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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乔伊丝的日记周四推理俱乐部:活了两次的男人 作者:理查德·奥斯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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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是凌晨两点,我想趁着记忆还新鲜,把这些都写下来。 午夜时分,我的电话响了,我的第一反应是易卜拉欣死了。这种时候你还能想到什么呢?没有人会在午夜时分打电话。我们离开时,他看起来不错,但我见过各种情况。铃声还没响到第二下,我就接了。 是伊丽莎白打来的,她说的第一句话是“不是易卜拉欣”,总算让我松了口气。只要愿意照顾其他人的感受,她可以很敏感。她说她知道已经大半夜了,但希望我尽快穿好衣服,到拉斯金公寓十四号找她。我问需不需要带上保温杯,她告诉我那里有烧水壶,只用人来就行。保温杯很快就能灌好,不过你可以试试在午夜时分跟伊丽莎白理论这种事。 我朝拉斯金公寓走去,这地方在黑暗中真的非常美。几盏路灯照亮了小路,你能听见动物在灌木丛中发出的声响。我可以想象狐狸们在想,这个老太太要去做什么?我也在想同样的问题。天气很冷,还好我刚从玛莎百货买了一件羊毛开衫,太适合这个时刻了。他们昨天送了一点儿货过来,我没有讲是因为我并不是什么事都讲。比方说,昨天我把意大利面拿出来解冻,结果忘得一干二净。这是你头一次听说这件事吧? 我在公寓楼门口按了铃,门打开,我上了楼。说实话,我的心怦怦直跳,我不知道会看见什么。我推开房门,看见可怜的波佩坐在扶手椅上,浑身颤抖,她的对面是伊丽莎白,坐在另一把扶手椅上,但没有颤抖。两把扶手椅是整个房间里仅有的家具。我差不多能猜到,这间公寓是道格拉斯藏身的地方。“把水壶烧上,乔伊丝,”伊丽莎白说,“波佩受了惊吓。”她的语气很霸道,我知道她不是故意的,她只是很专业。 对了,你想象不到厨房是什么样子。两个马克杯,两个盘子,两个玻璃杯,两个碗,有一些玉米脆片,一些“母亲的骄傲”[母亲的骄傲(Mother’s Pride):英国面包品牌。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该品牌的白面包在英国十分畅销。]白面包。再看冰箱里,有一些豆腐和杏仁奶。一个橱柜里有茶和咖啡,我朝后探出脑袋,伊丽莎白和波佩停止了交谈,我问波佩要不要加牛奶和糖,她问能不能搭配豆蔻和荔枝口味的草本茶,我点点头,好像这种搭配很正常,现在我明白这是当今的潮流,我又钻进厨房。天哪,这句话写起来真够长的,要是出成书,他们肯定会叫我在什么地方加个句号。在“草本茶”后面? 我把水壶加满水烧开,迫不及待地想回到客厅弄清发生了什么。如果这是道格拉斯的公寓,那他人在哪里?我把开水浇到茶包上,茶包是灰色布做的,果然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喜好。我在犹豫,应该把茶包留在杯子里,还是和草本茶一起拿出来。如果留在杯子里,我可以早点出去,可是万一这种做法不符合礼仪呢?跟所有女儿一样,乔安娜知道怎么办。总之就在这个时候,我听到了马桶冲水声,算了,让礼仪见鬼去吧,我让茶包待在杯子里,走进了客厅。 我一眼就看出那是道格拉斯,完全可以认出来。说句大实话,非常帅。我立刻明白伊丽莎白为什么和他结婚,又为什么和他离婚,不过我敢说婚姻持续的那段时间一定充满乐趣。 他直接走到我身边:“哦,你一定是乔伊丝,我听说了很多关于你的事。”说真的,我差点就行屈膝礼了,但我看见伊丽莎白翻了个白眼,于是说:“我是,你一定是道格拉斯。”他说:“我想你也听说了很多关于我的事吧?”我说:“没有,没听说。”看得出来,伊丽莎白喜欢这个回答。 我说让我去卧室再找把椅子,伊丽莎白说去波佩的卧室,因为道格拉斯房间的地板上有一具尸体。 对嘛,这才像话。 我从波佩房间拿了一把硬背椅,伊丽莎白让道格拉斯告诉我事情的经过。 他躲在衣柜里,不是胆小的表现,而是基本训练的结果。有个家伙拿枪对着他的脑袋。讲到这里,他花了不少时间探讨死亡、眼界、男人的道德责任和没有虚度的人生。我真希望罗恩在那儿,罗恩会告诉他少讲废话,可惜当时是我,我只能礼貌地听着。简单来说,道格拉斯已经准备好见上帝了。当那个神秘的男人扣动扳机时,他的整个脑袋爆掉了。波佩站在那儿,像个骑兵,手里拿着枪,要多冷静有多冷静。 据道格拉斯说是冷静,但你能看出来,她一点儿也不冷静,一直浑身颤抖,一直沉默不语,两只手握着茶杯。茶包还在杯子里,她没有表示不满,也许没关系。不过我想她完全没心情关心这种事,所以这不是有效的检验方法。 我走过去坐在波佩的椅子扶手上,张开手臂搂住她,她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开始轻声抽泣。我想道格拉斯和伊丽莎白都没有搂过她,当然,这时我才意识到伊丽莎白为什么叫我过去。罗恩也会像我这么做,但我确定伊丽莎白还没准备好让罗恩和道格拉斯见面。道格拉斯太醒目了,罗恩会大做文章。 我告诉波佩她非常勇敢,伊丽莎白说她还是个优秀的狙击手,道格拉斯连连表示同意。波佩什么都听不进去,只是默默哭泣。 伊丽莎白尽力安慰,说杀人很难,可有时候这就是工作。然后波佩终于开了口,说:“这不是我想要的工作。”我比较理解她。我想,各种训练一定很有意思,秘密潜入各种地方也很有意思,但在四英尺之外打爆一个人的脑袋,这种事也许不适合每个人。不适合我,也不适合波佩。事实上,说不定适合我,没试过怎么知道,对吧?比方说,我以前从不知道我喜欢吃黑巧克力。 我问接下来怎么办,有没有报警,伊丽莎白说:“嗯,算是报警了吧。”我以为克里斯和唐娜会出现,但这类案子显然涉及国家安全局什么的,这种事走另外一条报案路径。伊丽莎白、道格拉斯和波佩等着一些特工从伦敦过来,把案子交到他们手上。太遗憾了,对唐娜来说尤其遗憾,她肯定喜欢这样的场面。 伊丽莎白问我想不想看看尸体,我真的很想看,但我觉得应该留在原地搂着波佩,所以我说“不用了,不想看,谢谢”。 我们只等了大概二十分钟,门铃响了,来了一女一男,苏和兰斯。据伊丽莎白说,他们来自军情五处。苏是负责人。 两个人都没有多说话。苏给我的感觉简直太像伊丽莎白了,我指的是风格。她差不多六十岁,如果不是那么生气,可能还挺美。我知道她美不美并不重要,我只是想让你有个大致的印象。她的头发是漂亮的栗色,染的,但非常好看。我一直尝试跟她聊天,可是没有成功。 我看得出来,连伊丽莎白都表现得很恭敬,我也跟着她学。不过,他们拒绝了我送上的茶。我站在厨房门口,他们直接从我身边挤了过去。正如我之前说的,不是无礼,他们只是在工作而已。苏非常清楚发生了什么,告诉道格拉斯和波佩把需要的东西打包起来。她对那两个人的态度非常粗暴,特别是对道格拉斯,到最后我都替他感到难过。 兰斯负责处理尸体,拍拍照什么的。他看上去像电视节目里的人——那种自己动手大改造的节目——样子粗犷,双手灵巧,但从来不是节目里的明星,只在背景中锯锯木头。我问能不能让我看看他的相机,我正想买一个送给乔安娜当圣诞礼物。他说等他完工后再说,但是最终也没给我看。 苏告诉伊丽莎白他们到时候要跟她谈谈,伊丽莎白说那是当然了,声音特别温和,不是因为害怕,而是知道不要惹麻烦。苏偶尔瞥了我一眼,说:“这是乔伊丝?”她叫伊丽莎白确保我不跟别人讲起枪击、尸体等事情,我说:“苏,我会保守秘密的。”她甚至没往我这边看,只盯着伊丽莎白。伊丽莎白向苏保证,我不会告诉任何人,她半信半疑地点点头。说实话,我认为她应该担心更重要的事。 不管怎么说,现在军情五处知道我是谁,这就足以写进圣诞简报里了。 不久,门铃又响了,两个穿连衣裤的男人抬着担架进来。急救人员理应穿绿色,但这两位从头到脚一身黑。他们进了卧室,把尸体抬上担架。幸运的是,在他们拉上运尸袋的拉链之前,我迅速扫了一眼。没错,波佩确实打爆了他的脑袋,或者至少是大半个脑袋。我好像一下子回到了在急诊室工作的日子。 我和伊丽莎白给担架带路,穿过走廊,有几扇房门开着,邻居们不知道这么大动静是怎么回事,伊丽莎白告诉他们别担心。在库珀斯·切斯,如果你每次看到担架都担心,那你自己很快也需要一副担架了。 我们到了外面露天的地方,可以看见周围亮了几盏灯,有些窗帘拉开了,不过这里的人早就习惯了在深夜看到救护车。我对伊丽莎白说,我很惊讶,来的竟然是一辆普通的救护车。她说那不是普通的救护车,只是看上去很像罢了。 我们回到公寓里,苏和兰斯正准备带波佩和道格拉斯出来。伊丽莎白解释说,他们俩必须接受审问。即使是在军情五处,你朝人开了枪,也不可能不被问几个问题。伊丽莎白拥抱了波佩,真温馨,伊丽莎白还告诉她别担心,她做了正确的事。然后我也拥抱了波佩,告诉她别担心。我差一点儿要问茶包的事,还是留到下次见面时再问吧。 我送给苏和兰斯一人一条友谊手绳。苏的样子就好像我给她的是一张违章停车罚单,兰斯说:“谢谢,我需要一点儿友谊。”我没找他们要钱。 道格拉斯跟着出来了,手里拿着一本书和一把牙刷,书名是《第三帝国[第三帝国(Third Reich):即德意志第三帝国,是纳粹执政时期。]的巨大工程》。 苏告诉伊丽莎白锁好公寓,确保无人进入。伊丽莎白只是朝苏点点头,告诉她照顾好波佩。 后来伊丽莎白要我回家睡觉,我就回来了,但我没睡觉。听听这个吧—— 关上房门后,我立刻脱掉羊毛开衫,想把它挂在椅背上。脱的时候感觉口袋里有什么东西,我摸出一张折叠起来的纸,之前穿上开衫的时候并没有这张纸。 纸上有一条简短的信息“给我妈妈打电话”,后面写着一个电话号码。 一定是波佩在和我拥抱时悄悄塞进我口袋里的。 这么说,波佩需要她的妈妈,可怜的孩子。我一早就给她妈妈打电话。 我打开了电视。英国广播公司第二台正在重播白天的节目,屏幕角上多了一个打手语的人。很聪明的办法,对吧?我刚还在想,让听力障碍者熬夜到这么晚不公平,但很快意识到他们可以把节目录下来。多么体贴啊!我在看一个关于英国海岸的节目,名字叫《海岸》,有人在挖海螺。谢谢了,说实话,不好看,不过打手语的女士穿了一件很好看的上衣。 我还是不太明白Instagram怎么操作,真急死人了,@欢乐女神69已经收到了两百多条私信。 不知道还有没有人醒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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