后偷偷打电话告诉同伙在哪里动手。” “原来,”安托尔谨慎地说,“这就是你对马略特和我的判断。我有点犯恶心了。” 我凑到离他的脸不足一英尺的地方:“你有麻烦了,无论你怎样辩解,都无法改变这一点。这不只是名片的问题,安托尔,就像你说的,谁手上都可能有你的名片。同样,这也不是大麻的问题,因为你没必要冒险做出那样不堪的事情。但是,每一张名片背后都有一片空白的地方,在这些地方——即便上面印着字——有时可以写下一些肉眼看不到的东西。” 他冷冷地笑了,但我几乎没有察觉到。他的双手移到白球底座上。 突然,灯灭了,屋子里变得一片漆黑,就像凯里·内松[1846—1911,历史悠久的美国“戒酒运动”中的激进分子,她号称自己是“耶稣脚边的斗牛犬,怒斥一切耶稣所不喜的事物”。]头上的旧式女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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