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伊丝握着易卜拉欣的左手，在他说话时捏得紧紧的，伊丽莎白握着他的另一只手。罗恩靠着远处的墙，和病床上的朋友保持尽可能远的距离。罗恩眼里有泪水，乔伊丝以前从没见过，那就随便他站在什么地方吧。

易卜拉欣鼻子插着管子，身上缠着厚厚的绷带，脖子套着颈托，手臂打着吊针。他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看上去虚弱、惶恐，乔伊丝这才意识到他的样子多么苍老。

好在他的意识还清醒。他被支撑着坐起来，慢慢地、轻轻地说着话，显然很痛苦，但还能说话。

乔伊丝靠上前，想听清易卜拉欣在说什么。

“知道吗？可以在手机上支付停车费了，非常方便。”

“以后还会出现什么呢？”乔伊丝问，又捏了捏他的手。

“易卜拉欣，”伊丽莎白说，乔伊丝第一次听到她的声音这么温柔，“恕我直言，我们不想听什么停车费，我们想知道这是谁干的。”

易卜拉欣用尽全力点点头，忍住疼痛微微吸了口气。他从伊丽莎白紧握的手中抽出自己的手，拼命想抬起一根手指，最终放弃了。“好吧，不过那个应用程序真的非常巧妙，你只用……”

房门突然打开，克里斯和唐娜冲了进来，直奔到病床跟前。

“易卜拉欣！”唐娜叫道。

乔伊丝让唐娜握住易卜拉欣的手，他们都轮流握过了。克里斯走到床的另一边，敲着床头板。他低头看着易卜拉欣，挤出一个笑脸。

“你让我们担心了一小会儿。”

易卜拉欣有气无力地朝克里斯竖了竖大拇指。

“我们应该看看另一个家伙，对吧？”唐娜说。

“你们应该抓住另一个家伙，这才对。”伊丽莎白说。

“是啊，抱歉，伊丽莎白，”克里斯说，“我们进房间九秒钟了还没能破案。”

“别吵架，”乔伊丝说，“别在医院里吵架。”

“你能说话吗，易卜拉欣？”唐娜问，易卜拉欣点点头。“不管那些家伙是谁，我们一定会找到他们，把他们带到审讯室，关掉摄像头，保证让他们后悔。”

“这才是我的好孩子，”伊丽莎白说，“这才是真正的警察。”

“离你们警局一百米，结果发生这种事，”罗恩说，一根手指朝克里斯戳戳点点，“你们却在外头抓那些把垃圾丢错垃圾桶的人。”

“好了，罗恩。”乔伊丝说。

“我在健身房。”克里斯说。

“哦，这就解释得通了。”罗恩说。

“这解释不了什么，罗恩，”伊丽莎白说，“所以别出声，让克里斯和唐娜完成他们的工作。”

克里斯朝伊丽莎白点点头，然后坐到床边，看着易卜拉欣。“老兄，只要你还记得什么，无论什么，都对我们有帮助。我知道一定很模糊了，哪怕一点儿细节都可以。”

“别勉强自己。”乔伊丝说。

易卜拉欣又点点头，开始说话，语速很慢，偶尔疼得太厉害，他会停顿一下。

“我记得的不多，克里斯。你是了解的，正常情况下我很擅长记细节。”

“当然，老兄，没关系，什么都可以。”

“一共三个人，两个白人，一个亚裔——我感觉是孟加拉人。”

“太棒了，易卜拉欣，”克里斯说，“还有吗？”

“三个人都骑车，一辆卡雷拉[卡雷拉（Carrera）：意大利公路车品牌。]火神，一辆诺克[诺克（Norco）：加拿大自行车品牌。]风暴4，第三辆的牌子恐怕不太确定，可能是巫毒[巫毒（Voodoo）：美国自行车品牌。]班图人。”

“好的……”克里斯说。

“三个人都穿着连帽衫，一个穿的是耐克，衣服深红色，拉绳白色，另两个穿的是全黑的阿迪达斯。他们的运动鞋是白色锐步、白色阿迪达斯，我忘了第三双是什么。”易卜拉欣满怀歉意地看着克里斯。

“好的，明白了。”克里斯说。

“我还记得其中一个白人男孩戴着一块手表，米色表带，蓝色表盘，另一个白人男孩左手上有三颗星星的文身。孟加拉男孩右脸下方有痘疤。白人男孩中的一个有剃须后留下的疹子，不过这一点没意义，我想这种疹子一天之内就会消掉。另一个的牛仔裤上有个大口子，可以看见大腿上文身的最下部，看上去像足球队徽，我想是布莱顿和霍夫阿尔比恩[布莱顿和霍夫阿尔比恩（Brighton and Hove Albion F.C）：英格兰足球俱乐部名，一般简称为布莱顿足球俱乐部，球队队徽为一只海鸥。]。我还认出了字母‘r-e-v-e-r’，可能是‘forever’[意思是“永远”。]，当然了，我不能保证。恐怕我记得的就这么多，有点迷糊了。”

乔伊丝笑了，这就是她的易卜拉欣。

“嗯，说真的，”克里斯说，“比我预想的要多。我们会在某个地方的监控上找到他们，然后找到那些自行车。我们会为你抓住他们。”

“谢谢，”易卜拉欣说，“对了，我知道攻击我的那个人叫什么，有帮助吗？”

“你知道他的名字？”

“我躺在那儿的时候，他们大声叫‘瑞安，快走’。”

“瑞安，快走？”唐娜说。

“那就是你们要找的人，”罗恩说，“就在那儿。不要像无头苍蝇乱飞乱撞了，去把瑞安抓起来。”

“如果把费尔黑文每一个有犯罪记录的瑞安都抓起来，我们需要更多牢房。”克里斯说。

一个护士走进来，乔伊丝熟悉她脸上的表情。她站起身。

“大家该走了，让护士继续她们的工作。”

大家轮流上前，轻轻拥抱、亲吻易卜拉欣，开始往外走，只有罗恩留了下来。

“走吧，罗恩，”乔伊丝说，“我们带你回家。”

罗恩不停地倒换着两只脚。

“呃……我留下。”

“你留在这里？”

“是的，我只想……嗯，他们会给我支一张折叠床，他们说我可以留下。”罗恩耸耸肩，看上去有点不好意思，“和他做个伴。我带了iPad，可以看部电影。”

“有部韩国电影，我一直想看。”易卜拉欣说。

“不看那种。”罗恩说。

乔伊丝走到罗恩跟前，给了他一个拥抱，感觉到他的尴尬。“照顾好我们的小伙伴。”乔伊丝走出病房，房门在她身后关上，她看见克里斯和唐娜正在跟伊丽莎白谈事情。

“手机是一把抓走的，没办法做法医鉴定，”克里斯说，“从我听说的情况看，没有目击证人。案发地没有监控，他们肯定清楚。根据易卜拉欣的描述，我们确实能找到他们，但审讯时他们可以狠狠笑话我们一番。”

“然后大摇大摆地离开，对其他人做同样的事。”唐娜说。

“他们对易卜拉欣做了这种事，”伊丽莎白说，“你们要放过他们？”

克里斯朝周围扫视了一圈，确定没有外人。“我们当然不会放过他们。”

“哦，太好了。”乔伊丝说。

“我们会把他们抓起来，我向你保证。我们会浪费他们一点儿时间，除此之外，我和唐娜什么也做不了。”

伊丽莎白看着他。“应该是‘唐娜和我’，克里斯，要提醒你多少遍才行？”

克里斯没理会她。“不过，我太了解你了，我认为有些事也许你们能做，伊丽莎白。你，乔伊丝和罗恩。”

“说下去，”伊丽莎白说，“我听着呢。”

克里斯转向唐娜。“易卜拉欣描述的人听起来像谁，唐娜？名字，衣服，还有文身。”

“我听着像瑞安·贝尔德，长官。”

克里斯点点头，转身面对伊丽莎白。“我听着也像瑞安·贝尔德。”

“瑞安·贝尔德。”伊丽莎白说。这一句是肯定，不是疑问，而且被牢牢锁进地牢，永远不可能逃出来。

“我们现在出发，逮捕他，审讯他，得到一连串‘无可奉告’的回答，然后只能放他走。他脸上挂着一丝得意的笑，心想这次又脱身了。”

“哦，他这次脱不了身，”伊丽莎白说，“伤害易卜拉欣的人绝不可能脱身。”

“我就希望你这么说，”克里斯说，“你们四个对我们有多重要，你是知道的，对吗？”

“对，”伊丽莎白说，“你们两个对我们有多重要，希望你们也明白。”

“我们明白。”唐娜说，“好了，让我们去逮捕瑞安·贝尔德吧，愿上帝保佑他的灵魂。”

“我想连上帝也帮不了他。”乔伊丝说，她看见医院的护工推着一张折叠床进了易卜拉欣的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