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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在天堂里 作者:保罗·海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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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这幕带有暴力倾向的滑稽剧在院子里上演时,詹森正在上楼梯。楼梯上黑糊糊的,他的脚步很沉重,呼吸声更沉重。他听不到任何人的声音,只听到楼下厨房里的火在咆哮着,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上到一半的时候,他停下来侧耳细听,好像听到了孩子的声音,但也可能是他的耳鸣声,因为他浑身的血此时正在血管里汹涌着、沸腾着。 “孩子这个时候可能已经睡了,”他对自己说,“如果是这样,那就最好不过了!我和她妈妈说话的时候,她就听不到了。” 他浑身颤抖着。他并不害怕和她见面,毕竟这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了。他怕的是自己,是大脑中那种黑色的、激烈的情绪,就是这种情绪让他紧握拳头、紧咬牙关。他对自己说:“安静点儿!安静下来!她根本不值得你这样愤怒!” 他快步踏上最后几个台阶,然后就看到一条长长的、黑糊糊的过道。在过道的另一端,一束细细的光线刚好照在一个锁孔上,另外一束宽一些的光线则从门和弯曲的门槛之间的空隙中穿了过去。 “就是那个房间!”他摘掉帽子,用手理了理湿乎乎的头发,自言自语道,“让我们结束这一切吧!”在无意识间,他不断重复着:“结束……结束……结束……” 他走到这个房门前,侧耳细听着。有一个人正在说话,但他听不出来是谁。他弯下腰,从锁孔里往里看。刚看到这个人的面孔,他的双眼立刻有了神采。这是一个年龄稍大的女人,正在严肃地说话,不过声音很低。他认出来,这就是那个老歌手,他妻子的母亲。在他最迷恋妻子的那段时间里,他就已经非常讨厌这个女人了。此时,她坐在沙发的一角上,旁边放着一个适合在旅途中带的酒瓶,酒瓶旁是一个银色的小杯子。在说话的间隙,她就会拿起小杯子喝上两口。喝酒的同时,她还会把一块饼干掰开,然后装模作样地用手把饼干碎屑送到嘴里,她那满嘴的假牙总算是派上了用场。她旁边放着一把背椅,椅子上就坐着她的女儿。这个年轻的女人穿着一身黑衣服,衬得她那白皙的皮肤和蓝色的眼睛更加迷人了。这时,她正在玩一对剪子,在烛火的映衬下,剪子闪闪发光。她看起来很累,对周围的一切丝毫都不关心,就好像她刚刚演完一幕很累、但却不大成功的戏剧,然后刚刚回到家一样。 这时,她突然尖叫一声站了起来。因为房间的门无声无息地开了,而走进来的人并不是她期待的那个年轻伴侣,而是她唯恐避之不及而躲到这儿来的那个男人。没错,此刻站在她面前的就是这个男人。 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就连那位很少会惊慌失措的老演员也变得目瞪口呆,只有那双还在捏饼干的、颤抖着的手看起来还有点儿生气。 “离开这里,我要和我的妻子说点儿事!”詹森压低了声音对她说,但语气并不凶狠,“没听到我说话吗?马上离开这里!但要从门口出去,就是我刚刚进来的地方。” 他之所以会这样说,是因为怕她会把孩子抱走。他想当然地认为孩子此时正在隔壁房间里睡觉。 两个女人很快地对望了一眼。但就这么一会儿,年轻的女人已经恢复了镇定。 “你不能离开我,”她对母亲说,“不管接下来我会听到什么——我知道自己是无辜的——我不需要避开任何见证人,尤其是我自己的母亲。” 说着,她又坐到了椅子上,用一只手捂住了双眼,就好像回忆起了什么痛苦的事一样。坐在沙发上的老妇人没有动。她讷讷地自言自语道:“上帝啊!上帝啊!这是什么事啊!是什么灾祸啊!” “我再重复一遍我的要求!”雕塑家加重了语气说道,“你是想等着让我拉着你的胳膊,把你拖出去吗?” “好吧,我走,但我绝不会让事情变得无法收拾的。”老妇人大声喊道,可怜地做了一个手势,站了起来。然后,她朝露西弯下腰,对着她的耳朵说了一些什么。“不,不行,”女儿露西急忙回答,“一个字也不能跟他说,那样会让事情变得更糟糕的。如果你必须走的话,那就走吧,我是不会害怕的。” 说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她的声音提高了几分。她转过身面对着詹森,毫不畏惧地看着他的双眼。看到这一幕,任何不认识他们的人都会被这种故意表现出来的无辜所欺骗。 老歌手走出房间,“砰”的一声关上了门。他们听到她沿着过道走下去,但又悄悄地折了回来站在了门口,显然是想听听里面的人所说的话。但她并没有骗过詹森的耳朵。 他心想:“就让她待在那儿吧,关我什么事啊,只要别让我再看到她那张脸就行了。”之后,他像刚刚那样发狂地喊道:“我们必须结束这件事……结束……结束!”此刻,他正站在火炉边,炉子里还有火焰在燃烧。火炉边的他抱臂而立,眼神向下紧盯着这个女人。以前,她就是他生命的祸根。他浑身燃烧着怒火,但却发现,在分手后的七年里,她的样貌居然完全没有变化,甚至比他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显得更年轻、更纯洁、更有孩子气了。在她那柔软的双唇或光亮的额头上,你看到的只是好奇和一种无辜的惊愕,好像她这会儿正在想“一会儿到底会发生什么事情”一样。那双柔软、安静的双手又把玩起那两把剪刀来,剪刀一会儿打开,一会儿又合上。 她曾经靠着这副伪装——逼真的谎言和冷漠的笑容——欺骗过他,让他陷入过疯狂的激情中,也曾哄得他服服帖帖。七年过去了,当这个被她狠狠伤害过的男人使尽了浑身力气,试图在她面前保持男子汉气概时,这副伪装竟然还在。一想到这里,他的心中就升起一种难以忍受的感觉,一种几乎可以把人压垮的羞辱感。 “我来了,”他终于开口说道,“我要……要结束所有事情。我希望你不要把这件事搞得太复杂。我不会问你为什么破坏我们的协议,再次挡住我的路。你很喜欢伪装,我会让你尽情享受的。我会完全放弃你,这就是我唯一能做的事情。我警告你,如果你再想以某种伪装接近我,那就小心点儿,别再把面具弄掉了。我真的不能再见到你这张脸了,如果下次再见到,我体内狂热的血可是会让我做出错误的事情。” 她抬头看他,双眼微微弯曲着,脸上没有丝毫尴尬的样子,好像在问他,他这样说是不是认真的,是不是真的无法忍受她这张温柔的脸蛋。 “别怕,”她用一种几乎是害羞的语气柔声说道,“我不会再去找你了。我已经看到了我想看到的一切。我确实很好奇,很想看看,到底你会喜欢什么样的脸蛋,这种好奇应该是可以原谅的吧。如果我……” “别说了!”他以命令的语气打断她,“听我说完,听我说到最后。我希望你能忘掉你自己的利益,变得理智一些。这样,我们最后的这次见面才能和平地结束。谢谢你把孩子带到这儿来,我现在要把她带走。我向你保证,我会努力克制自己,不再生你的气。” “孩子?” “你刚刚偷走的孩子,你想控制在你的双爪下的孩子!你可能还会做出一些鬼才知道的卑鄙事情。” “那你肯定搞错了,”她插言道,脸上浮现出一抹微红,“孩子不在这儿。” “不要试图欺骗我,”他狂怒地喊道,“我知道你绑架了她……她就在隔壁睡觉……你逃到这个地方,就是不想让我抓到你。明天早上,你会继续逃跑的。” 她把那对剪刀放在桌上,温和地说:“你又在胡说八道了。你自己看看,看看孩子是不是和我在一起。灯就在那儿,如果你不相信我,就自己到房间里去找吧。” 他机械地伸出手拿起灯,打开了隔壁房间的门。床上空空的,什么都没有。 他转身看着她,脸上满是威胁。 “我能一间房一间房地看看吗?”他问道。因为愤怒,他的声音都在发颤。 “那你肯定是在做无用功。我跟你发誓,我没有带走孩子。” 他用力地把灯放在桌子上,灯差点儿就灭掉了,然后大声喊:“骗子!你只要说一次实话……只要这一次就行!孩子在哪里?你对她做了什么?她到底在谁的手里……” “在好人的手里,”她打断他说道,“在最安全的地方。上帝,帮帮我吧!我……是的……我确实很想再看看我的孩子,那种想法是那么难以控制。是你让她没了妈妈的,而且你还想把她交给一个对这个孤儿一点儿都不关心的女人,让这个女人去做妈妈。对于孩子的亲生母亲而言,如果心里有‘不想看着孩子被送到一个错误的人手里’这个想法算是一宗罪过的话,那我确实犯罪了。我想自己把她偷出来,我要成为一个偷我自己东西的贼,我在痛苦中把它卖了,我已经失去了它。但事实上并不是这样……我失去了她,这是对我的惩罚,惩罚我没有勇敢一点儿去维护自己的权利!哦!你这个残忍的、没有同情心的男人,你把我所有的东西都偷走了,就连最后这个小小的、我那么渴望的……” 她的声音渐渐弱下去,最后就再也听不到了。她不再说话,只是用那双洁白的小手捂着自己的脸。但是,她能成功欺骗詹森的时光已经过去了。 停了一会儿,他走近她,问道:“孩子到底在哪儿?” 她的手仍然捂住脸庞,没有移开。 “我已经把她还给你了。我看着这个无辜的生命从小就被人教育着要痛恨自己的母亲,所以我也不指望能赢回她的心。我觉得……但是算了!你怎么会在意我的痛苦呢?我最后一次抱了抱孩子,然后就让她永远离开了我。你回家后就能看到她了。这是真的。如果现在你要我死,我一句反抗的话都不会说。” 说话的时候,她挺直着身体,眼睛里充满了泪水,脸上也显出一副焦急的模样,手势很快,也并不优雅。 “怎么样?”她问道,“你满意了吧?你还想从我这儿夺走什么让你嫉妒的东西?那就拿走吧……把我所有的东西都拿走吧……包括我这悲惨的生活,包括你到现在留给我的所有东西。你说你要结束一切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想要结束什么了。是的,你是要结束我的悲痛、我那落空的希望、我的幸福和我的尊严——结束这个可怜的人的生命,她像一片从树上飘落的叶子一样在这个世界里瞎逛着,找不到安身之处,最后只能沉到泥潭里,在那里面腐烂。” 她扑倒在沙发上,大声痛哭起来。 他了解这些眼泪,也很清楚她非常善于玩弄这种为了感动别人,先把自己感动的伎俩。但对于她这种不幸的天性,这种即使在痛苦的时候都没有进入真实状态的天性,他仍然深深同情着。 “露西,”这是他第一次叫她名字,他说,“你说得没错。你过得并不开心,在这一点上我也有责任。我本来应该更聪明一些,不应该把你娶过来做我的妻子。我们身上的血是不同的。假装表现出一种本不是你的状态,这是你的特长。我……为什么要说这个呢?我们都了解你这一点……我们早就应该知道这一点,那样我们就不会感到那么痛苦了。露西,我并不是不讲公平的人。我也是有责任的,也应该承担其中一半的不幸。但难道就这样继续下去,让我们两人的生活都毁掉吗?我在信里已经告诉了你这些。你为什么不能好好地读一读那些信呢?现在我们应该互相理解,也好用一种更加友好的方式结束残留的问题。” “你的那些信?”她突然直起身,擦了擦眼泪说道,“我已经读得非常仔细了。我看出来了,你字里行间无非就是这种想法:‘我马上要自由了!……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都要自由!’我还知道,你是因为谁才有了这样的想法。现在,我也见过了这个无与伦比的女人……我这样说可没有丝毫讽刺的意思,只是在现在这种处境下的一种孩子气的反抗而已。我完全明白,你会不惜任何代价,把自己和这个女人捆绑在一起。但想一想,我……按照你说的,我也应该承担一半的不幸……会不自觉地往后退着,看着你得到自己心中所想要的,得到你自己的幸福……哦!你这个优秀的利己主义者,你这个男人!如果我们偶尔为自己考虑一下,你不会天真地觉得这就是一种罪过吧?” 听着这种精心算计的激情演说,以前的那种厌恶感又涌上心头,但他控制着自己,依然保持着平静。 他说:“我想开始另外一段婚姻关系,所以我现在比任何时候都想要跟你撇清关系,我从来都没有对你隐瞒过这件事。如果你觉得阻止这件事是为了你的利益,如果你想再次阻挠我成为一个快乐的人,站在你的立场上,这是完全可以理解的,虽然这种做法有失尊严。命运曾经把我们拴在了一起,我也曾经屈服过。但你了解我,你应该知道,如果我说以后我不会再屈服的话,那我是非常认真的。我能够,也必定会阻止一个女人用一种恶意挑衅的方式来欺骗我,欺骗那个和她在一起时我会感觉很幸福的女人。我下定决心,要不惜一切代价获得自由。你听到了吗?是不惜一切代价!所以,我这样跟你说:你说个价钱吧!我非常清楚你想控制我的那种欲望。我也明白,你看着我在你屁股后面拽着你丢给我的锁链时,你是有一种成就感的,而这种感觉对你来说又非常珍贵。但珍贵的事情是需要付出代价的。你说个价吧。我会把你的仇恨和恶毒都买下来,虽然这样做我以后就要像一个苦力一样从早忙到深夜了。” “我觉得这没有必要。我听说你的心上人可是很有钱的。你想错了。我并不贪婪,只要你把孩子给我,我以后就不会再见她的父亲了。” “你这个女人!”他大声喊道,整个人完全被她激怒了,但他很快发现这就是她的伎俩,“你真是……” 他控制住了自己,坐在沙发边旁一把椅子上,然后以一种完全漠视她的语气说道: “非常好。我再怎么说,再怎么求你,你都不会被我打动。但我告诉你:你现在是下定决心想要让我永远生活在被奴役的悲惨生活中,而我也下定了决心要获得自由,我的决心和你的决心一样强烈。如果你同意我们合法离婚,你以后肯定不会抱怨我。以前给你的所有东西,我以后会双倍奉送给你;是的……我保证,即使我再次结婚——你可能也会有第二段婚姻的,我也会把我的工资给你,让你享受到这份乐趣。你现在笑了,你是假装不相信我。那让我们玩一个关于诚实的游戏吧。你现在又年轻又漂亮,我不敢保证你能找到一个令你倾心的男人,但你很容易会找到一个社会地位可以吸引住你,同时你的理智也会被他吸引的男人,到时候我们的账也就了结了。如果你拒绝这个妥协……” 她又像孩子一样无辜地看着他,脸上带着一种好奇的微笑,就好像他们刚刚演了一出闹剧一样。 “那么……怎样呢?”她问道。 “那么,我就会像你毁掉我的生活一样,不惜一切代价毁掉你的生活。无论你逃到哪里,我的仇恨都会跟着你,我会尾随着你,做你不想做的所有事情!我知道你是怎么生活的。你会抓住一切机会来安慰这个失去了丈夫的女人的心。我早就彻彻底底忘掉你了,当你把自己扔给任何一个能让你开心的人时,我都不会感到丝毫痛苦。但现在情况变了,我会派一个人去跟踪你。他的职责就是寸步不离地跟着你,给我提供这些我现在缺少的东西,也就是能证明你践踏我尊严和幸福的证据。然后我会站在大家面前,把你的假面具从你那光滑的脸蛋上掀开。然后,我会……” “你最好省省心,别搞这么麻烦,”她冷冷地插话道,“你人还真好,还能提前来警告我。那你应该也会知道,虽然我承认我不是谨慎的人,但我也会小心防范你所说的跟踪。这样一来,你什么都得不到,你的钱也就打水漂了。因为像手套这样能证明我对你有罪的小证据,很可能是医生留在我房间里的。一条聪明的狗……我只是顺便提一下!我很抱歉,无意间让你失去了一位朋友。它对人类天性的判断很敏锐,这种敏锐的判断是压制不住的,就像他主人对我的讨厌难以压制一样。你肯定希望事情是另外一种结局。不过,我那悲惨的生活对你应该没有什么价值,而且找到第二个妻子应该会比找到第二条狗更容易吧……” 在这样让人讨厌的时间里,这个女人居然能这么无耻地讽刺他,这彻底激怒了他,于是他尖叫道:“你这个女人!你要是再敢说一句话,我就……” “你就怎么样?” 她站起来,双臂抱在胸前,挑衅般地看着他。 “我会让事情发展到一种你想象不到的样子。你那辆马车,还有你,这个和你漂亮情夫一起嘲笑、戏弄我的魔鬼女人,明天……” 他抬起拳头,好像马上要砸到她的脑袋上一样。她的眼睫毛一根都没动,就那么死死地盯着他。 “如果你有勇气,就杀了我吧!”她嘴角翘起,露出一抹嘲笑的表情,冷冷地说道,“本来是一幕喜剧,一只狗在里面扮演完一个不错的角色后,这幕喜剧就变成了悲剧,还真不错。不管怎么说,这总比一次可怜的妥协要好得多。你变得这么疯狂,又这么愤怒,我可一点儿责任都没有。说实话,我这么无助的人从来就没遭受过这么多的耻辱。幸福、尊严和未来从来也没有这么残忍的……” 她说到这儿,门“砰”的一声开了。菲利克斯突然冲了进来,站在了正在说话的这个女人面前。他在门外觉得此时应该阻止屋内暴力事件的发生,于是就推开正在偷听的老女人,冲了进来。露西瞥了她一眼,就突然尖声叫了起来,这声音直接穿透到面前这个男人的骨髓里。然后,她倒在沙发上,双臂痉挛,好像瘫痪了似的,脸部扭曲着。这样的状态怎么看都不会是一种新的骗人手段。詹森还没回过神呢,她的母亲就从过道里冲了进来,扑到失去知觉的女儿前边。她的女儿躺在沙发上,双眼圆睁,嘴边挂着一丝茫然的笑容,双手僵硬地垂在两侧,手指分得很开。 此时,女儿的身体一半都已经倒在了地上。她一边试着把她的身体重新拖回到沙发上,一边大喊着:“你杀了她啊!救命……救救她吧……拿点儿水来,拿点儿醋来……任何有的东西……露西……我可怜的露西……你能听见我吗?是我!上帝啊!上帝啊!事情一定要变成这样吗?” “这只是昏厥而已!”詹森插话道,“她以前也这样昏过,尤其是在舞台上演得太用力之后。今天的情景……”说到这儿,他突然停了下来。他转过身看着菲利克斯。后者站在屋子中间,一动不动地盯着这个失去了意识的女人,就好像击中她的那道闪电也击伤了他似的。他手臂和腿一动都不动,脸上的肌肉也是纹丝不动,好像血管里的血液全部都被抽走了似的。 “菲利克斯!老天啊,你怎么了?怎么回事啊?菲利克斯,你听到我说话没有?”詹森紧紧抓住他的胳膊,大声喊着。 菲利克斯努力想要恢复过来,但始终没有成功。他根本没办法把眼睛从这个像死了一样躺着的女人身上移开,然后他点了点头,好像就是为了告诉别人他还活着似的。之后,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一字一句地问道:“那……么……这……就……是……你……的……妻……子!” “菲利克斯!”詹森大声喊道,语气里透出一股很严重的怀疑,“菲利克斯……说话啊……算了……别说了……出来……我们……我们挡住道了……” “所以,这……是……他的妻子!”菲利克斯重复道,好像是在跟自己说话一样。突然,他抖了一下身体,做了一个很吓人的手势,挣脱了詹森,像闪电般跑了出去,不给詹森任何机会去追他。他们很快就听到他跑到楼梯下,把门重重一摔,跑出了这栋房子。 詹森快步跑到窗户前,打开窗户,大喊道:“菲利克斯,说一句啊……就说一句话!” 楼下一片寂静。雪花飘过大开的窗户,落在正在痛苦中煎熬的詹森头上和胸上,但他一点儿都没有注意到。他靠在窗棂上,让窗户支撑着自己的身体,一动不动地站了十多分钟,对周围的事情完全不理不问。 老妇人抱怨着、痛哭着,想把失去意识的女儿唤醒。她从旅行包里翻出一个小瓶子,里面装着香气扑鼻的精油。她把精油擦在女儿苍白的小脸和太阳穴上。詹森扭过头看着她们,但看起来还是没有注意到老妇人对失去意识的女儿所做的事情。直到她的手动了动,然后又落回沙发上时,他这才注意到她。于是,他离开窗户走了过去,窗户没有关。 “让冷空气进来吧,”他低声说道,“这是让她恢复意识的最好方法。把雪放在她的额头上,过一会儿她就会睁开双眼了。到时候请告诉她,我已经离开了,而且……我以后不会再来打搅她了。晚安!” 跪在地上的老妇人抬起头想说些什么,但当她看到他脸上的表情后,她就没有说话,只是害怕地点点头,按照他说的去做了。她看着他走出房间,就匆匆忙忙地开始帮助正在沉重喘息的女儿苏醒过来。她把女儿扶起来,让她坐在地上,但她的头立刻就倒在了沙发扶手上,脸色像纸一样苍白。老妇人走到窗户前,从外面的窗台上捧了点儿雪回来。最后,失去意识的女人终于睁开了双眼。 刚睁开眼睛,她就开始向四周张望,眼神非常迷茫。过了一会儿,她才完全清醒过来,然后动了动嘴唇,喃喃道: “他呢?” 就在这时,她们听到了一阵远去的马蹄声。 “听到了吗?”老妇人低声道,“他刚刚骑马走了,他不会再来了。走之前,他让我代他向你说晚安,还说以后再也不会来打扰你了。噢!这些男人啊……噢!这些男人啊!我可怜的露西!” 脸色苍白的露西直到此时似乎还不太明白。她的那张脸因为恐惧仍然扭曲着。她把母亲拉到身边,低声问道:“那另外一个人……真的是他吗,还是他……的鬼魂?” “孩子,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你疯了吗?别说话了,安静一些……希望今天晚上会是一个平静的夜晚……哦!上帝啊!这是什么事啊,是什么样的灾难啊!” 她抓起酒杯,一口把里面的酒喝光了。但露西并没有注意她。 她浑身一阵战栗,重新闭上了眼睛。刚刚的昏厥很快演化成了恸哭。她的母亲以前见过她这样哭过,所以就任由她大哭着,也没有说什么废话去安慰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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