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肇事车辆和第二个嫌疑人

肇事者  作者:发威

可是现实就是这么残忍,它把一个乖乖女变成了一个人尽可夫的荡妇的同时,还要她必须带着年少时不曾被污染的纯真作为伪装。

1

“要不关门停业两天吧?”老板一早就来了,这是他来了以后对老板娘说的第一句话。

声音很小,但我还是听见了。表面上看,我是在专心地干活,可是我却在侧耳倾听。听什么?听我能听到的一切对话,虽然我没有参与,但是我在心里面接话了,我觉得这个游戏挺好玩的。

“不能关!”老板娘突然一惊一乍的,吓了我一跳,“本来没什么事,咱们一关门,好像心虚了躲着一样!”

我明白了,老板是怕警察老来店里调查。可他为什么这么害怕警察来呢?

他马上做了解释:“他们老来的话,影响生意不说,还容易遭议论呐!”

“那也不能躲着。躲着是心虚的表现!身正的人呐,不怕影子歪!”老板娘这些带刺的话,好像在映射什么人。

“你说这个干吗?!”老板觉得是在说他。

“你干吗去?”老板娘见她男人要走,赶紧问道。

“去棋牌室,打两圈。”

老板刚走,老板娘从抽屉里拿出几块钱扔在吧台上,吩咐我道:“穆丹,你去给我买两个包子,一杯豆浆。”

我停下手里的活,站了起来。

老板娘又吩咐道:“包子要素馅的,豆浆要无糖的。”

我抓起钱跑了出去。

就在小区大门外的路边,我看见那辆熟悉的警车驶来,我赶紧停住了脚步,我可不想跟他们走个照面,怕被他们缠住。

警察在路边放慢了速度,然后按了两次喇叭,停住了。

小安摇下车窗问路边行色慌张的男人:“我叫你两声了,你装没听见是吧?”

那个慌张的男人正是要去棋牌室的鞋店老板:“我真没听见。”

小安从警车上下来,随后老全也从副驾驶下车,二人走到楼宇生的面前。

“你这个人,躲我们干吗?”小安埋怨道。

“没有呀,我躲你们干吗?!”老板的脸色看起来很难看。

我凑近一些,然后躲在路边的大树后面想听听他们说什么。老板最近好像挺害怕跟警察打交道的,可是貌似越害怕什么就来什么。

“怎么没有?”还是小安在发难,“每次看见我们你都紧张,是不是干什么坏事了?鬼鬼祟祟的。”

“没、没有呀!我、我能干什么坏事?”老板的声音听起来颤颤巍巍的,绝对是吓得。

我的心里充满了疑惑,老板这几天是怎么了呢?自从陶岚岚被撞死的事情出了以后,他就总是惴惴不安的,难道他跟这个案子有关吗?

“没有就好,如果有什么,是不会逃得过我的法眼的。”小安半开玩笑地说。

“对了,你跟死者陶岚岚熟悉吗?”老全突然问道。

我没想到老全会问他这个问题,难道说我们老板成了继边城之后的第二个嫌疑人?

“我、我……”老板的嗓音都哑了。

“我警告你,你最好如实阐述,别给自己找麻烦,好吗?”小安这次是认真的警告。

“噢,好,好的。”老板居然在做深呼吸,看样子是真打算交代点什么了,“我一定如实回答,不给自己找麻烦。”

我转身背靠大树,内心也跟着紧张起来。我可不希望老板交代出他跟案子有关的事情来,他要是出事了,我的工作可就不保了。

“我跟她,怎么说呢?我说绝对不熟悉吧,你们不会轻易相信我,但是我真的跟她不是很熟悉。她只是我们店的顾客,我、我……”老板突然不好意思起来,“她挺漂亮的,身材也好,有一次她穿着短裙坐在店里擦鞋,我故意挪到了她的对面坐着……我只是幻想过而已,属于有色心,没有色胆。嗨,男人嘛,你们懂的。”

小安听了以后嗤之以鼻。老全则陷入了沉默,不再说话。

我也挺失望的,对我们老板。没想到男人都过不了陶岚岚的美人关,穿个短裙露个大腿就受不了了。大腿我也有的好吗。

不过那天的情形我好想有些印象,是陶岚岚一个人来的。其实她本不需要来的,我是说,她的鞋没有什么可擦的。好像是她忘记带家门的钥匙了,她在外面等边城回来,闲着无聊,就进来我们店了。

她说她只是进来坐会儿,等她老公回来。我们殷勤的老板见老板娘不在,于是表现得过于殷勤,他还想给她免费擦鞋。结果陶岚岚不好意思在店里白歇着,于是只能稍微消费一下。

当天店里只有我一个师傅,她的鞋是我给她擦的。我记得那天她穿的是一双白色高跟鞋,我当时还在心里想说,她可真敢穿呀,都已经是秋天了,她还穿单鞋,配短裙,难道她不冷吗?

现在我才明白,她冷点也是值得的,因为大多数男人就认她这个。

那天我确实看到坐在我身旁的老板,一直盯着陶岚岚的大腿看。他一边看一边不停地咽口水,我简直快要被他恶心死了。

我现在躲在树后面,胃里又开始不舒服了。我没想到老板的脸皮那么厚,竟然在警察的面前承认自己性幻想过自己的女顾客,我的天呐。

世界之大,真是无奇不有。

我听到小安允许老板走了,我朝那边张望着,果然,老板已逃之夭夭,估计他现在去棋牌室也无心打牌了。

我赶紧追了上去。不过我不是追老板,我是追另外一个老头,老全。

“全警官,你们查得怎么样了?”我问。

“哟,怎么是你?”老全对我突然出现在他的身后好像惊着了,“你是问陶岚岚的案子吗?”

“对呀,还能是哪个案子?!”

“我们在忙,不方便跟你多聊。”老全很少见地对我露出了官腔。

我真是讨厌他这个腔调:“不是说是朋友吗?”

“嗯?什么意思?”

我又说了一遍:“你上次不是说,要跟我做朋友的嘛?!”

“噢,对呀。”

“那你就跟我说说嘛!”

老全犹豫地走回他的警车旁,然后靠着车门,好像挺累的模样。我走到他的面前,等待着他的答复。

“咦?我说你这个人!你这样是在妨碍我们办案!”小安对我一直没什么耐心。

老全对他摆手,示意他住嘴。

我得意极了。

“其实跟你说说,也无妨。”

听到老全说出这么一句,我的心情犹如春天里的花朵,整个人都要绽放了。小安则不满意我占用了他的工作时间,一个人坐去了车里,不理我们。

老全对我说:“你干吗这么想知道?”

“嗯?”

“说来这个案子跟你是没什么关系的吧?”

“你不是说我们是朋友吗,上次说的。”

“你朋友不多吧?”他突然问。

“对,不多。甚至可以说是一个都没有。”我有一些尴尬。“那我是你第一个朋友喽?”

“还不算吧。我有点不想跟一个警察做朋友。”

“噢?为什么?”

“总是,有点紧张。”

“这可能是因为我们工作性质的关系吧,不过你大可不必紧张,像上次你主动找我们反映情况的那次,就挺好的!”

我可不想发生上次那样的事情了,我都后悔死了。

不过我还是成功地把话题拉回了正轨:“既然我跟你反映了一次情况,你也跟我这个老百姓也反映一次嘛,大家公平起见!”

“哈哈,你还挺有意思!”

“你是第一个这么夸我的!他们都说我烦人。”

“你真想知道?”

我使劲地点了点头,完全可以形容为点头如捣蒜,尽管我这个人完全不喜欢吃蒜。

老全稍微想了一下:“死者不管在死之前有没有遭受虐待,她的直接死因是被车撞死的。那么就得有肇事车辆,得有肇事司机,对吧?现在呢?车消失了,司机也消失了,司机开着他的撞死了人的车,跑到哪里去了呢?是已经逃到千里之外了?还是他根本就没逃,仍然混迹在我们周围的人群里?还是说,他只是一颗棋子,已经被幕后的真凶销尸灭迹了?”

老全的一大串问题,问得我完全摸不清方向,我就像是被人从后脑打了一棍子,完全懵了。

“这些都是你自己想出来的吗?老全,噢,不,全警官,你可真厉害,你的脑子为什么这么好使?”我开始口无遮拦了。

“这就厉害了吗?这是当警察的基本素质,冷静缜密的思维!”

我竖起大拇指。

“我要尽快找出肇事者,不能让他继续处于‘失联’的状态了,这样太可怕了!”老全意味深长地说。

虽然我不太明白一个两个犯罪分子漏网这件事的可怕之处在哪,但我此时心里是站在老全的一边的,我希望他能够尽快抓住凶手,还边城一个“说法”。

和老全聊完,我兴奋地买了包子和豆浆,蹦蹦跳跳地回到店里。

老板娘早就等得不耐烦了:“买个早点这么长时间,我直接吃午饭得了!”

我没有顶嘴,因为老全对我开诚布公,让我一直心情不错,自我感觉良好。

老板娘看着那封口严密的杯装豆浆,脸色又变得不好看了,我也意识到我刚刚太过于兴奋,以至于忘记给她要吸管了。

“把你的鞋针给我一根!”她没好气地说。

我从我的工具箱里拿出一针用锡纸包着的尚未使用过的干净鞋针。

“给我找一根没用过的,我可不想拿它扎完眼以后我的豆浆有一股臭脚丫子味!”

“这根就是没用过的。”我诚恳地说,尽管我不确定它到底有没有用过。

“就剩这一根了吗?上次不是给你买了一包呢吗?”她竟然不相信我。

“对呀,就这一根没用过的。其他四根都在锥子上呢。”我指了指工具箱,让她自己看。

“一包不是六根吗?你这才五根。”

“一包是五根的呀!”我快要被她搞疯了。

“你少跟我扯,一包明明是六根!你不会自己私藏了一根吧?”

“我藏那玩意干吗?没多少钱的玩意!一包真的是五根!”我据理力争,因为我确定一包鞋针真的是五根,这方面我才是专业的。

老板娘不服气地走过来,抢过我手里的鞋针,然后在她那杯豆浆的封口处使劲地戳了几下,好像在发泄一样。我看见那乳白的豆浆从窟窿里冒了出来,像是白色黏稠的血液。

我知道她恨不得拿那根鞋针狠狠地给我的身上扎出几个窟窿。

“你刚才干吗去了,怎么去了那么久?”

“我看见老全和小安了,我过去问了问案子的进展。”我如实相告。

老板娘突然愣了一下:“你问出啥了都?”

“老全说现在最关键的是找到那辆肇事的车辆,当然还有逃跑的司机。因为那是破案的关键!”

老板娘愣住了,老半天不说话。

“我一定会证明一包是六根,到时候我看你怎么狡辩!”她突然跟我冒出来这么一句,莫名其妙,不过她还真是挺较真的。

我的心情不错,我不想理她,我一边哼着歌一边干活,沉浸在我的工作里面。

老板娘吃了几口包子,突然拿起电话,打给我们老板。

“你赶紧回来!”我听见她说。

然后老板在电话那头一定是问了干吗之类的话,这是专心工作的我竖起耳朵听到上句完美地分析出的下句。

“回来把车挪走!”

我猜老板问她为什么挪走。

“你不想让那两个警察继续来咱们店里查个没完,你就赶紧给我把车挪走!开去乡下找个亲戚家藏起来也好,干脆借给谁开走,都行,反正最近我不想看到它!”老板娘咆哮着。

然后我猜老板说等一会儿回去再挪。

只听得老板娘对着电话大吼道:“你赶紧给我回来!你信不信我过去把麻将桌给你掀翻?!”

嚯!好家伙,这如雷般的吼叫声震得我耳膜都疼,店里那两个小姑娘也被吓得一愣一愣的。

可是惊吓之余,我不免有些多虑。

老板娘为什么那么紧张店门口那辆金杯面包车呢?为什么要把老板的车藏起来呢?难道,陶岚岚是被这辆车给撞死的?

2

老板果然听他老婆的话,很快就从棋牌室回来了。

“你让我把车开到哪去吗?”他的表情看上去好像挺不乐意的,明显是还没有想好,到底要不要把车给藏起来。

其实我也一直在纳闷,如果没做什么坏事的话,车干吗要藏呢?据我观察,那辆金杯面包车的车况很好,老板平时拿它代步,偶尔拉点东西,挺实用的。我坐过那车几次,牌照,保险,养路费,排放,等等方面,都是齐全合格的,除非那车真的撞死过人,否则完全没有什么可藏的。

“你有那么多狐朋狗友,随便让他们开出去玩个十天半个月的。”老板娘的话说得我们老板的脸色更加难看。

唉,娶这么一个母夜叉当老婆,真是够倒霉的了。

我们愁眉不展的老板又坐在擦鞋椅上面抽他的烟了,这是他的习惯性动作,他一这样,我就知道他又开始犯愁了。

我朝门外树底下停着的那辆可怜的面包车看了一眼,那车在太阳底下正泛着光呢,一点都不像做了坏事的样子。

老板娘见老板不说话,又给他瞎支招儿:“让你侄子来一趟,把车开到乡下去放着也行啊!”

“这会儿他在班上,还没到周末,他不回去呢!”老板说话明显带着抵触情绪。

“你让他今天请假帮你送一趟车咋了?”老板娘说得好像事都是老板的一样。

“那会误工的!”

“误工费我出,回来的车费我也给他报销,你赶紧让他来吧!”老板娘突然表现出的大方让我更加怀疑这里面肯定有鬼。

老板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我看了真是生气。他掏出手机,给他侄子拨了过去。

他那个傻侄子也倒听话,接到电话不到一小时就赶来了。

他能有个二十出头的样子,个子不高,有一米七就不错了,总是梳一个四六分的小分头,走起路来那头发也跟着忽扇忽扇的,还挺柔顺呢。

平时老板娘对这个侄子是不怎么热情的,自从她发现这小子对店里的秀儿有点意思以后,就几乎不准他来店里了。老板娘是知道秀儿打过胎的,所以他就跟我们老板说,将来给你侄子介绍一个农村没出过门的小姑娘,为的是图个干净。

可我倒是觉得这小子跟秀儿挺般配的,别的男人都是为了玩玩,睡几次以后就不再找她了,老板的侄子还是挺实诚的,秀儿要是不嫌弃他是一个小小的农机配件店员工的话,他没准真能娶她。

果然,这小子一来到店里,就直奔秀儿去了,两人像是认识了八百年似的,毫无生疏感。

老板娘大声地将他叫到吧台前,给他拿了200块钱,又把面包车钥匙交给他。

当然,免不了叮嘱几句:“这钱你揣着,100块钱加油,100块钱你自己留着花。你把你叔的金杯车开到乡下去,找个院子给我放好,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许开走!”

老板侄子一只手抓着钱,一只手抓着钥匙,倒也不问缘由,一副满心欢喜的样子继续跟秀儿眉来眼去。

老板娘怕他太年轻,办事不把握,就又警告了几句:“小楼子,我可警告你,乖乖地把车给我开到乡下去,可不许开着它满市里玩,要是被我知道了,可饶不了你!”

“行,我明天就送。”小楼子现在的心思全在秀儿身上。

可我现在开始感觉秀儿有点看不上他。她只不过是习惯性地喜欢招蜂引蝶,跟谁都勾搭。

“不行,你给我马上走,现在就送!”

小楼子依依不舍地开着面包车离开了,临走前,还给秀儿飞了一个暧昧的眼神。这个农村小伙子,表面上看挺老实的,骨子里却跟他叔一个德行,见到女人就迈不动步。

我注意到老板全程都没有讲话,他甚至都没跟他久未见面的侄子打个招呼。他的心思到底在哪里呢?我特别想知道。

我一边干活一边思考这个问题,此时老板娘正安稳地嗑着瓜子,老板仍在擦鞋椅上愁眉苦脸,而两个小姑娘呢,则在拿刚刚的小楼子开着玩笑。猝不及防地,他们又来了。

那两个人又来了。

就是老板娘最不希望见到的那二位,当然还包括老板在内。

他们进屋的时候,我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距离小楼子把车开走也就半个多小时。

“又来啦?请坐吧。”老板娘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你们店里是不是有一辆金杯面包车?”小安严肃地直奔主题,全无过场。

我预感到事情不妙,待会儿可能要出事!

老板娘瞅了瞅她男人,老板沮丧地点点头,老板娘只好招了。

“对,没错,怎么了?”

“请问车主是谁?是你吗?”小安的语气很生冷,像是在审问犯人。

老板娘吓得开始发软:“是我老公买的。”

“我是车主。”老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感觉像是一只柔弱的老绵羊。

“车现在在哪?我们要例行检查。”小安的话让每一个店里的人都感到惊讶。

我突然觉得老板娘真是一个有先见之明的人,她之前居然能够预感到警察会来检查她的车。不过她还是多此一举了,因为我相信只要警察想查,藏肯定是藏不住的。

这次她要倒大霉了。

“车……不在家。”老板开始心虚。

“哪去了?”小安步步紧逼。

“借、借人了。”

“借谁了?什么时候借的?借去哪里了?”小安今天霸气十足,帅!

“这……”

“噢,咳,是这么回事。”老板娘及时地救了他男人,“车让他侄子,叫小楼子,让他给开走了。说去乡下办事,估计怎么也得过几天才能把车给送回来呢。要不,等车一送回来我就通知你们?”

“马上给他打电话,叫他把车送到这来,我们就在这里等。让他快点,别耍花样,耽误了办案,是要负连带责任的!”小安说完,一屁股坐在矮桌旁边。

老全随后也温文尔雅地坐下,二人一副死等到底的姿态。

老板娘跟老板互看了几眼。老板一脸的埋怨,他在生气她之前的多此一举,车没藏成,反倒让警察觉得他们的行为鬼鬼祟祟,十分可疑。

我从饮水机接了两杯热水给二位警官,我可不能怠慢了我的朋友们。

老板娘偷着瞪了我一眼,好像是在埋怨我的两杯水让警察同志增强了死等的决心一样。真是可笑的女人。

老板只好硬着头皮又给他侄子打了电话,让他马上回来。等他打完电话,店里的气氛就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大家都不敢大声喘气,搞得我的内心特别的压抑。

我特别想问一问老全到底那车是出了什么问题。可是我忍住了,我知道现在这个场合问这么直白的问题不是很合适。也许我可以在外面,在偶然碰到他们的时候打听一下。

我正在这么想着,老板却突然问出了我想问的问题。

“我的车,出什么问题了吗?为什么一定要检查车呢?”

老全想了一下,看了一眼老板娘,语气尽量缓和地说道:“噢,是这样。很多小区的居民跟我们反映,死者陶岚岚生前曾经多次乘坐过你的金杯车。”

老板突然脸色苍白,眼神空洞,像是被抽走魂魄一样。

老板娘的脸也黑了。

“你用你的车载过陶岚岚,但是之前你完全没有跟我们反映过这件事情。”老全补充道,“现在已经确定造成陶岚岚死亡的直接死因是汽车多次撞击,所以,肇事车辆是我们的主要调查对象。当然,也包括开车的司机。”

“你们……你们……现在是……怀疑……是我撞死她的吗?”

“毫不客气地说,是的。你现在是这个案子的嫌疑人。”老全干脆的回答让老板心如冰雪,哇凉哇凉的。

他一屁股又坐回了擦鞋椅上,耷拉着脑袋,真是对他嫌疑犯的身份的一种完美配合。

“你个狗改不了吃屎的!你拉她干什么?”

老板娘骂完,冲到老板的面前,对他一通拳打脚踢。我跟店里的两个小姑娘赶紧上去拉架。

老板只是耷拉着脑袋坐着,任由老婆打骂。

老板娘醋意大发,不停地大声叫骂,撒泼:“打死你个老不正经的!你看看你那个色逼样子,每次人家来到店里,你的眼睛都直了!你还开车拉她,我让你拉,我让你拉……”

“行了!别胡闹了!再胡闹都抓回局里去!”小安的厉声训斥起了很大作用。

老板娘不敢再胡闹了,只是在一边继续抽泣。我看着她那个样子觉得挺好笑的,她老公好色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她每次都要搞得好像自己受了多大的委屈一样,有本事离婚呀,她又不肯。

我的心头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这个念头的出现,让我整个人为之一震,好像我突然找到了陶岚岚被杀案的凶手。我看着仍在哭泣的老板娘,我实在不敢相信我心头的想法。

这个想法就是,老板娘是杀害陶岚岚的凶手!因为老板对陶岚岚起了色心,她吃醋,所以想报复,便开着老板的面包车,撞死了她。也许一开始老板娘不是想真的撞死她,只是想吓唬她一下,不让她再勾引她的老公,可没承想,老板娘的车技实在不咋的,关键时刻没有刹住车,愣是从陶大美女的肉身上轧了过去。

情杀,多么顺理成章的推断。这也就能解释得通为什么老板娘害怕警察总是找来,还有她为什么非得把车给藏起来,都得到了回答。

为什么不是老板干的呢?车是他的呀。我猜一定不是他,我了解他,他的确色,色得深邃,色得无边,色得可怕。可是像他这种沉迷于女色的男人,是不忍心破坏那拥有独特魅力的美女的,他连跟她说话都不好意思太大声,他怎么会舍得开车轧死她呢?

“既然你们怀疑他是杀人凶手,就干脆把他逮捕起来吧,拉回去枪毙!”老板娘是在说气话呢,“这种好色的男人,活着也是祸害!”

老板继续崔头丧气地坐着。

而我呢,居然过去给老板点了一根烟。

老板娘又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我也挺纳闷儿的,我干吗要给老板点烟,就好像待会儿他就要被抓进局子没有烟抽了一样。

“我跟你讲,这回我非得跟你俩离婚不可,谁劝也不好使了!”老板娘真是蹬着鼻子上脸。

谁劝她了?没人劝好吗吧?要离赶紧离,真是的。

我们又在老板娘的哭泣声中等了一小会儿,小楼子就把车给送回来了。

他一进屋,看到警察,整个人都慌了。

“都在店里坐着,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许离开!”小安说完,就跟老全一起直奔店门外的面包车去了。

我们一群人留在店里面面相觑,谁都不敢多话。

我看到两位警官戴上白手套,上了面包车,然后在车里仔细地检查着。我有强烈的预感,他们这次定会有大收获。

“你要是杀了人你就赶紧认了得了,别让我们大家跟着受罪!”老板娘的嘴是真贱呀,我若是老板我现在绝对会不顾警察在场也要抽她个口眼歪斜。

谁知我们老板不卑不亢地说了一句:“好色和杀人是两码事,再说了,男人哪有不好色的。”

“哎呀?你这人!”

老板娘又要发作,被我给拽住了,我提示她警察还没走呢。

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我们大家都围在门口,隔着玻璃看着面包车里的警察在“例行检查”,不时有路人从门口经过,好奇地看着店门口的这一排人。老板娘现在肯定肠子都悔青了,如果早知道警察今天会来,她肯定就把店给关了,她最怕不好的名声传出去影响她的生意了。

过了很久,老全和小安才从面包车上下来,他们铁青着脸回到店里,我知道我之前的预感应验了,肯定是出大事了。

只见老全的手里拎着一个小塑料袋,里面居然装着一只我平时用来修鞋的锥子柄。他把证物袋举在老板的面前,严肃地说道:“我们在你的车里找到一把带血的凶器,所以现在我们要带你回局里问话。”

我看着那袋子里的铁锥子,心脏猛烈地跳动着,它是什么时候跑到面包车里面去的,我都不知道!

“待会儿我们会把车拖走,做进一步检查。”老全继续说道,“还有,从现在起,店里的所有人,都不允许擅自离开本市,要保证随叫随到。”

果真,出大事了。

可我怎么都想不到会是我们老板杀了陶岚岚。他喜欢她,用车载过她几次,然后他们夫妻试图藏车,最后在车里找到带血的凶器,这一连串的信息好像落实了老板的凶手身份。我猜如若真的是他干的话,那一定是情杀。他喜欢她,她有老公,他得不到她,她拒绝了他,甚至羞辱了他,于是他恨她,最后他毁了她。

好像也说得过去。

没准儿是老板跟老板娘联手作的案呢,要不我怎么感觉老板娘显得比谁都紧张呢?我倒是希望是她也有份儿,这样我的眼前能清静许多。

小安拿出手铐,将老板铐走了。

至此,肇事车辆和第二个嫌疑人都已经找到了。小安离他的一个月破案时间还远着的时候,就收获了重大成效,真是为他感到高兴呀!

“我非得跟他离婚不可!”这是老板被警察带走以后,老板娘说的。

“带走了也好,以后警察就不会来了,清静了。”这也是老板娘说的。

可我现在对她的埋怨和唠叨并不感兴趣,我最最感兴趣的,是刚刚老全在车里发现的那个铁锥子,它竟然只有柄,没有鞋针。

如果锥子是凶器的话,它需要安装鞋针才行。如果锥子上面有血迹的话,也是要安装鞋针才行。没有鞋针,怎么能扎出血来呢?

我突然想起我们老板娘用鞋针来扎豆浆杯来。

可是很明显,他们刚刚并没有找到鞋针。

鞋针哪去了?

我赶紧翻开我的工具箱,经过我仔细的查找,我只找到四只安装了鞋针的锥子。我又去吧台抽屉里,把老板娘用过的那只新鞋针拿回来。我的手里现在一共是有五根鞋针。

这么看来的话,上次老板娘说的话是对的,一包鞋针确实是有六根。

现在有一根消失的鞋针。

老全找到的锥子上面本来是安装了一根的,可是被人给藏起来了,下落不明。

那么很有可能是凶器的第六根鞋针,到底在哪里呢?

我应不应该去把这个细节告诉老全呢?

3

隔天一大早,我就来到店里了。昨天的事情太突然,我一夜没怎么睡,我想得挺多的。

说实在的,刚刚听说陶岚岚的案子的时候,我以为只是一件偶然的事件,很快就会过去,而且离我的生活挺遥远的。

可是昨天的事情让我挺吃惊的,不管是不是老板杀了人,这件事都牵连到我们店了,我从昨天开始,不能再把自己看作是局外人了。我是这个案子的当事人,它成了我生活的一部分,因此我有理由知道案子的进展,我更加急于知道案子的结果。

我把店门打开,一直等待着,可是老板娘一直没有来,两个女孩也不见影子。

上班时间到了,还是没人来上班,我给小美打了手机。

她说她和秀儿今天不会来上班,我问为什么,她说店里出了那么大的事,以后能不能继续营业都是两码事,她想先观望一下再说,顺便找找其他工作。

挂了电话,我挺失望的,没想到她们两个是这么容易动摇的人。树倒猢狲散,说的可能就是这个现象了吧。

反正我是不会那么轻易离开的,我可不想失去我干得好好的工作。还有那么多小区里的回头客会再找我修鞋,而且,边城的会员卡也没怎么用呢。

想到边城,最近好像挺长时间没有看见他了。

上次见他还是在夜里,在小区的大门口,我跟他打招呼,他没有理我。不过我不确定那天看到的是不是他,当时天色已经很黑了,万一不是他也说不定的。

自从警察不再怀疑他以后,他的日子应该好过很多。丧妻之痛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淡化一些,剩下的那一些将它埋藏在心底,他就可以好好地去过他后面的生活了。

我挺想知道他最近怎么样的,有没有去上班,有没有穿那件雪白的衬衫,以及那套颇有质感的修身西服。

思念的阀门一打开,我就被那片汪洋给淹没了。我想起那天早上的景象,他刮胡子的模样,真的是让我的心都酥了。

人的感情真的很奇怪,就算是我这样一个社会底层的普通人,心头也有对美好事物的向往,尽管我心里面这样的柔软并不多,但是仅有的一丝丝一缕缕,都能瞬间融化我。

于是在得到小美和秀儿今天不会来上班的消息之后,我又给老板娘打了一个电话,问她什么时候来。

结果她说她有事,可能晚一点来。

挂了电话,我兴奋得欢呼起来。我赶紧穿上外套,拿出钥匙锁上店门,我朝那片汪洋奔去。

他现在应该还在家吧,我没有看到他出去。我一直保持着默默注视他的习惯,每天的早晨还有晚上,只要是他出去或者是回来,我都会看到。

这不算偷窥,尽管老全差一点怀疑我偷窥,但是我真的不认为我偷窥。喜欢的人出现在眼前,多看他几眼,能算偷窥吗?

我幸福地朝着边城家的方向狂奔而去,我知道他在家,我不求别的,我只希望看看他就可以,要是能说上一两句话的话,那就更完美了。

我马不停蹄地顺着楼道爬上楼去,我似乎闻到了他身上名牌香水的味道,那片汪洋快要将我淹没了,我要在沉没前的那一刹按响他家的门铃。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

这欢快悦耳的响声是谁发明的,我对它们简直是又爱又恨,因为他们让我充满了对即将发生的故事的期待,也让我的心因为等待而变得痒痒的,急不可待。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

他怎么还不快出来解救我,我的心都快被这些一串一串的铃声给折磨疯了。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

哗啦!门终于打开了。

他却说:“我都说了马上来,你干吗还一直按?”

“老板被捕了!”我说。

“什么?”他一头雾水。

“我说,我们店的老板,他被警察给带走了!带回警局了,戴上手铐子,审问去了!”我想我的解释他能懂了。

可他的脸色却变得不太好看了。

“你不请我进去?”我问。

他仍旧靠在门口,不肯挪开。

“我可是特地来向你通知好消息的呀!”我提醒他。“不是!”他突然摇摇头,“他们抓错人了。”

“你说警察抓错人了?”我下意识地问道。

“凶手不是楼宇生!”他十分确信地说。

“你怎么知道?”

他不说话了,但是也不挪开。他这样的反应使我很尴尬,我本来以为他会请问进去喝一杯的。

我是指喝一杯水什么的。

“我可以进去吗?”

“什么?”他从思绪当中醒来。

“我跟你的看法惊人地一致,我也认为楼宇生不会杀你老婆。”我的天,我居然直呼我们老板的大名。

“好,我知道了。”他向后退了一步,然后试图关门。

我一把顶住那扇门,他这是什么态度嘛,不冷不热的,我可是好心来把关于案子进展的消息告诉他的呀:“那你认为谁才是凶手呢?”

“这个问题你应该去问警察。反正不会是楼宇生。”他不冷不热地说完,又十分干脆地把门给关上。

啪!

我才刚刚爬上岸,他又把我推进了那片汪洋。我现在一定很可笑,像是一只在激流里浮浮沉沉的老海龟,总是认真郑重地对待每一次机会,可是生活总在拿我的诚恳反复地开着玩笑。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

我一定是又按了几次门铃,可是他却一直没再给我开门。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

我只好返回店里去,一路上,那个门铃声都在我的耳边回旋,像是他对我说的临别感言,真是让我又爱又恨的响声呀!

回到店里,我开始难受,这寂静的屋子让我倍感寂寞,甚至有点可怕,我不能再这么煎熬下去,我会疯掉。我必须弄出点声音来,以便让我的心没那么专注于这种寂寥感。

我打开店门,好让街道上的汽车轰鸣传进来陪伴我。我又打开电视,拨到了少儿频道,让那些欢快的蹦蹦跳跳来安抚我。我决定给店里来个大扫除,反正出了这么大的事,很难再有什么客人光顾,我何不趁机让自己忙碌起来呢?

我拼命地干活,我掸灰,我扫地拖地,我擦玻璃,我擦桌子、架子,我甚至把架子上那些鞋子和货品摆放得整整齐齐。但我还是想起他了,在看到那本会员登记册的时候。我赶紧把它塞回抽屉,可我的举动并没有有效地终止他的形象在我的脑海里呈现。

该死,我无法不去想他。

我只好沮丧地沉溺在这种腐朽的感觉里,我承认我暗恋边城。

临近中午的时候,当时我在给鞋架子擦第二遍,老板娘来了。

“你干吗呢?”

我没回答她,她又不瞎,自己不会看吗?

“谁让你擦的?”她居然没好气地问我这个。

“我在打扫卫生呀!”

“谁让你打刚刚听说卫生的?”

妈的,我还以为把屋子擦得铮亮,她回来以后会欣喜,会表扬我,谁知道这婊子完全不领我的情,我真是苦心都白费了!

“咦,我说你是不是故意的?”她居然这么说,让我始料不及,“你是不是看到店里出了乱子,你心里特别高兴呀?!”

“我打扫卫生而已。”

“你不知道昨天楼宇生被警察带走了吗?你不知道在他车上找到线索了吗?你不知道警察随时还会来吗?”她一连串的三个问题问得急赤白脸。

我只用三个字就应付了:“知道哇!”

“那你还打扫什么?人家会怀疑我们销毁证据的!”

我去,我这才明白老板娘跟我急个什么劲。

“只是说要随叫随到,又没说不让打扫卫生。”我试着据理力争。

“他们已经找到一把带血的锥子,你觉得他们不会回来检查其他地方吗?用你那木头脑袋好好想一想,就知道顶嘴!”她用她那粗短的食指一直戳我的脑袋,戳得我好烦。

“陶岚岚死在大街上,又不是死在咱们店里,有什么好查的?”我尽管降低了音量,调柔了语气,心里的憋屈还是要表达一下的,“再说了,找到带血的锥子也说明不了什么吧,那血不一定是陶岚岚身上的。说不定,是我的呢!我没和你开玩笑,我总被那些锥子扎到手,干我们这一行的流血是常有的事。”

“妈的,真是个死鸭子嘴硬!干你这一行的,像你这样缺心眼的还真就你这么一个!”

我躲得老远,她别想再戳我的脑袋。

“你去了吗?”我问她。

“嗯?什么玩意?去哪?”

“你消消气,我跟你说点正事。”我把店门关好,一本正经地问她,“你今天去警局了吗?”

“我去那儿干吗?”

“去看看老板呀!”

“我看他干吗?”

“看看他……啥时候能放出来呀。”

“他出不来我才高兴呢!”

我真是心累,她这种人可真不好交流,我善意地跟她交流,她却跟我带着情绪,真是无端莫名得很。

她不理我了,正好,我也不理她。我俩就这么安静地坐着,互不理睬。

“我上午去过了。”过了老半天,她突然说道。

我赶紧凑近她问道:“怎么样,怎么样?警察怎么说?”

“他只承认他跟陶岚岚的通奸罪,不承认谋杀罪。”老板娘说这话的时候很伤心。

“那锥子呢?”

“那个锥子上面并没有他的指纹,这一点对他也许有利。”

“那血呢?是陶岚岚身上的吗?”

“检验报告还没出来。”

“噢。”我点头配合着她的话语,像这样正常的交流发生在我们俩之间简直是极少极少的。

“但是警察说,没有指纹并不代表没有用它扎过死者,他可能在作案的时候戴着手套。”她又说道。

“你见到老板了?”我问。

“没。只是跟那个办案的警官聊了一会儿。”

“老全?”

“对,是他。”

我越来越觉得老全是一个贴心的好人,总是那么善解人意的样子。

“那,你刚才说,老板他承认……”我特别想问问她通奸的事,但是现在她的情绪有一点悲伤,我不太好意思直接问。

“他承认跟那个死鬼陶岚岚通奸!”说到了这个话题,老板娘的脸色又开始变成她惯有的凶狠起来,“我就不应该相信他这个狗东西,妈的,我就知道他色心难改!”

我的妈呀,生活实在是太刺激了,我的老板楼宇生,居然跟他的顾客边城的老婆通奸!要不是从老板娘的嘴里得知,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把他们两个联系在一起的。陶岚岚那可是万种风情的女人,不知道有多少有钱的男人排着队想得到她呢,还有她的老公边城,那是个十足的一表人才,加上边城对陶岚岚可以说是无微不至,我那个又丑又肥又老又有点怕老婆的老板,怎么会有半点机会呢?

用钱砸的吗?也不能够的,楼宇生的钱多数都在熊小环手里把着呢。

我真是想破了脑袋都想不到陶岚岚为什么跟我们老板睡觉。

“妈的,这次我非得跟他离婚不可,谁求我都不好使,这个婚我离定了!”熊小环信誓旦旦地说。

“那老板他,就这么一直关着了?”我又问道。

“那可不就得关着。他跟警察说他有那天晚上的不在场证据,是个人证,但是又找不到那个人!”

“什么证据?”我赶紧问。

“哼,还能是什么证据,除了嫖他还会什么?”

我瞪大了眼睛望着老板娘,期待着她继续说我想知道的。

“他说他那天晚上在洗头房,跟一个按摩小姐鬼混。但是警察没有找到人,那个女的早就闻到风声跑了。干那种职业的,见到警察还不跑?”

“那你赶紧去把那个按摩女找回来呀!”我竟然脱口而出这么一句。

“我有病呀,我找她干吗?!”

“找她回来帮老板做证呀,这样他不就可以放出来了么?!”我连我自己心里是怎么想的都没弄明白,我只是凭借直觉说了这样的话。

“我可不去找!我巴不得他坐牢呢,他这是罪有应得!”

“可是毕竟一日夫妻百……”我试图劝劝她。

可她马上打断了我:“妈的,想起这个畜生我就来气!背着我跟陶岚岚通奸,还他妈不够,他还有工夫去洗头房找按摩女,真是个老淫棍!我这次跟他离定了!”

面对老板娘的决绝,我陷入了沉思。

那个按摩女跑去哪里了呢?我该不该去把她找出来呢?

4

下午,老板娘早早就走了,她不愿意跟我在店里大眼瞪小眼。

在她走之前,我跟她请了假,我想早一点走,反正也没什么客人。

我锁了店门,上了公交车,去一个叫作“春秀发廊”的地方。

这个名字我是从以前的一次老板与他朋友的对话中听来的,我对老板背着她老婆去洗头房的事早就知道,他也知道我知道。他好些事都不瞒我,他知道我不会给他说出去,因为我们是一头的。

说实话,我不觉得我们老板是杀死陶岚岚的凶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凭女人的直觉吧。硬要说出个理由的话,我可能更多是从老板娘的行为上判断的。她的老公被警察抓了,按理说她应该赶紧想办法救人出来,可是她并没有,她好像没有那么希望我们老板出来,似乎有什么隐情。另外,老板娘得知老板跟陶岚岚通奸的事,她一定是恨的,这个事不可能一早没有察觉,她一定是察觉到的,但是她没有揭发出来,她一定不会咽下这口气,找机会报复是一定要的。说她因此起了杀心的话,也绝对不为过,她有情杀的犯罪动机。看,我多聪明,进步神速,通过我阅读侦探小说,居然学会使用“犯罪动机”这个专业的词语啦。

另外,边城也说过老板不是凶手,我不知道他凭什么这么说,但只要是他说的,我就愿意无条件相信。因为我一直都知道他是个好人,而且一表人才。

鉴于这些理由,我决定亲自去找那天晚上跟我们老板鬼混的按摩女,找她回来去给我们老板做证。到底是不是他干的,警察们自会查明,但是取证这个忙,我还是很乐意帮的。只是因为我说过,我们俩是一头的。他答应过我不会开除我,他还挺罩着我的,在那个恶毒的老板娘面前,他就是我的保护伞,我真的没有办法想象没有他的日子,我怎么跟那个女人相处。没有他我很快就会跟她打起来,最终会被扫地出门。

我又不傻,对我有好处的事我为什么不干呢,所以今天这个发廊我是一定要去。

说不定老全也会感谢我呢,因为我让他们离真相更近了一步。

这对边城也好,不是吗?稀里糊涂地抓个人就说是凶手,对他死去的老婆没法交代,他的心里肯定也想知道事情的真相。

想着走着,我到了。在一排低矮的小门市房里,我很快就找到了那个并不起眼的小招牌“春秀发廊”。

门口坐着两个露着大白腿的妖精,我朝她们走了过去,并在她们并不太欢迎且带着惊讶的表情中,走进店里。

真是挂着羊头卖狗肉,明明是发廊,店里却连一把剪子一个吹风机都没有。哈哈,看得我真的想笑。

两个妖精都站了起来,她们明显不太欢迎我这个女顾客。我看着她们胸脯那雪白的半球,还有深深的乳沟,我立刻想起了很久之前吃的那盘油腻腻的蒜泥白肉。还有她们那白花花的大腿,在廉价的粉粉绿绿的紧身短裙的包裹下,有一种犹如火山喷发的不可约束之势。想到我的老板跟她们睡过觉我就开始反胃。

“这大冬天的还穿着裙子,真是美丽动人!”

“想剪头去别家,我们这不营业!”粉妖精说道。

她说的话跟她身上一层一层的肥肉一样可笑,不营业你俩跟个哈巴狗一样守在门口干吗?

“我不剪头,我来找人!”我还没有忘记今天来的目的。

“来我们这找什么人?有病吧你?”绿妖精说。

“我找春秀!”我是从老板和他朋友的嘴里听到这个让他们花了不少钱的姑娘的名字。

二位妖精齐刷刷地愣了一下。

然后脾气暴躁一些的绿妖精说:“找我们姐妹干吗?你是谁呀?”

“我是她小学同学。上次她托我帮她找个人,我给她找到了。”我使出鲜少使用的忽悠大法。

“同学?没听她说过呀!”粉妖精一脸的疑惑是我预料之中的。

“我们也是刚联系上不久,毕业太久了。”为了让表演更加真实,我不得不做出相见恨晚的表情,我不知道我的表情做得贴切不贴切,“对了,她人呢?让我来找她,她怎么却不在呢?”

“她回她妈那儿了。”也许都是女人的缘故,粉妖精基本卸下心防,不过跟她们俩同属一个物种,我有点自觉形秽。

“能把她妈家的地址告诉我吗?”我试探性地问着,大有厚颜无耻的架势。

“你们不是小学同学吗?咋还不知道呢?”绿妖精开始怀疑我了。

“她后来转学了,我们就没联系了。”我故作惋惜状。

“二道乡。具体地址我们也不知道。我们合伙开发廊也没多久,我们俩是最近才入伙的。”粉妖精一副抱憾终身的感觉,像是春秀拉她们入伙是害她们上了大当。

我开始佩服这个素未谋面的叫作春秀的风尘女子,不但勾引男人的技术一流,这做生意的头脑也可见一斑。估计她是看这个店快要经营不下去了,特地拉来这两个傻垫背的,帮她分摊风险。

真是个人精,找到她后我得谨慎行事,别没劝成,反倒让她给我骗进“传销组织”里去,像这两个妖精一样,成了她的“下线”。

我说了声谢谢,离开那两个倒霉的女人,直奔客运站。

说实在的,我不确定现在还有没有去乡下的客车了。也许我应该明天一早再去,可是我真的不愿意再跟老板娘张一次嘴请假了,求她点事就跟让她掉块肉一样,不痛快着呢。

我还是连夜去吧,赶在天黑之前到那,说不定明天一早就能带着精明的春秀赶回市里。把她往派出所一送,我就大功告成,剩下的,就是赶在9点之前到达店里,等待老板归来的好消息,以及他扑面而来带着诚意的感谢了。

我风尘仆仆地赶到客运站,站里已经没什么客人了,幸运的我赶在最后一班车发车前的几分钟,买了车票,爬上了客车。

气喘吁吁中,我迎着暮色残阳,感受着渐渐暗下去的天空,一路杀向春秀的老巢。

路上我想了一个实际的问题,她要是不跟我回来作证咋办?

她又不傻,不但没有好处,而且还对她有害的事情,她为什么要做?

她如果跟我回来做证,就等于自首她的卖淫罪,哈哈!

我苦笑了一下,感觉到我自己真的是一个异想天开的人,可是我已经在路上了,我可不想半途而废,那不是我的风格。

我又苦笑了一下,笑我自己,一个不起眼的修鞋师傅,还要什么风格?

不管了,先去吧,去碰一下钉子也好,反正我的工作是每天都跟钉子打交道。

于是胡思乱想中,到达二道乡了,我孤零零地下了客车,并且礼貌地目送那辆车开走。

我可真蠢。

明明知道春秀不是一般人,我还来自找没趣。

我开始没精打采地挨家挨户打听,那位已经在我心中被强化得不像个普通人的春秀家地址。并且,我在心里谋划着一套方法,一套极端毒辣的方法,一套让春秀乖乖回去承认自己卖淫的方法。

可是,在找到春秀家住址(准确地说是春秀的妈妈家)并且找上门的时候,我仍旧没能谋划出那套方法。

于是束手无策的女修鞋师穆丹跟精明能干的卖淫女春秀,正面遭遇了。

天,我太喜欢“正面遭遇”这个词了,它好像有无限种可能,蕴含着原子弹马上就要爆炸的能量。

“是、是我们老板让我来找你的。”我的笨嘴又在哆嗦了。

我的话听得屋里的春秀和老太太(春秀妈)一头雾水。

“你们老板?”

“噢,对。我们老板,他叫楼宇生。就是环宇修鞋店的老板呀!”我解释道。

我本想让我的话语尽量带着杀气,好不让春秀看扁我。可是我失败了,我完全没有办法让我刚刚那句话带上杀气。

“楼什么生的,我不认识他。”糟糕,春秀生气了。

我这才注意到她的打扮,那是极其朴实的一个农村女青年呀,她是我要找的卖淫女吗,我开始恍惚了。

她的上身穿着一件黑色的薄款羊毛衫,松垮垮的,不带一丝多余的装饰和花纹,非常有质感。下身穿一条黑色的紧身弹力牛仔裤,把她纤细笔直的两条腿的形状完全衬托出来,还有她那圆圆的小翘屁股,妈的,都是我梦寐以求却苦于无法拥有的。

这是我的肥屁股和粗大腿无法企及的。

还有她那随意绑着的马尾,微微凌乱的几丝散发,配上她不施粉黛的素面妆容,都给这个突然闯入的我以深深的震撼。

糟糕,春秀这个死丫头越看越美,我都有点不忍心了。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我想你是找错人了吧?”春秀是不想在她的老妈面前暴露出自己不堪的一面,这我很理解她,她一定在家里扮演乖乖女的角色。

我也不忍心把她的不光彩一面当场揭穿,她那位看上去有点迷迷糊糊的老妈,估计不会相信她的女儿是那个通杀全市有钱老男人的风尘女王。

可是现实就是这么残忍,它把一个乖乖女变成了一个人尽可夫的荡妇的同时,还要她必须带着年少时不曾被污染的纯真作为伪装。

“你能出来送送我吗?”我的言外之意我相信聪明的她一定能懂,“我好像迷路了。”

当然不是我迷路了,是她迷路了。

或者是我们两个都迷路了。

总之我话里的意思是说,嘿,臭丫头,赶紧跟我出来,我们单独谈谈,如果不想在你的老妈面前难堪的话!

她果然跟我出来了。看,我说得没错吧,她很聪明。

我们俩站在那小砖房门前的木头栅栏院子里,院子里的积雪被清到了栅栏外面,露出红砖铺的地面,干干净净,利利索索。这些都是我眼前这个带着敌意的女孩干的,她真是无法让我讨厌,她才回来几天?她太能干了。

“你到底是谁?”春秀用她倔强的嘴唇挤出了这句话。

“我叫穆丹,我是环宇修鞋店的修鞋师。”这样的话我不知道说了多少次。

“你回去吧!”

“嗯?什么?”

“我是不会跟你去派出所的。”

我靠,我就说她聪明吧,她完完全全已经明白我的来意。

“可是,你应该相信,我的老板他,并没有杀人。”

“这跟我没有关系。”她说得也许有点道理,的确跟她没什么直接关系。

“可他也许是被人陷害的!”我企图呼唤她心底并未闽灭的那一丝正义。

“这个世界自会还他一个公道。”她意味深长地说,“如果他真的没有犯罪的话。”

我去,这家伙不肯跟我回去作证,不是完全因为怕承认自己卖淫的事,她的心底还有恨,对作为嫖客的楼宇生那个臭男人的恨。

“我知道你很为难。他出了事,你躲回这里,也是身不由己。”我开始动之以情。

她瞪着她那即可风尘又可清纯的大眼睛看着我。

天呐,我快要被她看化了,只怪今晚的月色太美她太不温柔,我快要爱上她了。

“让你跟我去警局替楼宇生做证,确实挺难为你的。我明白,你不愿意去,是因为去了就等于承认你卖淫的事实。你也许会被罚款,也许会被拘留,至于有什么样的后果,我并不知道,因为我不是很懂法律。但我能猜到,后果肯定是不太好的。我说这些的意思,是想说,我能理解你的难处。”

春秀愣住了,她也许没有想到外表粗鲁的我能说出这么掏心掏肺的话来。

真是小瞧了我,哼,臭丫头!

“而且,我还知道,你心里是恨楼宇生的。所以你不帮他,我完全能懂你。”我又补充道。

她面带难色地想了一会儿,对我说:“他说过他会娶我。”

我也是一愣。

“可他欺骗了我!”她说。

“他用这样的话欺骗过很多人。”我说。

“妈的,我就是一个傻逼,居然相信了他!”她的江湖味突然跑了出来,可是这种小刺猬般的防卫并不能吓倒我。

她越是防卫,就越说明她心里的脆弱。

“他确实挺可恨的。都已经结婚那么多年了,还不停地在外面拈花惹草。”

我说完这句,春她瞪了我一眼。也许是我的用词“拈花惹草”惹到了她。好吧,我必须临时站在春秀这个苦命的傻女人这一边,跟她一起讨伐楼宇生那个出轨的烂男人。

“不被爱的那个才是小三。嗯,熊小环才是小三。”我说。

“什么?”

“呃,我是说……我是想,咳咳,算了,当我没说。”妈的,我一定是绣逗了。

我原以为楼宇生和春秀只是一场金钱与肉体的交易,结果现在搞成了假戏真做,他不光那肥胖的肉体出轨了,连精神也出轨了!

“你也被他骗过?”

“我?我可没有!”我紧张死了,非得解释清楚不可,“他倒是想勾搭我来着,可我没让他得逞!我只是借助他对我的色心,故意气气他那个嘴贱的婆娘!”

“哈哈!”她居然笑了,真难得,“我发现你还挺有意思的。”

“是嘛!”我开始兴奋了,坏了,我控制不了我自己了。

“我原以为你是个愣头青。”她说。

“你知道吗,楼宇生他在派出所里居然承认了他跟被车撞死的那个陶岚岚通奸,这事把我们老板娘气得半死,天天嚷嚷着跟他离婚!”我就说我控制不住自己了嘛,人家给我两句好话,我就飘起来了。

“早该离了!”春秀这句话是沉重的玩笑哇。

“我也希望他们俩赶紧离,然后把老板娘从鞋店踢出去!”

“你就这么恨她?!”

“恨之入骨。你可不知道,她经常折磨我!”

“那你还替她来求我?”春秀突然问道。

“我可不是替她来的,她现在巴不得楼宇生出不来呢,我现在怀疑她才是杀人凶手!”

“哇哦!”

“天都黑了,我看我得走了。”我识趣地说。

“没有车了,你走得了?”

她一句话说出了我的尴尬。

“要不今晚住我家吧。”她竟然这么说,意外!

“不了。”没有劝得动她,我碰了一鼻子灰,还要我接受她的怜悯,我可不要。

“其实案发的那天晚上,他确实在我这儿。所以我相信他并没有杀人。我不去做证,是因为我会被警察拘留,我怕我的老妈妈没人照顾。”

“我帮你照顾!”我居然说了这么一句,真是个混蛋。

“你果然是个愣头青!”

她好像是在夸我,我是不是迷糊了?

我耷拉着脑袋一脸沮丧地朝院子外面走去,我打算败阵而归。

“我跟你去!”她却突然叫住了我。

我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明月,它居然跟我的脸盘子一样大。

“晚上你就住我这儿吧,明早我跟你一起坐车回去。”

天呐,我简直太开心了,我是走了什么狗屎运,好事都让我给摊上了。

这将是一个难忘的夜晚,我居然让一个妓女给“睡”了,可我明白从她答应跟我去警局的那一刹那起,她已不再是妓女了。至少,今晚她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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