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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战争和人 作者:王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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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霜威这一向来特别忙,也比较活跃。 起初,十月中旬的一天中午,他收到程涛声写的但未署名的一封信,说十月十六日上午八时,在上清寺“特园”[“特园”——已于一九六八年四月,在“文革”中被焚毁。]鲜宅,有个座谈会,希望能去参加,中心议题是讨论抗战胜利后,中国应建立一个什么样的国家。 本来,复兴大学有课,知道有这样的会,童霜威决定不去学校来参加这个会。他早听说有关上清寺“特园”的一些情况了。这是鲜英的公馆。鲜英字特生,所以其园名为“特园”,又名其宅为“鲜宅”。鲜英其人,对旧营垒表现出“和而不流”,甚至反戈相击;对爱国者表现出急公好义,尊贤若渴。他早年参加过同盟会,后在军界,曾参加“护国之役”讨伐袁世凯。袁氏倒台后,他痛恨北洋军阀,愤而回到四川。在川军中任过陆军第十师师长,兼江(北)巴(县)卫戍总司令。一九二八年川军整编部队时,他辞去师长职,改任四川善后督办参赞兼惠民兵工厂厂长。抗战爆发后,他那里成了一个共商国是的场所。一些参政员把“特园”当作了“俱乐部”。中共方面的人,国民党的元老、要员,社会上的知名人士,地方上的上层人物,都常在他那里进出聚会。银髯飘拂的鲜英古道热肠,待人接物优礼有加。于是,“特园”出现了“座上客常满,樽中酒不空”的盛况。据说,国民党特务对“特园”也进行监视。沿上清寺到“特园”的大门口,沿途都有些特务摆设“修鞋摊”“香烟摊”等进行监视。但去的人多了,而且头面人物去得也不少,国民党要人像孙科、于右任、张群、邵力子、王世杰等等也去做“特园”的座上客,特务只好看着“特园”内的活动仍旧热火朝天地照常进行。 收到程涛声的通知,童霜威心情很激动,告诉了家霆,说:“看来程涛声他们是决定要我一起干了!现在,国事蜩螗,有识之士都已不能冷眼旁观。我在复兴大学,看到学生们的爱国热情高涨,许多教授也都开始奋不顾身,我也早就不想沉默了,我愿意采取行动了!” 家霆见爸爸这样,心里激动,说:“爸爸,您做出这样的决定我完全拥护。您是有声望地位和学识才干的人,应当为中国的前途为人民的幸福做出贡献。内战危机如此严重,需要制止!社会如此黑暗,需要反对!爸爸应当走在时代前列,同当今的许多忧国忧民之士并肩走在一起。这股力量现在是汹涌澎湃的。一个人势孤力薄,无数人就可以汇成海洋。过去我常听您叹气。这以后,如果您真的投身到民主运动的洪流中去了,主宰了自己的命运,贡献了自己的力量,我想,您会感到充实,感到胆壮,感到快乐的。我为有您这样的一位爸爸感到骄傲。” 第二天早上,童霜威起了个早,家霆特地送爸爸到上清寺去。走到上清寺二十四号“特园”附近,父子分别,童霜威一人进去。绿色的树丛,灰色的墙垣,传达室的一位老仆人接过名片,恭敬地引童霜威进去。“特园”位于嘉陵江南岸,拾级而入,庭院幽静、宽大,主楼名叫“达观楼”,恰好表现了主人的性格。园内布局典雅,景色宜人。树木花草,透出缕缕芬芳,长满青苔的潮湿地面,散发出一种泥土清香。 童霜威走进客厅时,只见宽大的客厅里,沿墙摆就的一圈大大小小的沙发上早已坐了十多个人。见他进来,一些人已经起身上来寒暄。再一看,熟人有好几个。除程涛声外,有瘦长留着八字胡的老同盟会员朱蕴山,他是安徽人;有胖胖的相貌堂堂的著名军事理论家杨杰,他是日本陆军大学毕业的,云南大理人;有参加过同盟会和国民党后来又在广东全面负责过共产党工作的大胡子谭平山,他是广东人,后来脱离了共产党,民国十九年他和邓演达一起建立第三党,想在国民党和共产党之间寻找第三条道路。邓演达被杀后,他曾亡命香港并移居欧洲。抗战爆发,从海外回国后,老蒋为了拉拢他,恢复了他的国民党党籍,任命他为军委会设计委员和国民参政会的参政员。但听说他一直坚持中山先生的“三大政策”,也一直反对消极抗日、积极反共的政策。他也是广东人。此外一些人,虽然过去不认识,童霜威有的也听说过名字,知道些情况。 谭平山十分热情。童霜威民国十九年与邓演达结识交往时,就认识了谭平山。带广东口音的话仍那么熟悉,谭平山说:“啸天兄,十几年不见,在此地见面,太高兴了!” 童霜威握着他的手说:“整整十六年了吧?你身体还是这么壮实!”许多当年往事不禁涌上心头。 朱蕴山笑着上来说:“常听振亚兄谈起你!一直也没能去看望你。”他很瘦,眼光十分精神,有股锐气,两撇八字胡微微有点向上翘起。 杨杰在北伐后,民国十八年一度被任命为陆海空军总司令部总参谋长,当时总司令是蒋介石。民国二十三年,蒋介石兼陆军大学校长时,杨杰任教育长。抗战爆发后,他去苏联任过大使。回国后,因为政治见解有了转变,回到重庆后,只得了一个军委会顾问的闲职。闲居中,他著书立说,从事军事理论研究,写了《国防新论》等好多本书,逐渐放弃了原来拥蒋反共的立场,对共产党采取了同情和赞扬的态度,对消极抗日积极反共的政策深为不满。童霜威记得同杨杰认识是抗战前在南京,那是民国十九年九月初,以行政院院长身份代理国民政府主席的谭延闿脑溢血死了,在谭墓所在的灵谷寺举行国葬时,童霜威经人介绍,同杨杰见面认识,后来也偶有来往,一晃也是十多年未见了。 现在,杨杰上来亲切握手,用云南口音说:“童先生,多年不见了!还记得在南京灵谷寺我俩谈胡汉民那副挽联的事吧?” 童霜威想起来了。当时,胡汉民写给谭延闿的挽联是:“景星明月归天上,和气春风生眼中。”杨杰和童霜威谈这副挽联,认为这副挽联确实把谭延闿的为人写出来了。谭延闿为人处世的妙诀就是一个“和”字。谭延闿自己也说:“中”字是人生第一妙诀。现在,杨杰旧事重提,童霜威连声说:“记得!记得!”心里却不禁想:一个“和”字,一个“中”字,想升官发财固然可以作为诀窍,要为国为民,可就必须摒弃了!拿我来说,过去何尝不是有意无意地也把“和”字与“中”字作为信旨,现在,却在摒弃了!今天来开这个会,就是排斥了这两个字才来的呢! 一场寒暄,大家坐下。接着又陆续来了几个人,其中有柳亚子,江苏吴江人,同盟会员,是反清文学团体“南社”的发起组织人之一。童霜威在上海办报时认识的。他反蒋,坚决主张抗日,民国三十年因拒绝参加国民党五届八中全会被开除党籍。年来人都知道他同中共上层人士交往亲密。童霜威过去是很喜欢他的诗文的。其他一些人大都比较生疏,但童霜威感到这些人互相都是极为熟悉的,而他们对我也是好像早就了解情况而且热情欢迎、十分尊重的。 一会儿,开会了,由谭平山主持。大家漫谈起来,发言踊跃而热烈,都言之有物,分析形势也比较客观,发言的人都好像既无顾虑也无负担,一般讲得都很有特色,听了叫人热血沸腾。会上还反映了大量情况,都是童霜威平时不太了解的。童霜威深深感到,这种交换意见很有益处。对于抗战胜利后国内政治发展的前途,虽然大家对于许多问题的认识还不一定都清楚,有的也有不同看法,但都知道民主、和平、团结、统一的新中国的实现,还要经历非常曲折的道路,进行非常艰难的斗争。 童霜威在座谈中间也发了言,把自己的看法率直谈了,把复兴大学学生们要求民主、和平、团结、统一的情况谈了,也把自己的思想变化过程谈了。他觉得自己的看法很被大家欣赏和重视。在听大家发言后,他不禁想:像谭平山、程涛声、朱蕴山、杨杰、柳亚子这些有名望的人,过去都是同盟会员,有的本来左倾,有的本来拥蒋反共,今天都汇合到一块来了,这是为什么?这些人都有思想,都是出类拔萃的人才,他们做出当前这种选择,自然不是草率的,更不是盲目决定的。从发言时忧国忧民的激情中可以看得出来,他们同我一样,是经过长时期的思考、比较,然后才下决心走这样一条路的。就是有风险他们也不怕。因为,当年参加同盟会时的革命精神一直在起作用,在焕发光芒。 座谈时,童霜威又隐隐觉得这些人很可能已经有了一个组织。那么,我是局外人还是自己人呢?被邀来开这样的会,说明是一种了解,一种信任,当然是已被作为自己人看待了。但并没有参加过任何组织,平时只是同程涛声有过交心的谈话,似乎还仍是一个局外人。想到这,他心中又有点耿耿了。 后来,午饭是在“特园”吃的。招待丰盛午饭的“特园”主人鲜英,上午的会他没有参加,这时来和大家共进午餐。程涛声等介绍童霜威同鲜英认识。看到这位长髯飘逸的老人,童霜威问起年龄,才知他留着长髯,看上去年龄老,其实还并不老,说:“特生兄比我大三岁!” 鲜英热情得很,握着手,一口四川话说:“那我该叫你一声老弟了!”又说:“童先生,我听张表方[张表方:张澜的字。]谈起过你,二天欢迎你常来这里摆谈。” 童霜威饭后看到:鲜宅的二门上高悬着一个横匾,是冯玉祥写的四个隶书“民主之家”,下面有一副长长的楹联分列两边,是张澜的手书,写的是: 谁似这川北老人[鲜英是四川西充县人。西充,民国时属川北道。]风流,善工书,善将兵,善收藏图籍,放眼达观楼,更赢得江山如画; 哪管他法西斯蒂压迫,有职教,有文协,有政治党团,抵掌天下事,常集此民主之家。 童霜威想:楹联对得并不工整,意思是好的。鲜英因为童霜威第一次来,特地请童霜威上达观楼俯瞰嘉陵江,看看风景。上了达观楼,只见波光岚影奔来眼底,使人有超尘拔俗之感。童霜威却忽然有范仲淹《岳阳楼记》中那种“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感情了。鲜英爱好藏书,又亲自陪童霜威去看了他的藏书。童霜威看了藏书,这才兴尽离开“特园”。 第二周,一天晚上,下着滂沱大雨,整个的天仿佛要倒塌下来似的,倾盆的雨水从漆黑的天空里倾泻下来。满耳是“哗哗”的雨声,顺着屋檐、水沟奔流的“咕噜噜”的水声。突然,高颧骨、戴眼镜的程涛声穿着一件长衫打着一把油纸伞飘然出现在门口了。他伞上滴着水,长衫下襟全湿,两只脚上的鞋袜和裤脚也全水淋淋的,脸上却笑着。 童霜威诧异地问:“啊呀,振亚兄,这样的暴雨怎么你又来了?” 程涛声收起伞倚在门口,仰面哈哈笑着说:“‘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陆游七绝《十一月四日风雨大作》中的两句。]。当年,武昌起义后,做敢死队,总是倾盆暴雨中夜战,好几次都差点送命!” 两人一起笑着坐下。家霆泡茶敬客后,又回到里屋去了。程涛声先随意地问问那天参加座谈会的感想。童霜威表示满意。 程涛声轻声说:“啸天兄,今天我来是有重要事情找你的。我们去年已经成立了一个‘三民主义同志联合会’,以中山先生联俄、联共、扶助农工三大政策和《国民党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宣言》为旗帜,团结爱国民主分子,坚持抗战和团结,实行民主,反对独裁。我们民联在进步人士中,已是一个半公开的组织。扼于形势,大家自觉为它保密,负责人不公开,但组织公开,也就是说民联是公开参加民主运动的活动的。这样才能发生政治影响。一些不宜于公开或本人不愿意公开露面的会员,我们都采取个别联系的方式。我同你就是这样一直在个别联系着的。” 童霜威不禁问:“那我已经算是参加了吗?” 程涛声摇摇头说:“还没有!虽然我们已经把你当自己人了,但你还没有入会。今天我来,就是来告诉你:我愿意做你的介绍人。今后我们一起来为中国的光明前途努力,你看好不好?” 童霜威心情激动,说:“好好好!要履行什么手续吗?” 程涛声摇头说:“我们所处的环境险恶,不须履行什么手续。你同意,就算入会了!以后,我们就是一同努力的革命同志了!我祝贺你!”他把“祝贺”说成了“菊花”。 他站立起来,热情地同童霜威紧紧握手。 童霜威一时激动,竟不知说什么好了。 外边,大点的雨箭又猛又密,屋顶上、树叶上、园里的花台上发出一片响声,倾盆大雨奔腾而下,天河的暴洪倾注到了人间。 童霜威突然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这国家是要变了!目前,这国家也像这暗无天日的黑夜,经历着天亮前的阵痛。各种力量正在汇聚着,正像这声势澎湃的暴雨,它将洗涤尘埃,震撼人心,驱赶黑暗。 这无边无际的黑夜中,似乎隐藏着豺狼虎豹,潜藏着不可知的危险。他好像能预感到今后自己的前程不会平静,不会安宁,甚至将会有危险降临。但他的决心却无比坚定。他懂得:温和派和中间派都是软弱无力的,也都是时代所不需要的。他的决定是经过长期抉择做出的。有那么多同志同他在一起,他不再感到孤单和寂寞了。暴雨“哗啦啦”的磅礴气势,此刻正像给他以激励。 后来,他送程涛声出门。自比为敢死队员的程涛声,打着伞在大雨中大步回去了。他回来后,急着将事情告诉了家霆。他看到儿子那酷肖妈妈柳苇的眼光里,有一种喜悦和激动,儿子只说了一句话:“爸爸,您真好!” 夜里,童霜威失眠了。因兴奋血压有些升高,心脏老是“冬冬”地跳。无数往事涌上心头。大雨后来停了,檐头的水声仍在滴答。夜深更残,他特别想念柳苇。 当年的龃龉,使他想起来悔恨交加。那时,他几乎完全不能理解柳苇的狂热信念。现在,他自己宁愿冒险也投身到这种狂热的为国为民的潮流中来了。当年,柳苇说过:“我现在就是在白天,也感到是在夜里,是在一种‘月落乌啼霜满天’的环境里。”她说过:“我心中自有我的钟声!”实际上,她那时还并没有参加共产党,一种对光明的向往却有那么大的吸引力,使她能毅然同丈夫分手,能离开儿子家霆,最后不惜流血牺牲死在雨花台。啊,啊!人有信念和没有信念,活着会是多么不同啊!现在,他完全能理解柳苇了。只是,她牺牲在雨花台已经整整十四年了!他现在认识到,同他比起来,她在思想上和行动上是一个先行者。当然,她当时的话也有说得过于激烈片面的地方。她在离婚时说过:“你形体虽存,生机已死!”现在事实证明,并非如此。他终于已经参加了国民党内民主派的活动。只是,这一段漫漫的路程,竟上下求索蹒蹒跚跚地走了十四年。真是何其迟缓! 他痛心地回思过去,却欣慰于如今自己作了应有的正确选择。在半夜以后,才昏然睡去。 十月二十八日上午,童霜威又到上清寺“特园”。这次去,意义不同寻常。他参加了“民联”的第一次全体大会。因为限于形势,会议只能开一个半天。到会的会员只有二十多人,有三十人上下的会员因为种种原因没有到会。童霜威这才知道正式参加民联组织的有五十多人,而联系成熟尚未参加组织的则远远超过这个数字。国民党内民主派力量的集聚使童霜威感到兴奋。 大会仍是由谭平山主持,柳亚子、马寅初、程涛声、郭春涛等都到了。大会有三个文件:政治主张、临时组织总章和决议案。因为事前已秘密分发给大家阅读酝酿过了,除了就三个文件草案向大家做了说明外,就由大家举手通过了。大部分时间都用作自由发言。大家情绪很高,发言踊跃,谈的都是形势、任务以及成立“民联”的意义和“民联”的责任等。最后按照章程选举了临时干事会。中央临时干事会的人选,事前做过协商。“民联”是在艰难环境中成立的一个秘密组织,担任各种负责职务是只有义务而无任何权力的,况且还要承担风险。所以大家协商推选一些负责人出来,都表示衷心赞同,很少争议。最后,选出了谭平山、程涛声、杨杰、朱蕴山、柳亚子、马寅初、童霜威等十七人为临时干事会的干事。 童霜威在会上的发言除了抨击独裁特务政治的不得人心,谈了经济衰落、民生凋敝,决不允许发动内战,也着重谈了必须依法严惩汉奸,反对与敌伪合流的意见。讲话时,他觉得自己有一股发自内心的正义感与使命感。大家的反响都很好。 散会后,童霜威与程涛声一同回去。路上,童霜威问:“冯焕章怎么没有参加?” 程涛声说:“按照章程规定:‘有崇高资望足资号召,但因环境关系未便即时加入本会者,得敦请为本会指导员。’冯玉祥、李济深等已经有联系,尚未宣布而已。” 童霜威说:“孙夫人、廖夫人[廖夫人:指廖仲恺夫人何香凝。]等都应当请他们参加。” 程涛声说:“当然,会参加的!”程涛声告诉童霜威:“中国民主同盟的临时全国大会,前些天也在‘特园’开过了,民主党派将一同推进民主运动走向高潮。”童霜威听了,很受鼓舞。 童霜威回到家里,有些感慨。下午,家霆看到爸爸在纸上写下了一首七绝: 蜗居斗室作茅庐, 八年坎坷赖诗书。 欣见子夜风雷动, 又有兴亡到老夫。 家霆笑了,说:“前三句可以,后边一句,有点……” “有点什么呢?”童霜威问。 “似乎有点从个人考虑。”家霆坦率地说。 童霜威哈哈笑了,感到儿子直率得可爱,说:“我确实想的是国家的兴亡,而不是我个人的得失!”又说:“孩子,你发现没有?这一年来,爸爸对诗词不像从前那样感兴趣了!” “是呀,爸爸,你一说,我倒是有这感觉了。这是为什么?” 童霜威笑了,说:“囚禁时,失意时,意兴阑珊,借诗词陶醉。唐诗宋词中消沉之作不少。现在我需要的是昂扬激奋!丢弃消沉,当然必要!” 以后这段日子,国共军事冲突日趋严重。国民党当局自日寇投降后即已开始发动的进攻,进行了三个多月。新华社揭露:有一架国民党运输机,迷失方向,降落在焦作附近,在机上查获《剿匪手册》两本。“手册”中的警句是:“赤匪不灭,军人之羞。”而军事当局发出给军队的密令中,说:“奸匪如不速予剿除,不仅八年抗战前功尽失,且必贻害无穷。”这种“剿匪”密令既下,内战就愈益扩大,“剿匪”兵力动用了大约二百万人。战事沿津浦、平汉、同蒲、平绥铁路展开。十月间,第十一战区副司令长官兼新八军军长高树勋因为反对打内战,率部在邯郸地区起义,引起了极大震动。十一月中,重庆举行了军事会议,高级将领云集山城,传说国军将与美军在华北共同有所行动。鉴于内战形势这样严重,各民主党派纷纷发表声明和宣言,要求立即制止内战。重庆的二十七家杂志,包括《明镜台》在内,都联合发表呼吁书反对内战。 这个月的天空中,常飘浮着鱼鳞般的云彩,不时伴着纷飞的细雨。黑夜中的雷鸣和闪电,好像加速了时光的流逝,也好像在弹奏时代的最强音。十一月中旬,陪都各界反内战联合会成立。十一月十九日,反内战联合会召开。家霆陪爸爸参加了这次有五百多人参加的大会。会上,童霜威也做了演讲。他说:“抗战八年了!抗战不胜利,人民愿意同日本帝国主义打到底!任何牺牲在所不惜。但是现在抗战胜利了,人民一致的呼声是要求和平,再不愿意打仗了。由于有的高级将领反对内战,在进攻的军队中,有万余人的起义,有八九万人放下了武器,占进攻解放区兵力的二十分之一,足以看出人心之向背!这次重庆的军事会议,究竟是悬崖勒马呢,还是坚持要把内战打下去呢?听说有人想把外国人引进来武装干涉,这还有点民族观念没有?是想使中国再陷于殖民地的地位吗?依我看,和平有百利,内战有百害。而要达到和平,也很容易。共产党方面已经让了步,只要国民党方面努力一下就够了!这种努力,就是取消‘剿匪’的命令,明令停止内战,政治解决!” 家霆在大会上看爸爸演讲还是第一次,看到爸爸的语气高昂、态度从容,言为心声,句句在理。讲完后,掌声雷动。他的心始终“冬冬”跳着,感到为爸爸无比自豪。他感到爸爸现在真的是已经把个人的苦恼、苦闷变为一种为国为民的动力和信念了。爸爸正为追求光明和进步在勇往直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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