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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哪有飞蛾扑火不为情肇事者 作者:发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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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并非理性生物,他们由情感驱使,被情绪左右,还受偏见所支配,傲慢与虚荣是他们的动力之源。 1 我直奔那两个警察冲了过去,我打算直接找他们谈谈。 否则太折磨人了,与其让小区里那些无知的居民们对警察乱说,不如把这个陈述的机会让给我,我保证能比他们说得更加清楚明。 你们漏掉了什么吗?没有!是我的脑子突然抽风了,做了这件让我自己都吓一跳的事情。 因为这天一早,令人感到紧张的警车又出现在民爱小区的门口了。所以我知道,他们又来采集证据了。专业的刑侦术语是不是叫“采集证据”?我不知道,我只精通修鞋之道,我甚至很少看书。 我又不打算做警察,我没有必要非得知道那些更为精准的词汇,反正我的心里明白他们是干吗来了,这就行了。 于是,为了帮他洗清嫌疑,我主动去找那两个办案民警。 “洗清”这个词好像也不太准确,他又没有犯罪,谈何洗清呢?用“打消”会不会更贴切一点?或者“摆脱”?嗯,这个好,我觉得用“摆脱”嫌疑比较好。 反正就是那个意思了。重点不是哪个词汇更加贴切,重点是我居然主动把我自己送到了警察的面前。天,躲还躲不及。 “警察同志,我想跟你反映点情况。”我壮着胆子做了完美的开场白。 “噢?你说吧!”老全用他那两只炯炯有神的小眼睛看着我,现在的眼神比昨晚发现我偷听时候的眼神柔和多了,可我还是不喜欢他,他让我感到紧张不安。 “我是说,我要跟他反映情况。”为了不让老全继续误会,我指了指他旁边的小安说道,“跟你!” 小安突然尴尬起来,继而轮到老全也跟着尴尬。最后我也被传染上了尴尬。我们三个站在小区的中央,像三只傻狍子一样。 “没关系,跟谁说都一样,你就说吧!”小安看上去不是很愿意跟我谈话。 “要不我们找个地方说吧?去你那儿?”老全问我。 我赶紧摇头。我使了很大很大的劲,我生怕老全再误会我的意思。 “那去车里。”该死,老全已经私自做主,并走在前面带路了。 我的天呐。我的后背又被小安轻推了一把。于是我的双脚开始不听使唤,像是中了邪一样开始跟着老全向大门口处停的那辆令人紧张的警车走去。 早知道我就不来了,我最害怕上警车。就好像上去了就再也下不来了一样。 我夹在一前一后两个警察之间,尽量低着头,像是心虚了一样。我祈祷待会儿走出大门口上警车的过程,我的店里不要出来任何人,如果被他们看见,我有一百张嘴也解释不清楚。 老全直接坐进副驾驶,小安坐去驾驶员座位。这也许是他们各自固定的位置,那我呢?我该坐哪?正犹豫着,小安在关闭车门的前一刻冲我吩咐说,坐后面。 我上了后排座位,乖乖地关上车门,我朝车窗外鞋店的方向望去,幸见店门紧闭,此刻并没有人进出,谢天谢地。 “你好,我是咱们锦绣市公安局刑事侦查支队一大队大队长全树海,他是我们一大队侦查员安小峰。”老全一脸认真地问我,“你想跟我们反映什么情况?是前两天车祸案子的事吗?” “噢,对,对。”我提醒自己不要紧张,要尽量克制自己,我是来办正事的。 老全貌不惊人,但是从他嘴里轻松说出的身份还是吓到了我。我没想到他是这么厉害的人物,我真是瞎了狗眼,之前完全没想到。 老全示意小安开始做笔录,小安不情愿地拿起笔和本,一脸疑惑地等着我说。 “他是一个好人,他不像他们说得那样!而且……” “等等,你等会儿!他?谁?谁像谁?你别着急,稍微组织一下语言再说。”老全果然不是一个好相处的人。 我这回真是糗大了,我做了两下深呼吸,清了清喉咙,又重新说道:“死者的丈夫,也就是老公,俗话说男人也行,‘死者’是你们警察爱用的词汇吧?就是指陶岚岚呀!她的男人,叫边城。” 小安一头雾水,两只眼球快要掉到地上了,我的话让他更乱了。 “死者陶岚岚的丈夫边城,他怎么了?你继续说。”老全真聪明,他理出了我的思路。 “他是一个好人呀!你们没听说么?噢,对,你们尽听那些邻居们瞎胡说,你们也许还不知道,但他真的是一个好人。” 老全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你就想跟我们说这些?” “对呀!我怕你们不知道。我觉得我得告诉你们,我有这个义务。也许我用‘义务’这个词不太准确,但我觉得你们都很聪明,你们是警察,你们应该能明白我的意思。” “好吧,我们明白了。你还有别的想说的吗?重要的,有没有?”小安好像被我弄疯了。 我想了老半天,正当小安不耐烦地合上手里的本子的时候,我突然灵光一现,发觉我还有重要的事情没有跟他们说。我太紧张了,居然给忘了。 “他对她的老婆很好,他们从不争吵。”我说。 看,这一次我的用词多么精准,“争吵”这个词用得可真好,“争”和“吵”说的是两个方面,如果我用的是“吵架”这个词的话,那只能表达出一方面的意思。我赚大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你是谁?”糟糕,老全又开始用他那锐利的眼神看我了。 “我是穆丹。我是小区门口环宇修鞋店的女技师。”我说这句话的时候是最顺的。 “修脚店?女技师?你是做按摩的吗?”小安刚才在看手机,明显是分神了。 此技非彼技。彼技,有力气就行了;此技,绝对是个技术活。说实话,修理一双鞋的功力绝对不比制造一双鞋来得容易。 可没等我组织好我的语言,老全及时地拯救了我。 “她说的是修鞋店,不是足疗店。她是修鞋师傅。”老全说。 “噢,噢,咳!”小安恍然大悟。 “我记得你。昨晚看见你时,手里拎着一个袋子,是去送鞋吧?”老全问我。 “对,对!”我摸了摸额头,竟然冒出一层汗来。 这活可真不容易,我对自己说。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呢?”老全又问我话了。 “知道什么?”我今天怎么这么容易发愣。 “你不是说边城对他老婆很好嘛。”老全还挺有耐心。 “噢,对对对。” 慌乱中,我跟坐在前排的两位警察描述了我脑海里的画面,那些画面是美好的,是充满爱意的。 那天是他第一次来我们店里,他和她美丽的妻子好像刚搬过来不久,也是在无意中,他们发现了我们这家鞋店,于是乎,边城提出把鞋擦一擦。 那天是我给他服务的,我把他那双黑色的皮鞋打油抛光,收拾得像新的一样,他高兴极了。于是我趁机提出让他在我们店里办卡,就是那种充值打折卡。他答应了,想先充了五百元,以后的消费我们会给他打八折。 可是,他的老婆不允许他办卡,觉得平时基本用不上,没必要压那么多钱在我们这里。边城非常绅士地听取了他老婆的意见,虽然我没能做成他的生意,但是他温和的性格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后来没过几天,他居然自己来我们店了,提出要办那个会员卡。我没想到他突然改变主意,我非常高兴地帮他做了会员登记。那天他还说,这个卡是他们夫妻俩共同使用的,于是我建议他把他老婆的信息也登记在册。 此后,他们夫妻正式成为我们店的会员。他们的信息登记在第172页。我还特别在那一页的页脚折了一下,以便能够快速翻到那一页(这一点我没有告诉警察,这是我的隐私)。 还有另外一次。 那次是他陪他的老婆来的,她的高跟鞋鞋跟不小心插进下水井盖的窟窿里了,有点松动,鞋根轻微掉漆。我注意到,他是很绅士的一个男人,他老婆的皮包还有要送修的鞋子都是他负责拎着的,他的老婆两手空空,轻装简行。这次我还注意到一个细节,那就是他把那双高跟鞋从塑料袋里拿出来的时候,发现一只鞋面上有些灰尘,他竟然用他白嫩的手直接去擦灰。天呐,我的心瞬间被他融化了,他怎么那么体贴呀! 其实还有很多,都是很细微的事情,但是都被我这个细心的人给注意到了。但是我只对警察说了这两件,因为我觉得有这两件就够了,再说多了显得我很啰唆。 “其实还有很多这样的事,他真的很爱他老婆!”这是我最后的“结案陈词”。 “嗯,好的,谢谢。”老全似乎陷入了沉思,看来我的话起到作用了。 “那你们还怀疑他是凶手吗?”我的急迫再次暴露了我的低智商。 小安再次浮现出那种即将崩溃的神情。我特想认真地问问他,是我让他感到崩溃了吗?如果是,我可以改。因为我是站在他的那一边的,我不认为那是人为策划的谋杀案。 可是小安明显不占主导地位,副驾驶坐的那个老头才是老大。这一点我从他们讲话的语气就可以判断出来。 “我现在也不是在怀疑他。”天呐,老全竟然睁着眼睛说瞎话。 “那昨晚……?”我突然发现我差点说漏了嘴,我怎么能够暴露我昨晚偷听他们讨论公事呢,“我是说,昨晚我看见你们开着警车送他回来,还去了他家。” “噢。是这样。”老全没打算瞒我,“我们查出,虽然边城给他老婆购买过保险,但那都是普通的小额常规保险,并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 “而且边城在案发当晚是在乡下的父母家里过的夜,他的家人都可以做证。也就是说,他有不在场证明。”小安说话一嘴的官方强调,不过很好听,很帅气。 我提醒自己不要被这个穿着警察迷人制服的年轻小伙子所迷倒,我的心是属于那个人的。换句话说,我早已心有所属。 “干了二十多年刑警,我看人还是很准的。”我怀疑老全在倚老卖老,“边城面对他爱人的死,那个伤心的情感是真实的,是发自内心的,这个是骗不了人的。” “也就是说,你们不再怀疑他是凶手了?”我兴奋起来。 “我压根儿就不认为这是有计划的谋杀。我觉得就是一般的恶性交通事件。”小安再一次抒发了他的观点。我特别赞同他的话。 老全瞥了小安一眼。他明显仍不同意这个观点。 “谢谢你,你叫什么来着?”老全问。 “穆丹。” “噢,好。以后有什么新情况,你再来跟我们反映。再次谢谢你,穆丹。”老全倒是挺客气的。 小安合上本子,又在用那种烦恼的表情对着我了。是在下逐客令吗?我不确定。不过我本身就不打算在这车上多待,我得回店里,不然那个嘴损的婆娘又得骂我不干活儿了。 我逃跑似地下了警车,然后故作聪明地先是朝东边走了一段,最后再向西绕回店里去。 在抵达店门口的那一瞬间,我特别想狠抽我自己。 我刚才绕那一下干什么呢?分明是多此一举。是为了怕小区里的人看见我从警车上下来?还是怕警车上的二位看见我的店在哪里? 我刚刚在车上分明是说了我的店名的,这我是记得很清楚的。 坏了,坏了,我好像说了不该说的。 他们知道我在哪上班了。这对我很是不利,要是他们以后经常来缠着我问这问那的话,我的处境就尴尬了。说不定,老板娘会误会我干了什么坏事,然后借着这个机会开除我。 我知道她的心里是非常想要开除我的,她不说我也知道,我就是知道。 不过,我后悔今天的行为了吗? 我没有。我并不后悔。能够帮到边城的话,我是高兴的,我是很乐意的。 我知道,人并非理性生物,他们由情感驱使,被情绪左右,还受偏见所支配,傲慢与虚荣是他们的动力之源。 因此,我由着性子做一些我认为应该做而且想做的事情,并不是什么多差劲的事。 反正做都已经做了,再担心别的也就犯不上了。于是我很快就说服了我自己,我伸手去拉门把手的那一刻起,我的心,安了。 边城要是知道我为他做的事,会是什么反应呢? 2 下午我又看见边城了,他穿了一件我从未见过的新大衣,好像皮鞋也是新的,看上去精神多了。 他应该不是去上班,因为他没有拎公文包。看来案件确实挺棘手,他每天被烦心事绊住,根本无心上班。 我站在店门口外面的水泥平台上。他正好急匆匆地走出小区,他居然看见了我,搞得我手足无措起来。 一开始我以为他照例不会看见我,以至于我非常突兀地从店门口走了出来。他现在正在冲我笑,然后还冲我点头问候,这个突如其来的打招呼方式更加凸显了我此时的尴尬。我竟然没来得及回应他一个笑。 正当我看着他的背景懊悔不已的时候,他突然又返回来。而且,他不是返回小区,而是直奔我的方向走来。 我的心跳开始加速,随着他的接近,我觉得我的心脏快要跳出嘴外面来。我正在考虑要不要躲回店里,他在我的面前停住了。 “不忙了吗?”他居然主动跟我说话。 “啊?噢。”我开始语无伦次。 “对了,谢谢你!”我确定他是在跟我说话,因为再无旁人。他面带温暖的笑意。 “什么?” “你不是帮我说了很多好话么,跟那两个办案民警。”边城这么快就知道了,真是神速。 “我……也不是特意去说的。我正好、正好遇见他们,就随便说了几句,没什么。”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一切都是下意识发生的。 “不管怎样,非常谢谢你!”他跟我说话的语气比以前客气多了,“你是一个好邻居。” “你也是一个好邻居!”这是我心里面说的,不知羞耻地。 他转身走了,那宽阔的肩膀却还在我的视线里。我不确定刚才我跟他说再见了没有,我甚至连我的心脏此刻跳去了哪里都不清楚,只是觉得眼睛里满满的,心房里却空空的。 我爱上他了吗? 不会吧。我只是一个长相一般,身材一般,脾气一般,经济条件一般,什么都一般的女人。而且我还离过一次婚。我满身油污,我的双手布满裂纹,我脸上的皮肤又黑又糙,我的乳房松垮下垂,而且很明显地一边大、一边小,乳晕也不是很红润…… 总之,他是不会看上我的。 不过我还是为他刚才特地过来跟我道谢而心花怒放。还有他给我的定位,一个好邻居,我很喜欢。 我亢奋地回到店里,迫切地期待着吃晚饭。店里的人都很惊讶,因为我很少对吃饭这件事表现出极大的兴趣。后来我居然连小美吃剩的半盒米饭都抢过来吃了。 他们以为我买的彩票中奖了,可是我从来都没买过那玩意儿,自从熊小环说彩票是给低智商交的税以后。她说傻子才会买那玩意,可是她老公经常背着她买,后来为了不让她发现,楼宇生改买刮刮乐了。 老板娘总是见不得我有半点好,她对我说:“多吃饭就得多干活!” 我竟然没有生她的气,我现在一定是被快乐冲昏头脑了。当我大口吃光所有饭菜时,店门突然开了,进来一个人。 我转头去看,我的天,又是边城! 看来我今天注定要好事成双了,我赶紧站起来,冲到他的跟前。 “擦鞋吗?”我摆出一副温柔的样子问道。 “噢,不。我是特地来找你办卡的。”他说。 “是边先生呀,我来帮你办吧。”老板娘不知道哪跟筋不对,想要抢我的单。 “噢,不用,让穆丹帮我办吧。”边先生真是照顾我,“每次都是她给我服务,我觉得弄得挺好的。” 太帅了!边先生万岁! “可是,你,不是已经是会员了吗?”我突然想起了这个。 “上次充值的钱用半年多了,已经所剩不多。”边先生掏出信用卡,“这次我打算多充一点,就算支持一下你吧。” “太感谢了!”我接过他手里那张带着他体温和体香的卡片,走去吧台那里,那个脸色不是很好看的老板娘面前,“噢,对了,边先生,你这次充多少?” 他竟然向我靠近:“一千吧。噢,不,还是两千吧。” 我的余光看见老板娘的下巴都要掉下来。 “真是谢谢你照顾我们生意,边先生。”我高兴得都不知说什么好了,估计这是我在这家店工作以来做成的最大一单。 “我是看穆丹的面子才来的哦,所以,”边城居然不忘提醒老板娘给我算业绩,“业绩一定要算她的!” “这是当然!”老板娘此时的脸色很复杂。 我没有时间去管老板娘的心理,我还沉浸他的温柔话语里。从他嘴里念出我的名字是那么好听,之前我从来都没觉得我的名字这样好听。 他是从我胸前带着的工作牌上看到我的名字的,他可真聪明。 而且我心里清楚,今天的续费对他来说,完全是处于答谢。因为我知道他平常来我们店消费的规律,这明显超出他的正常范围了。我知道他是在对我做出答谢,感谢我在警察那边帮他说的那些好话。不管怎样,我从来都没跟他这么亲近过,我和他真真正正地产生了交流,产生了接触,还是心灵上面的。 感谢当然算是心灵上的。 “噢,对了,这个送给你吃吧,算作感谢!”他来的时候手里居然拎着一袋水果,我都没有注意到。 老板娘的下巴已经彻底摔在台面上,现在轮到眼珠子瞪到极限了。 就连躲在里间抽饭后烟的老板都把头探出来看了。 更别说店里那两个吃饱了没事干的丫头,此时她们虽然假装在一旁聊天,但是她们的表情轻易地暴露了她们内心的羡慕和嫉妒。 我不好意思接那水果:“这……怎么好?” 他竟然把那袋水果直接放在了吧台上,然后拿回他的信用卡,带着他满脸的笑意走掉了。 他走出店门以后,我整个人差点跳起来,喜悦之情难以言表。 “你帮他什么了?要这么感谢你?”老板娘一边扒拉那些水果,一边不怀好意地质问我。 “保密!”我才不想告诉她。 “难不成你跟他睡了?”老板娘的贱嘴又在讨人厌了,“死了老婆的男人难免空虚!” 我的脸唰一下红了,瞬间变得滚烫。 看着我低头不语,老板娘更加来劲:“哟,都是过来人了,还会害羞呐?!” 过来人怎么就不能害羞了?真是的! 老板适时地从里屋走了出来:“有水果吃喽!” 两个小姑娘也围了上来。 老板冲我命令道:“穆丹,去,给我洗个苹果。” 他把苹果往我手里塞的时候,趁他老婆没看见偷摸了我的手一把。我突然一阵反胃,差点把刚刚晚饭吃的东西都吐他脸上。 “你自己洗!”我不客气地说。 看着我挪去一边,老板还挺不适应:“咦,长脾气了?以前吃苹果都是你给我洗的。” “以前她还负责削皮呢。现在好,人家有了边先生,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了。”老板娘阴阳怪气地说道。 我听了老板娘这句话以后,心头跟着震动了一下。因为我可以利用他对我的色心,气一气嘴贱的老板娘。 也许结识了边城以后,我的眼光变得高了。我感觉我现在不再是井底之蛙了,我感觉我在这个世界上是有朋友的人了。 可是我的心还是很空。尽管这个月的业绩很棒,尽管他注意到了我的存在,尽管我给了店里每一个人一个下马威,尽管现在我的心情很亢奋。但是这些都无法掩盖我内心的空洞,它就像是一个巨大黑洞,需要很多很多快乐的事情将它填满。 “你俩到底怎么回事?”老板娘的追问让我从胡思乱想中清醒。 大家都用疑惑和期待的眼神看着我,等着我做出回答,我从未如此这般地成为所有人的焦点,我很不适应。 面对他们的疑惑,看来我必须得招供,于是我说:“警察不是怀疑他故意撞死了他老婆么,我就对警察说肯定不是他干的,他很爱他老婆!” “你他妈有病吧!”老板娘突然暴跳如雷,“你是不是缺心眼呀,穆丹?” 她那激烈的咆哮吓得我不敢呼吸。 “你他妈还要不要脸了你?”老板娘继续骂我,“没事你跟着瞎掺和什么呀?有你的事吗?你是故意找事呢吧?” “举手之劳嘛。”我满肚子委屈小声地说。 啪的一声,她把一个什么东西砸到我的身上,好像是鞋刷子之类的,我没注意看。 我眼里饱含着泪花看了一眼老板,他正低头不语。 我不知道我哪里惹着这只母老虎了,难道就因为我的多嘴吗?可是我真的不觉得我帮边城是多此一举。 “你以后少给我多嘴,我告诉你!”老板娘的气还没消,“要是再无事生非就给我滚蛋走人!” 我还是不知道哪里惹到她了。 我又看了看老板,他还是不看我。我现在多希望他能看我一眼,然后接收到我的求救呀。他不是曾经答应过我五年之内不会辞退我吗,这还没到承诺的时间呢,还有两年呢! 一股热气从我的肺里蹿出来,经过我的鼻腔的时候,灼伤了我的呼吸道黏膜,于是那些脆弱的毛细血管爆裂,两条血柱从我的两只鼻孔涌了出来。我一低头,那些血滴挣脱了我的鼻孔,掉落在我的脚面上。 我再看老板娘,她气鼓鼓的,还把脸转去了一边。 妈的,居然故意不看我。 我只不过是帮边城说了几句好话而已,她跟我发什么火呢? 3 下了班,我红着眼睛走在夜幕里,穿着我那件起球的格子呢大衣。我没有坐公交车,因为我不想让别人看出我刚刚哭过,即使陌生人也不行,我需要借着寒冷的夜空替我的眼睛凉凉血、消消肿。 我走在光照度不足的路灯下的街道,黑夜帮我隐藏起脸上所受的委屈,让我看上去没有那么不堪。我可能需要去一趟小卖店,买一瓶廉价的白酒,它可以使我在我那冰冷的小屋里更加暖和,它可以麻木我身体上的劳累,最主要的,它可以有效地缩短我胡思乱想的时间。 我对买酒这事犹豫不决。犹豫的不是买与不买,犹豫的是在哪里买。眼前就有一个小超市,如果在这买,待会公交车上就会出现一个手里拎着白酒瓶的女人,那画面太令人感到荒唐。但是如果仍去我楼下那家买,就会给老板留下我是个酒鬼的印象;他如果再对小区里面的人们传开的话,我的背后就多了许多指指点点。 我挺怕别人注意到我的,我习惯了淹没在人群里,做一个平庸的人,做这个时代的背景。 身后好像有脚步声,我猛地回头去看时,一个黑影闪过,然后消失不见了。 是谁?难道有人跟踪我吗?我刚说过,我是一个平庸的人,谁会跟踪我呢?我是属于那种抢劫犯都不爱搭理的人,我既没钱又没色,根本没有什么好劫的。 身后又有脚步声了,我再次停下去看,可是仍旧什么都没有。 不会是闹鬼了吧? 想到这个,我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这个假设可比遇上抢劫犯糟糕多了,对我来说。 前几天刚刚撞死了一个女的,她被车轧得面目全非,浑身稀烂,现在如果变成了鬼的话,一定是个厉鬼。她的冤情还没有得以昭雪,她有可能还漂浮在附近,我最好尽快离开这条多是多非的马路。 我特别后悔刚才没有坐公交车。 正想着,一只黑色的爪子搭在我的肩膀上。 “啊!”我扯着嗓子大声地尖叫。 我跳得老高,恐惧令我落地后仍在不断地跺着双脚。 “我操!你给我吓一跳。”黑暗中一张狰狞的脸浮现在我的眼前,“是我,你喊什么?” 借着微弱的路灯,我辨认出黑暗中突然出现的人是陆大军,我的前夫,并不是什么厉鬼。 “妈的!”我生气地甩下他继续往家走,这个人可真烦人,吓死我了。 “你先别着急走!”他的话音刚落,又追上来一把抓住了我后背的衣服。 我转身打掉他在我身上的手:“别碰我!” 他的另外一只手马上又抓住我的肩膀:“就碰!” 我给了他一个耳光,可是他躲掉了,我一个踉跄,差一点摔倒,他趁机抱住我。我在他的怀里死命地挣扎,他越发地用力。我张开嘴咬了他的手腕,他疼得龇牙咧嘴。没承想,他一扬手,给了我一个响亮的巴掌。 啪! 我用一只手捂着脸,冲上去用另外一只手挠他的脸,他防御着,后退着。 “你敢打我?!王八蛋!”我骂着。 他再一次抓住我的胳膊,我全力反抗,结果用力过猛,再次重心不稳,摔倒下去。 陆大军也被我拽倒了,但是他反应很快,居然爬到了我的身上,把我骑在下面。 我挥舞着双手交替着挠他,他不断地阻挡着。 “啊!”我叫喊着。 他抓住我的胳膊,把我按住。 我们喘着粗气。 “你滚开,你别碰我!”我大声地对他喊道。 “再不滚开我喊人了!”本来我还想警告他这句,但是我忍住没说,因为我突然觉得这样做的后果会沦为一些廉价的电视剧的陈词滥调桥段。 “你喊吧,拼命喊,你喊破喉咙也没用!”然后他一定会接这一句,真成了缺乏创意的情节。 “我就想想找你谈点事,你至于这么大反应吗?”陆大军说。 “你先放开我!” “那你不许跑,也不许挠我!” “你先放开!” “你答应我就放开。” “好!答应,放吧。” 陆大军果然放开我,并站了起来。 我起身便跑。 刚跑了没几步,我又被他拽住了衣服。 我哇的一声哭了:“你干吗老跟我过不去?” 他无视我的哭闹:“我刚才说了,我要跟你谈谈。” “不谈!” “不谈也行,但是今天咱俩谁也别想走!”他这无赖的一面我很熟悉。 “你到底想怎样?咱俩都离婚那么多年了!” “我有点事想跟你谈谈。你不谈也得谈,你知道我的脾气。”他过去非常了解我,他现在抓住了我的脾气。 我擦掉了脸上那些没用的眼泪,我尽量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至少遇到的不是陶岚岚的孤魂,还是很庆幸的。 “前面有个烧烤店,走吧,我们边吃边谈。”他还没等我同意呢,就走在前面了。 而我那两条不争气的大腿居然跟着他走了。我不是想吃什么烧烤,我是想最后跟他把话说清楚,让他以后别再缠着我。 而且,此时,我也真的需要一些酒精帮我压压惊。 我跟着他进了一家烧烤店,他随便点了一些吃的喝的,他居然还非常绅士地问我想吃什么,我对他说我只需要一瓶啤酒。 啤酒是先上来的,我拿起瓶子喝了一大口,然后重重地放在面前的桌面上。我看见啤酒沫子瞬间喷发出来,像是火山岩浆一样猛烈,更像是我心底的怒火。 陆大军冷笑了一下:“知道我想跟你谈什么吗?” “谈什么都跟我无关。” “跟你无关我找你干吗?闲的呀?” “我跟你早就没有关系了。” “可我想跟你复婚。” “不可能!”我差点被他给气晕,他费劲地把我叫来烧烤店,就是想跟我说这个? “你没得选!” “我怎么就没得选?!”我还附赠了他一个冷哼。 “你逃不出我的手心!”他厚颜无耻的模样真的很气人。 “那你就试试!” “不复婚是吧?那我天天去你们店里缠着你去。” “你!无耻!” “我还会把你的事都告诉你们老板,还有老板娘。我现在跟他们混得很熟。”他笑了,笑得轻蔑。 “没做亏心事,不怕你去告诉!”我的话语虽然很硬气,但是我的心里却是软的,我竟然不确定我到底有没有亏心事在他的手里攥着。 “我还会把你现在的情况跟你爸妈说!”他放出大招。 我立刻急了,可我一时拿他没辙,我只能站了起来,以表示我对他的卑鄙手段的气愤:“我已经跟他们断绝关系很多年了,你跟他们说什么?闲的吧?!” “到底复婚不?给个痛快话!” 我又一屁股坐下。妈的,他威胁我。 “怎么?为难?有心上人了?”他的话如此突然。 “没!”我紧张万分。 “就你现在这副死样子,我能跟你复婚,你就偷着乐去吧!”他一边吃一边说。 我们彼此憎恨,他却提出跟我复婚,这是为什么呢?我找不到答案。 我从包里把我身上所有的钱,大约有三百六十多块,都摔在了他的面前。 妈的,我又别想交房租了。 他收起那些钱,然后把它们揣进兜里,然后继续大口吃肉。 我连一分钟都不想跟他多待:“你拿了钱,就没事了吧?那我走了。请你以后别再来烦我!” “这点钱就想收买我?”他又让我崩溃了。 我现在有一点猜到他想和我复婚的用意了,他想让我赚钱养活他,毕竟他没有工作,还是个瘸子。 “就这些钱了,爱要不要,剩下的只有贱命一条!”我说的是实话。 他又开始冷笑了。 “你跟我复婚,我赚钱养你还不行吗?”他在说大话。 我赶紧冷哼了一声。 “你别不信。只要你跟我复婚,我就有办法弄到钱。”他一脸阴险,让我感到害怕。 “你有什么办法?偷?抢?还是送我去卖?” “只要你跟我复婚,我就有办法让你们老板掏出一大笔钱给我。”他说。 “你别打我们老板的主意!” “那我打谁的主意?” 他这个问题把我给问住了。 我开始沉默不语,他继续大吃大喝。后来他又点了一些别的,我猜他是因为兜里有钱了,所以点菜的时候没有那么多顾虑了。 “复婚的事,你让我考虑考虑吧。”我想先稳住他。 “慢慢考虑!”他笑了。 他继续吃他的,我把面前那瓶啤酒一口气干了半瓶,然后先行离开。这一次,他没有阻拦我。 随后,我是一路走着回家的。我也没有再去买白酒,我只是郁闷地回家,因为我已经没有多少钱了。 一夜未眠。 先是边城给我的愉悦,随后是陆大军给我的苦恼,这一天,我活在冰与火的两极交替里,这种大喜大悲的遭遇,早晚会把我折磨疯不可。 该怎么样才能让陆大军不再以复婚为借口趁机勒索我的钱呢? 4 今天发生了一件大事! 我先不说是什么大事,因为待会儿就会清楚了。 在此之前的我,一夜未眠,身心疲惫,只能依靠一大杯超浓的茉莉花茶提神,否则我今天很难顺利开工。 我正在我的工作区忙碌着。今天的活儿可真多,只可惜我并没有多少力气,浑身发虚,额头不时冒出虚汗。 我就这么埋头苦干,想早一点结束今天,想回家好好睡个觉。于是,我忘记了时间。 上午的某个时间,陆大军竟然又来了。 不过幸好他不是来找我的,看来昨天我骗他说我考虑考虑的话起了作用,他放松了对我的紧逼。 他是来找老板夫妻俩打麻将的,昨晚我给他的钱让他有了赌本,于是他开始酝酿着赢熟人的钱这个老套路。我简直太了解他了。 老板拒绝了他的邀请,他说他待会儿还有事。老板娘没有禁得住他的三言两语,穿上衣服带了钱随他去了。不知道是去的哪个棋牌室,老板也没多问,他的心思不知道在哪里。 “好好干活,我随时回来!”老板娘临走的时候威胁我们三个这一句,明显是在话里有话。 我知道她这话是说给她男人听的,意思是让他不要趁她不在就趁机勾引女员工。她那点心思世人皆知,谁让她的男人那么不让她省心呢。 老板娘跟陆大军走后,老板却没有去办事。 “你不出去么?”我突然问他。 “可能待会儿去一趟居委会。”他说得不那么确定。 现在“局势”挺紧张的,那场车祸已经升级为谋杀案了,所以他现在出去打听什么风声的话,都是徒劳无功的。 最近警察应该不会再盯着边城了,我真的为他感到高兴。 现在好像一切都太平了,过几天警察小安的观点战胜了老全的观点,然后肇事者承受不住压力出来自首,一切风浪就都过去了。 而边城新办的那张会员卡,足够我再见他很多面的。 想到这里,我的肚子竟然饿了。我抬头看了一眼时钟,还不到吃午饭的时间。于是我瞄了一眼吧台,惊喜地发现那上面居然摆着一个苹果。哈!肯定是边城送来的苹果,可爱的小家伙,居然没有被人吃掉。 我迫不及待地扑了过去,抽出几张纸巾简单地擦了擦,便大口大口地啃起来。 “饿了?那待会儿早点吃饭。”老板边说边穿衣服往外走。 “你干吗去?”我多嘴地问。 “出去找人聊会天。”他这么说的意思我明白,他是去打听车祸的事了。 也好,说不定待会能带回新的信息呢。我吃着苹果,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店门口。 可是片刻工夫,他又回来了。他的身后,还跟着两名警察。 我的妈呀! 这就是一开始我说的那件大事,今天我们店被警察光顾了。 这还不是大事吗? 进屋的两个警察我都认识,我跟他们打过交道,他们正是负责陶岚岚案子的老全,还有小安。 “你们都配合一下,警察同志来咱们店了解一下情况。”老板的语气里我听出了担心。 我以为事情都过去了,没想到警察又来了,看来我想错了。 “我们今天主要想找穆丹了解点情况。”老全的话拯救了店里正紧张的其他人,却让我陷入了无尽的恐惧。 我的手里正拿着边城送来的苹果,我不知道是不是应该继续吃完它。 “是关于四号楼的那对夫妻的事。”老全等小安也坐下以后,对我补充道。 他们坐在矮桌的周围,那是我们吃饭的地方,老板拿出他的好烟,可警察们不抽。 我看到小安不耐烦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打开他那个记录案件的本子。老全正用期待的眼神看着我,那眼神既充满了友善,又充斥着严厉。 我紧张地把苹果扔进垃圾桶里,之后便不知道是该站着好还是坐着好了。 “陶岚岚的死,我们基本上定性为谋杀。”老全说这句话的时候,看了小安一眼,老全明显是又胜了一筹。 “噢。”我的双手掐着我的裤子,我紧张死了。 “我们发现了一些特殊的情况,已经委托给法医人员接手,所以要等最后的尸检报告出来。”老全对我说道,“尸体上面,不止有车祸造成的伤痕,还有一些细微的外伤,需要做进一步化验。” “噢。”我在重复这个字,我真的害怕死了,我没想到事情变得这么严重,这回可闹大了。 “比如死者的头部,嘴上,手上,等等,细节我就不跟你多说了,反正我们怀疑,有些伤不是来自车祸的。”老全故意把“我们”说得重些,是为了让一直跟他意见不一的小安尽快站到他的这边来。 事实上小安今天看上去已经不见了往日的嚣张气焰,估计是也开始意识到这个案子的复杂性了。 “快给熊小环打电话,让她别玩了,马上回店里来。”老板吩咐小美道。 他一紧张,居然直呼自己老婆的大名,哈哈,我的心里除了紧张,还在笑。 “怎么?今天人不全吗?”老全问。 “还差一个,我老婆。打麻将去了。”老板答。 老全皱眉不语。 “不玩钱的,纯消磨时间!”老板慌张地补充说。 后来老全和小安没有再说话,大家又等了老板娘一会儿。 期间,老板又殷勤地给两位警察同志倒了热水,还问他们要不要擦擦皮鞋。热水他们喝了,但是皮鞋他们不擦。 不一会,老板娘跑了回来,电话里小美没跟她说清楚,她还以为警察是来查她赌博的呢。 “警察同志找穆丹了解点情况。”不等老板娘主动交代赌博的事,老板抢在前面救了她。 老板娘一听眉开眼笑起来:“穆丹,你好好配合人家!” “人都齐了,那咱们开始吧。”老全重新一板一眼地说道,“咱们还是先从穆丹问起。” 我站在我的工作区域,又紧张起来。 刚才在等老板娘回来的短暂时间里,我在心里胡思乱想了一会。我怎么都想不到,陶岚岚居然真的是被人谋杀的,而且还是有计划的残忍手段谋杀。我猜她一定是得罪了什么人,或是欠谁一大笔钱,不过凶手一定不是边城。 “穆丹,你是认识边城夫妇的,对吗?”老全看着我的时候变得严肃起来,他的锐利眼神让我想去尿尿,“之前你不是跟我们说过,你跟他们有一些来往么?” 老板娘瞪了我一眼,我知道她还在气我上次主动去找警察瞎说的事。 “怎么说呢?”我说的是实话,对警察我会乖乖地配合,“说认识,不算吧。说不认识,也不算。” 小安的眼神像是又在烦我了。 “可以请你说得具体点吗?”老全耐着性子,尽量让他的语气听起来不像是审讯犯人。 “他们是我店里的顾客,我对他们的生活一无所知,我过去经常能见到他们,是因为他们来店里擦鞋或是修鞋。”我想尽快完成这场对话。 “可是你上次跟我们说,你很了解边城和他老婆,你说他们很恩爱。”老全提醒了我。 “对,没错,我是说过。”我想了一下,重新组织好语言,“他们每天进出小区的时候,我也能够看得见。多数时候他们是手牵着手的,像是热恋中的情侣那样。当然了,有时他们也是各走各的,但是看上去依然那么般配。” 老板娘又瞪了我一眼,我已经习惯了她瞪我,瞪就瞪吧,无所谓了。 “你是说,你是在店门口偷看他们吗?”老全问道。 他的这个问题让我很反感,我心里特别不舒服,虽然他没有使用“偷窥”这个字眼,但是我仍旧生气了。他果然不是一个好相处的老头子,他那锋利的眼神好像是在质问我:你干吗没事总偷窥人家。 我不能说我是无意中看见的,那样显得太假了,我明明就是有意地看他的。可是我又不能跟警察挑明,这比扒光我的衣服或是诬陷我是犯罪嫌疑人还可怕。 “反正就是看见了,我对你们说的都是实话。”最后我是这么说的。 老全和小安明显对我的回答不是特别满意。 “那你对边城和陶岚岚了解多少?”老全又问道,“你知道他们家的住址,而且你有他们俩的手机号,对吗?” 这个问题彻底把我激怒了,他是在怀疑我吗?岂有此理,说得好像我跟这个案子有半毛钱关系一样!我只是一个毫不相干的人。 “你别紧张,我们只是例行公事。”小安提醒我道,“小区里很多人都接受过我们的询问。” “应该的,应该的!警民合作嘛!”老板娘幸灾乐祸地看着我的笑话,就好像待会不会问到她一样。 我的余光一定是注意到老板在他老婆的身后捅了一下,用他粗大的指头,不然老板娘不会用胳膊甩了老板一下。 “你问的那些,我确实知道。”我靠在架子上,双手不停地掐我的裤子,掐到指头似乎都要断掉。我的双唇微微颤抖,带着喉咙的沙哑用哭腔说,“可我知道那些,并不代表我会开车撞死那个女的呀!我只是个修鞋师而已,不是什么雪夜屠夫,我没那本事!” 老全见我情绪越来越激动,伸出手掌示意停止我的话:“我想你可能是误会了,小穆。” “她就那样,表达能力可差劲了,我平时都不愿意跟她说话!”老板娘又忍不住插嘴了。 “你少说两句又不会死!人家又没问你,待会儿轮到你的时候你再说。”老板已经快要烦死他老婆了。 “我说的都是实话,有错吗?她要不是平时总酗酒,说话的时候口齿能这么不利索?!”老板娘说的事我不能认同,她这些话足以让我在众人面前出丑。 我感觉我的衣服被他们给一件一件地扒光了,有种即将被强奸的感觉。不,是轮奸! “你平时总喝酒吗,穆丹?”老全问我。 “我没喝酒!”我没好气地说给老全听,同时更是说给老板娘听,“为什么你们总爱诬陷我喝酒?我已经很久没有喝酒了,而且我一直都不喝酒。” 我的情绪化让老全和小安尴尬万分。 “不是从来不喝酒,只是偶尔才喝一点点而已!”我发现我在慌乱之中的表达不够精准,我又赶紧补充道,“最近我一直都没有沾酒。” “噢,是这样。”老全自言自语。 “昨晚只是喝了一口。不,是两小口,而且是啤酒。”我也自言自语。 老板娘一定是对我做出了极度怀疑与轻蔑的眼神,但是我故意不往她那边看。 “也就是说,你的确是对边城夫妇了解一些的,包括职业呀,住址呀,电话呀这些基本信息。”老全又回到他的问题上去。 他可真是一个难缠的人,如此固执,我很难动摇他的想法,我估计小安也不能。 于是我的嘴里突然甭出来一个成语,我敢发誓它真的是自己蹦出来的,不是我诚心贬低老全:“愚公……移山。” “什么?” “没什么!”我突然发觉我好像失态了。 “除了鞋店的业务之外,你们还有别的来往吗?”老全又问问题了。 我使劲地摇了摇头。头上那根早已失去弹性的橡皮筋无法约束我那一头糟烂的头发,我这么一晃脑袋,头发全都掉了下来,这让我在老全的面前更加狼狈。 老全低下了头,显得有一些苦恼。 “都在那里!”我的补充拯救了开始苦恼的老全,我指了指吧台,“会员登记簿,我所知道的关于他的一切,都在那里面记着呢。” “我可以看一下吗?”老全这么说完全在我的意料之中,糟糕,我开始有一点了解这个难缠的老头了。 老板娘赶紧把登记簿拿了过来。 “第172页!”看着老全笨拙地翻找着登记簿的时候,我愉快地提醒他道。 关于那页的页脚被我偷偷地折了一下,我聪明地对他隐瞒了。 老全认真地看着那些记录在册的信息。边城是哪天办的卡,曾经哪天来过店里送过鞋、取过鞋,那里面都清清楚楚地记录着。我突然发现那本会员登记簿就像是边城生活的一个侧影,那里面居然是他生活的一部分。 老全看资料的时候很认真,而且他认真的时候有一个习惯性的动作,那就是皱眉头。 稍后,老全把登记簿交给小安:“我看完了,你看看吧。” 小安手里拿着登记簿,然后起身,一边对着登记簿检查鞋架子上那些客户的鞋子,一边偶尔问老板几句。 “案发前边城和陶岚岚来过店里,对吧?”小安问。 “这个……是来过。好像是边城来的,陶岚岚没来,边城把他老婆的高跟鞋送来修。不过,是很长时间之前的事了,而且送来以后很久没有过来取,估计是忙忘了。”老板答道。 “那双鞋还在吗?我能看看吗?”小安问道。 “不在了,已经被他取走了。”老板答道。 “是案发之前取走的?”小安又问道。 “不,是案发之后。”老板又答道。 “你们先聊,我们去里屋说几句。”老全跟他们交代完,又对我说,“我们可以去一下里屋吗?我有几句话,想单独跟你谈谈。” 我本来已经开始放松下来,可是老全突如其来的提议让我马上又害怕起来。而且不光是我,店里的其他人都紧张了,他们用那种惊讶的表情看着我,搞得我现在特别想死。 这都是什么事嘛!还不如干脆用手铐把我铐回警局去严刑拷打呢。 老全已经起身了,我还没有从惊愕之中缓过来。 “走吧。” 我只好跟在他的身后,朝里屋走去。我回头看了老板一眼,他正用担心的眼神看着我。 进了里屋,老全关了房门,他让我坐在老板经常睡觉的那张床上,自己则坐在一张塑料凳子上。 “知道我为什么要跟你单独聊吗?”他突然问我。 我哪知道?! “因为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他这是从何谈起呀,“上次你主动找我们反映情况,我就很欣赏你的勇气,还有正义感。” “噢,是吗。”我有点害羞了,被他夸的。 “所以你不用紧张,我对你没有恶意。” “真的吗?” 我还是很紧张。而且我还知道,在我的右手边的枕头底下,肯定藏着一本黄色刊物。是老板的。 “其实我不太想接这个案子。”老全突然对我说。 “什么?”我对他的话感到惊讶。 老全对我推心置腹起来:“你看我,都一把年纪了,干了二十多年,快要准备退休了。查案对我这个老头子来说,力不从心了。” “是这样。” “可不。我跟小安比不了,他刚大学毕业没多久,年轻,体力好。” “你挺厉害的。”我的虚捧显得很幼稚。 “小安老是想拉着我一块干,还劝我不要那么早就想着退休的事,他说我们俩可以干出一番成绩来。他还开玩笑地说,我们俩是一个组合。” “什么组合?” “他姓安,我姓全,他说我们是安全组合!” “安全组合?!”我觉得这个名字取得巧,即利用了两个人的姓氏,又体现了他们的工作精神,保护老百姓的安全。 “你有什么朋友吗?”老全的问题十分跳跃。 我摇摇头,说:“谁会跟一个满手老茧的脏鞋匠做朋友?” 老全听了我的回答,无奈地笑了笑:“你的家人呢?” 我又摇了摇头:“我没有家人。” 他疑惑地看着我,好像不相信我似的。 “我是个孤儿。”我补充道。 “噢,原来是这样。”他又安慰了我一句,“你可真是一个可怜的孩子。” 好像很久都没有人对我说出这么柔软的话了,多数人对我说的话都像是锥子或者是鞋钉,总是对我产生威胁和伤害。他居然说我还是个孩子,我可真高兴,我开始有一点没那么讨厌他了。 “那以后,我们可以交个朋友吗?”他满脸善意地提议道。 我的天,我怎么都不会想到一个警察会跟我做朋友! 老全带着我走出小屋的时候,小安也已经完成了他对店里其他人的“审问”,我看到他正在逐一登记每一个人的身份证。 “还有驾驶证,都拿出来登记一下。”小安说道。 就只有老板和老板娘有驾驶证,其他人都没有。 陶岚岚是被车撞死的,我似乎能够明白小安检查驾驶证的用意。 “门外那辆面包车是店里的吗?”老全突然问了一句。 “对对,是是是。”老板慌张地答道。 “你的驾驶证呢?”小安问到我了。 “我只有身份证,没有驾驶证。我不会开车。”我非常配合地去衣柜里取出我的身份证。 老全接过我的身份证看了一眼,然后交给小安做登记。 我突然看到我的老板面色铁青,眼神恍惚,像是中邪了一样。我知道他现在正处于极度的恐惧之中,我还知道,他恐惧的原因可不是因为里屋的枕头底下那本淫秽刊物。肯定还有其他别的原因,一个特别特别重要的原因,让他面对警察的例行检查之中,表现出惊人的失态来。 会是什么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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