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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在天堂里 作者:保罗·海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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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尔芬格唱了几段之后,小船已经离湖岸很近了。人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在花园里过周末,他们不仅听到了笛声,连歌词都听得清清楚楚。有人想要目睹一下湖面上的音乐家,于是就站起身往湖边走去。上岸之后,罗森布施遇到很多朋友,无论走到哪儿都会热情地跟人家打招呼,然后得意扬扬地把身边的女士领到一张空桌子旁坐了下来,南尼却突然害怕起来,她真怕有人会认出她,找她父亲告状。其他人也跟着他俩坐下了。菲利克斯留在船上修理船舵的一些小毛病,所以他迟了一会儿才上岸。 他在人群中一张桌子一张桌子地找他的朋友们,最后终于发现了南尼的那顶卖弄风情的红玫瑰帽子,这顶帽子旁边就是她身边骑士戴着的那顶“家族之帽”。但此时,他却突然在烈日下愣愣地站住了,他双眼紧盯着一个小亭子,亭子里放着一张桌子,周围坐着六个人。 那儿是花园里最背阴的地方。几个人用帽子、遮阳伞和手杖把所有空位置都占了,很明显,他们不希望别人加入到他们中间。瘦高的中尉站在入口处,看起来很像一个哨兵,他的身上是那套著名的骑马装。一位苗条的年轻女士坐在他旁边,低垂双眸,完全不理会周围的嘈杂声,好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就在这时,施内茨对她说了些什么,她就抬起头,扫视了一眼花园。于是,她的目光与那个站在烈日下一动不动的年轻人的视线撞在了一起,年轻人立刻垂下了眼帘,但她却认出了他,于是他再也别想在没有被认出的情况下逃跑了。但就在这时,他感觉自己的胳膊被别人碰了碰,一扭头,是科勒,他正要去餐厅里点咖啡。 这位忙碌的朋友大声说:“你站在这儿干什么?快过来帮帮我吧!你去逗逗那位教母,让她开心开心。我都快烦死了,她一直在那大声说着那个让人郁闷的圣母玛利亚,肯定是恨你像圣安东尼[圣安东尼,来自埃及的基督圣徒,旷野教父的著名领袖,是基督教历史上著名的苦行者,散尽家产在沙漠住了80多年],一点儿都不买她的账。” 菲利克斯语无伦次地吐出了几个莫名其妙的词,任由科勒拖着他离开了。大家为他留的位置就挨着芭贝特姨妈,还好是背对着那个小凉亭的。但是,他还没坐下呢,罗森布施就开口说:“男爵先生,你见过我们的中尉没?这个高尚的两栖动物现在正和一群比他还高贵的飞禽待在一起,他周围的环境可是够干燥的。从他那副郁郁寡欢的模样可以看出来,他正向往着我们这边的湿润环境呢。如果我走过去,请他把我介绍给那位老伯爵夫人和那位年轻的女男爵,那该有多可笑!那天晚上在那位俄罗斯夫人的家里,她还见过我呢。那天,你把我一个人扔下,自己跑过去向人家求爱去了。没准她还记得我呢!” 于是,他就把那次音乐演奏会的详细情况以及他与艾琳的谈话内容告诉了两姐妹和那位教母。小南尼本应明白,一位军事题材画家在上流社会多么地受尊敬,做这位画家的妻子又会多么地令人艳羡,但她因为受到她父亲对艺术的偏见的影响,并没有觉得罗森布施有多成功。 她说:“罗森布施先生,你确定他们还能认出你吗?你看,你脱帽向那位漂亮小姐致敬的时候,人家可是动都没动啊,那位小姐好像是在说,‘先生,你一定是认错人了’。” 罗森布施说:“那只是因为她看到了我身边有这么迷人的女伴,觉得有点儿吃惊,有点儿不高兴罢了。那天晚上,我对着她做了一次漂亮的演讲,她可能就想多了。这些高贵的小姐还真是敏感,所以我现在基本上不跟她说话。但亲爱的男爵先生,你为什么不走过去介绍一下你自己呢?你可是跟他们一样拥有贵族血统的。” 刚好就在这时,瘦高的施内茨走到了他们的桌子边。他一边正式、礼貌地问候女士们,一边跟朋友们握手。在这儿能碰到菲利克斯,他似乎并没有感到意外。 他嘴里叼着雪茄,帽檐低低地压在额头上,然后其他人稍微拉开了一点儿距离,挨着菲利克斯和埃尔芬格愤愤不平地说:“你们这群人可真开心!看来你们相处得不错,能听到你们这么真诚的笑声可真好!我们那边的那帮人就在那儿闲聊,说实话,他们也聊不出什么东西,每个人都是那样。他们现在肯定在我背后想,我跟你们会有什么关系,毕竟你们这群人可不是什么好人,一群画家和两个漂亮的女孩儿混在一起。伯爵夫人还从女孩的父亲那儿买过手套呢,quelle horreur(法语:真恐怖)不过女士们倒还不算坏,那位年轻的女男爵是个好孩子,她的脸粉粉的,上面还有两个酒窝,她可是男人们理想的结婚对象。哎呀,不过在那边坐的小范妮看起来可是非常像一位女伯爵啊!至于那位算是和她订过婚的表哥,以及那位看起来颇威严,但行动却很迟钝的年轻贵族,那可真是tonnerre de Dieu!(法语:该遭天杀的!)提到那位表哥,我们都知道,他爱死了我家的那位小公主,但人家可是连看都不看他一眼。他们可真是贵族青年的好榜样啊!我在他们的地盘上又没惹事,他们居然还骂过我。我们常说,父辈的罪孽会殃及子孙。这个世上出现的第一个施内茨不知是一位将军还是一名马夫,但他确实曾经为阿吉洛尔芬王朝[阿吉洛尔芬王朝,548—788,巴伐利亚公国的第一个封建王朝,因历任公爵出身于阿吉洛尔芬家族而得名]的建立立下了汗马功劳。他总算还有良心,尽管我算是他最不屑的后辈,尽管别人总是很讨厌我,很难忍受我,他竟然还没让我从他的子孙里掉队。” 说完这些后,他和大家约好晚上到罗塞尔的别墅里再和大家聚聚。然后,他们就各自回到了自己的队伍里。没过多久,这帮朋友就有点儿不耐烦,不想再这么安静地坐在桌子旁喝咖啡了。附近的那片小树林对两对情侣有很大的吸引力,他们可以借着它摆脱同伴。于是,小美男和南尼时不时地就会从大家的视线中消失;而范妮却感到很不安,她不愿意离开大伙儿。芭贝特姨妈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一切。她把科勒称为“有趣的年轻人”。此时,她正聚精会神地听科勒给他讲艺术呢。 走到了一条没有什么人的小路上后,菲利克斯有点儿失控了。他的心滚烫滚烫的,很多大胆的计划不断从他的大脑里蹦出来。他知道,这件事不能再这么拖下去了。但做完一个决定之后,他又变得犹豫不决,于是他就感觉非常绝望。如果旧世界还不够大,不能帮他躲开她,那么,那片海洋应该可以把他与她隔开吧,这次可是永远地分开了!但到了那边后,他又能做什么呢?他如何向詹森证明他要把艺术作为终身职业的这个决心呢?还是放弃这个决定,丢掉自己的骄傲,就此妥协?这些问题现在都得不到解决。命运可真是变化无常啊,她好像是故意要让他们在任何可能的地方都要见到对方似的。但是,如果让他听从命运的安排,任由她把他变成一个傻子,他是绝对做不到的! 那么昨天他自己是不是也帮到过命运一点点呢?这个问题他没有问自己。 这时,西方传过来一阵隆隆的雷声,菲利克斯这才从这纷乱、痛苦的思绪中醒过来。虽然树顶的天空还蔚蓝蔚蓝的,但已经笼罩上了一层铅色的薄雾,这预示着暴风雨马上就要来了!如果他们想在暴雨来临之前赶到湖的对岸,现在就不能再浪费时间。此时,周围的空气完全静止了下来,听不到一点树叶的沙沙声,也听不到一只鸟儿的叫声。菲利克斯沿着湖岸急匆匆地往回走。一阵风吹过,湖面却依然很平静,但湖心的水却变黑了。天空布满厚厚的阴云,低低地压在湖面上,看起来就像是从一整块岩石上削下的厚厚石板一样。云层后的太阳依然在地平线上闪着灼灼的光芒;远处的山峦矗立在一片春日里独有的嫩绿中,好像一直都沐浴在祥和的气氛中。 花园里的人们也意识到了天气的变化,而且大多数人都很谨慎,已经坐着汽船离开了,现在离施坦恩贝格可能只剩一半的路程。菲利克斯回来的时候,时间已经太晚了,所以他们就不能再走这条捷径。不过还好,罗塞尔的别墅要比施坦恩贝格车站近得多。而脑袋里满是冒险精神的罗森布施已经开始幻想着把餐厅改成临时住处,让这几位女士在晚上休息。不过他还是很谨慎,没有把这个想法说出来,只是催促着大家快点儿离开,好避开暴雨。 走到湖岸的码头后,他们发现施内茨和他的朋友们碰到了麻烦。 原来,送他们过来的那位年轻船夫不愿把他们再送回去,因为他觉得暴雨随时都会来,船体又太重,根本无法很快地划到湖的对岸。而且,船的主人在早上的时候已经把好点儿的船桨给了另外一位船夫,给他留下的船桨不太好。这帮贵族绅士就说,只要他愿意把他们送过去,他想要什么,他们就给他什么。但船夫还是拒绝了。他说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也很明白“当湖水和天空连在一起时”意味着什么。 一位很年轻的绅士正在跟船夫理论,语气专横、粗暴。他穿着一身整洁的衣服,甚至说愿意把周末的这身服装送给船夫穿。他命令船夫不要再说什么了,直接把划船这个任务交给他们就行。此时,湖面依然很平静,看起来就像是一面镜子,空气中也没有一丝风,暴雨可能会在一个小时内来临。但船夫却顽固地拒绝了他。突然,这位绅士把一支船桨从这个目中无人的船夫手中夺了过来。他说,如果这个大老粗这么胆小,那至少应该把路让开,自己见鬼去!听他这么说,船夫的amour propre(法语:自尊心)受到了很大打击,心中压抑许久的愤怒也爆发了。他一边操着一口乡村方言,铿锵有力地骂他们,一边把另外一支船桨扔到了年轻贵族的脚上,然后把外套从船中拿出来,恶毒地朝他们一笑,说了一句祝他们旅途愉快后,就朝环绕湖岸的公路走去。 听到吵架声,有一名女服务员走了过来。她盯着匆匆而去的船夫的背影说:“对他来说,这场暴雨可真是及时啊!大家肯定想不到,希斯尔现在是要步行回他父亲那儿。他知道在安马哈马上要有一场婚礼,所以早就在这儿待不下去了。那儿的酒馆里有一个红发女服务员,他迷上了人家,就因为那个女孩说永远不会跟他发生任何关系,而他又受不了任何人的鄙视,况且他的收入还不错。如果那个女孩愿意,他会马上和她结婚。他说在赶回施坦恩贝格之前暴雨肯定会来,这其实是借口。他以最快的速度往前跑着,就是想在淋到雨之前赶到安马哈,从这儿到那儿可得一个小时呢。哎,这些男人啊!” 她好像觉得这个男人很愚蠢,他本来立刻就能得到想要的东西,却这么急匆匆地跑掉了。这帮贵族问她,暴雨真的会马上来吗,真的会那么危险吗?她向大家保证,暴雨在几个小时内是不会来的。如果再一起风,那就更不可能来了。她的回答让他们觉得很安慰。 那位年轻的伯爵觉得,承担起回程的任务,用自己优秀的划船技术打败那个顽固的乡巴佬是一件涉及他尊严的事情。看到他这样,老伯爵夫人也就打消了顾虑,不再害怕了。其他年轻人也没有因为小小的一场暴雨就想退缩,尤其是施内茨,他一想到要在这里过夜,心里就充满了恐惧。他说,大家根本不用担心,他会像来的时候那样负责掌舵,不到半个小时大家就能安然无恙地上岸。 此时,画家们和他们的朋友就站在不远处,他们不仅亲眼目睹了这一幕,还一字不落地听到了那帮贵族所说的每一句话。他们可没有这些贵族幽默,不过倒也没有被远处不断咆哮着的天空吓倒,比这些贵族早一步划船离开了湖岸。所以,在那帮贵族划船离开的时候,他们已经划了很远了。菲利克斯弯腰伏在船桨上用力地划着,使出的力气可是平时的两倍,他想让自己的船与那位可爱敌人乘坐的船尽量拉开距离。所以,看来他们只需要平时划船回去的一半时间就能到达湖对岸了。 不过很奇怪,现在大家的情绪可不像来的时候那么高昂,大伙儿集体陷入了沉默。就连罗森布施也是一语不发,只是偶尔用动人的眼神瞥一眼心上人。南尼安静地靠在姐姐的肩上,神情很忧郁。埃尔芬格和范妮没有看对方,而是低眼看着黑暗的湖水。时不时地,“之”字形的闪电会突然撕开深蓝色的云层,用它那绿莹莹的可怕光芒照亮岸边的树林。这时,芭贝特姨妈就会尖叫一声。 那位年轻的贵族在另外一条船上使劲地划着,他划船的技术还不错。这个英俊的年轻人浑身透出一股豪侠气概,跟施内茨说的完全不一样,施内茨不应该那么诋毁他。女士们把自己的安危交给了他,为了能让她们尽快上岸,他想赶上另外一条小船,虽然后者已经遥遥领先。但因为发生了一件意外的事情,他不得不停止努力——一支船桨突然断了,大概是用得太久变朽了。恰好就在这时,居然起风了!风忧郁地怒吼着从湖面掠过,湖水就像是受到了魔杖的控制似的,突然波涛汹涌起来,于是整个湖就变成了一个狂暴的小型海洋。 施内茨从舵柄边站了起来。 他说:“女士们,你们一直都很镇静,所以请不要因为这样小小的事故而惊慌。即使只有一支桨,我们也能划到对岸,但是如果有两支的话就更好了。所以,我要问问前边那条船上的朋友们,看他们那儿有没有闲置的船桨。” 他马甲的一颗扣子上系着一条绿色的线,线上系着一个口哨。他拿起口哨吹了一声,这是水手长常用的信号。 埃尔芬格站起来,神情严肃地说:“那是施内茨发出的信号!他是不是想让我们帮忙?” 菲利克斯把船桨从水中拿出来。两条小船于是慢慢地靠在了一起。 施内茨说:“女士们,先生们,请首先允许我帮大家互相介绍一下。只是,这项任务只能在摇晃的船板上完成了,大家也无法正式向对方鞠躬了。女士们,我很荣幸地向你们介绍我的朋友菲利克斯·范·魏布林根男爵先生。他刚刚辞掉了一份外交官工作,想要自由自在地投身艺术行业。你们看到了,他很会控制那支船桨,划船的时候简直就像在使用凿子和造型工具,技术真是熟练啊。伯爵先生,男爵先生,这是罗森布施和埃尔芬格。女士们都已经互相认识了吧。菲利克斯,你能不能给我们一支船桨?我们刚刚经历了一场小型海难,有一支船桨落难了。” 菲利克斯站起身。此时,湖里波涛汹涌,船身剧烈地摇晃着,阴霾的天空风雨如磐,而他那修长而健壮的身躯依然巍然屹立。在这样的危急时刻,他重新恢复了镇定,拾起了信心。以前,当他在新世界里孤独生活的时候,他有过很多冒险旅行。在旅行途中,他总有机会考验自己的这两种品质。即使坐在另外一条船里的心上人正面对着他——那张苍白的小脸躲在灰色外衣的连帽里,下面散落着一缕棕色的长发,即使她匆匆地瞥了他一眼——她其实更愿意盯着那暗黑的、汹涌的湖水,他依然镇定无比。在这个时候,他就是大家的主心骨,所以任何事情都无法影响他的冷静心态。 暴风雨的怒吼声越来越大,他不得不提高音量大声喊道:“我们确实有多余的船桨,但我想用我们的船帮你们。埃尔芬格划船的技术还不错,你们的船又是平底船,而且设计得不太好,没有龙骨,船头也没有破浪的地方,况且你们又是第一次坐这条船,所以我想用绳子把你们的船绑到我们的小船上,我们拖着你们,这样会更安全、更快一点儿。” “同意!”施内茨吼道,“那我们就尽快把这条船绑在你们的船上,然后就vogue la galère(法语:听天由命,随它去吧!)吧!” 还好,罗塞尔的小船设施齐全,有很多绳子可以用。坐在船尾的科勒把漂浮在湖面上的那条船拉了过来,用绳子把两条船连在一起,打了一个很结实的绳结。然后,菲利克斯和埃尔芬格就弯腰靠在船桨上,开始划船。两人的胳膊强壮有力,划着船破浪前行,看起来好像是跟那汹涌的湖面闹着玩似的。 此时,两条船里寂然无声。伯爵夫人悄悄地问艾琳,这位年轻的男爵是不是来自那个著名的魏布林根家族,就是在D……艾琳没有回答她;年轻女伯爵的脸本来很红润,此时却变得惨白惨白的;她的表哥努力抑制着想发火的冲动,想点一根香烟,但风太大,他根本点不着火。另外一条船里也是寂静得令人窒息。只有罗森布施会时不时地弯腰和自己的金发女郎低语几句。狂风在他们头顶呼啸着,好像越来越愤怒;黑压压的云层里电闪雷鸣;暴风把天空搅得一团乱,风力太强劲了,云层甚至都没有时间转化成雨水;岸上的一切都笼罩在黑暗中;在南方,大雨已经把湖水和天空连成了一片,所有的山峦都看不到了。 突然,站在这个小船队最前面的菲利克斯大声喊道:“施内茨,我觉得应该改变航线。我们现在是逆风,如果不掉头,就算累死,我们也划不了多远的。你看,我们都使尽了力气,还没有划到湖中央。暴雨随时都会来的,为了各位女士,我建议掉头,然后尽快靠岸。你觉得呢?” 施内茨大声回答道:“我们在这件事上没有任何发言权!在暴风雨中,发命令可是船长的责任。这就是我的想法!” 科勒使劲地推了一把舵柄,无声地对这个提议表示支持。很快,改变后的航线的优势就显露了出来。现在两条船是顺风又顺流,就像插上了翅膀,在高高的浪头上破浪前行。 但是,他们往南方划得太远了,错过了出发时的小港湾。当他们划到离湖岸很近的地方,能看清楚岸上的树木和房屋的时候,他们才发现岸上的一切他们并不熟悉——一座小旅馆紧靠湖边,旅馆的窗户还亮着灯,窗户里传出了欢快的舞曲。 施内茨大喊:“我们刚好赶上了那场婚礼。如果在上岸前我们还死不了,就可以去跳跳舞消磨一下时光。这可是摆脱恐惧的最好方法啊。亲爱的伯爵夫人,到时候我可以荣幸地请您跳舞吗?” 这位老夫人一直都很惊慌,心里已经对着自己的守护神祈祷了无数遍了。这时,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紧张地笑着说:“亲爱的施内茨,如果我们遭遇什么不测,这么多善良的人都沉入了水底,那你这个无神论者可就是罪魁祸首。Dieu soit loué, nous voilà sains et saufs(法语:感谢上帝,我们还安然无恙)。梅勒妮小姐,你的头发也太乱了,你怎么能受得了呢,亲爱的艾琳?” 就在这时,雨水一滴一滴地落在了宽阔的湖面上。 菲利克斯和埃尔芬格继续努力地划船,过了15分钟后,头船掠过岸边平坦的湖面,靠近了湖岸。菲利克斯跳上岸,把两位姐妹和教母扶上了岸。第二条船上的人开始上岸时,他没有去帮忙,只是忙着把两条船往岸边的杆子上固定。他的朋友们护送其他女士上了岸,她们的鞋子一点儿都没湿。 老伯爵夫人走到菲利克斯身边,非常真诚地向他表示感谢,他礼貌地说没什么。然后,她一遍又一遍地询问他的家庭情况,他生硬地回答道: “伯爵夫人,我来自大海的那边,我的家族生活在还未开垦的蛮荒地区。如果你在这儿再站会儿,就会被淋湿了。我的朋友科勒先生会把你领到屋里去,他会感到很荣幸的。你也知道,如果不把船安全地抛锚停靠,船长是不能离开他的船的。” 这位优雅的女士暗自嘀咕,这个年轻人看起来还挺comme il faut(法语:体面),怎么会把做她骑士的这份荣誉让给一个资产阶级?但她此时心里很慌乱,也很无助,根本找不到自己的儿子和女婿,所以当科勒向她伸出手时,她就带着一股优越感,友好地接受了他的帮助。她不停地回头,想看看自己的女儿是不是跟上来了。就这样,她急匆匆地朝旅馆走去,旅馆内的音乐声一直未停。 施内茨负责护送那两位姐妹;那位年轻的伯爵先生走到艾琳身边,伸出胳膊,希望护送她到旅馆里去,但她做了一个谢谢的手势,拒绝了他。她紧了紧身上的披风,跟着其他人快步向旅馆走去。 她没有环顾四周寻找菲利克斯,但在进门的时候,她还是犹豫了一下。那颗咚咚跳的心可能在悄悄地劝她赶快转身冲到暴雨中,去喊那个孤独的男人上岸。 但就在此时,她的表哥转过身很随意地问了她一个问题,然后就拖起她的胳膊,向大厅走去,他要带着她去会客室。她匆匆忙忙地回过头看后面,连帽就掉了下来,露出了一张冷酷、严肃的脸,她可是很善于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的。这个时候,她和菲利克斯之间冷冰冰的关系很可能会被打破,但这个时刻还没有来,就已经消逝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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