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被遗忘的古藏戈巴族村

藏地密码  作者:何马

在漫长而焦急地等待了十来分钟后,众人才听到亚拉法师在通讯器里说道:“没有机关,没有危险……大家,赶快进来吧,进来看看吧……究竟……究竟发生了什么呀!”那声音,仿佛不像一位五六十岁的老者,而更像一个五六岁的孩童,语气中难以掩饰的惊喜,让大家的心情也激动起来。唯有吕竞男听出亚拉法师最后那句话里的巨大失落,里面肯定发生了什么他们无法想象的事情。

会动的植物

密林深处,到处是看不见的陷阱,每时每刻都在上演着世间蒸发。唯有千年的风,依旧吹得树林沙沙作响,平静地看着每天发生的一切。

一头约有一米长的蛞蝓般的软体生物,正沿着粗壮的树干慢慢往上爬,“啪”,由于自身太过沉重而掉在树底。一只约有三十公斤重的大蜘蛛形动物一见有机可乘,大力扑跳上去,按住软体生物就是两口。如同现代蜘蛛一样,先用腭下毒腺麻痹对手,然后注入消化液从内部消化对手,接下来,就等着享用美餐了。但它运气不好,另一只大型生物也看中了这条软体生物,这是一只约有一人高的大螳螂,它从高处跃下,将那大蜘蛛一刀斩作两段,但它还没反应过来,地上的软体生物已经腾空而起。巨型螳螂瞪着三角头两侧的眼睛,眼看着自己的猎物被一只体长一米有余的蜻蜓抓起飞走了。

巨型蜻蜓刚刚飞了没多远,另一只也有约一米的巨蝗从天而降,一下子把蜻蜓按在地上。跟着是第二只、第三只,那巨型蜻蜓挣扎了两下,很快就不动了。至此,已经有二十余只巨蝗叠在一起,争抢美食。就在此时,地面的草皮泥土一齐松动,一张大网腾空而起,将那些贪吃的蝗虫一网打尽。

一人从树梢倒挂着双脚绞绳从天而降,正是张立。他哈哈一笑,对树上的人道:“一只没壳蜗牛,就引来这么大一群蝗虫,这下不愁吃了。”

岳阳在树梢道:“肖恩大哥说过了,是蛞蝓,不是蜗牛。”

张立道:“还不都一样。把我放下去点,把网收高些。”

他们深入丛林,已经十五天了。在这十五天里,他们正以吕竞男教会的独特的生存方式,逐渐熟悉、了解这片真正的原始森林。

森林里长满了高达百米的蕨类植物。这些植物只有一根主杆,没有分支,到了顶端,陡然伸展开叶片,像伞一般遮住一片天空。这些植物的叶子也与常见的树叶不同,主干上辐射出去的其实是一条条茎,无数卵圆形薄片好似鱼鳞般附着在茎上,那些便是叶子。每片叶子的卵圆形中心有一个梗。其实,那些叶子也就是这些蕨类植物的种子,每片叶子飘落在地,便又会长成一棵巨大的蕨类。除此之外,在密林深处,还生长着一类更古老的原始植物。它们没有根,没有枝叶,只有茎,远远看上去,和一条条巨型蚯蚓一般,弯曲盘绕在巨型蕨类植物上,绕了一匝又一匝。起初大家还以为是一种动物,吓得不敢在巨蕨上荡过去,几番试探下来,才发现是一种植物。巴桑也说不是他见过的缠人的植物,那些缠人的根茎没有如此粗壮。

至于密林中的动物,大多是体大无脑的原生动物,按各自的本能行事。一旦了解清楚了它们的生活习性,对这群探险者构不成什么威胁。相反,在这十五天内,他们见过的动物,大都成了他们的盘中餐,而且按照肉质高低,还被分为三六九等。

诸如那条巨型蛞蝓,肉的质感虽然不错,但有一股难闻的味道,大大降低了它的品级,但它却是密林中其余生物的美味,特别是那些巨蝗。巨蝗在密林的沼泽边缘群居活动,什么都吃,虽然长相狰狞,但它们的肉质非常可口,尤其是那一双后腿壳里的肉,感觉和螃蟹肉有些相似。只是这些巨蝗难以捕捉,它们常常是一群群活动,活动范围非常大,能进行低空飞行,搏斗时甚至可以依靠强有力的后腿直立起来。当它们直立起来时差不多有一人高,而那带着尖刺的前腿和硬腭一般的嘴,也能给别的生物造成极大的伤害。当卓木强巴他们第一次遭遇这些巨蝗的时候,经历了一场艰苦的搏斗,巴桑还负了伤。不过后来就搞清楚了,这些飞虫最高飞行距离不过十米,几乎和那种巨型古蜻蜓一样。他们便在高处设下陷阱,捕捉巨蝗。

同时,他们也发现,越往密林深处走,里面的生物进化得越高级,器官更复杂更完善,动作也更灵敏。无论抓捕还是躲避,难度都提高了很多。这十五天来,他们自己估摸着从史前4.5亿年走到了史前3.5亿年左右。当然,也没有绝对的界限,只是肖恩称他的感觉是如此。

那些巨蝗头壳坚硬,四肢带刺有力,但腹部却是极其柔软,困在网里不久,就不再挣扎了。吃过蝗虫,将蝗虫腿部的肉剔出来打包装好,一行人又开始继续向右前进。

在香巴拉,是没有方向可言的。他们唯一知道的是,西藏几条大山脉,喜马拉雅山脉、冈底斯山脉、唐古拉山脉,都是自东南向西北划出的弧形,他们的前进方向,也该是自东南向西北在前进着。除此以外,这里的地磁场和外界似乎不太一样,所有的方向辨认仪器都失灵;通过天空,通过植物,各种野外辨认方向的办法也都无法使用;他们唯有靠最原始也是最简单有效的方法,才不至于在森林中迷路——做标记!

张立在他们出发的地方做了一个小功率的电波发射器,然后他们只需要定时监测他们与发射源的距离和方位,就知道他们有没有在原始丛林中绕圈子了。只是那些未知的原始生物和丛林沼泽时常阻挡去路,所以每天前进的距离最多二十公里左右。从多拉雪山一直到蒙达雪峰,直线距离有接近两百公里,也就是说,香巴拉的上空裂隙开口约有两百公里。而这个锥形散射的下端距离,则远远大于裂口距离,或许两倍,或许不止。总之,按照目前的方向前进,他们认为他们的方向是正确的,如果是错误的方向,这十五天也该走到香巴拉裂隙的边缘了。

在树冠层用飞索飘荡飞行了一段距离,前方侦察的岳阳停了下来,对赶上来的大部队道:“前面好奇怪,有一层灰蒙蒙的雾气,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危险。”

肖恩接过望远镜一看,禁不住骇然道:“那是什么,又是我从来都没见过的东西!电脑呢……”

这十五天,方新教师的电脑可是帮了大忙,凡是他们不认识的生物,都在电脑里找寻答案。一些国外的科学家利用化石标本对一些古生物进行了三维复原,其基本形态结构还是正确的,尽管种类不是很多,但毕竟让他们对古生物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

张立在一株蕨类植物顶端分叉处,将电脑取出,利用电子望远镜将其中的信号输入电脑,一副清晰的画面出现在电脑里。卓木强巴等人仔细看了,那灰蒙蒙的雾气被电子望远镜放大十六倍之后,变成了淡青色的颗粒状物,前面的树冠层整个儿都被那些颗粒状物覆盖着。电子望远镜继续放大,发现那些颗粒状物呈毛茸茸的球形,每个球又是由许多细绒毛组成,有些像蒲公英,全都飘浮在空中。

“这是什么?”张立一面问,一面点击电脑软件进行截图比对,没有弄清楚前面的东西是什么之前,他们都不会贸然前进。大约半小时,电脑查完了所有库存图片,只找到几类蒲公英和雪花的图片,但是相似率均不足百分之五十,显然又是一种全新的物种。目前那片绒毛球状飘浮物距离他们大约两公里,远远看去如浮云,随风涌动,经过岳阳辨认,在浮云的中心部位像是有无数地泉在喷涌。岳阳道:“我想靠近看看。”

卓木强巴道:“记住,不要靠得太近,那些东西不知道对身体有没有损害。”

岳阳一笑,道:“知道啦。”

不一会儿,岳阳返回道:“在下面,那种东西,是下面的一种……喷射上来的。”

张立道:“下面的一种什么?”

岳阳道:“我也说不清楚,你们去看看就知道了。还有,我发现,在那浓雾正下方的沼泽中,有很多死去的动物,这种东西,估计对生物体是有害的。”

卓木强巴道:“好,我们下去,靠近看看,如果不行,就绕过去。”

离开树冠层,森林中的光很少,大多数蕨类植物的根系是浸泡在水中的,大片大片的水洼和沼泽布满底层,像活物般蠕动着流淌,冰冷、潮湿、阴暗,这就是原始丛林所带来的全部感受。由于那些绒毛状物是飘浮在空中的,他们没在树干间荡飞索,而是下到了地面,踏着半湿滑的泥土,缓慢靠近。没走几步,就能看到岳阳说的那奇怪的东西,应该说,那是一种树,但是……

在树干靠近树顶的地方,有五六个并排悬挂的肉囊状物。它们的直径大约有七八米,占了树身的一半以上,形如椰子,不过尖头朝上,那些椰子形的肉囊一刻不停地收缩着,好似跳动的心脏,每收缩一次,就将无数的毛绒飘浮物喷射到上百米的高空,那就形成了岳阳所说的好像地下泉水一般的喷涌了。而且那种矮树大约仅有不足二十米高,实在难以想象它们是如何在这丛林里存活下来的。前面一整片丛林都是那些奇异植物,无数肉囊喷射出大量的絮状物,好似蘑菇云将整个天空都遮蔽起来,绕行也只能从密林下方通过了。

“天哪,那是什么?”唐敏惊呼道。

胡杨队长也道:“那是……寄生在植物上的生物还是植物本身?植物可以这样动吗?”在胡杨队长的常识里,就算是食肉植物,也无法做出这种好似肌肉活动一般的运动来。可是看那肉囊,根本就是长在植物上的,还有喷射出的那些毛绒物,很显然也是具有植物特性的东西。

张立道:“用电脑,用电脑。”

肖恩道:“不用了,肯定查不到的。如果真的发现这种生物化石,古生物学界早就轰动了,我一定会知道的。或许,这就是一些古生物学家提出的,动植物的分水岭,它们像植物一样生长,却拥有部分动物才有的运动能力。”

岳阳道:“动植物分水岭?像植物一样生长,像动物一样行动。天哪,这也太离奇了。”

卓木强巴也道:“我从未听到过这种说法。”

肖恩哼哼一笑,道:“是的,这不是人人都知道的,在进化学提出的时候,这种争论就存在了。有的生物学家认为,在早期菌藻等原生物存在的时候,动植物就已经出现了明显划分,各自向着各自的领域发展;可还有些生物学家却认为,在单细胞生物形态时,动植物是没有明确界定的,而后进化到更复杂的生物体时,动植物也不是完全分离开来,各走各路的,它们的发展趋势应该是像电波一样,分开,然后合拢、交叉,然后再分开。如果没弄错的话,这或许就是单细胞生物结束后,原始动物和植物的第一次交叉点,就算是现在,也还有很多这种形态的生物存在。”

张立道:“不可能。”

肖恩淡淡道:“知道维氨酸复合菌团吗?用你们中国的古话来说,叫太岁的东西,看起来好像是肉,但确切地说应该是大型菌团,它们能长时间生长,生命达上万年,但很难说清那是一个生命体还是无数的生命聚集体。不过某些特殊的太岁,当人用手轻轻挠它时,它会像肌肉一般收缩,就好像人被挠胳肢窝一般,传闻中甚至还能发出笑声,人们管那种太岁又叫孩儿痒,那东西,可以说是复合菌类,也可以称动植物结合体。”

亚拉法师和吕竞男对望了一眼,心中都想:“这个肖恩,看来不简单。”

这时,肖恩又将注意力从那些植物上转移到植物周围的地面。那些死去的动物,皮下明显有凸起,好像树根盘根错节地埋在了皮肤之下,更有甚者,眼耳口鼻处有无数幼苗生长出来。诸如距离他们不足百米的一只巨蝗,一株幼苗撑破了巨蝗坚硬的头壳,就好像巨蝗头上长了一根刺,那根尖刺周身又布满蘑菇状的半圆形孢子。肖恩心头一惊,道:“看来我们必须绕道走,是寄生植物。”

“寄生植物?”

肖恩道:“还记得我们在美洲丛林遇到的那些菌落吗?这种东西和那种相同,只是要巨大得多罢了,它们被母体喷洒到空中,随风而动,一旦被动物吸入体内,遇到适宜的温度和环境,它们就开始生长,在动物体内扎根,吸收养分,最后破壳而出,长成另一株高大的母本植物。绕开它们,如果不想死的话。”

亚拉法师不由又和吕竞男对望了一眼,“蛊毒!”两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了。

巴桑脑子里嗡的一声,肖恩的话又勾起了他的回忆。他想起来了,在那茂密的丛林里,是雷,他嘴里吐着白色泡沫,艰难地哽咽道:“我感觉到了,它就在我身体里,它就在我身体里,每天都在长,我好痛苦,我真的好痛苦!求求你,队长,让我解脱吧!求求你了!”

那可是最强悍的战士啊,他有着比钢铁还要坚硬的神经,究竟是什么,让他痛不欲生?巴桑闭上眼睛,只见脑海中的雷圆睁着双眼,半张着嘴,嘴里不停吐着白色泡沫,没有呼吸,却有心跳;没有知觉,却能不由自主地抖动手脚。队长拿着尖刀,划破了雷的皮肤,鲜血涌出;他们像打开轿车的前顶盖一般打开了雷的胸腔,天哪,那是什么东西,它紧紧地包裹着雷的心脏,雷的心脏早已停止工作,是它在收缩跳动着,它的触须像八爪鱼一样沿着心脏向八方散开,一条条乳白色的触须扎进了雷的神经和血管里,它一面吸收养分,一面破坏雷的感觉和行动能力,让雷感到痛苦万分的就是它了。队长的刀插入雷的心脏时,那白色的东西抽出了触须,当空乱舞着,第一次看到这一幕的人,简直就像看到了外星怪物一般。

“走吧。绕过去。”卓木强巴淡淡道。看着浓雾中遍地的尸体,他们不敢当空荡过,只能再次踏着危机四伏的湿滑泥土慢慢前行。

刚走没两步,只听左边嗖嗖作响,一条约五米长的多足蜈蚣窜了出来,它身披厚厚的铠甲,好似一架加长重型卡车,此刻却正仓皇逃离飞絮的包围圈,一见前面有挡路的,上半身随之翘起,高高昂起的头足有两米,两条触须甩动着。不过这群人已经见怪不怪了,卓木强巴冷冷地道:“开火!”前方的岳阳和肖恩手中枪喷火舌,那条巨型蜈蚣只挣扎了片刻,便瘫趴在那里了。

再往前,地面上出现了一个个大坑,坑口布满白色的丝状物,岳阳拈起那好似纺线一般的白丝,奇怪道:“这是什么?”

忽然,前面一个坑中探出一双刺颚,一个肉乎乎的八脚生物爬出了大坑。不止一只,两只,三只,别的坑中也爬出了足有脸盆大小的……那好像是蜘蛛啊!

“是中突蛛的巢穴!”肖恩道,“快走!”

大家好容易逃过中突蛛巢穴,爬上一处斜坡。张立脚跟未稳,从斜坡滑下,撞到一截枯木,“哎哟”叫了一声。接着他便喊道:“快来看,这是什么东西?”

戈巴族村一

一行人从斜坡走下,来到张立身边。只见被张立撞到的那截木头,中间竟然是被掏过的,有一道长一米、宽半米的矩形凹槽。从那整齐的切痕看,那一定是人为造成的,难怪张立会叫起来。

卓木强巴触摸着凹槽的边缘,整齐而平滑的边缘,绝不是自然形成的,他断言道:“没错,是人工制造的。这附近应该有人!”

岳阳奇怪道:“这截木桩是用来做什么的?建房子?”

肖恩道:“不,不,看这形势,这是木鼓,应该是最原始的一种鼓了。古人掏空木桩,敲击以发出声音,好多地方都有这种原始木鼓。”说着,他随手捡起一块石头敲击木桩边缘,木桩发出“梆梆梆”的鼓音。

卓木强巴道:“好了,既然发现有人工器物,我们就在这附近搜寻。两个人一组,朝东、南、北三方辐射。记得保持联系,注意可疑动静,小心陷阱,如果碰到有人,保持冷静、克制,尽量不要和他们发生冲突。都明白了吗?出发。”

巴桑和肖恩一组,岳阳和赵庄生一组,胡杨队长和吕竞男,亚拉法师和张立,卓木强巴和唐敏,五组人分向五个方向散开,彼此间用原子表联系。

卓木强巴和唐敏朝北走出五百米左右,其余几队人早已消失在密林丛中。用原子表上的通讯器向各队打听了一下情况,皆没有什么发现,卓木强巴决定继续往丛林深入。

唐敏手里端着枪,但还是很害怕,紧紧跟随在卓木强巴身后,每每听到虫鸣兽嗥,都会停下来。卓木强巴安慰她道:“不用那么紧张,没事的。”

又走了三五百米,卓木强巴耳郭一动,拉过唐敏细细道:“你听。”唐敏侧耳细听,微笑道:“是水,水声,前面好像有水。”她抬头看看,疑惑道:“这里没有瀑布啊,怎么会有水声?”

卓木强巴拍拍唐敏后面,道:“你忘了吗,除了瀑布,还有山涧水呢,走吧,去看看。”有水,意味着有人居住的可能。因为靠近水源居住,是人们的常识。

水声由小变大,前面还不仅仅是一条小溪那般简单。不过数分钟,卓木强巴和唐敏就来到了水源处。只见潺潺溪流划破树林,从无数蕨类植物的当中穿行过去,接近百米宽的河面上,依旧长满了高大的树木,树枝树根垂至水面,形成了林中曲水、水中森林的奇观。大河很宽,但是很浅,像一条丝巾平滑地铺在林中,指引着方向。河水的下游在密林中拐过一个弯,便消失于视野之中,只是看它蜿蜒向前的方向,竟似能直接通到海边!更令卓木强巴感到惊奇的是,当他想到海时,仿佛还听到了浪花的声音。

卓木强巴和唐敏一面溯溪而上,一面将情况告知别的小组。亚拉法师和张立也看到了林中溪水,同样溯溪而上。岳阳他们同样听到了水声,并找到一些被人工砍伐过的树痕,更不可思议的是,他们在丛林中发现两条金属轨道,好似火车的铁轨。张立则认为更像倒悬空寺里那些供铜人移动的轨道。他们唯恐触动了机关,正绕道而行。胡杨队长和吕竞男他们已经抵达山根,发现一些有打磨痕迹的石块,目前正沿着山脚继续向右绕行,在他们那里也发现有金属轨道,并说那些轨道似乎一直通往村内,大家的搜索范围开始收缩。

越是往前,人工留下的痕迹越是明显。终于,一种典型的人工建筑物在丛林中露出了身影,出现在卓木强巴他们的眼前。那是一面高大的石墙,墙上插满了铁矛,一根根直立向天,石墙下还有无数小的石墩,石墩上也插着铁矛,尖锐的矛头横拦在路上。看着这样的布置,卓木强巴马上意识到这是这里的人们用来阻挡大型猛兽的。卓木强巴和唐敏停了下来,前方有可能就是戈巴族人聚居的地方,再贸然前进有难以预知的危险。他通知了各个小组,大家都到那些石墙前集合。

大家都到齐了,看着那荆棘丛生、铁矛遍布的石墙,毫无疑问,在这些石墙后会有一个人类的聚居区,但是里面有多少人,他们习性如何,该如何相处,可是一个麻烦事情,毕竟他们对这里一无所知。

岳阳眼尖,似乎发现了什么,退了几步,指着高墙背后的山崖道:“你们看,那是什么!”

顺着岳阳的手指,大家这才注意到,高墙后正对他们的崖壁和别处都不一样。卓木强巴他们在别的地方看到的崖壁,都是内斜形的,远望上去,像无比巨大的迎面而来的海浪,而岩壁中的渗水,令它们十分湿滑。而这里的崖壁像流动着的红褐色胶状物,沿着斜坡缓缓地流淌下来,凝固在了此处,崖壁的褶皱还形成了明显的层级,像极为陡峭的金字塔或科隆大教堂的尖顶。它的颜色与周围山岩是如此的不同,如同一个明显的红色箭头标记,正告诉他们,从这里上去,你们的路是正确的。

除了那道醒目的红色陡坡,周围的崖壁也都呈内斜形。村西南的岩壁倾斜得特别厉害,像是随时都会坍塌下来一般,光线也特别黯淡,看那黑暗深处,似乎渐渐呈一个弧形,像一个巨大无比的黑洞。

卓木强巴看到这些,已渐渐在脑海中勾勒出整个村落的地理环境。他们此刻身处的空间,可以比拟成一只无比巨大的鞋的内部,眼前的村庄坐落在鞋底靠脚尖的位置,他们头顶就是鞋面,巨大岩层倾斜过来,给人以极大的压迫感,而鞋跟处被那片喷射种子的怪异植物所阻挡,隔绝了大部分野生生物。他们要攀爬的大岩壁,就在一侧鞋帮的位置,另一侧鞋帮,则是成片的森林与地下海相接。

“是了,如果说我们已经快抵达整条裂隙合口处,那么这片原始森林与海的距离就十分的接近,先前我听到的浪涛声不是错觉!如果继续往西南向走会怎么样?是两侧的岩壁合拢过来,最后窄得人体无法通行;还是像我们来时那样,巨大的岩层下,是无尽黑暗的地下海?”看着眼前独特的环境和可以上行的通道,卓木强巴思绪万千。

“熔岩堆积!”胡杨队长大声道,“就是这里了,只有这里,我们才能爬上去了。只是不知道,里面居住的人会不会允许我们通过。”

张立道:“要是里面的人都说古藏语就好了,起码可以交流,就怕他们不是戈巴族,而是别的什么人。”

岳阳道:“别忘了那个疯子,里面居住着戈巴族人的可能性是很大的,不如我爬上墙去侦察一下。”

亚拉法师道:“不行,如果这里是戈巴族人的地界,触碰任何东西都有危险。你看墙上那些铁矛,这里湿气这么重,一点锈迹都没有,说明上面涂了东西。”

巴桑道:“我们就这样进去好了,如果他们敢动手,就干掉他们!”

“啊?”众人闻言大惊。

唐敏道:“我们本是来求助的,如果一见面就动手那岂不是……”

巴桑看着众人惊恐的面容,道:“用武力慑服他们,有什么不好吗?”

亚拉法师道:“当然不好,首先,我们的武器未必能强过蛊毒,毕竟谁也没见过;其次,就算用武力震慑了他们,他们岂肯全心全意医治强巴少爷。不如,让我前去探探。”

卓木强巴点头同意,那些机关陷阱想来法师能够避开,如果有危险,亚拉法师也能退避。

亚拉法师放下背包,身影投入石墙,一闪而没,其余的人望着法师消失的方向,翘首以待。不料法师这一去,竟然音信全无,半晌也没有回音传来;想与他联络,又怕亚拉法师在暗中潜行,通讯会暴露了法师的身形。

在漫长而焦急地等待了十来分钟后,众人才听到亚拉法师在通讯器里说道:“没有机关,没有危险……大家,赶快进来吧,进来看看吧……究竟……究竟发生了什么呀!”那声音,仿佛不像一位五六十岁的老者,而更像一个五六岁的孩童,语气中难以掩饰的惊喜,让大家的心情也激动起来。唯有吕竞男听出亚拉法师最后那句话里的巨大失落,里面肯定发生了什么他们无法想象的事情。

铁矛林中石墙阵列,通道曲折蜿蜒,狭窄处往往只容一人通过,但这丝毫阻挡不住大家进入的迫切心情。绕过最后一堵挡路的墙之后,眼前豁然开朗,他们看到了,一副完全无法想象的画面……

视野完全被一片绿色所占据,他们仿佛突然从危机四伏的原始森林中,来到了一片今人艳羡的世外桃源。在这里,参天的巨树森林被人为地平整为一方沃土,芳草碧连天,秀竹翠映泉,稻苗油绿,果树黛青,绯红的桃花,银白的梨花,好似钻石星辰般点缀在这翠绿的草毯上。他们身后那一排插满铁矛的灰色石墙,仿佛是一道天堂与地狱的分界线,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分割开来,更像是一场魔术,带给这群意外的访客梦幻般的视觉感受。

更不可思议的是这里的建筑,若说这里的植物和环境变化让这群刚从地狱中钻出的人心情难以平复的话,那么,这里建筑带给他们的,就完全只有震惊了,连亚拉法师,也难以遏制地震惊。

所有人的第一感觉都是,无法形容,难以置信,因为呈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种他们从未见过的建筑模式——一行行金色木板搭建的木屋,就像一行行桦树整齐地排列在田间地头;紫罗兰似的藤蔓植物像挂帘般铺在屋顶,翠绿的竹林像栅栏一般将它们小心地包裹在其中。每一排木屋都严格按照标准的几何图形对称分布,木屋两侧田地的大小也是完全对等的,好似镜中成像。从总体来看,这座村落就好像一柄巨大的展开的折扇,那些木屋的尽头都合在一起,就像折扇上的一道道扇骨,木屋之间的田地则像是扇骨与扇骨之间的折纸。另有一道浅绿色的分界线将翠绿的扇骨和油绿的折纸分隔开来,那是一道约三十余米宽,呈“S”形环绕着木屋和田地的草带。无数的水渠从草带和田地正中穿过,最后从折扇的顶端流出,汇成一条大河。

每一排木屋的结构也完全一致。最靠近村落外围的木屋最大,往里则缩小,但都分为上中下三层,每一层都有走廊可以走通所有的房间。从房间外侧的棱柱看,所有的房间都呈完美的六角形,只是大小高低略有不同,它们像蜂巢一样紧密地排列在一起。在那一道道呈放射性排列的木屋与木屋之间,每隔上百步,就有一座木质天桥将两排木屋连接在一起。不知道古人采用了什么技术,数百米跨度的木质天桥,下方竟然没有桥柱、桥墩支持,完全是悬空架设。天桥上也长满了五彩纷呈的藤蔓植物,上千座悬空天桥纵横交错,远看上去就像由植物花卉构成的空中走廊。

数十米高的金色木墙就树立在眼前,上面的神秘彩绘和精心雕饰的窗棂门框清晰可见。就这么突兀地矗立在眼前,然后向远方无限延伸。无数不知材质、大小不一的软管从这些金色木屋的最下两层的边壁伸展出来,同那些藤蔓植物一样,在竹林中若隐若现。小的在风中轻摆,大的就像一条粗壮的机械腿,直插入地。那些金属轨道则从木屋的脚下延伸,无数轨道交织在一起,就像覆盖在田地上的一层细细的金属网。网端延展开去,最终探到了村外——那个充满危机的昏暗森林之中。

看着那一条条轨道,卓木强巴感觉自己好像站在一列巨大的金色火车面前,车头面向自己,车身无限延伸。这辆通往天国的列车碾过了历史,正轰鸣着要向远方驶去。放眼望去,四周都是它的同伴,它们搭载了无数灵魂,将要驶向幸福的彼岸。

其余的人也完全被眼前的建筑群征服了。虽说看上去有些怪异,但无疑,它们是雄奇、壮观、美丽的。那些建筑像是血脉贲张的巨人膀臂,那些天桥像是缥缈朦胧的空中楼阁,那些田野和果树更像世外桃源中所有,而这一切又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不分彼此。这个神奇的村落就这样安静地卧伏在巨大的山崖下,独自享受与世隔绝的平静。

不过很快,大家又发现,这个村落安静得有些诡异。除了大自然涌动的风声,潺潺的水声,林木和草甸发出的沙沙声,竟然再没有别的任何声音。

紧接着,亚拉法师的一声叹息,将他们从美好的臆想中带到修罗之地。

亚拉法师从远处走来,摇着头道:“没有一个活着的人。”停了停又道:“没有一只活着的动物。”

所有的人心头一凉,这才注意到,荒草丛中,隐约可见森森白骨;那木屋围栏内侧,似乎也攀附着姿态各异的骸骨;那些金色木屋远端,也有不少黑色的线条,似乎是被焚烧后的痕迹。赵庄生走了两步,突然踩到一个圆骨碌的东西,吓得他赶紧甩脚一踢,一个颅骨呈抛物线飞了出去。

看到这幅场景的一刹那,卓木强巴顿时就想起了蒙河那个疯子所说的话:“所有的羊,都被咬死了!所有的人,都被咬死了!”如今身临其境,一股莫名的寒意袭上心头,那句话的残酷,竟是如此让人难以接受!

唐敏失声道:“这里,究竟发生过什么?”

这座宁谧的村庄,竟然是座死村,屋舍原封不动地保留着,却没有一个活物,站在空旷的田间地头,看着满地的白色骸骨,大家感到一阵阴冷。

“我们进去看看吧。”带着敬畏和无数疑惑,卓木强巴走向那高大的金色建筑。

吃力地推开两扇沉重的木门,“吱……嘎……”的声音被屋内宽阔的空间放大了,他们仿佛推开了另一个世界的大门,落入眼中的一片狼藉又一次让他们惊呆了。

“这是……”

“我就知道是这样!”

“不可思议,不可思议啊。”

屋内根本就是一间巨大的工厂厂房,宽七八十米,进深数百米,中间似乎只是加了些支撑柱,另一道大大的门只有个门框,直接和后一间厂房相连。厂房内凌乱地堆砌着各种木壳机械,它们东歪西倒,破损严重,里面的零件、机簧就像被炸开肚的内脏,散落一地,却藕断丝连地与外壳接在一起。

一看到这些破烂不堪的机械,张立顿时就兴奋起来,像发现宝库的贪婪穷鬼,眼睛发光,在那堆破烂的机械中来回奔跑,嘴里不住地大声叫道:“虽然是木制外壳,但里面的大多数零件是钢铁材质!不!是合金钢,比钢更轻,延展性和坚固性都更好!”

“哈哈!是扭矩弹簧,他们也发明出来了!”

“这是卡力卯榫……这是履带锯齿……这是滚耙……这是……”

戈巴族村二

岳阳和赵庄生一左一右跟在张立身后,虽然他们也看到了,但却不像张立这样兴奋,赵庄生更是只看到一大堆零件,却叫不出名字。岳阳不禁问道:“这些东西,是用来干什么的?”

张立一转身就抓住岳阳,摇晃道:“你这都看不出来?你这都看不出来!”接着咧嘴大声道:“这就是自动化机械啊!看到那些轨道没有?这些机械下面的咬口,它们能在那些轨道上来回移动,全自动的,太令人惊讶了!而且他们采用了一机多臂,换上不同的机械臂,这些机械就具备了不同的功能!这是耕田的,插秧的,这是收割的,打谷的,这是伐木的。应该还有采石的,这里没有,不在这间屋子,这是切削金属的,这是……是拾蛋的?”

看着那些完全破裂得不成形的机械臂,张立却能飞快地说出它们的用途,越看越觉得奇妙,越看越佩服古人的智慧,最后傻笑道:“我就知道是这样。”他捅捅岳阳,又捅捅赵庄生,道:“你们知道吗,我第一眼看到这一行行的木屋建筑,我就在想,这个村落,完全可以看成是一个大工厂,这些木屋全都排成行,就像一条条生产流水线,从原料的采集、摘选,到加工、深加工,最后组装成形,哈——完美!”

赵庄生检查了破烂的机械后,道:“好像没有电力装置啊,这些东西,是怎么动起来的?”

张立往赵庄生肩膀上重重一拍,大声道:“这正是古人最不可思议的地方!他们用最简单的原理,最简单的零件,却能组合出高度自动化的机械来!你们小时候有没有玩过这样一种玩具,它们被造成各种玩偶,背上有个发条,拧几圈,它们就能自动来回走,有些还带动听的音乐!还有那些上发条的钟,拧了之后,能走一天……这些机械,就是用了同样原理,有了扭矩弹簧,卡力卯榫,加上这些合金钢有极强韧性,它们能为这些机械提供大量的能量,完全是机械能与机械能之间的转化。它们内部似乎有个自动判读装置,当动能不足时,就要自动回到这里,这里一定有个地方,可以为它们上发条,嗯……或许在更里面,这些机械,像是被拦在半途……”

“奇怪,既然机械技术如此发达,为什么要造成木壳的呢?”岳阳的一个问题,顿时让张立哑然。

肖恩和胡杨队长等人则走在工厂的另一边,这里有巨大的生物骨骼,像标本一样被摆放在巨大的案头上,旁边有一大团褶皱的帆布样物体。肖恩看着那骨骼感慨道:“这可真是,庞然大物啊!”

胡杨队长道:“这是什么?”

肖恩道:“某种生物的——尾椎。”

“尾椎!”胡杨队长变了声调。这两米多高,十余米长的东西,竟然只是尾椎!那那种东西,生前究竟有多大啊!

“嗯。是一种海洋或是两栖生物。”肖恩去拿那堆帆布样物体,发现这堆东西的厚度远超预估,“啊哈”一声,找到边缘,竟然有接近半尺厚度,肖恩吃力地举了举,试了试手的触感,看了看周围的工具,然后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就是我们乘坐的蛇形船的原材料了。”

“真的?”吕竞男道,“蛇形船的外壳可没有这么厚。”

肖恩道:“一定用了特殊工艺,让这些皮革脱脂,削磨之后,才形成那种无比坚韧的外壳的。”想了想,又愕然道:“如果要捕猎这么大的生物造船,需要非常强劲的武器和工艺才行啊!”他抽出一把匕首,朝着那皮革狠狠地刺下去,结果就像刺在一个硬橡胶球上,皮革向下凹陷,却始终刺不破,最后肖恩颓然道:“这可比捕鲸难多了!”说完,他回头看看大门,这些船造好后,应该就能直接下水。

卓木强巴跟着亚拉法师,敏敏跟着卓木强巴,巴桑跟在后面,他们四人走的又是另一条路,他们跟着地面散乱的白骨,横向朝着厂房的边壁走去。这里有道独木梯,看起来还是可升降的,沿着独木梯,就来到了第二层,他们走进一间紧邻房舍,从一些摆设饰品和衣物推断,他们愈发肯定这是一个戈巴族人的村落。

屋中有一具枯骨,显然是具女性骨骸,跪着蜷曲在地,怀中还紧紧抱着另一具婴儿尸骨。窗外远处则有一具匍匐的尸骨,那人手骨伸直,显然倒地后还爬行过一段距离。亚拉法师分析道:“这村庄外遍布荆棘,背靠山崖,头顶又被那雾状植物笼罩着,可以说得天得地,大型禽兽根本无法闯进来。还有,从这些白骨衣物的腐朽程度来看,这里的人至少死了有三四年了,却还保持着死前的状态,也就是说,在这三四年内,除了植物,没有任何活动的生物来过。”

巴桑道:“从尸骨的位置来看,这些人都在慌乱地逃跑,朝各个方向逃的人都有,可是凶手堵死了所有的出路,一个人都不肯放过。不管男女老少,就连婴儿也未能幸免。他们……死于屠杀!”

说着,巴桑心头一阵恐惧,仿佛捕捉到什么,他们也曾遭遇过那种惨绝人寰的屠杀啊!

亚拉法师点头道:“没错,这里的人,应该死于一场午夜屠杀,前面屋舍内,还有好几具在熟睡中的骨骸。”

卓木强巴道:“房屋中的家具、器皿、衣物等一应俱全,没有财物被抢走,就连掀翻的桌椅板凳也只是逃跑的人们在大力冲撞下造成的。但是那些机械的东西,却被破坏得很彻底,人畜更是无一幸免,这究竟是……”

敏敏道:“会不会是那些东西杀了村里的人呢?”她抬头朝着那团紫色烟雾努嘴。

亚拉法师道:“不会,我说过了,这里是古人精心挑选过的地方,背山靠水,在原始丛林中占有地利,而头顶的那一片青天,有着防御空中猛禽的作用。如果这些人是被那种飞絮所杀,不可能造成大范围的人员惊恐逃亡,它也不能让人即刻死去。说不定,那些喷射飞絮的植物,正是这里的村民用来防御外来生物的一种手段。还有,看到那围栏里羊的尸骨了吗?它们死前并没有惊慌地四下逃散,而是被围困在一个小圈子里,尸骨都层叠在一起,这是典型的屠杀手法。至于人为什么慌忙逃窜,我想应该是前来屠杀的凶手不能和人进行十分有效的沟通,所以凶手并没有把村民驱赶到一起,而是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所有的人都杀死了。”

卓木强巴似乎从亚拉法师的话里听出了什么,惊愕道:“动物行为?”

巴桑道:“没错。尸骨上有咬痕和抓痕,看来凶手拥有锋利的爪牙,从这些逃跑中死去的尸骨位置来看,凶手还拥有可怕的速度和敏捷的身手。一次性围杀这么多人,一个也不放过,我想凶手在数量上有明显的优势,而且善于群体作战。”

卓木强巴转头问敏敏:“还记得那个蒙河的疯子说过的话吗?”

敏敏道:“啊!难道是……”她想起他们曾经作出的推论,那群袭击过巴桑的生物,那群屠杀了戈巴族村落的生物,拥有与人类相当智慧的可可西里狼,或者应该说是香巴拉的狼。

大家又看着巴桑,看他能不能从眼前这一幕中回忆起什么。可是巴桑面无表情地漠视着眼前的累累枯骨,显然这场景还不足以激发他那深藏的回忆。

敏敏道:“如果说,是被屠村的话,那个疯子又是怎么逃出去的呢?还有,比村里的人数量都还多的凶手,是从哪里来的?它们如何穿过这黑森林到达这里?为什么会突然屠村?屠村后又去了哪里?”

敏敏提出的一系列问题,让大家都感到不好回答,目前他们只是推测,没有任何线索。

“咦?这是?”只听一通“哐啷啷”声响,亚拉法师从一张床榻下牵出一条粗铁链,他俯身看去,铁链的一头并非拴在床脚,而是与支撑整个建筑的支柱系在了一起,而手中的这条小指粗的链圈,仿佛被极大的力道,生生地掰裂开来。亚拉法师愕然望着卓木强巴道:“太奇怪了。”

卓木强巴神色凝重地看着那条铁链,道:“确实很奇怪。”

敏敏道:“与狼同居!我们早该想到,你们,为什么觉得奇怪呢?”

卓木强巴拉过她的手道:“不应该有铁链。”

敏敏道:“可是,我记得乡间的大狗,不都用铁链拴着吗?”

卓木强巴道:“敏敏,戈巴族的与狼同居,绝非你想象的那样。乡下人拴狗,是为了防止陌生人被咬伤;在人迹罕至的牧区,藏民是不会用铁链子将自己的狗拴起来的。”

敏敏似乎听懂了,道:“是怕限制了它们的活动自由,无法驱赶小偷或野兽吧?”

卓木强巴道:“更重要的是,我们将那些狗看做我们自己的家人,没有人会在家人的脖子上套一个圈,再用链子拴起来的。更何况与狼同居的戈巴族人,传说中他们与狼的关系,似乎比家人还要密切。”

敏敏看了看地上的粗铁链,道:“那这些链子……确实挺奇怪的——啊,你说,会不会是它们……”

卓木强巴摇头,在没有确凿的证据前,他不愿轻易下结论。转而道:“不知道,看来这里还藏着许多谜团啊,我们恐怕得在这里歇一阵。这样,巴桑,你去叫上肖恩,你们和张立、赵庄生把这些尸骨都埋了吧,然后你告诉胡杨队长,让他和竞男和岳阳在建筑外搜索,我们在建筑内搜索,看看有没有别的什么线索。”

底层除了巨大的生产作坊就是栅栏围成的牲畜栏,二三楼分布有客厅、卧室、管家室、贮藏室等,那些横梁、额柱、门楣上都画着或雕刻着精美的图案花饰,上下的楼梯都是用整根剖开的原木截成锯齿状做的。只有器械被毁,大多数居民家里的摆设、器皿都完好无损,看起来根本不像发生过一场屠杀,但正因如此,这里的一切反显得更加诡异。更让卓木强巴忧心忡忡的是,每个房间都有铁链,每道铁链都被挣断了,却没有发现一具狼或是獒的尸骨。

最后,他们在第二层一间被焚烧过的大木屋内查到些残存的线索。这里竟然是一处祭坛,下层是议事厅,上层有文献资料,看到那些写在羊皮上的金银描写的古藏文,卓木强巴等人激动万分。虽然大部分已被烧毁,但这毕竟是对历史的记载,对一个文明来说,这就是最重要的资料了。

大部分经卷是用金银汁涂写在羊皮卷上,也有更早的卷轴和他们看到的古格卷轴一样,是写在狼皮上的。

通过亚拉法师他们的细心阅读,对这些卷轴总算有了个大概了解,这些卷轴是村里的村志,从一千多年前断断续续记载至今。

这个村,竟然也叫工布村,只是后来改了个名字,连亚拉法师也无法正确翻译,隐约含着“最后的”那样的意思;这里的人采用了一种火空海的纪年,亚拉法师看过之后说,这种纪年和他所掌握的那种火空海纪年有些许不同,不过大致推算下来,应是从朗达玛禁佛的那一年开始。村志中并没有书写他们前往香巴拉的原因,只是淡淡提了一笔,智者们决定放弃,循着前人留下的痕迹前往香巴拉……而那些堆积在巨人脚背的玛尼堆竟然是在他们来之前就有了的,是更古老的人留下的祭拜之台,最早可以追溯到三千年前。显然以前的人们是能读懂古象雄纪年的。这个村落的人是自愿留下来的,他们将守护着香巴拉的第一层,并为迎接后来的勇士做好准备;而与他们同时进入这里的更多的戈巴族人,则继续往上,最终在第三层平台停留下来。工布村的村民一直守护着村落和通往上一层平台的唯一通道,最终历史结束于四年前……

村志中记载的大多是祭祀、天灾,或神迹显灵等重大事件,其中几条引起了法师他们的注意。在某某年,……族的人从天梯下来,借走了多少多少粮食;某某年……族的人来宣布了……消息,……国的国王召开……在……年,村里派出多少人的使者前往香巴拉圣坛参加重大的仪式,并于什么时候回来了多少人……

根据这几条信息,他们知道,这香巴拉并不止有这一个村落。在平台的二、三层,有更多的更古老的民族存在,竟然还形成了王国,并不止一个王国。也就是说,流传于世的香巴拉王国,是真实存在的。

断裂的天梯

随后他们又从村志中找出了这个村落一千多年能安然无恙的原因。原来这个村落单独在第一层,这里又潮湿闷热,而且怪兽蚊虫居多,极不利于人类生存;而通往第二层村落的路途,也充满了危险,单人是根本不可能穿越丛林抵达第二层的人类聚居区的;勇士要走三个月,才能抵达最近的村落,往返一趟,也是死伤过半。而里面记述的大多数内容,却和卓木强巴家的宁玛古经极其相似,诸如三层楼高的怪兽,开始在勇士的冒死穿越中频频出现……

由于经卷上记载的都是大事,往往好几年也没有一项值得记载的事件,而许多经卷被烧毁,亚拉法师和唐敏立即着手,将剩下的卷轴按时间顺序分类扫描进电脑。卓木强巴则关注着有关“天梯”的信息。按照卷轴上记载,原本这底层的山崖,是一片不可逾越的绝壁,在无数勇士付出生命的代价后,才找到了通往第二层平台的途径,后来在某位充满智慧的长老的指引下,那些勇士们将种子埋在山岩的缝隙中,最终长成了天梯;再后来,又有了可上下的通道,按卷轴上的记载,那种通道似乎有些类似于吊篮。卓木强巴呼叫了胡杨队长,询问他们在崖壁下有没有什么特殊发现。

胡杨队长回答说,在所有木屋的交汇处有一台巨大的水车,它不仅为这里的田地引渠灌溉,似乎还提供一些特别的动力,只是转轴最终深埋入地,不知道通向哪里。至于天梯和吊篮类的东西,他还没有发现。过了片刻,吕竞男道:“强巴拉,我发现了一些东西,不知道是否和天梯有关,你来看看吧。”

卓木强巴赶到崖壁边缘,这时才发现,这片山崖并不是简单的红色,而是无数奇异的颜色拼在一起,以红色、紫色、蓝色为主。岩体也并非就是简单的锥形,最少红崖底部还有些内弧,就像一颗欲滴的红水珠嵌在周围的灰色岩壁上。四周散落着许多火山蛋和火山豆。

胡杨队长指着刚架设好的仪器道:“我们的猜想是正确的,这里一直有火山喷发,凝固成这片红崖的岩体,都未超过两万年。”

卓木强巴道:“如果说这里一直有火山喷发,这里又是熔岩通道,那为什么那些戈巴族人还修筑木屋?不怕引火烧身?”

胡杨队长用力抹了一把大胡子,笑道:“这就是这里火山的特点,它并不是爆炸性喷发,而是缓慢溢流,像浅溪一样流下来的,到这个地方已经终止了。显然那些戈巴族人是勘测了全部三层平台之后,认为下一次火山喷发,熔岩只能流到这个地方,加上其余的地理条件,才选了这里做一个落脚点。不知你有没有听到浪涛的声音,我想,这里已经接近香巴拉裂隙的一端。这个村落距海是很近的,而这条河如此宽大,能放很大的船下水,村里肯定有造船的作坊,只是我们还没发现。”

卓木强巴道:“你是说如果熔岩漫过这里,全村人可以很快地撤离到海上。”

“对。”胡杨队长道,“熔岩流过来时,还有什么地方比大海更安全?”

卓木强巴点点头,向前走去,就看见吕竞男正对着一堆藤蔓植物观察,只是没见到岳阳。胡队长说了他和吕竞男、岳阳三人搜索的三个方向,而他在中间,听到吕竞男的声音就先赶来。

只见那些藤蔓粗如婴儿手臂,在山崖的下面堆积成山。而抬眼望去,在红色山壁上还攀附着部分藤蔓,一截截的,只是早已不连贯,相去约有数百米。掉落在地表的藤蔓并非死物,仍有枝叶从藤蔓主干中生长出来。吕竞男手拎起一截藤蔓,卓木强巴发现,在两根粗如婴儿手臂的主干中间,竟然有无数细枝整齐地并排扭结在一起,使它们看起来更像是绳梯。吕竞男道:“看起来,这就是天梯了。”

胡杨队长道:“非常有智慧的创意。看起来这些藤蔓生命力非常强,它们能植根在岩壁缝隙中,一直生长,并越来越粗壮。就算老藤死去,新的枝叶也会顺着老藤的走向继续生长,保证这道天梯永久不会断开。”

吕竞男清理出一条绳梯的一端,看着断口道:“看来是有意被破坏掉的,似乎是为了断绝所有逃生的通道,也或许是为了防止别的人来援助吧。”

卓木强巴看着崖壁上几截不足十数米的残藤,喃喃道:“看来,我们只能自己爬上去了。这片崖壁,可真大啊!”

“还好。”吕竞男看着那耸入云霄的岩壁淡淡地说。他们面前的崖壁,虽说熔岩堆积成一个斜坡,但几乎也是八十至八十五度的坡度,不过比起那些内斜型的崖壁来说要好多了,也正因如此,那些古人才将这里选作上第二层平台的唯一通道吧。可是这片大岩壁毕竟已接近或超过两千米的高度,岩壁上的少许突起和裂隙,恐怕只有岩羊才能在上面站稳脚跟。卓木强巴心里没有吕竞男那么乐观。

胡杨队长也道:“嗯,看来接下来几天我们都得在这大崖壁上过夜了,估计得花三天才能爬上去。”

“不用那么久。”吕竞男自信道,“大家在村里养足精神,我们勘查好路线,只需在大岩壁上休息一夜就可以爬上去。虽然天梯被破坏了,但毕竟给我们留下了十几截残藤,我们至少有几百米不需要太费力。实际攀爬距离应该在一千三百米至一千四百米之间吧。”

卓木强巴道:“回去和大家再议一议,看看那些资料中还能找到什么有用的信息。”接着,又询问岳阳有没有发现。

岳阳回应道:“强巴少爷,我看到些机械装置,你们过来看看吧。”

三人向岳阳处靠拢,途中看到了胡杨队长所说的大水车。那个水车果然巨大无比,就像摩天轮一样,只不过如今横躺在地上,断裂成了几截。旁边崖壁中的流水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周围的大地都在颤抖,卓木强巴等人捂着耳朵,快速通过那片区域。

岳阳发现的地方距离山涧泉的出口不远,但是较为隐蔽,藏在崖壁下一丛竹林之中。拨开竹林才发现,里面竟然是一道裂隙,而裂隙的表层在竹林上方已然合口,只是裂隙内部黑黝黝的,似乎一直向上延伸。

见到卓木强巴等三人,岳阳说出了他观测的结论:“这里的岩壁很湿滑,看起来好像是另一条山涧泉。只是不知是干涸了,还是上面被人为地堵住了。里面有个机械架,被破坏掉了。”说着,见卓木强巴等人往里走,又道:“小心,路很滑。”

看着散乱的木架,胡杨队长道:“看来是戈巴族人攀上第二层平台后,利用山涧泉形成的天然通道,在这里搭了一个起落架,再利用另一条山涧泉的冲力作为水车动力,来牵引着吊车上升——戈巴族人的智慧。”

吕竞男则看着被水汽腐蚀得不成样子的木架,道:“破坏得相当彻底,看来当年屠村的时候,凶手把所有的退路都堵死了,整个村子,没有任何逃生的希望。”

湿漉漉的岩壁根本不可攀爬,卓木强巴明白,他们只能靠自己的力量了。只是他很奇怪,如果按他们推测的,是狼一样的生物造成了这一切,它们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它们又是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忙碌大半天,巴桑他们才把尸骨处理妥当,在村的西头多了无数坟冢。后来张立又去研究了胡杨队长提到的水轮机,认定那台摩天轮一样的水轮机,就是这个村落所有动力的来源,它在所有木屋的交接处,直接将两千米落差的水的势能转化为各种动能。

最后张立认定,这些精密的机械肯定有文字记载。终于在亚拉法师的帮助下,在记载大事记的村志中找到了有关机关制造的篇章。村志中记载的那些机关陷阱,看得张立额头直冒冷汗,同时也才知道,他们能平安地抵达这座村子,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情。如果说埋伏在村外铁矛林里的机关全都开启的话,他们要想毫发无损地进入这村落,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不过,亚拉法师由此想到另外一件事情,那就是,那些屠村的生物,竟然将这么可怕的机关破坏殆尽,那岂不是更加可怕!

随着研究的深入,张立和亚拉法师都发现,这些卷轴的字里行间,似乎隐藏着某种秘密。这个村落里的人,他们似乎参与研究过一种东西,每当提到这件事,都显得讳莫如深,只是淡淡几笔,却又藏着些许骄傲。整个研究过程竟然持续了五六代,接近一百年时间。从各代记录者笔记的片断拼凑起来看,那种东西有坚硬的外壳,能独自行动,没有轨道束缚,移动速度很快,而且非常灵活,可以去到普通机械无法到达的地方,搭载多种可远距离攻击的投掷武器,似乎还可以自动锁定目标。而那种机械的动力来源,看起来是某种活的生物。村志中描述最多的,就是对那种机械心脏的寻找,这似乎也是这个村落里的人所负责的那一部分。至于那种机械的其余部分,应该是那些抵达了最高层的戈巴族人在研究。最终这些村民在第二层平台找到一种“有六条腿,半椭圆形头部,能急速爬行”的生物作为那种机械的核心。工布村民不无得意地在村志中说“这是集机关术、蛊毒、生物饲养之大成”的一种全新防御技术,有了这种技术,整座神庙将更加安全。

而让人不可思议的是,最初的一百年里,这个村子里的人很显然和最上层的戈巴族人有来往,村志里除记载有他们共同研发那种可怕的机械外,还有派人去参加共同祭祀的记载。可是一百年后,突然村志中再也没提到最上层的戈巴族人了,他们与香巴拉第三层平台,似乎完全中断了联系,却没有记录是什么原因。

而亚拉法师也从村志中找到一些可能引起工布村被屠村的蛛丝马迹。在一段六年前的村志中记载“次塔尔闯祸了,他去了……”中间被烧了个大洞。在这段话后面,紧接着就是那段他们无比熟悉的诅咒:“无数的灾难将像雪崩一样接踵而来降临在所有的地方。所有的城市将变成死城,荒无人迹,豺狼在圣坛下安家,毒蛇在台阶上晒太阳,蜘蛛网封住了门窗,死亡之花开遍大地……”后面是一句疑问:“……赎罪,难道我们终究逃不过命运?”亚拉法师费尽心思想寻找到别的线索,却只翻到这么几句令人费解的话。

把大多数工作做完之后,按村志所述,巴桑等人从下方出口出去,捉了无数巨蝗,饱餐一顿。又将身上破烂不堪的衣服换作了戈巴族人衣服,找了一间较为完好的村舍做营地。亚拉法师和敏敏也将卷轴尽数扫描入电脑,大多来不及详查细查的资料,将在一路上找机会慢慢解读。

晚上开了个会议讨论,综合各方意见,他们得出一个惊人的结论:这里的戈巴族人拥有的科技力量,远远超出他们的想象!这里的机械运用,已经接近或超过十八世纪欧洲工业革命爆发之后的水平。而在自动性方面,甚至与现代工业机械技术相比,也毫不逊色。

张立道:“我先前告诉岳阳他们,说这座村落是一间大工厂,这些木屋的排列就像生产流水线,一种合理且完美的农业工业化生产系统。但是现在,我要做出更正,那个形容还不完善,这个村落,更像是……一种集智社会,可以说,这些建筑、农田和金属网,构成了一种类似于因特网的社会结构。这里的每一间小木屋,更像是一台电脑终端机,他们在屋里就可以独立完成任何生产加工,由下方的厂房将他们的构想成型化并配送至屋内。而且,他们也可以通过这些网络传递方式将资源与全村共享。看看这些蜂巢似的建筑,我们可以把每一位工布村民想象成一只有高度智商的蜜蜂,当他们聚集在一起,能通过集智产生更大的创造力。”

岳阳想了想道:“我记得方新教授说过,集智需要达到一定的数目,才能产生临界点,最终发生质的飞跃。”

“没错。”张立看了看工布村的规模,道,“这也就是工布村虽然采用了一种集智化社会模式,却依然没有我们这些外人科技进化得彻底的原因——他们数量太少了。他们或许会利用电磁效应,却不知道它们的原理和转换;他们也没有研究出核能;由于地理限制,也没能使用石油等高效能源;他们只是将古代流传下来的机械术,发挥到了登峰造极的程度。事实上就连机械术,他们也受到了极大的限制……”他看着岳阳道:“你不是好奇这里的机械为什么是木壳么?显然,这里的矿石不能提炼出大量的钢铁,所以他们只能将钢铁用于易于耗损的核心轴承和齿轮上面。”

赵庄生嘟囔道:“大量繁殖不就可以了吗?”

亚拉法师道:“这里的村民已经更注重提高生活的质量,而不是单一关注人口的数量。在村志中的记载中,这里的人口数量始终保持着一种平衡,甚至很多时间里人口还呈负增长,但是他们的医疗技术显然达到了极高的水准。通过对一些尸骨的观察,我们至少可以肯定,他们能进行开颅手术、开胸手术、断肢再植术等技术含量要求极高的手术。可惜的是,有关医疗部分的资料都被烧毁了。”

“开颅手术!”赵庄生惊呆了。

“远不止如此。”胡杨队长补充道,“工布村民的智慧绝非仅限于机械和医疗技术上面。我和竞男在田间地头仔细地研究过了,这里的村民显然掌握了某种杂交技术,他们种植的那种农作物,似乎有青稞的影子,但种植程度比我们想象的更为密集,通过电脑模拟计算,就算种植的是青稞,这种种植密集度,亩产也会超过一千斤,若是换了其他的农作物,产量将翻上数倍。”

吕竞男道:“这个推论,在工布村的村志中得到了印证。据最初的村志记载,这里每一季生产的粮食,足够全村人吃六年。而且这些农作物,每一年都要产四季,除了部分加工成可长久保存的食品外,大部分粮食,他们都实施了定期储存、定期销毁的方案。我们没有找到他们进行杂交的记录,对这些试验田产量的记录也只有几十年时间,后来就再也没有记载过这些粮食的产量了。不过,如果他们记载的数据属实的话,我只能说,这些古人,他们走在了袁隆平先生的前面。这里的粮食产量,几乎能和我们今天的高产水稻相媲美,而这里的蔬菜和水果,想来产量也不会低。”

胡杨队长拿出一个口袋,里面装着一些种子,激动地对大家道:“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吗?我们已经发现了香巴拉最大的宝藏,将这些母本带出去,它们将改变整个世界。”

岳阳、赵庄生等人大惑不解,张立问道:“胡队长,这些不是也只能和我们今天的高产水稻相比吗?顶多就是多了几种高产农作物吧,怎么能改变世界呢?”

胡杨队长道:“黄金粮食,是黄金粮食啊!你们没有听说过吗?”

集智之村

岳阳想了想,似乎在哪里听说过,一时却想不起来了,只有敏敏“哦”的一声,似乎想起来了。吕竞男道:“传说中有一种神粮,每天只吃一半,第二天它就能恢复成和原来一样多,永远吃不完。虽然只是一个神话故事,但自古以来,农业家和科学家对黄金粮食的追求就从未停止过,他们的最低标准,是希望能找到或杂交出一种高产,能适应各种气候条件,能抵抗各种病虫害,只需要最基本的水和阳光,就可以大量生长的农作物。只需要把种子撒下去,不管是撒在沙漠中,还是在岩缝里,只要有阳光和水,就可以生长,不需要翻田,不需要施肥,不需要除草,不需要除虫,但却惊人的高产。或许听起来也像是神话,但是包括袁隆平在内的许多农业学家,都是以此为目标在杂交各种高产农作物的。”

大家这才正视起胡杨队长手中那包不起眼的种子,岳阳道:“难道你们发现的就是……”

胡杨队长小心地收起那包种子,对大家道:“如果村志断掉的时间,就是这个村被屠尽的时候,那么,这个村子起码已经荒废4年了。可是你们看看田地里,那些茂密的秧苗,有没有受到影响?它们依然生长得很好,自生自灭,自枯自荣,田地的旁边就是生长力和侵占性极强的野草,却对它们毫无影响。你们知道我在田地里发现了什么吗?就连那些覆盖在田地边的金属轨道缝隙中,它们也能生长,只要有水和光,在金属里也能生长,这已经颠覆了我们对植物的传统印象了。所以不错,这就是这里的古人不知用多少代的智慧和实验,研究出来的黄金粮食。如果有一天,撒哈拉大沙漠,变成亩产千余斤粮食的高产区,冰原覆盖的北极圈同样如此,你们说,这会不会改变全世界?”

“啊!……”一声声轻呼自大家口中发出,此时他们也感觉到了胡杨队长手中那袋种子的分量,一个个欣喜且激动地望着胡杨队长。只有肖恩心道:“这只不过是一个中转站,如果能上到第三层,那时才能发现更值得带走的东西。”虽然这么想,但他还是看了看自己的背包,那里面有比胡杨队长收集得更完善的植物母本。

亚拉法师道:“我们还在最底层的厂房内,发现了家禽家畜的规模化养殖。这里的人,显然不用为食物发愁,他们的生产能力也惊人的高。”说着,看了张立一眼。

张立马上接着道:“这里的戈巴族人没有发明蒸汽机,但是他们用水力做到了同样的事情,那台水轮机为整个村寨提供了动力。金属轨道是村寨的交通系统,戈巴族人利用了发条一类的机械能使机械自动在轨道上移动,自动完成木材和石料的采集,自动完成粮食播种和收割。我在村子的下方还发现许多管道,用于物资和能量的传输。我对木屋进行了彻底的检查,我发现每间木屋还有一个弹簧扭矩的蓄能装置,即使大水轮机不再转动或需要检修更换,每家每户蓄积的动能还能使用两三天。”

唐敏问:“这些能量用来干什么呢?”

“分两类,一类作用于生活所需,自动织布、自动制皮、造纸、磨面、零件加工,等等;一类是防御类,我们可以这样说,这里的每一间木屋都是一台机关发射装置,大多是对空发射的,那些武器显然能给天空的猛禽造成巨大的伤害。不过最后的一两年,这里的人们似乎对机关做了些调整,加强了对地面的防御。”张立指着角落的一根锈铁管道:“难道你们没有发现,这里的村民使用的是自来水吗?还有那些由短刀固定的台面,我怀疑那是一种自动……”

肖恩轻轻撩起额角银发,难以置信地摇头笑道:“这里的人什么都不用做。”

张立道:“这里的人确实极大程度地从体力劳作中解放了出来,或许比我们现代的都市人解放得还要彻底。他们更多的时间,应该花在了思考上。大家可注意到,这些木板上的雕绘多么精美,它们可不止一层,而是一层又一层叠上去的;还有那些唐卡,虽然被火烧雨淋,但依然无法掩盖它们的美丽;还有许多器皿,应该是类似于我们的棋类的娱乐物品。当然,我认为他们研究得最多的还是那些机械构造,你们都去那些仓库看过的,那么多机械生产工具,或许这一千年来,这些工布村民都在研究如何制造出更多更实用的机械来。”

胡杨队长道:“我觉得他们的机械自动化,还是要靠人工操作才能完成。比如说,就算他们和我们的农业工业化体系一样,有自动播种机和收割机,有自动水流灌溉系统,起码除草你得靠人工完成吧;要织布,缫丝你可以机械自动化,养蚕你得靠人工完成吧……”

亚拉法师摇头道:“不,这里的自动化程度恐怕比我们想得到的还要高。由于古人对生物操控技术的了解,他们完全可以做得更彻底、更完美。就拿织布来说,拥有生物操控技能的古人完全可以做到,让蚕在固定的地方进食,然后到固定的地方结茧,在固定的地方交配产卵。这样,那些自动的机械就只需去固定的地方采茧,随后的抽丝、织布也都可以自动进行,将人力完全从劳动中解脱出来。”说到这里,亚拉法师那颗潜修多年的心竟然不能平静下来,他突然间对卷轴上那句空洞的话“集机关术、蛊毒、生物饲养之大成”,有了深刻的了解。

岳阳举一反三道:“也就是说,这里的牛羊能自己去一处吃草,奶牛自己去挤奶机前挤奶,快死了自己去屠宰加工的地方,然后那些肉通过这些轨道管道送至每家每户?甚至……甚至能切成肉片、肉丁,全都由机器做好了!我的妈呀,这是一种什么生活!”

卓木强巴长吁一气道:“这就是……香巴拉的生活。”

敏敏重复了一遍传说中的香巴拉:“那里四季花开,水流不歇,庄稼总是在等着收割,甜蜜的果子总是挂在枝头……那里的人用意念支配外界的一切,觉得冷,衣衫就会自动增厚,热了又会自然减薄;想吃什么,美食就会飞到面前,饱了,食品便会自动离去……”大家看着户外渐黑的村落村中那一座座破败的小木屋,想象着这里曾经的繁华。谁能想到,神话中隐藏的真实,竟会是这样的。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对于见过倒悬空寺和玛雅地宫的他们来说,这一切虽令人惊讶,但还能够理解。不过对赵庄生来说,就像在听天方夜谭一样,只是瞪大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像在话家常的其余队员。

“等等!等等!”终于赵庄生受不了了,大声道,“你们好像是说,这里的科技水平……这里的机关什么的啊,比我们二十一世纪的工厂还要先进?”

大家停下讨论,很奇怪地看着赵庄生,旋即醒悟过来,这家伙没亲眼见过那些古代机关术的造诣,到现在还不敢相信古人的智慧。亚拉法师正告他:“就某些方面而言,是的。”

“比……如,说呢?”赵庄生呆呆地问。

岳阳揽过赵庄生的肩,对他道:“这样说吧,我们现代的工业基础来自于十八世纪的工业大革命,你知道……什么叫做工业大革命吗?”

赵庄生摇头,岳阳道:“所谓的工业大革命,就是指,将人力的手工业劳作,转换为机械力劳作,它节省了人力,而提高了产量,使整个世界生产秩序发生了根本的改变,物质的分配和人类的社会结构,也因此发生了完全的改变,最终演变成了我们今天的这个世界。而工业大革命最关键的因素其实就两点,瓦特的蒸汽机和……欧洲人学会了炼钢。”

“这,这和……有什么关系?”赵庄生嘟囔着。

岳阳继续道:“其实,蒸汽机的根本意义是:一种能持续提供稳定动力源的机械装置,一种稳定且持续的动力源,是一切工业的基础。而钢材呢,则是一切机械的原材料。工业大革命要成功,就必须找到一种坚固耐磨,可以长久使用不易损坏的材料,新的冶炼方法让那些原本笨重又易碎易断的生铁变成了钢。但是,这两种工业大革命的先决条件,早在两千年前,就已经被我们的祖先发明了。”

“啊?”赵庄生表情怪异。

张立挤眉弄眼道:“你可别不相信,毕竟你没系统地学习过机关学。早在两千多年前,我们的祖先就发明了以水力和风力作为动能的持续动力源,而其中又以水能动力源最为稳定。诸如筒车、水砻,至今还有很多地方在使用。而炼钢之法就更不用说了,欧洲18世纪采用的新式炼钢之法,在我国的春秋战国时期,就已经被发明并使用了。最初百炼钢,后来因为工艺繁复又加以改进,在汉末发明了新的炼钢法——炒钢。所谓炒钢就是将铁再熔,并在熔炉中搅拌令碳化掉,这也就是现代仍在使用的炼钢工艺原理。更厉害的是我们的祖先发现,不同水质的水可以影响淬火的效果,而这项研究是欧洲学者们在近些年才开始的。以后有机会你可以去看看《夏侯阳算经》《神器谱》《格物粗谈》什么的。”

岳阳马上又道:“现在你明白了吧,我们的祖先之所以没有在两千年前发起工业革命,是因为当时人们的视野还不够广阔。钢铁发明的初衷是为战争打造兵器,水轮机是为了农业生产,我们的发明都是为了自给自足;而不像欧洲工业大革命是为了向全世界倾销产品,积累资本。但是只要有了先决条件,就随时都能发生工业革命,所以在这里出现大规模自动化机械,我们不感到惊讶。毕竟我们曾见识过光军在一千年前制造的自动机关。”

胡杨队长道:“小赵啊,你不用太惊讶了,要知道,现在大型机械运转的基本构件,齿轮、转轴、链条、滑轮,都是我们祖先在两千多年前就发明了的,欧洲人所做的不过是用钢铁代替了木头。如果你能去回顾历史,你会发现很多类似的事情,历史书上往往是这样记载的,某一项发明在我国产生于多少多少年,然后欧洲人于多少多少年之后才有同样的发现。唯一令人感到惋惜的就是,那些发明在连续的战乱中,慢慢失传了,如果不是饥荒瘟疫、朝代更迭、战乱不断,我们中国,也该在一千多年前,就产生这种类似于香巴拉的工业大革命。”

亚拉法师道:“还不止如此,在一千多年前,吐蕃刚刚崛起的时候,它正巧处于古中国和古印度之间,而那位具有卓越远见的君王,在当时整个高原民族还处于较为落后的社会形态下,他已经开始向周边的两大文明古国学习更先进的生产生活方式。很显然,其中最精粹的知识,被光军完全掌握了,其中一些连它们的诞生地,都已经忘记并忽视的发明创造,被光军发现并发挥到了极致,最终造就了一种无敌的神话。四方庙里面所保存记载的,应该是那个时代所有古文明的最高成就,如今展现在我们面前的,只是其中的一部分。”

亚拉法师的一席话引起了大家的思索,连巴桑都少有地露出了向往礼之情。

吕竞男则想起了亚拉法师曾经说过的另一段话:“融合了本地巫蛊、印度外科手术、中医中药和生物培植操纵的蛊毒,结合了东方内家吐纳和西方体术瑜伽的密修,以及超越了同时代其余国家的炼钢之法打造的武器装备,被发展到极致的操兽之术、迷幻之术、空气咒术,像特种兵一样对人体生理结构的了解,像刺客一样的行军方式,这就是光军,无敌的光军。”

“既然这个地方已经如此发达了,怎么说灭……就被灭了呢?”岳阳的一个问题顿时将其余人从幻想中拉回了现实,这个问题确实令人头痛。按说光军在当时就算强悍的存在,就算一千年过去,这些光军的后裔已没有了光军的力量,可是这些机械还在啊,从它们的锈损程度来看,显然四年前它们都还能正常工作的,而张立说的那些机关又是那么可怕,想要屠村应该是极为困难的事才对。

张立道:“其实不难,只需先破坏掉了能量传输的管道,由于屋内有自动蓄能的装置,只要在几天内没有发现异常,那么整个自动化系统就会在同一时间陷入瘫痪,或许这还正好从侧面为我们提供了凶手的一些特征,它们分辨不出哪些是用于防御的机关,那些是用于生产的,所以它们把一切可以自动运转的机械都破坏掉了。”

唐敏想起了屋外的铁链,道:“又或许,它们本身就是和村民生活在一起,突然发难,所以成功的几率会更高。”

岳阳道:“好,我们先不讨论它们是否拥有这样高的智慧,我只想问,为什么,它们要突然发难?”

这个问题,没有人能回答,岳阳自顾自分析道:“我记得强巴少爷说戈巴族那个疯子提到的是,它来了……”

卓木强巴道:“嗯,当时那人说得很含糊,我们也并不是很清楚究竟是它还是它们。”

岳阳道:“不管是它还是它们,既然是来了,那么就是表示,不是原本就在这里的,是从上面,或是别的地方,来到这里,然后才是,所有的,都被咬死了。接着,是法师在卷轴中找到,那个叫次塔尔的人,虽然我们不知道他去了什么地方,但是后面的那段话,‘当圣庙的阶梯被鲜血染红,’我们可以推断,那人去的地方应该是第三层,那里才有神庙;这又让我联想到另一个卷轴中的问题,那就是,为什么当村子里的人和第三层的戈巴族人共同研发出那种叫什么傀儡的东西之后,他们就不再往来了?为什么这里的人就不能去第三层了?然后是卷轴里最后一句,这里的人说他们终究逃不脱命运。逃不脱怎样的命运?那个叫次塔尔的人去了什么地方?从卷轴中的口气看出来,他们已经知道将要发生什么,或者是,他们从曾经的记录中,知道以前发生过什么。”

“如果是这样,他们就应该做了防范。”胡杨队长很冷静地分析道。

岳阳道:“是的,他们做了防范。张立不是说过吗,最后的一两年,他们将部分对空的机关调整为对地,只可惜,这些防范并不足以改变他们的命运。如果说,这里居住的是戈巴族人,他们仍旧保留着与狼和獒一起生活的习俗,但是除了断掉的粗铁链,却没有发现任何狼和獒的尸骨。这一点同样让我起疑,要知道,从我们了解的资料来看,狼和獒都是戈巴族人的最大帮手,与狼同居是他们几千年延续的习俗。在危机来临的时候,用粗铁链锁什么?事实上,从一开始,我们就只想到了狼或者獒,而没有去想过,狼或獒的背后是否藏着什么问题,直到我从法师那里听说,这里的戈巴族人分为了上和下……”

吕竞男马上道:“你是说,灭了下戈巴族村落的并不仅仅是表面上的狼群,而是……”

“上戈巴族。”岳阳向着教官点头道,“我记得亚拉法师说过,只有操兽师才能对付操兽师,同样的道理,只有光军才能对付光军。为什么这些人要把他们的帮手拴起来,极有可能是他们惧怕比他们拥有更高明操兽技术的上戈巴族人会令他们的獒和狼反戈相向。这也能解释为什么他们只和上戈巴族相处了一百年,肯定发生了什么事情导致了不可调和的矛盾。”

卓木强巴问道:“是什么矛盾会导致下戈巴族遭到屠村的命运呢?”

岳阳道:“这个不好说,我只能猜测,或许……和信仰有关。这个推论,是从有关香巴拉神话传说中得出的。强巴少爷你们对香巴拉研究得更久,我记得你们说香巴拉历史上有过一次叛逃行为,我不知道这段神话是否也隐藏了一段真实的历史……”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突然愣了愣,接着道:“而且,我觉得,那次事件也间接影响了身在外界的使者的态度,毕竟它们在时间上是吻合的!”

光军对光军下手,戈巴族对付戈巴族,岳阳说出了亚拉法师和吕竞男最不愿听到的推论。亚拉法师一直在微微摇头,吕竞男也一直蹙眉。但是他们无可否认,岳阳做出了他们迄今为止,所能得出的最为合理的推论。光军的信仰因当权者信仰的不同而反复改动,虽说他们有自己的神灵,但在漫长的历史中,同一族群产生了不同的信仰也不是没有可能。关键是,要对抗拥有这种机械的强大的光军后人,似乎也只有同样强大的光军后人才能做到,而当年的矛盾致使古格使者表现出截然不同的对待圣物的态度,这似乎也很合理。加上那个神话的印证,亚拉法师不由在心中叹息:“可怕的岳阳,难道真如你所说?”

肖恩还是首次见识到岳阳的这种能力,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暗想:“这家伙是个推理的高手,看来以后得更小心了,幸亏现在他根本就没注意过我。”

岳阳却在心里嘀咕,其实他还有许多疑问没有提出,诸如这里的人拥有这样高的科技水平,能够捕杀制造蛇形船那样的可怕生物,为什么他们却只肯蜷缩一隅,为什么不拓展空间?最起码,也可以在这最底层建一条通往海面的安全通道吧?

接下来他们又分析了几种导致戈巴族灭村的可能,不过由于那些残卷里并没有藏医方面的资料,也没有关于帕巴拉以及狼群的资料,虽然对村子里的一切都感到好奇不解,但最终商议的结果还是应及早离开村子,继续向第二层平台挺进。

香巴拉之夜

入夜,岳阳在卧室里小声和张立讨论着,他说道:“如果,我是说如果,这个村子里的机械都完好无损,这里的人也都没事儿,你愿不愿意留在这里?”

张立想了想,道:“不知道,你呢?”

岳阳道:“如果能把我的家人和朋友都接过来,我觉得还是挺不错的。”可他突然想到,家人还有家人,朋友也有朋友,顿感这个想法不现实,摇了摇头。

赵庄生在一旁否定道:“我是绝对不会留在这里,发生了那么可怕的事情……”

岳阳打断道:“要是没有那些可怕的事情呢?”

赵庄生没有了言语,似乎在思考。张立道:“我说岳阳,你做的那个推论,到底有几成可信度啊?难道说,真的因为信仰不同,就灭了同族全村的人?”

岳阳想了想道:“大概有五成可靠,历史上这样的事件没少发生,因为信仰,就连灭国的事情都有,何况灭村。主要是还有些关键的问题我没想通,找不到答案。如果是信仰不同,为什么九百年前不动手?什么样的仇恨能累积九百年这么久?还有,强巴少爷他们先前那个推论是正确的,对整个村子进行屠杀和破坏的,是一种动物行为;而我的推论,只是在这个基础上,加上了这种动物是否接到了指令这么一条。你说,那些上戈巴族人是否那么有信心,只给狼或獒下达一道命令,让它们去屠村,然后就把这个……这么先进的村子给灭了?”

张立摇头道:“不知道,我只知道事实是,确实没有发现狼或獒的尸体,这个村子也确实给灭了,被灭得很彻底。”

岳阳用手撑起脑袋,愁眉苦脸道:“说不通啊,一点反抗都没有……”

赵庄生突发奇想道:“你们说,会不会是六年前那个次……次……次,次什么,去了最高层,偷了上戈巴族的宝贝,村子里的人知道,所以认定上戈巴族不会放过他们。如果说,只是在村子里取走了某一件东西,那么应该看不出来吧?”

张立反驳道:“六年前偷了宝贝,两年后才发现?那些上戈巴族人反应也太慢了吧,而且说拿了东西,也说不通啊,下戈巴族人怎么知道东西在哪里?起码有翻箱倒柜什么的吧。”

赵庄生突然灵感突发道:“难道是……狼族起义了?”

张立大感兴趣道:“怎么说?”

赵庄生道:“就像古代的奴隶起义一样啊。那些奴隶主不从事生产劳动,却拥有大量的生产资源;奴隶们拼死拼活地工作,却只能从奴隶主那里得到勉强果腹的施舍。如果说这里的狼或獒能通过集智进化出更高的智商,那么它们会不会像奴隶一样被役使,也充满了奴隶一样的不满?当游弋在丛林中的某位狼族领袖出现在这里,就是‘它来了’的时候,哇,一呼百应,经过两年密谋,狼族造反,由于是里应外合,一举拿下了工布村!”

张立大喜道:“咦?这个很有见地啊,岳阳,你说呢?”

岳阳道:“好了好了,没有根据的推论,只能是瞎猜。不过我相信,不管是什么事情,只要用心去查,总会水落石出的。”

黑暗中,赵庄生感觉岳阳这句话好像在说给自己听,纳闷道:“这算什么意思?”

深夜,在村头池塘边缘,一个人影除去身上衣物,泡在池塘中,调小电筒光圈,在微光下仔细地照着自己的身体,突然那黑影心生警觉,第一时间灭掉了电筒光,低声喝问:“是谁?”

一个如狼的身影在夜空下显露,阴冷的杀意不经意间充斥着周围。巴桑冷冷道:“这么晚不睡,你在这里做什么呢?肖恩?”

肖恩站起身来,道:“哦,原来是巴桑啊。我睡不着,打算出来洗个澡,没想到把你吵醒了。”

巴桑声音依然不急不缓:“洗澡?你最近的行为很奇怪啊,自从我们爬上这红崖平台后……”

肖恩哼道:“你多心了,我感觉没……没什么不同啊。”

巴桑道:“我不管你说什么,如果你做了对不起大家的事,我会杀了你。”说完,身影又消失在黑暗之中了。

肖恩喃喃自语道:“哼,杀我?你又知道什么,难道你心里就没有壁橱里的骷髅?”他又点亮了电筒,心中想着:“我所知道的方法都尝试过了,究竟我有没有被那人种上蛊毒啊?该死的,难道这就是我们间的差距吗?一点痕迹都没有。他真的会对我下手?不,应该不会……只是万一……”

尚未回到房间,巴桑突然伫立在风中,他屏住了呼吸,全身毛孔收缩,瞳孔放大,仿佛和黑暗融为一体,前所未有的危机就在四周。他甚至清晰地感觉到,虽然自己什么也看不见,可此刻的自己就像裸露的婴儿,正完全地暴露在别人的视线下。是谁?或者,是什么?自己怎么会感到如此惊恐不安?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巴桑才感到那种危机渐渐远离,他小心地呼吸着,悄悄地走回房间,心跳渐渐平缓下来,只是双腿仍有些发麻。在房间里,另一人同样暗暗松了口气,他轻柔地抚摸着怀里的另一半,好令她睡得更加安稳。

第二天,吃饱喝足,收拾行装,大家开始攀爬大岩壁。大岩壁攀爬在攀岩中属于顶级中的顶级,因为人的体能有限,加之目前最长的安全绳也不超过一百五十米,上千米高的大岩壁,根本没有人可以一天徒手到顶,必须背负大量的器械,在岩壁上过夜,靠一根安全绳挂在半空,吃喝拉撒全都在上面解决。两千米的高山,就算步行也要花大半天时间,更何况是在无法立足的垂直岩壁上。看着那一眼望不到头的半壁高墙,每个人都在心里倒吸冷气。

岳阳和赵庄生轻灵,打头阵,紧跟在后面的是胡杨队长和巴桑,然后是敏敏,张立、肖恩、卓木强巴、亚拉法师、吕竞男在最后。攀至三十米以上岳阳才开始沿途留下安全固定点。为了保障安全,他们加大了固定点的密度,每五米左右便固定一次,由于绳索长度不足,仅用两根主绳做安全保障绳,每个安全固定点都用主绳在上面打结,最后一人经过之后,还得解开主绳,拆除安全固定点,这十人就这样利用两根主绳,形成一条百米体长的小蠕虫在崖壁上艰难挪移。既要固定,又要解除固定,攀不了多久,就得停下来休息片刻,而最前面和最后面的人,无疑都是做功最多的人。

原本攀岩并没有如此困难,关键在于,他们必须将背包连同里面沉重的武器也搬上去,每人几十公斤,加在一起就是几百公斤的负重,大大增加了攀岩的难度。

整整一天悬挂在悬崖峭壁上,无论对体力还是意志力,都是一个考验。大多数时间,大家像壁虎一样攀爬在垂直的山岩上。这道山岩实在是太过平直,缝隙和岩褶都少得可怜,一不小心,脚下就打滑,虽然不至于掉落,但擦伤是免不了的,在没有防护装备的情况下,才爬了不到两百米,大家的手肘、膝盖等地方就多有擦伤。

攀爬到四百米左右,胡杨队长发现插在裂隙中的岩塞松动,准备再加固一枚,突然脚下一滑,整个身体顿时失去了支持,只听“咔嚓”一声,那枚岩塞果然掉了出来。随着主绳的松动,下面的巴桑突然感到绳索上传来的变化,而这时候,他正处于半休整状态,手上是没有攀附任何岩石的,唯有双脚蹬着岩壁。突如其来的改变,让巴桑也失去了平衡,离开了岩壁,全身重量挂在了主绳上。踉着是唐敏,她也猛地一沉,身体失去了与岩壁的连接。只听“砰砰”两声,又有两枚岩塞脱落,三人以主绳为圆心在空中画了道圆弧,从左荡到右。一个东西被从唐敏背包里甩了出来,唐敏“呀”地叫了一声,跟在她身后的张立本想伸手一捞,但那个小东西被甩得老远,瞬间不见。所有这一切,只发生在一瞬间,胡杨队长马上考虑着是不是要割断自己的安全绳,以免主绳承受太大负重,他的腰刀都已拔出一半,却在第一时间被下面的巴桑握住了脚踝。从巴桑那冷峻的眼神中可以读出一种坚毅:“如果你割绳子,我就不会松手。”

幸亏张立双手和双脚固定在岩壁上,这才没有继续下滑,终止了连锁反应。

直到此刻赵庄生和张立的声音才传到其余人的耳朵里:“趴在岩壁上别动!有滑坠!”

胡杨队长稳住身体,用另一枚岩塞固定住主绳,并重新找到了附着点,心头总算松了口气。巴桑和唐敏也都回到了岩壁上。

“是什么掉了?敏敏?”张立问道。

唐敏道:“不知道,或许是一支手电,也可能是一卷纱布,我要清查之后才知道。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我们继续吧。”

越往上,风开始加大,被自流循环的风抚摸千年的岩壁就越是光滑,更为困难的是,这道垂直距离两千米的大岩壁,没有一处可以供十个人同时落脚的歇息平台,往往休息的时候,一部分队员就像沙袋一般任由保险索吊着,为了防止主绳无法承受大家的重量,另一部分人还不得不继续保持壁虎一样的攀爬姿态,这样轮番休息,且爬且走。幸亏在崖壁下捕猎了不少猎物,而那些高能量的食品无疑在攀爬中起到了重要作用,若没有它们,这群人还真不知道该如何悬吊在半空中取食。事实上对于饮食的要求,吕竞男更是早在出发前就对大家作了严格规定,毕竟在半空中,是无法正常大小便的。

从天蒙蒙亮就开始攀爬,直到天色渐渐灰暗,他们才停下来,开始搭建岩营。上下两排铆钉深深地插入岩壁,下排钢管斜伸向天空,将上排钢管像栈道的横梁一般托架成三角形,并将上排合金管外缘拼接固定成一个矩形方框,随后在方框的合金管与合金管中间反复缠绕强力尼龙绳,在半空中平伸架出一个平台,总算有了落脚的地方。

在平台的上方,斜拉下带有伪装色的布匹,这就算搭建完成。岩营从侧面看去,就像由一大一小两个三角形拼接在一起。下方的承接平台比帐篷布略微伸出一些,大家可以支起小锅煮食风干的兽肉。唐敏为众人处理了伤口,并建议在第二天攀爬时给这些容易擦伤的部位增加点衬垫,避免再次擦伤或感染。

唐敏站在平台边缘,微凉的风拂乱她的头发,只见下方的森林已化作一片绿雾,淡淡的云仿佛是一缕轻烟从海面氤氲升起,又好似近在眼前,浮在绿海上的一抹轻纱。她深深地呼吸,只感到一阵心旷神怡,真想纵身一跃,学那鸟儿般展翅翱翔。

岳阳蹲在一旁嚼着风干肉,抬头望望,红色的岩壁像那巨人宫殿的宫墙,高耸入云,望不到头;探头看看下方,那些高大的森林植物已经连成一片,只能看见一匹翠绿的光滑的绸布,风吹过,泛起微微波澜。

不能享受阳光直接照射的香巴拉总是很早就天黑了,大家从架平台,到吃晚饭,总共也就半个小时不到,香巴拉顶上那条蛇形太阳从金黄,到灰白,再到漆黑,跳跃似的变化着。大家在营帐里简单地计划了明天的行动步骤,便开始入睡。天黑则睡,天不亮则起来,这些天在香巴拉已经养成习惯了,毕竟在这里与外界是不同的时间概念,若是对比他们佩戴的原子表,他们入睡的时间不过是下午5点左右,而起床等待天亮,则要早上7点以后。

不过今晚,还有两人无法安眠。胡杨队长掏出珍藏的中华香烟,点燃一支,那红光就在黑暗中一闪一闪的。他经历过的危险并不算少,不过像今天这样,距离死亡如此之近还是不多见的。在那一瞬间,是生、是死,他至少考虑了两秒。他甚至可以想象,当时如果张立也滑脱,他那多犹豫的一秒,就可能造成他下面的人全部跌落。巴桑蹲守在一旁,红色的闪光映在他眼中,使他看起来就像潜伏在暗夜里的狼。他正回忆着,昨天深夜那种危险的感觉,只要他没有想明白,他就会继续保持高度的警惕,哪怕是在这绝对的黑暗中。

胡杨队长将皱巴巴的烟盒递过去道:“来一支?”

巴桑竖起手掌拒绝道:“不。”

胡杨队长深深吸了口香烟,惬意的薄雾从口鼻缓缓喷出,他用自嘲的口吻道:“今天……我……”

巴桑站起身道:“不用说什么,不管谁在你下面,都会那样做的,我们是一个群体。在雪山上你做过的事,我也没有忘记。”

胡杨队长久久地看着巴桑,一口接一口地吞云吐雾,半晌道:“你是一个兵,是经过战火洗礼的真正士兵。”

巴桑眺望着远方的黑暗,眸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闪闪发光,很久才回答道:“只是我的战友,都去了另一个地方。”说着,他冷漠地盯住胡杨队长道:“和你的队员一样!”

胡杨队长愣住了,仿佛陷入了沉思,直到烟蒂烧到他的手指,他才赶紧捏住烟屁股再猛吸两口,这才熄灭烟头,站起来,满怀同情地拍了拍巴桑的肩。他知道,如果香巴拉真是巴桑他们曾到过的地方的话,那么这里,就是巴桑战友的葬身之所。胡杨队长安慰道:“其实,我一直以他们为荣,他们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除了在医院里,我还从未见到哪位队友带着不安、惊恐、后悔和懊恼而离开。他们走的时候,都知道自己要死了,很平静,很满足,我一直很奇怪,以为那种表情是我的错觉,可是今天,在割绳子前的一刹那,我也感到很平静,思维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晰。”

一阵窸窣声,又有一人走了出来,胡杨队长问道:“是谁?”

巴桑道:“强巴少爷,怎么不睡?”

来人正是卓木强巴,他轻轻道:“你也没睡,是因为昨天晚上……”

巴桑心头大惊,但依然淡淡道:“你也感到了?那种感觉,很是特别。”

卓木强巴道:“嗯,是一种被人窥视的感觉。”

胡杨队长道:“你们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卓木强巴将昨天夜里突然的警觉告诉了胡杨队长。胡杨队长道:“竟然有这样的事?可是,虽然那个村落很大,但没多少可以隐蔽的地方啊。会是什么人在监视我们呢?”

巴桑道:“不是那么简单,我可以告诉你们,昨天晚上,我隐约感到,那种感觉,唤醒了我的某部分记忆,是和我的那些队友的死亡有关的!”卓木强巴心头一惊,莫名的喜悦涌了上来。

“说什么呢?巴桑大哥又想起什么了吗?”岳阳、赵庄生、张立几个也来凑热闹。

卓木强巴道:“你们几个,怎么还不睡?”

岳阳道:“听到强巴少爷出来了,就跟来看看。”

胡杨队长道:“你警觉性倒是蛮高的,稍有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你。”

岳阳“嘿嘿”两声,张立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说来听听。”

“是啊是啊。”赵庄生也道。

四个人在帐篷外平台上小声地讨论着,没多久肖恩也走了出来,加入到讨论中,不知过了多久,岳阳最先发现道:“奇怪,怎么今天我能看清你们的脸?”众人这才发现,今天晚上竟然有光亮,要知道,以往香巴拉的夜晚,可是伸手不见五指的,而此刻,众人轮廓隐约可见,再抬头一看,大家皆是目瞪口呆。

上一章:第五十一章 下一章:第五十三章
网站所有作品均由网友搜集共同更新,仅供读者预览,如果喜欢请购买正版图书!如有侵犯版权,请来信告知,本站立即予以处理。
邮箱:yuedusg@foxmail.com
Copyright@2016-2026 文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