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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吾爱  作者:雷蒙德·钱德勒

晚上十点左右,我拨通湾城格雷尔家的电话。我本以为时候太晚,找不到她,可并非如此。我从管家和某位女仆中间杀出一条血路,终于和她说上了话。她的声音轻松、欢快,给人一种她随时都愿意外出享受夜晚的印象。

“我答应会打电话给你的。”我说,“有点晚,可我手上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又想爽约?”她的声音冷了下来。

“可能不是。你的司机这么晚还上班吗?”

“全听我吩咐。”

“能顺道过来接一下我吗?我刚好可以把自己塞到毕业礼服里。”

“你真好,”她拖长了声音说,“我真的不烦人吗?”安托尔确实把她的语调训练得很出色,如果原来真有什么毛病的话。

“我给你看我的版画。”

“就一张吗?”

“我住的是单身公寓。”

“我也听说他们盖了那种玩意儿,”她再次拖长声音说,而后立马换了个口气,“别装得那么高高在上。你的外表很迷人,先生,永远不要让别人对此表达异议。再跟我说一遍地址。”

我把地址和房间号都告诉了她。“大厅的门可能已经锁上了,”我说,“不过我会下去把插销打开。”

“好呀,”她说,“那我就不用带撬棍了。”

她挂上电话,把我留在一种奇怪的感觉中,就好像刚才同我说话的不是真人一样。

我下楼打开大厅门的插销,回来冲了个澡,换上睡衣,躺到床上。我感觉自己睡了有一个星期那么长。这时,我又把自己拖下床,打开刚才忘开的公寓门插销,步履艰难地跋涉到厨房,取出几个玻璃杯和一瓶专门用于高级勾引活动的威士忌利口酒[又称餐后甜酒,指以威士忌、白兰地、金酒等为基酒调制各种香调,经过甜化处理的酒精饮料。]。

我又躺到了床上。“祈祷吧,”我大声说,“现在只能祈祷了。”

我闭上了双眼。房间的四堵墙像船一样在晃动,安静的空气里仿佛弥漫着雾气,吹着海风。我闻到废弃船舱里的霉味,闻到机油味,看到一个穿紫色衬衣的意大利佬在裸体灯泡下戴着他爷爷的眼镜读报纸。我开始爬,而后爬出了通风管道。我爬上喜马拉雅山,却发现四周围满了拿机关枪的家伙。我和一个矮子谈了话,他长着黄眼睛,非常善解人意,却是个靠非法勾当营生的江湖中人,甚至可能更糟。我想起那个红发、紫眼巨人,他可能是我碰上的最友善的人了。

我停止了思考。光线在我的眼皮后移动,我迷失在空间中。我是一个带光环的傻瓜,刚从一场徒劳历险中归来。我是一包百元炸药,爆炸的动静让人联想到当铺老板盯着一元手表时的表情。我是一只粉色甲虫,在市政厅旁边爬行。

我睡着了。

我很不情愿地苏醒过来,盯着台灯在天花板上的反光。屋里有什么东西在移动。

那东西鬼鬼祟祟、一声不吭、步履沉重。我听了一会儿,这时,我慢慢转过头,看到了驼鹿马罗伊。屋里到处是影子,他就在影子里移动,跟我上次见到他进屋杀人时一样悄无声息。他手上的那把枪擦得又黑又亮,显得很专业;帽子被推到后脑勺上,压着黑色的卷发;鼻子嗅了嗅,像猎狗的鼻子那样。

他发现我睁开了眼睛,于是就轻声走到床边,低头看着我。

“我收到你的信儿了,”他说,“我悄悄来的,没被警察跟踪。假设这是个圈套,那我会拉你一起上路。”

我在床上稍稍翻了个身,他迅速把手伸到枕头下摸了摸。他的脸型还是那么宽,脸色还是那么苍白,深陷在眼窝中的目光还是略显平和。今天晚上他穿了一件风衣——紧紧绷在身上,一只肩膀绽线了,可能是穿的时候扯破的。这件衣服应该是最大号,但对驼鹿马罗伊来说还是不够大。

“正盼着你来呢,”我说,“警察不知道这件事,只是我想找你谈谈。”

“那你说吧。”他说。

他侧身走到桌子旁边,放下枪,扯下风衣,坐到我最好的一把安乐椅上。椅子吱嘎响了起来,好在没塌。他慢慢向后一靠,挪了挪枪,把它放到靠近右手的地方。他从口袋里刨出一包香烟,抖出一支,用嘴巴直接叼起来。一根火柴在大拇指上划燃。一股呛人的烟味立马充满了整个房间。

“你不是病了什么的吧?”他说。

“只是在休息,今天太累了。”

“门开着,你在等人?”

“等一位女士。”

他若有所思地盯着我。

“也可能不会来。”我说,“如果来了,我会打发走的。”

“什么女士?”

“嗨,不是什么人,只是位女士。如果她来了,我会让她走的。我现在更想跟你说话。”

他淡淡一笑,嘴巴几乎就没动。他笨拙地吸了一口烟,就跟香烟太小,他用手指夹不稳似的。

“你凭什么觉得我在蒙迪号上?”他问道。

“一个湾城警察说的。这说来就话长了,都是猜测。”

“湾城警察在找我?”

“你在乎吗?”

他又露出刚才那个淡淡的微笑。之后,他稍稍摇了摇脑袋。

“你杀了个女人,”我说,“叫杰西·弗洛里安。但那是个错误。”

他想了一会儿,然后点点头。“我不想提那件事。”他平静地说。

“但那让你陷入窘境了,”我说,“我偏要提。你不是杀手,你当时并不想杀死她。对于另一个家伙,就是中央大街上那个,你可能会把他掐死,但是你绝不会把一个女人的脑袋在床柱上撞开花,让脑浆糊满她的脸。”

“你想找死啊,兄弟?”他轻声说道。

“这一套我最近见多了,”我说,“已经麻木了。人是你失手杀的,没错吧?”

他的眼睛开始乱动,脑袋向上一翘,摆出聆听的姿势。

“你得开始学着控制自己的力气了。”我说。

“学什么都晚了。”他说。

“你想让她交代点事情,”我说,“于是你就抓起她的脖子摇了摇。等你把她的头撞到床柱上时,她已经死了。”

他直勾勾地看着我。

“我知道你想让她交代什么。”我说。

“继续说。”

“我发现她尸体的时候,还有个警察在场,所以我只能低调行事。”

“有多低调?”

“相当低调。”我说,“当然,今晚除外。”

他直勾勾地看着我。“好吧,那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蒙迪号’上?”这个问题他之前问过,但他好像忘了。

“其实我并不知道这一点,但最简单的逃跑方式就是走水路。凭借他们在湾城的势力,你可以跑到其中一条赌博游艇上。之后,你就可以通过某个神通广大的人彻底脱身。”

“莱尔德·布鲁内特人还不错,”他呆滞地说,“这我也是听说的,我从来没跟他说过话。”

“但他给你递信儿了。”

“见鬼,有一大帮碎嘴子在给他传话呢,伙计。我们什么时候去办你在名片上说的事儿?直觉告诉我你在卖关子,要不然我也不会冒险跑到这里来了。我们下面去哪儿?”

他戳灭香烟看着我。他的影子再次浮现在墙上,巨人的影子。他个子太大了,简直不像真人。

“你怎么知道是我杀了杰西·弗洛里安?”他突然问道。

“根据她脖子上的指印大小,还有你想从她那里找消息、你力气大到可无意把人杀死的已知事实。”

“警察把我当成凶手了?”

“那我不清楚。”

“我想从她那儿得到什么消息?”

“你觉得她知道魏尔玛的下落。”

他一声不吭地点点头,然后继续瞧着我。

“但她不知道,”我说,“因为魏尔玛比她聪明多了。”

传来一阵轻轻的敲门声。

马罗伊向前一靠,面露淡淡的微笑,拿起了自己的枪。有人在拧把手。马罗伊站起来,屈着膝盖向前探身,仔细听着动静。之后,他又把目光从门上挪开,回头看着我。

我在床上坐起,把双脚放到地上并站了起来。马罗伊一言不发、一动不动地看着我,我朝门走去。

“是谁?”我把嘴巴贴到门板上问道。

听声音是她没错了:“开门,傻瓜。是我,温莎公爵夫人。”

“稍等。”

我回头看了看马罗伊,他皱着眉头,我走到他身边,用很低的声音说道:“没别的出口,你先到床后面的置衣间躲一躲,我会把她打发走的。”

他听完后想了想,面带难以捉摸的表情。他是一个输无可输的人,一个从来不知道害怕为何物的人,那副巨大的躯体根本没用上“害怕”这个零件。他终于点点头,拿起帽子和风衣,静悄悄地绕过床,躲进了置衣间。置衣间的门关上了,但没有关紧。

我到处找了找他留下的痕迹。只有一个烟蒂,但那可能是任何人留下的。我走过去打开房门,马罗伊进屋的时候把插销带上了。

她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披着那件跟我提过的白色高领狐裘披风。绿宝石耳坠垂在耳下,几乎就落到肩膀上被柔软的皮草埋住了。手指蜷在小小的晚宴包上,看起来很柔软。

就在看到我的一瞬间,她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她打量着我,目光变得很冰冷。

“原来是这样啊,”她骄横地说,“穿着睡衣,给我看他心爱的版画。我真是个傻子。”

我挡着门,往旁边一站:“根本不是那样的,我正要穿衣服的时候来了个警察,他刚走。”

“兰德尔?”

我点了点头。点着头撒的谎也是谎,但这种谎很容易糊弄人。她犹豫了一会儿,然后从我身边走过,让摆动的皮草留下一阵令人眩晕的香水味。

我关上了门。她慢慢走进房间,目光空洞地盯着墙壁,之后突然转身。

“让我们先把话说清楚,”她说,“我可不是什么随便的人。我不喜欢小房间里火急火燎的浪漫,那玩意儿我已经厌倦了,我喜欢有讲究的从容不迫。”

“你走前要喝一杯吗?”我依旧靠在房门上,站在离她较远的地方。

“我要走了吗?”

“你给我的感觉是你不喜欢这里。”

“要把事情说明白,只好先庸俗一点儿。我不是那种人尽可夫的婊子。男人可以得到我,但不能只是伸伸手而已。是的,我愿意喝一杯。”

我走进厨房,用不那么稳的双手调了几杯酒。我端着酒回来,递了一杯给她。

置衣间里什么动静都没有,连呼吸声都没有。

她接过酒杯尝了一口后,看着对面的墙。“我不喜欢男人穿着睡衣来给我开门。”她说,“但有意思的是,我喜欢你,非常喜欢你。当然,我也可以装作从没有这回事。我经常如此。”

我点点头,喝起了酒。

“大多数男人只是肮脏的禽兽,”她说,“事实上这就是个肮脏的世界,如果你非要问我的话。”

“看来金钱能帮人换个角度看待问题。”

“你这么想是因为没尝过养尊处优的滋味。但事实上,那只会带来新的问题。”她露出一个古怪的微笑,“然后你就忘了原来的问题有多麻烦。”

她从包里取出一个金色烟盒,我过去用火柴替她点上火。她半闭起眼睛,吐出一口轻柔的烟雾。

“坐到我身边来。”她突然说。

“别急,我们先聊聊。”

“聊什么?噢,不会是聊我的项链吧?”

“聊谋杀。”

她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她又吐出一口烟,只是这次更缓慢,也更小心了。“那是个很恶心的话题,非得聊吗?”

我耸了耸肩。

“林恩·马略特不是什么圣人,”她说,“但我还是不想聊那件事。”

她用冷冷的目光看了我很久,随后伸出一只手到皮包里去拿手帕。

“在我看来,他也不是什么珠宝抢劫团伙的眼线。”我说,“警察假装相信这一点,他们经常假装相信什么。我甚至不认为他是个敲诈犯,在任何现实的意义上。很可笑,是吧?”

“可笑吗?”她的声音冰冷了起来,异常冰冷。

“好吧,其实也不好笑。”我表示赞同后,喝光了剩下的酒,“你能来真是我莫大的荣幸,格雷尔太太。但我们之间好像有点小小的误会。比方说,我其实不认为马略特是被一个团伙杀的,我不认为他去那个峡谷为的只是赎回一条翡翠项链,我甚至不认为有什么翡翠项链丢了。我认为,马略特在峡谷里的死是设计好的谋杀,虽然他以为自己要去协助一场谋杀。不过,马略特是个很不合格的谋杀犯。”

她向前略微探身,脸上的笑容略显僵硬。突然间,她不再美丽了,虽说实质上没有任何变化。她现在的样子,不过像那种100年前很危险、20年前很大胆、如今只算好莱坞二流角色的女人。

她一言不发,但又在用右手轻轻敲击皮包的钩扣。

“一个非常不合格的谋杀犯,”我说,“就像莎士比亚在《理查三世》那一幕中提到的第二个谋杀犯。他脑袋里有杂念,但又想得到那笔钱。最后他什么都没干,因为下不了决心。这种谋杀犯非常危险,他们只能被除掉——有时候用的是短棍。”

她微微一笑:“那么你觉得,他准备谋杀的人是谁呢?”

“我。”

“这可真让人难以置信啊,世上居然有人那么恨你。你刚才说,我的项链根本没有丢。你有什么证据吗?”

“我没说我有,我只是这么想而已。”

“那干吗要费劲说这些?”

“证据,”我说,“永远只是相对的东西。它只是各种可能性达到的绝对平衡,而且,还得看可能性是在什么情形下出现在你脑海中的。谋杀我的动机相对较弱——仅仅是因为,我在找一个从前在中央大街的廉价酒吧唱过歌的歌手,而一个判过刑、刚从牢里放出来的家伙——驼鹿马罗伊——也在找她。凶手可能认为,我在帮马罗伊。显然,找到她不是没可能,否则也不能解释,为什么有人要去马略特面前装腔作势,说我必须死,而且还得尽快死了。相比较之下,谋杀马略特的动机就强多了。这个动机,马略特无论是出于虚荣、爱情、贪婪,还是三者的混合,都没有充分预料到。他很害怕——不是为他自己,而是为一场他接下来即将参与其中的暴行。可另一方面,他又得为自己的饭票搏一搏。于是,他就选择了冒险。”

我停了下来。她点点头说:“真有趣,如果有人能听明白你刚才在说什么的话。”

“确实有个人能听明白。”我说。

我们直视着对方。她又把手伸到皮包里了,我很清楚那只手上拿的是什么东西,可是那东西毕竟还没掏出来呢。每场大戏都得慢慢来。

“我们别兜圈子了,”我说,“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无论谁说了什么,都不会对对方构成威胁。让我们的约会到此结束吧。一个贫民窟出身的女孩成了千万富翁的太太,在她向上爬的时候,某个卑鄙的老女人认出了她——可能是听到了她在电台里唱歌,然后又去亲眼证实了这一点。必须堵住这个老女人的嘴,她很容易收买,因此她知道的肯定不多,但是,那个安置过她、每个月给她钱、拥有她房子信托契据、一旦她不老实就可以把她扔回臭水沟的男人,知道这一切。他的收费就高了。当然,这也没关系,只要别再让其他人知道就行了。但是,某天,一个叫驼鹿马罗伊的硬汉从牢里出来,开始寻找自己的旧情人。因为他曾经,而且一直像傻瓜一样深深地爱着那个女孩。他的出现,让整件事情滑稽了起来,一种悲剧性的滑稽。更不巧的是,又有个私家侦探掺和了进来。于是,这条锁链中最薄弱的一环,也即马略特,就不再是昂贵的东西了——他已经变成了一种威胁。他们一定会找到他,而且一定会把他从锁链上拆下来。马略特就是那种家伙,温度一高就融化。于是,他就在融化之前被杀掉了。用一根短棍杀死的,通过你的手。”

她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将手抽出皮包,举起了一把枪。她所做的一切,不过是用枪对着我,面带微笑。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一动不动。

但以上这些还不是一切。这时,驼鹿马罗伊走出置衣间,用毛茸茸的手握着那把柯尔特点四五,像握着一件玩具。

他一眼都没看我,他看着鲁温·洛克里奇·格雷尔太太。他向前一探,面露微笑,对她轻声说道:

“我刚才就觉得自己认得这个声音,”他说,“这个声音我听了八年,靠我仅存的记忆。不过,我还是喜欢你留红头发的样子。你好啊,宝贝儿,好久不见。”

她掉转了枪口。

“滚远点,你这个狗娘养的!”她说。

马罗伊愣住了,同时把枪掉到了地上。他距离格雷尔太太还有几码远,他费力地喘着气。

“我永远都没想到,”他平静地说,“我难过的时候想明白了。是你把我出卖给警察的,是你,小魏尔玛!”

我扔出一个枕头,但已经来不及了。她朝马罗伊的肚子开了五枪,子弹发出的声音,比手指套进手套的声音还要小。

她掉转枪口,对我扣下扳机,但这时子弹已经打光了。她扑到地上去捡马罗伊的枪。第二个枕头扔出的时机恰到好处,我趁她把枕头从脸上拿走时绕过床撞开她。我捡起柯尔特,顺床沿绕了回去。

马罗伊还站在地上,只是已经开始摇晃了。他大张着嘴,双手在身上胡乱摸索。这时,他的膝盖一软,侧身倒在床上,面部朝下。整间屋子都是他的喘息声。

我拿起电话,但这时格雷尔太太还没走。她眼神死灰仿佛半结冰的水面。她向门外飞奔而去,我没有阻拦她。她走的时候忘了关门,所以我又放下电话,过去把门关好。我帮马罗伊在床上稍稍转了一下头,这样他就能喘气了。他还活着,不过肚子上连挨五枪,就算是驼鹿马罗伊也撑不了多久。

我回到电话旁,拨通了兰德尔家的电话。“马罗伊,”我说,“在我家里,格雷尔太太冲他肚子上开了五枪,我给急诊医院打过电话了。格雷尔太太跑了。”

他只说了句:“你还真是神不知鬼不觉啊。”就挂断了电话。

我回到床边。马罗伊正跪在地上想要站起来,手里抓着一大团床单。他满脸大汗,眼皮缓慢地眨动,两只耳垂变成了黑色。

急救车赶来的时候,他还跪在地上想要站起来。四个人才把他抬上担架。

“如果对方用的是点二五,那还有一点点机会,”急救医生离开前说,“而且还得看子弹打的是什么部位。总之他还有机会。”

“那机会他不会要的。”我说。

马罗伊确实没要,他当晚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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