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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篇(2)——希望人生能全部由自己做主终于看见了自己 作者:上野千鹤子/樋口惠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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樋口 关于对人生的放手这件事,我想我还有话要说。一直以来,我都希望自己的事情能全部由自己做主。所以我也一直都对京都社区医疗专家早川一光先生(医生,1924—2018)最后的时光有着很大的兴趣。 上野 您具体是指哪个方面? 樋口 早川先生的女儿曾在《早川一光的“本不该如此”》(早川樱,密涅瓦书房,2020年)中提及先生在家人的照顾下接受治疗和护理的情形。在生命的最后阶段,先生的口中总是反复念叨的“孤独” “可怕”和“难受”这些词,而当他的营养供给方式从中心静脉输液改为了高营养输液的方式后,他的口中就只剩下了“难受”。书中写道:“眼白变黄,皮肤也变得蜡黄了……”所以我一直很想知道,若他本人意识清醒,究竟是否愿意接受这种单纯为了延长生命的治疗呢? 上野 我也看过那本书。不过我忘了是谁决定为先生延长寿命。 樋口 按书中所写,这是由很多因素决定的。早川先生没有明确表示希望停止治疗,随着他病情的加重,家人的决定权也就更大了。而且似乎身边的亲朋好友都表示如果不进行中心静脉输液,就无异于是在谋杀先生,所以才决定采用这种方法延长先生的寿命。所以我觉得,作为居家医疗专家的早川先生,其实早就应该交代好这些事的,可是他最后说的话却只剩下了“难受”“可怕”和“孤独”。我想我能够理解他的心情。就如这本书所提示——“本不该如此”,我们每个人在选择死亡方式的时候,都无法完全遵从本人的意愿。 上野 早川先生似乎是在家里离世的,他有没有说过自己不想去医院? 樋口 好像在最痛苦的那段时间,以及因路易体痴呆症而出现强烈的幻听和幻视的那段时间,不得不去医院接受治疗。读到先生最后因高营养输液而浑身难受的那段文字时,我真的觉得自己也是感同身受。不过每个人的死亡原因都不一样,所以我们不能在他们死去以后再置喙些什么。 上野 读者看到这里的普遍反应都是,像早川先生这样临终前感到“可怕”和“孤独”的人,才是最有福气的人。 樋口 是这样的。我觉得他说得很好。“可怕”和“孤独”与丰臣秀吉的“不舍这繁华人间”实则有异曲同工之妙,每个人都希望自己能活得更长一些,所以大部分人都是带着不舍和遗憾离开这个世界的。我也一样,也想带着不舍和遗憾离开这个世界。 上野 一直以来,早川先生都是处于照顾人的立场,可是临终前却成了不得不被人照顾的人,所以我认为他的内心必定充满了无奈和遗憾。但至少,他的身边还有一些让他愿意表达出这种心情的人陪伴着他。毕竟如果身边一个人都没有,那他就算想说,也不知该与谁说。这也算是拥有家人的一个幸福之处吧。据我所知,许多独居的老人在临死前找不到能够倾听自己感受的人。 樋口 拥有家人是件幸福的事。 上野 是的。如果身边有一个能听见自己说话的人,就会一直说下去吧。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是一种幸福。 樋口 是的,早川先生是幸福的。但我依旧认为他在临终前真是太痛苦了。他的口中一直在重复着“难受”“孤独”“可怕”,我真希望他当时能快点离去,少受一点痛苦。据说他在被确诊为造血系统恶性肿瘤后,如果不进行治疗,大概只剩几个月的生命了。我觉得他肯定不会在那个时候说放弃治疗。当然,希望得到治疗是一回事,但临终前该怎么办呢?没有人可以替他做决定,所以最后是继续治疗还是放弃治疗,理应由本人提前做好交代。 上野 即便家人希望延续他的生命,但我认为医生不可能不知道这种延长生命所带来的痛苦。毕竟如今居家医疗已经越来越普及了。横滨的寿町有一位专门从事居家护理的专家山中修博士(家庭医生,1954年生,曾获日本医师会红胡子大奖),我曾问过他一个问题:“临终的人会感到孤独吗?”他告诉我,他从未从寿町的老爷爷们口中听到“可怕”“孤独”这类的词汇,只会听到“谢谢”两个字。他说老人一旦说出这两个字,则意味着马上就要闭眼了。他的话让我深受触动。老人的身边并没有亲人或朋友,医生也不会说“他已经走到了终点”,因为不知道该对谁说。相反,这个时候的老人反而会对医生说:“谢谢您这段时间的照顾。” 樋口 我也想在闭眼前说一声“谢谢”。说一句“我很害怕、很孤独,谢谢你”。(笑)咽气前还得说这么多话,听起来好像有点忙啊。不过才疏学浅的我能够过上今天这样的生活,其实也是多亏了包括“让老龄化社会更美好之妇女会”在内的所有人的帮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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