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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周四推理俱乐部:活了两次的男人 作者:理查德·奥斯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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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卜拉欣建议晚上在他家开会。对现在的他来说,到公寓外面去,在外面做点什么都是件很有压力的事。罗恩提议找个时间“一起散散步”,这可是罗恩啊!他们在担心他,易卜拉欣并不喜欢这种感觉。易卜拉欣不想成为麻烦。易卜拉欣觉得自己正慢慢走向消逝,而现在的他已经无所谓了。 “知道吗?我有个推测。”伊丽莎白说,三杯葡萄酒已经下肚。 “太意外了,伊丽莎白。”苏·里尔登说。苏也喝了一杯酒,不过严格意义上来说,她这是在执行公务。也许她想让事情进展得更顺利,才喝了酒。不管怎样吧,她都不是伊丽莎白的对手。 “有些人在生活中是天气预报员,苏,有些人则是天气本身。” 从汉布尔登回来的路上,伊丽莎白给苏打了电话,问她有没有时间过来聊聊。苏很乐意,立刻开车来了。易卜拉欣点了达美乐比萨。 “我最喜欢的天气预报员是英国广播公司的卡罗尔·柯克伍德,”乔伊丝说,“我一直觉得我们应该很谈得来。” 乔伊丝比其他人早到了半小时,她和易卜拉欣上网看了一下狗狗。乔伊丝现在也是Instagram用户,她努力想让易卜拉欣加入进来。正当他快要失去兴趣的时候,乔伊丝给他看了一个女人破解神秘填字游戏的视频。 “这里的天气预报员是我和易卜拉欣,”伊丽莎白继续说,“我们总是把手指竖在空气中,感受风吹的方向。我们永远不希望出现意外和差错。” 确实如此,易卜拉欣想。 “你们很快就能感受到我排出的气吹向哪里。”罗恩说,懒洋洋地仰靠在易卜拉欣的扶手椅里,吃完一片比萨,把一块巧克力威化饼往红酒里蘸了蘸。 “而乔伊丝和罗恩,你们是天气,”伊丽莎白说,“随心所欲,跟着感觉走。你们想做就做,不会犹豫不决,不担心可能的后果。” “反正不可能预测未来的事,”罗恩说,“为什么费这个劲儿?” “当然可以预测,”易卜拉欣说,“潮汐、季节、日落、日出、地震。” “可这些都不是人类,老兄,”罗恩说,“你不可能预测人类。也许你能猜出别人接下来要说什么,但也仅此而已。” 易卜拉欣一瞬间又回到了排水沟,尝到了鲜血的味道。他试图摆脱这些回忆。 “想太多没意义,”乔伊丝说,“我同意罗恩的看法。” “啊,你当然同意罗恩的看法,”伊丽莎白说,喝光了杯里的酒,“你们两个志同道合。” “伊丽莎白,你多少次一大早给我打电话,说‘乔伊丝,我们去福克斯通’‘乔伊丝,我们去军情五处的藏身地’‘乔伊丝,带上保温杯,我们去伦敦’?” “很多次。”伊丽莎白承认道。 “我问过为什么吗?” “啊,问了也没用,亲爱的,我绝不会告诉你。” “所以我只是收拾好我的零零碎碎,查看火车时刻表,然后出发。我知道一定会很有趣,不必想太多。” “没错,但之所以一定有趣,是因为我做好了计划,”伊丽莎白说,“你只用担心要不要穿一件大衣。” 易卜拉欣看见苏偷偷瞄了一眼手表。他们什么时候才能说到正题?这是她的心理活动。伊丽莎白知道什么?她知道钻石在哪里吗?这是苏在傍晚时分开车过来的原因。祝你好运,苏。 “我来跟你们说件事吧。”伊丽莎白对房间里的所有人说,显然不打算马上谈钻石,“我和斯蒂芬第一次旅游去的是威尼斯,他想用一个周末看艺术品和教堂,而我只想一直看着他。” “真浪漫。”乔伊丝说。 “看着自己深爱的男人并不是浪漫,乔伊丝,”伊丽莎白说,“是再合理不过的事了,就像看着自己喜欢的电视节目。” 易卜拉欣点点头。 “总之吧,去的路上斯蒂芬说,我们整个周末都不用旅游指南,只是随便转转,迷路也不要紧,随意转个弯,发现我们意想不到的奇妙地方。” “好吧,这是浪漫。”乔伊丝说。 “不,这也不是浪漫,是效率低下。”伊丽莎白说。 “同意。”易卜拉欣说。看看随性而为带给他的后果吧。 “我了解斯蒂芬。我清楚得很,如果看不到丁托列托[丁托列托(Tintoretto, 1518—1594):意大利画家,威尼斯画派代表人物。]的《崇拜金牛》和贝利尼[贝利尼(Bellini, 1430—1516):意大利画家,威尼斯画派奠基人。]的《圣扎卡里亚祭坛画》,如果没发现一家为当地人提供西切蒂[西切蒂(cicchetti):意大利开胃菜,在威尼斯尤为流行。]和气泡酒的漂亮而隐秘的酒吧,他是不会开心的。他可不愿意左转看到地方政府办公楼,或者右转发现一条满是瘾君子的小巷子,说不定他们还会偷了他的手表。” “我相信不会发生这种事。”乔伊丝说。 “啊,当然不会发生这种事,”伊丽莎白说,“因为我在出发前两周仔细研究了所有旅游指南。就这样,我们开始散步,手挽着手,漫无目的地闲逛,但我的脑子里有一张清晰的地图。我们幸运地撞见了圣弗朗西斯科教堂,多么美好的惊喜呀!然后我们幸运地路过了一家漂亮的小酒吧,我在英国广播公司二台看里克·斯坦[里克·斯坦(Rick Stein, 1947— ):英国著名厨师、美食节目主持人,主持的节目有《里克·斯坦的海鲜奇幻之旅》(1999)、《里克·斯坦:从威尼斯到伊斯坦布尔》(2015)等。]去过……” “哦,我喜欢里克·斯坦,”乔伊丝说,“我不喜欢海鲜,但我喜欢他。” “然后,你们猜怎么着,转个弯,竟然到了花之圣母大教堂,我们沉浸在一幅幅丁托列托和贝利尼的画作之中。那是一次完美的旅行,在斯蒂芬看来,整个周末是一场奇妙的巧合。一切都因为他是天气,我是天气预报员。他相信命运,而我就是命运。” “我和格里从不在周末旅行,”乔伊丝说,“我们总能过得很开心。” “那是因为格里做好了计划,从没告诉过你。”伊丽莎白说,“因为对你来说,没计划更有趣;对他来说,有计划更有趣。每段关系最好能有这种互补。” “不对,”罗恩说,“我和马利都是天气。” “你们二十年前离婚了,罗恩。”易卜拉欣说。 “对。”罗恩说,稍稍举起酒杯。 “我不想扫大家的兴,”苏·里尔登说,“可你说这件事有什么目的呢,伊丽莎白?” 她想加快一点儿节奏,易卜拉欣想,但伊丽莎白会按自己的节奏来。 “为什么一定要有目的?”伊丽莎白问。 “因为你让我今晚来这里,现在你拉着我的手,带我往左,带我往右。我只想知道,我们这是要去哪儿?下一个转角有什么?我怎么感觉被带进了一条满是瘾君子的小巷子?” “啊,没有的事,”伊丽莎白说,“你和一屋子老态龙钟的退休人士一起吃比萨,能有什么危险?我只是没话找话罢了。” 乔伊丝哼了一声,她和罗恩彼此翻了个白眼。 “快说吧。”苏说。 “啊,真没什么,只不过我们今天去见了马丁·洛马克斯。” “是吗?” “恐怕是的,”伊丽莎白说,“我们倾向于认为,他没有杀道格拉斯和波佩。” “明白了。”苏说。 “我没去,”易卜拉欣说,“因为有伤在身,不然我真想一起去。” 你撒谎。既不想出门,又不想在家,还能做什么?至少今晚过得还算愉快吧。 “这让我更仔细地思考道格拉斯这个人。不知道你跟他熟不熟。” “够熟了。”苏说。 伊丽莎白点点头。“嗯,你可能觉得他是天气,对吧?他就像风随心所欲地吹进别人的生活,到处出轨,到处离婚。其实他不是。道格拉斯是天气预报员。道格拉斯做什么都有计划。道格拉斯发消息说有样东西给我看,那他一定有样东西给我看。他说五点钟给我看,那他在五点钟时绝对肯定还活着。道格拉斯说话非常非常谨慎。” “你的意思是?”苏说。 “我的意思是,万一道格拉斯让我看到的正是他想给我看的东西呢?他想让我看到他的尸体。” “就像马库斯·卡迈克尔一样。”乔伊丝说。 “马库斯·卡迈克尔是谁?”易卜拉欣问。 “嗯,和道格拉斯差不多类型的人。”伊丽莎白说,在白色餐巾纸上擦了擦拿过比萨的手指,“苏,我能问你件事吗?我猜你已经考虑到了,但我还是想问问。” “随便问。”苏说,“马库斯·卡迈克尔是谁?” “去查查吧,应该有档案。”伊丽莎白说,“道格拉斯的尸体是怎么辨认的?” “哦,终于来了,”罗恩说,喝了一大口红酒,“我就知道你打着小算盘。” “意思是,尸体肯定是道格拉斯吗?”苏问。 “正是这意思。”伊丽莎白说。 “你认为他伪造了一切,带着钻石跑了?”罗恩说。 “我认为有这种可能。”伊丽莎白说。 “你这么多年肯定伪造过死亡吧,苏?”乔伊丝说。 “一两次。”苏承认道,“道格拉斯穿的是他最后一次被看到时穿的衣服,他身上有钱包,有所有的卡,不过真要是伪造,他当然会这么做。” “当然。”伊丽莎白说。 “没有直系亲属的话,现在都靠DNA匹配来辨认。医生用拭子采样,实验室把样本和他的档案进行匹配,证明是道格拉斯。” 伊丽莎白边喝酒边思考,最后点了点头。“这没法证明,苏,你知道的。如果道格拉斯有计划,一定会计划好。如果他需要DNA匹配,就一定能匹配。” “确实。”苏表示同意。 “那么谁有可能在DNA上动手脚?谁呢?” 苏想了想。“我有可能,兰斯有可能,情况需要的话,医生也有可能——她不是我们经常合作的类型,但经验非常丰富。我想还有实验室的人吧,我们现在都是在现场完成所有程序。” “四十年的护士工作经历教会你,一定是医生。”乔伊丝说,伸手拿起白葡萄酒,把酒杯倒满。 “这么说,有可能不是道格拉斯?”伊丽莎白问。 “对,有可能。也许过程不太可信,但确实有可能。”苏说。 “好的计划不正是这样吗?”伊丽莎白说,“过程太难以置信,误导你走错方向。谁会花费这么多心思?为了脱身,我会这么做,你会这么做,道格拉斯会这么做。让事情变得……复杂。” “说不定他跟医生有一腿,”乔伊丝说,“他跟谁都有一腿,苏。没有冒犯你的意思,伊丽莎白。” 苏敲打着手指。“好吧,暂且说你是对的,伊丽莎白。” “这样通常能省不少时间。”罗恩说。 “道格拉斯为什么想让你看到一切?看到他的尸体?假如是我伪造自己的死亡,我一定会想方设法让你远离现场。” “我同意苏的看法,”易卜拉欣说,“你会是第一个看出破绽的人。” “是不是跟钻石有关?”苏问,“他当时需要你帮忙。” “谁知道呢?”伊丽莎白耸耸肩,“不过如果我是对的,他还活着,那就不是当时需要我帮忙,而是现在需要我帮忙。” 苏点点头。 “乔安娜给我买了奈飞[奈飞(Netflix):又译网飞,美国流媒体播放平台,采用会员订阅制。]。”乔伊丝说,吃完了最后一片比萨。易卜拉欣很好奇,她的肚子怎么能装下这么多。“上面有各种各样的片子,但我搞不懂什么时候播出什么,到处都找不到播出时间安排。” “你会帮他吗?”苏问伊丽莎白。 “不会,”伊丽莎白说,“当然了,我会尽力找到钻石,但道格拉斯恐怕得靠他自己了,你赞成吧?如果他做了我认为他做的事,如果他杀了可怜的波佩,伪造了自己的死亡。” “这是个严重的‘如果’。”罗恩说。 “我确实赞成。”苏说,“好了,假如你是对的,然后呢?他给你留下了线索,我们给了你吊坠,我知道你想看看它里面。还有比吊坠更隐秘的东西吗?或者更隐秘的地方?” “这个嘛,谁知道呢?”伊丽莎白说,“不过,坦白说,我正在研究这个假设。我想先确认,你不会觉得我的推测太离奇。” “离奇是离奇,”苏说,“但这份工作从来没有‘太离奇’这回事。我打算直接回去一趟,私下看看调查的进展,不惊动任何人。我可以让调查持续几天,我们利用这段时间仔细想想整件事。” “我认为道格拉斯把钻石藏在了什么地方,”伊丽莎白说,“而且我知道某个时刻他告诉了我确切的地方,我只需要回想起他是什么时候、怎样告诉我的。” “那么我们各自都有任务了,”苏说,“我可以为你争取三天左右的时间。” “我还是押黑手党和洛马克斯,”罗恩说,“那家伙的房子真大呀。” “我还是押医生。”乔伊丝说。 “知道吗?”苏说,“如果三个月前有人告诉我,我会跟伊丽莎白·贝斯特共事,我是绝不可能相信的。现在真的发生了。” 乔伊丝伸手拿起酒瓶,给苏的杯子续上酒。“欢迎来到周四推理俱乐部!” 他们互相碰杯。晚上余下的时光过得十分愉快,苏和伊丽莎白讲了几个战争故事,苏在必要的地方改换了名字和日期,伊丽莎白完全不屑于这么做。苏戴着乔伊丝给的友谊手绳——想要打听消息,讨人欢心总是有用的,易卜拉欣想。乔伊丝让苏把一个信封转交给兰斯。最后,苏打了个哈欠,看样子是打算走了。 “想到什么的话,你会告诉我吧?”苏问。 伊丽莎白使劲点点头。“只要想到什么,我第一个告诉你。他可能希望我帮助他,但总的来说,我更希望抓住他。” 道格拉斯伪造了死亡?易卜拉欣喜欢这个推测。他看得出来,苏也喜欢。这个推测不合情理,却不无可能,真是完美的组合。 “好了,我得走了,”苏说,“你知道怎么找到我。” “调查一下医生,拜托了。”乔伊丝说。 “我会的。”苏说。 苏离开后,四个朋友继续聊天,酒杯再次倒满。罗恩匆匆去了厕所。 “跟苏聊一聊挺好的,”易卜拉欣对伊丽莎白说,“我知道你平常对这样的事相当保密。” “我必须了解辨认尸体的过程,”伊丽莎白说,“看看是不是滴水不漏,结果不是。” “哦,她让我想到了你,”乔伊丝说,“只不过年轻二十岁,不好意思。” “没关系,”伊丽莎白说,“她也让我想到了我自己。没我这么厉害,但还算不错吧。” “这么说,你认为她能找到道格拉斯留下的线索?”易卜拉欣说。 “哦,我知道线索在哪儿,”伊丽莎白说,“今天早上想到的。” 易卜拉欣点点头。这是当然。 “我就知道你隐瞒了什么,”罗恩说着回到了房间,“可怜的苏。” “我不想在这件事上麻烦她。”伊丽莎白说。 “伊丽莎白,你有时候真坏。”乔伊丝笑着说。 “再说了,”伊丽莎白说,“万一我的直觉是错的呢?那岂不是闹笑话?” “你的直觉什么时候出过错?”罗恩说。 “事实上,经常出错,”乔伊丝说,“她只是说出来的时候特别自信,像个咨询师似的。” “确实,乔伊丝,”伊丽莎白说,“可能对,可能错。有人想去树林散散步吗?一起去找到答案。” “哦,终于来了。”罗恩搓着双手说。 “现在吗?”乔伊丝问,“好吧。” “你不能穿着人字拖去树林,罗恩。”易卜拉欣说。 “哦,不要这么‘天气预报员’啦,”罗恩说,穿上外套,“小伙伴们,出发,去树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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