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逐鹿之战，最后的胜利者是唐高祖李渊。

统一中国的隋朝以三十七年的短命王朝而告终，之后的唐朝统治却长达近三百年。

隋炀帝被杀是在618年——唐高祖把这一年定为武德元年。

三年之后，唐高祖率军在汜水之战中获胜，攻下洛阳。[即虎牢关之战，为秦王李世民与王世充的郑军、窦建德的夏军进行的一场极为重要的战役。]

隋炀帝后宫的宫女们，原本已经断了重见天日的念头。但随着隋王朝的覆灭，她们终于重获自由。这些宫女都尽可能地去投靠亲戚，开始自己新的人生。但其中也有些无亲无故、走投无路之人。

“振作起来呀，你还不到三十岁呢，这么年轻！”负责清扫的老太婆拍着一位宫女的肩膀安慰道——这位宫女正是佩兰，她并没有在大斗拔谷遇难。其实，她根本就没有入选隋炀帝那次西巡的陪侍宫女之列，而是一直留在东都洛阳的后宫里。

“我找了这么久，可还是没找到哥哥的下落。”佩兰长叹了一口气。

“很快就会找到的。”老太婆说着，轻轻地把手从佩兰肩上拿开了。

“可是，我十年前就已经拜托你帮忙打听哥哥的消息啊……你认识这么多人，都打听不到他的消息，看来是没希望了！”佩兰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头。

“是呀……”老太婆皱着眉头。

“当时交给你的绸布，现在在哪儿呢？就是那块绣有梅花的……”

“唉，转交过很多人的手，现在也不知去哪里了。当时，一听说碰到像你哥哥那样的人，我就会把绸布拿给对方看……”老太婆的声音低沉而忧郁。

“找不到哥哥，我至少还可以抱着那块绸布，有个念想……可是现在连绸布都不见了……”佩兰声泪俱下。

“对不起，”老太婆连忙道歉，“我不知道那东西这么重要，把它弄丢了……”

“别这么说。你是在帮我打听哥哥的消息呀，我怎么能怪你呢？”

“可是……”

“这么一直惦记着哥哥也不是个事儿……现在，绸布没了也好，这样我就可以放下念想了。”佩兰抬起头，似乎重新振作起来。

“听你这么说，我也就放心了。不过，长老他……”老太婆突然打住了话头。

“长老是谁呀？”佩兰问道。

“算了，当我没说。”老太婆目不转睛地凝望着眼前的洛水。其实，她也是三阶教的信徒。她们教团的长老，后来还俗了，改名为“陆统”。

这位长老曾经拜托老太婆：“宫里头有没有一位名叫佩兰的宫女？如果有的话，你就跟她说：我可以帮她打听她哥哥的消息，不过得先向她借一件信物——要让她哥哥一眼就能认出是妹妹的东西。”

老太婆并不知道长老有何用意，但她知道：只要按长老的吩咐去做就不会错。

“长老到底去了哪里呢？”老太婆茫然地想。

那年年末，长老对老太婆说：“我要去很远的地方，跟那个佩兰的哥哥一起去。”直到现在，老太婆才若有所悟：当时长老所说的“很远的地方”，大概是指另一个世界吧。

十多年过去了，长老杳无音信。

既然长老说跟佩兰哥哥一起去很远的地方，那么，就算佩兰想尽一切办法，也不可能再见到哥哥了。老太婆十分同情佩兰。但当她想到佩兰哥哥竟然能与尊敬的长老一同慨然赴死时，又不免觉得有几分羡慕。

她坚信：长老一定是杀身成仁了——“杀身成仁”是长老时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意思是：为了世人而牺牲自己。所以，她猜想：佩兰的哥哥也一定是为了世人而牺牲了。

“你哥哥人很好吗？”老太婆问道。

“嗯，他人特别好……不过，我决定从今天开始放下念想，不再找他了。”佩兰以手掩面。

“你没有地方落脚，怎么办呢。不如跟我一起去长安吧？”

“长安哪里？”

“寺院。”

“您是想让我当尼姑吗？”

“不是的。寺院里也有很多事做的，不一定要削发。”老太婆打算带佩兰去长安的三阶教尼姑庵，那里设有“无尽藏院”[无尽藏院：三阶教在佛教寺院的金融机构。以信徒施舍的物品为佛教活动提供经济支持及赈济贫穷。]。所以，即便不当尼姑，也有许多事可做。

“去不去呢？”佩兰回头眺望。

前面是洛水，后面是皇城。

皇城南边有三座城门，正中间的那座就是建国门。白衣弥勒闯入城内时曾放火烧城楼，但很快被扑灭了。十年后，以洛阳为根据地的军阀王世充觉得建国门太过宏伟、奢侈，就再次放大火把它烧掉了，以风格艳丽闻名的乾阳殿也一同化为灰烬——天下军阀，似乎都爱干这种事。

此时，映入佩兰眼帘的，正是那座被烧毁的建国门废墟。她并不知道自己的哥哥已在这里死去。

当她看见原本是洛阳城标志的建国门变成了残垣断壁时，顿时觉得此处已经没有什么值得留恋了。

“走吧，我也去。”老太婆反复劝说道。

佩兰便干脆地答应了：“嗯，好吧……感觉会时来运转呢！”

“是呀，是呀，一定会时来运转的！弥勒佛很快就会降临到这个末法之世的！”

“但愿如此。”

坐在洛水河畔的佩兰慢慢地站起身来，仰望天空。

大唐的春天即将临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