侦探作品的无聊流程I(前情提要)

重力小丑  作者:伊坂幸太郎

“快给我解释一下刚才那个。”我彻底忘了最重要的事情。

“解释什么?”父亲皱起眉头。

“老哥的公司被放火了。最近仙台经常发生纵火案。”

“报纸我还是会看的,所以我知道这些。”

“那您知道发生了多少起案件吗?”

“莫非你知道?”

“因为我很感兴趣。”春点点头,“据我所知,第一起纵火案的作案时间应该是十月六日深夜,被放火的是C.S.S软件公司的大楼。起火点在一楼一间没有人的办公室,大火一直烧到了二楼,没人受伤。”

“可是软件公司平时不是总有很多人加班到深夜吗?”我问了个有点蠢的问题。

“据说确实有几个人加班到了深夜,但似乎临近交稿期,没时间管着火这档子事。”春笑着说,“五天后,黄金海岸的柏青哥店被烧了。由于当时已经打烊,所以没人受伤。”

“是车站西口前面的那家?”

“是西口那家。火很快就被浇灭了。下一次是十六日,仙台站东出口的朝日不动产被放了火。”

“小店铺也会被盯上啊。”我还以为遭到纵火的都是楼房或大型店铺。

“二十一日则是一间很小的古着店。遗憾的是,整个店铺都被烧没了。不过没人受伤。”

“唔,我明白了。”父亲夸张地说,“全都隔了五天时间。”

“真把自己当侦探了。”我苦笑道。

“很遗憾,下一起纵火案发生在六天后。仙台站东出口,生活协会大楼。所幸只烧掉了储物室,但一名路过的老人为了帮忙灭火被烧伤了。”

我定定地看着侃侃而谈的春。他到底是觉得什么地方有趣,才记住了那么多起纵火案的细节呢?

“接下来是三十日和这个月三号,发生地点分别是一家名叫武田堂的印章店和Afternoon。”

“Afternoon是车站旁边的休闲吧,对吧?”父亲插嘴道,“我跟同事去过一次。”

“然后是前天夜里,老哥的公司被烧了。”

“不太严重。”

“你记得真清楚。”父亲赞叹地拍起手来。

“太奇怪了。”我指着弟弟说。

“今时今日,纵火案已经不算什么异常案件了。”

“不,我是说能记住这么多纵火案细节的你太奇怪了。”

“我不否认。”春耸了耸肩。

病房里弥漫着祥和的气氛,就像我们这一家人正聚在起居室里一样。可是,癌症却一直在我脑中挥之不去。无论父亲如何快乐,声音多有活力,坐在我们身旁的他都深受癌症之苦,这让我又气又恨,不知如何是好。

“春预言了我们公司被烧的事。”

“说中了吗?”

“一语中的。”

“那证明你就是真凶啊。”父亲一脸认真地说。

“我发现了连续纵火案的规律,所以才知道老哥的公司可能会是下一个案发地点。”

“规律?!”父亲提高了音量,“是吗?果然连续犯罪都有个规律啊。”随即他用力点点头,“连续犯罪之间必然有关联性。”

看着被推理小说荼毒的父亲,我的感觉并不坏。

“我发现,纵火案现场附近一定有涂鸦。”

“涂鸦?就是你刚才说的那些?”

“没错。画在墙上的涂鸦。我告诉你们,因为接了洗涂鸦这么一份工作,我总能收到关于涂鸦的最新情报。”

“莫非你还有地下情报网?”我调侃道。

“我有几个朋友平时游手好闲,没事就在大街上转悠,一看到涂鸦就会向我报告。”

“就像刑警跟线人的关系。”

“差不多。”

我很快想到,他所谓的朋友无非就是流浪汉。不知为何,春总会结识很多流浪汉。

“一旦接到涂鸦的情报,我就会马上打电话给负责管理那面墙壁的公司,主动提议‘帮您清洗墙壁吧’,也就是进行营销活动。总之,他们能帮我很大的忙。”

“你说的那个情报跟这个有什么关系?”父亲问。

“每次有新的涂鸦出现,我都会亲自去看看。不过大约从一个月前开始,莫名其妙地多出了许多奇怪的涂鸦。”

“奇怪?”

“画着英文字母的。”

“英文?”我像鹦鹉一样重复着弟弟的话,感觉自己成了个三流的龙套演员。

“不,英文字母本身并不奇怪,因为有很多涂鸦者喜欢留下自己队伍的名称,或者写一大串意义不明的字母。”

涂鸦包含了宣示地盘的含义,我想起春之前说的话。

“不过,我注意到的不是那些。头一次看到那个,是上个月六号的早晨。”

“第一起纵火案发生当天啊。”父亲阖上了小说,探出身子说。

“没错。后来我仔细一想,想起被纵火的软件公司斜对面有个停车场,而停车场的指示牌上被人涂了个‘God’。我本来以为那只是乱涂乱画。”

“乱涂乱画?”乱涂乱画神的名字可不太好吧。

“不过那幅涂鸦不错。字母是原创设计的,还使用了很漂亮的蓝色,最后用红色描边,完成了斜体的‘God’。”

“那很奇怪吗?”

“我当时也没觉得哪里奇怪,只觉得还真不错。结果五天后,我又发现了‘can’这个单词。”

“那时你就注意到那些单词与纵火案的关系了?”

“还没有。我开始产生怀疑是第三次的时候。一面白色的大楼外壁上被涂了‘talk’,后来让我给洗掉了。第二天早晨看新闻,发现镜头拍到的是同一个地方,在报道那栋楼旁边的不动产中介被烧了。”

“于是你就开始调查了吗?”父亲连连点头道。

“因为我有种不好的预感,于是把以前的报纸找出来看,发现凡是被我洗掉了的涂鸦附近都发生了纵火案。”

“你该不会想说,那些字再多几个就能组成一段话了吧?”

我突然兴奋起来。我的性格属于那种一遇到谜题就会着迷不已的,而且我有预感,要是再听春讲下去,自己肯定要沉迷其中了。

“God can talk。”春笑了。

“神可以说话。”父亲像个初中生一样做起了翻译,“应该可以吧?”他笑道,“神是无所不能的,只要他老人家心情好,连我的癌症也能弄走。”

我本来就不太喜欢“癌”这个字。应该说,我很害怕。父亲的检查结果出来,医生口中说出“癌”这个字时,我整个人都好像坠入到无尽的深渊。尽管我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还是在听到那个残暴、邪恶的病名时被绝望压垮了。

被诊断为癌症的患者,在谈论自己的疾病时多数会使用“那个”或者“这病”等抽象的称呼。仿佛一说出那个忌讳的字眼,生命就会从身体当中溜走一样。我认为,比起癌症这种疾病,“癌”这个发音更要恐怖千百倍。

为此,我顿时对表情平静、迎难而上说出“癌”字的父亲感到万分敬佩。

“别的纵火现场也一样吗?”

“全都一样。几天后,古着店着火前,我在隔了几间店铺的便利店墙壁上找到了‘Ants’的涂鸦。”

“Ants,是蚂蚁吗?”总觉得有点蠢。

“当时我还半信半疑,可第二天就看到了古着店着火的新闻,让我不得不确信,纵火案和涂鸦肯定是有联系的。”

“联系啊……”我蹙起眉头。

“老哥,我查了一下,发现跟涂鸦相关的案子还真不少。比如十九世纪末发生在英国的开膛手杰克案,还有美国查尔斯·曼森家的曼森杀人案,都有涂鸦参与其中。”

“别给我传播这种可怕的知识好吗?”我夸张地做了个鬼脸。

“总之,这次的连续纵火案与涂鸦是有关联的。”

“另外四起纵火案也一样吗?”父亲已经听得津津有味了。

“没错。案子发生前一天,附近肯定会出现涂鸦。生活协会那次是‘go to’这个词。”

“真的吗?”我挠着头,不知该信他几成。从小我就总被春那些无聊的恶作剧骗得团团转。

“印章店着火前,我发现了‘America’这个词。不过后来的涂鸦有点变化,成了数字。”

“嗯,也就是说……”父亲努力整理着刚刚得到的信息,挠着头说,“是Afternoon着火那次?”

“没错。”春点点头。

“写了什么数字?”

“‘280’。不过涂鸦的手法跟以前一模一样,所以我知道那是同一个人的作品。”

“二百八十。”我边念边摇摇头。莫名其妙。

“接下来的发现就是前天一大早的事情了。我在老哥公司附近的一家酒店停车场里看到了涂鸦。”

“写了啥?”

“‘Century’。”春的发音十分标准,“所以我认定那一带可能会发生火灾。结果经过一番调查,最有可能被盯上的对象中就有老哥的公司。于是我打了个电话,觉得老哥应该会吓一跳。”

“还真是吓到我了。”我不得不承认。

“我解释完了。”春像魔术师一样摊开双手。

“全部连起来就是,‘God can talk Ants go to America 280 century’吗?”我把所有文字连了起来,但还是不明所以,“有两个动词。”

“应该有断句。”父亲倒是很淡定,“从‘Ants’开始就是另一句话了。”随后,他一手撑着下巴,把句子翻译成了英文。“神可以说话。蚂蚁去了美国。”然后认真地看着我的脸,问,“喂,泉水,蚂蚁会去美国吗?”

他问我,我问谁去!我几乎没出过国,但从年末年初时成田机场的拥挤状况来看,蚂蚁或许真的对美国有点兴趣。我回答道:“人家毕竟是自由之国。”

“最后的‘280 century’实在太难理解了。”我边说边想,这些话搞不好一点意义都没有。

父亲从旁边的桌子上翻出一张白纸。“把刚才那些信息再说一遍,我要记下来。然后我要给你把这个谜题解开。”

“哪儿来的什么谜题……”我真是服了他了。

“这是一段神秘的句子,应该是要留给谁的口信才对。”父亲断言道。

“那也不一定啊。”

“不,绝对是暗号,肯定有意义的。”父亲非常自信。

“春觉得呢?”

“其实老哥应该更擅长这些吧。”

“对啊,泉水,你不是很喜欢这些东西嘛?你还记得填字游戏吗?”

父亲最爱谈论我小时候的事情,而且都是些我想都不愿去想的糗事。“那种小屁孩的事谁还记得啊。”虽然我每次都会这么说,但总归还是记得一些的,这让我更尴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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