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生平第一大挫折

曾国藩传  作者:张宏杰

每一次考试,对曾国藩父子来说,都是一次痛苦的经历。

首先是辛苦。别的不说,“徒步橐笔,以干有司”[《曾国藩全集·诗文》,岳麓书社,2011年,第365页。],提着沉重的考篮,徒步到考场,就非常辛苦。考篮的上一层,是笔墨纸砚,还有书籍。下一层则是食物和水果,加起来有二三十斤重。秀才考试分为三关:县试、府试和院试(也就是省一级考试),需要从白杨坪走一百二三十里到湘乡县城,再从湘乡县城跋涉二百多里地到长沙府。这一次是父子俩第六次并肩去考秀才,对曾麟书来说,则是第十七次踏入考场。如果以单程三百五十里计算,曾麟书为了考一个秀才,已经足足走了一万一千九百里路,而曾国藩也走了近五千里。

曾国藩传
曾国藩

其次是屈辱。科举虽然是“抡才大典”[《曾国藩全集·奏稿》,岳麓书社,2011年,第194页。],其实对读书人毫不尊重。天色尚浓黑时,就要来到考场点名。点完名,发了卷子,就要接受搜检。不但考篮里的东西得一一拿出打开,连馒头都要一掰两半,甚至还要脱掉鞋子,解开衣服,让吏役们遍体摸索。搜检完,钻进狭窄低矮的号舍,个子高点儿的站里面连腰都伸不直。正如《聊斋志异》中所描写的那样:“秀才入闱,有七似焉:初入时,白足提篮,似丐;唱名时,官呵吏骂,似囚;其归号舍也,孔孔伸头,房房露脚,似秋末之冷蜂;其出场也,神情惝恍,天地异色,似出笼之病鸟……”

当然,最痛苦的莫过于看榜时名落孙山的打击以及他人的嘲笑讥讽。曾国藩打小自尊心很强。头两次失利,他并没有感到特别难堪,一两次不中也很常见。然而第四次、第五次落第[年谱载,曾国藩十四岁始应童子试,最好的成绩,是十六岁那年,在长沙府试考了第七名。此后十七至二十一岁未记载考试,然而这黄金年华,不可能不应考。童子试三年两试,这五年至少参加了三次考试。所以到二十二岁那年是第六次考试。],他意外地在众多“童生”中“脱颖而出”,大有取代父亲,成为湘乡县科场新焦点之势。这让他如芒在背,如坐针毡。

因此这一次,曾麟书父子都拼了命。要是再考不中,两人实在无颜再见江东父老。

压力带来动力,县试和府试,父子俩居然都顺利通过了。院试,父子俩也都感觉发挥得不错。因此出场以后,人虽然极为疲倦,但是精神都非常振奋。

院试发榜这天一大早,父子俩就满怀期待地赶去看榜。

这一次,曾麟书的大名赫然写在榜上!

曾麟书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简直比范进中举还高兴。这一年,曾麟书已经四十三岁了。老曾家破天荒,五六百年,终于出了一个秀才!“五六百载,曾无人与于科目秀才之列。至是乃若创获。”[《曾国藩全集·诗文》,岳麓书社,2011年,第265页。]

可是,曾国藩在榜上找来找去,却没找到自己的名字。他第六次落榜了。

不过,曾国藩在榜单边上的另一张告示牌上,倒是发现了自己的名字。

这是怎么回事呢?原来,曾国藩不仅落了榜,还被学台“悬牌批责”。[《曾国藩全集·家书》2,岳麓书社,2011年,第488页。原文为:“学台悬牌,责其文理之浅。”]

每次考试后,主考官都会挑几篇文章出来,作为范文。当然,有正面范文,也有反面典型,曾国藩的这次考卷就被当成了“反面典型”。主考官(学使廖某)说,此文是文理欠通的典型,文笔尚可,道理没讲通,大家要引以为鉴。[《李肖聃集》,岳麓书社,2008年,第568页。]

“文理欠通”是很严重的批评。大清顺治九年(1652),给考试定了“六等黜陟法”。“文理平通者列为一等,文理亦通者列为二等,文理略通者列为三等,文理有疵者列为四等,文理荒谬者列为五等,文理不通者列为六等。”[商衍鎏:《清代科举考试述录》,故宫出版社,2014年,第33页。]

所以被“悬牌批责”为“文理欠通”是一件很难堪的事情,相当于被全省示众。这一下,曾国藩不光在湘乡出了名,还在全省出了名。

当然,考官认为,曾国藩的文章虽然文理欠通,但是通过文字能看出来基本功还是很扎实的。为了安慰曾国藩,主考官让他“发充佾生”[《李肖聃集》,岳麓书社,2008年,第568页。]。佾生是祭孔时的乐舞生,本来也算是一种荣誉,而且下次考试可以免考县试和府试。所以黎庶昌后来给曾国藩编年谱时,干脆就不提主考批语,只说:“公从应试备取,以佾生注册。”[黎庶昌:《曾国藩年谱》,岳麓书社,1986年,第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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