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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门  作者:林语堂

河边的房子年久失修,地点又偏僻,只能说是穷人的一间破寮。未漆的窄大门只有三尺宽,立在泥砖矮墙上,上面盖了茅草。房子本身是红砖造的,曾经粉刷过,有一大块一大块褪色的黄斑,很像地图上的岛屿,可见房屋主太穷了,无法顾到外观。围墙和房子间的小空地开成包心菜和韭菜园,西边墙上有葡萄藤覆盖,另一边的空地搭上棚盖,用来堆柴火。不过,屋主若能花一百五十元修理一下,这间房子仍不失为小家庭的一个整洁的住处。它立在小坡上,可以看见皋兰山的景致,又能俯视城内的屋顶。北边比河面高三十尺左右,中间隔着烂泥滩,滩上堆满砾石,杂草丛生。因为高低不平,黄河常常泛滥,低地都没有人要了。北面的河水较深,激流穿过岩石岸,在附近留下一堆黄土。河上没有船只,倒常常看见全牛、全猪、全马的生皮筏子由西宁运货来。

房东钱太太一年到头穿着油腻腻的漆黑外套。她是一个愁眉苦脸的妇人,和房子一样邋遢。她抱定一种态度:我出租的房子就是这样,你若要求精致,就不该到这个地方来。她让房客用厨房的大灶,自己则用手提的小火炉来烧饭。

柔安没打算在这里招待客人,但是她和唐妈单独居家,却有一种满足感,因为她从来没有这种经验,刷刷洗洗好多天才使厨房和两个房间呈现出稍可住人的样子。唐妈自己动手,没有叫房东太太帮忙。

柔安不想动那五六百块的积蓄。然而,她却舍得花三四十元买新被褥、毯子和坐垫;她已经在找婴儿床,打算放在南窗边。她觉得卧室没铺地板,应该罩一下,又花了十二块钱买草席。要房东太太花一文钱添置家具或者买新茶壶,是绝对不可能的。

柔安兴致勃勃为自己和宝宝布置一个新家。她买了一块蓝布来罩皮箱,上面放些书本和什物。然后又买一个皮框来放李飞的照片,搁在她梳妆的桌子上。由父亲的书法作品中,她挑了一张特别为她写的左宗棠名诗,把这张字和蓝如水的一张水彩画挂在墙壁上。现在这房间即使说不上舒服,至少也有暖烘烘的气氛了。等白白的婴儿床放在南窗下,她开始觉得自己有了一个新家。

房间整个改观。房东应邀进来,脸上不觉露出稀罕的微笑。房东太太看她穿着名贵的衣服,又知道她是富家千金,对搬到这个地方来讳莫如深。她的态度由冷漠变为敬重,甚至同情了。

柔安仍在陈家教课,路程不到一里。她开始不耐走,第一次搭黄包车上班。不过,医生劝她每天多走路,所以她遵命步行,早点出发,让时间充裕些。

她避开一切社交,不过有一个星期天陈先生邀她和家人一块儿到饭店吃饭,她答应了。她很高兴,陈家把她当自己人看待。陈家人也吃了一惊,因为她穿的衣服太好了,不像教书谋生的人。她穿一件颈部加扣的黑缎袍,那件松鼠皮领的红羊毛外套显得十分优雅。陈太太很好奇,问起她的家庭状况。她说她父亲曾在孙传芳手下做官,最近去世了。陈太太觉得,一个产期将届的少妇为十元周薪走那么远的路实在太可怜,就常常约她留下来吃饭。日子愈来愈短,柔安经常雇黄包车回家。

除了傍晚那几个钟头,她生活得自由自在。太阳出来,她常常搬一张小凳子坐在菜园中,看看成长的蔬菜和城外坡下的市区,想着遥远的事情。然后脸上就显出焦虑的神色,或者抬眼看白云飘过灰色的天空。有时候她在窗边站十几分钟,腿酸了才走开。她开始写日记,把思想和渴望都记下来,日记不自觉变成给李飞的信函,由内心深处对他说话。她难得漏记一天,不过她很容易累,有时候整篇只写三两行。

有时候天空昏暗,乌云低低覆在山顶。那时候很暗,因为窗户小,只有微光射进来,开灯也不好,不开灯也不好。十月下旬风沙大,常下小雨,从来不痛痛快快下一场;也不天晴,仿佛雨滴想落下来,又被秋风刮来刮去,没有别处可逃似的。一连好几天,远山罩在雾峰中。起居室的泥地湿漉漉的,卧室地板总少不了黑脚印,洗刷又要好几天才能干。柔安只得买一个小炭炉,放在卧室里,一面烘干,一面取暖。

走路到陈家,雨点滴在脸上,使她有一种自立谋生的独立感。她想,很多女孩子也为了同样的缘故而离家,境遇比她还惨。她婶婶曾说:“你自作孽,要自食其果。”她正是如此,却毫无悔意。她似乎觉得,单独在陌生的城市里独行,雨点落在身上,这就表达了自己对李飞的爱情,所以她达到了苦中作乐或乐中有苦的境界。

有时候,经常是星期三傍晚,她听到哈密来的飞机由头顶飞过,心里就起伏不已,渴望第二天收到信件。但是她搬家以后,虽然向邮局改了地址,却没见过邮差进门呢。收到李飞那份安抵的电报,已经隔三个月了。她早已习惯了音讯渺茫的焦躁,虽然每星期四早晨都静候着,想望着,却再也不觉得诧异了。不过星期四她都很沮丧。

除了《新公报》,她还订了一份地方报纸,热心读一切新疆战况的消息。欧亚班机的时间表吸引了她的注意。每周都有定期班机在兰州和哈密、迪化间往返,每星期三一定有旅客从新疆来。如果她到飞机场,也许能找人问问,或者听人谈起那边的情形。于是她每星期三傍晚都乘黄包车,直接由陈家到飞机场,看飞机进站。机场有招待室,候机的客人可以喝杯咖啡,吃点三明治。柏林和上海之间常有欧洲客人往返。飞机一到站,总有穿白衣的飞行员进来,有中国人,也有德国人。她孤单地坐在一旁,静听她一向关心的话题。李飞像一粒消失在沙漠里的细沙,这等于她和那个遥远世界的一种接触方式,看到沙漠来的人,心里总舒服些。职员和侍者都注意到她了,但是她不和人说话,大家也就不去打扰她。

终于有一天,一个三十六师总部的传令兵来说,哈金中校第二天中午要见她。她心跳不已,一夜未睡,恨不能立刻去见哈金,如果他半夜叫她去,她也会去的。她想象他会当面告诉她各种消息,他是她和新疆世界唯一的联系呀。

天一亮,她就不耐烦了。她想早些冲到哈金的办公室,但是终于决定等一等。他一定不会拒绝见她,他父亲和她父亲是好朋友。不过他把午餐时间空出来陪她,已经够好了,那时他们也可优哉地慢慢谈。当然他会注意到她的情况,可是她也不想隐瞒。她总觉得该告诉他自己为什么离开西安,单独住在这儿,她想透过他让李飞知道这个消息。哈金一定什么都知道,李飞曾来信说,他很友善,也帮了不少忙。

约定的时间是十二点半,她十二点就到达他的办公室。她的皮包和红外套使她看起来就像一个很懂得穿着衣服的中国摩登少女。穿灰制服、戴俄国羊皮毛边帽的士兵在大房间里穿来穿去。她一面等候,一面由皮包里拿出镜子,点了点朱唇。

十二点半不到,办公室门开了,一个胡须整齐、个子高瘦的军官走了出来。他看到穿红衣的少妇,深棕的眼睛不觉一亮。她不知道宽外套下是否能看出她的肚子。哈金把两只手都伸出来。

“咦,是你呀,杜小姐?简直不敢相信!”他的声音很急,也很低沉,棕发向后拢,一手拿着军帽、斜纹呢外衣和一只旧旧的小提箱。

“来吧,我们到附近吃饭。”他戴上帽子,陪她走出去,办事处的人员都好奇地睁大了眼睛。

天气晴朗,但是柔安根本不在意。

“回到兰州真好。”哈金看看拥挤的街道,挺胸抬头说,“肃州是一个小城,这个季节冷得要命。”

“你有没有李飞的消息?”柔安抽了一口气说。

“还没有。”

“你总该知道他在哪儿吧?”

哈金斜眼看看她:“还没有。只确定一件事,马世明将军找到他的下落,一定会通知我。我们边吃边谈,你不反对清真馆子吧?”

“才不呢。”

他们进入一家前门敞开的饭店,店前有木板刻着“清真”二字,让回族人明白这是他们的馆子。店前铁钩上挂着半只杀好的绵羊。阳光由格子窗外射进来,在地板和凳子上映出斑斑点点的图案。回教馆子素来以干净闻名,凳子和不铺台布的餐桌都刷得一尘不染。

哈金帮柔安脱下外套,眼睛看了她膨大的腹部一眼。然后他把自己的外衣、军帽放在椅子上,扶她上阳光射到的一个位子上。

“李飞没告诉我,你们结婚了。”

“我们没结婚。”说完用肘支着下巴,正眼和他相望,毫无羞窘的神色。闪动的阳光映在她脸上。哈金转动一下眼珠子,才明白过来。

他叫了米饭、大块煨牛肉和一碟冷鸡。“再没有比这更棒的牛肉了。”说着又叫了四五两烧酒。

哈金倒酒,两个人共同为李飞而干杯。

“真想不通他为什么毫无音讯。”她说。

哈金把嘴抿成一道直线:“新疆不像内地,那是另一个大洲。当然也有邮政,可是只能由哈密的飞机送来。如今哈密落在敌人手中,李飞唯有在敌方,在迪化或哈密,才能直接和你通信。信件两三个月才到,也是稀松平常的事情。现在他们走若羌,只有军方有信差,要星期六才到。一切都不可靠。”

哈金停下来,尽量把话说得乐观些:“我曾给他致马世明、马福民和尧乐博斯的介绍信。尧乐博斯与和加尼牙孜同是回人的领袖。”他故意说得又慢又婉转,“他们是哈密废王的旧属。你听人说过,整个皇宫都遭到烧杀掠夺。很高兴回教徒和我们站在一起。你当然也知道我的心情,我是一个善良的老维吾尔族人,祖先由和阗搬来……不过,我们还是谈李飞吧,我不懂他怎么能穿过战线来到我们这一边,才由鄯善发电报。鄯善现已落到东北司令手中了,显然马世明撤退的时候,李飞没跟上。”

柔安嘴巴张得圆圆的:“那是什么意思呢?”

“也许他逃到别的地方,也许他以中国报社记者的身份留下了。就我们所知,他好像和马将军失去了联络。”

“他们不会杀了他吧?”柔安心里不安地扑通扑通乱跳。

哈金笑笑:“怎么会呢?他又不是回人。若是我们,东北将军就不留情了。战时到处都一样。你有没有熟人能和对方联络?”

“没有。”

“何不试试李飞的报馆?他们应该能向新疆主席打听消息。”

哈金劝她打电报给上海的《新公报》。“我的办事处立场很微妙。我们是中国陆军的一部分,但是我们和新疆正在打仗呢。那个怪物其实独立了,他随心所欲乱来一通。”

哈金建议她由报社打听消息,柔安不觉恢复了希望。她现在孤苦无依,很高兴他关心自己的问题。

“杜小姐,”他说,“你父亲是我们的朋友,不过你叔叔真混账,他逼得父亲和我不能再打鱼了。”他把头发向后一甩,笑得很开心,“但是我现在干得很不错。你叔叔若不禁止我们到你们湖里去抓鱼,我现在还当渔夫哩。李飞说你父亲把水闸拆了,你当时在不在?”

“我在场。谷里的河水又满了,我看见你们族人好高兴。”

“啊,是啊,不过现在听说水闸又修好了,你堂哥小杜率领士兵监督完工的。”

“你们为什么不拆掉呢?”

哈金又甩甩头:“等着瞧吧,总有一天会惹出麻烦。我们无法向你们的官署申冤,你叔叔和小杜势力太大了。不过等战争一完,无论合不合法,我们返乡的军人都不会容忍下去,他们心里会怨气冲天。他们看过同族人被赶出地面,家园被烧,村庄全毁,牛群被杀光。我和你说老实话,我父亲常谈起你祖父当大夫的德政,但是那些日子已成过去,非流血不行了。”

“哈金,”柔安说,“你帮了我的忙,我愿意告诉你一切。”她说明李飞逃出西安的原因,他们在三岔驿的约会,以及叔叔赶她离家的经过。

哈金充满同情,听完就说:“你不觉得这件事还有更深的含意吗?三岔驿是你父亲和你叔叔共有的财产,你是继承人,至少我们的敌人是同一个。等我回来,我要算账,决不通过官员的法庭。我和你握手同进退。”

他伸出手,柔安也把小手递上去。

“你的事包在我身上,既然知道你叔叔这样对你,我更愿意帮你的忙,把你当作自己的妹妹看待。”

他们走出饭馆,哈金带她回办公室,把她介绍给一名叫阿都尔·贝格的少校。贝格少校年约四十岁,面孔胖胖,鼻子扁扁的,除了一撮灰棕色的胡须,几乎与汉人一样。哈金一个月左右回兰州一趟,贝格却长期坐守办公厅。

“李太太是我家的一个朋友,”哈金说,“我不在的时候,希望你尽量帮助她。”

电报拍往《新公报》,柔安没有带回李飞的消息,却很高兴汉军和回军方面都可以设法找他。至少没有噩耗,不过李飞处境一定很艰苦,否则他会发讯回来。唐妈看见她躺在床上,眼睛盯着墙壁,然后振作起来,继续钩孩子的毛线毯。她一针一针钩着,脸部阴郁而沉默。她心里一直担心李飞遇到了麻烦。听说新疆已经下雪了,吐鲁番附近寒风刺骨。她忘记自己的烦恼,忘记屋内的寒意,觉得她和李飞相比简直太舒服了。然后她又想到,有了哈金的帮助,李飞一定会回来,她甚至幻想要庆祝他归来了。

“唐妈,”她突然说,“我们今天上馆子。你准备一下,我由陈家回来,我们就出去。”

她们进入全市最好的一家馆子“金城楼”,天已黑了。

柔安满脸喜气问跑堂的说:“你们有没有一道菜叫九转柔肠?”

“没听过。”

“我是指炖猪肠。切成一段段,每段打一个结,然后煮得软软的,水润润的。浓汤蛮好喝哩!”

“你怎么不早说?”

然后她叫了鸡卷、炸肫(李飞特别喜欢这一道菜)和炖龟肉——菜单和他们在天水的最后那天完全一样。

她们叫了五六两绍兴。一大碗猪肠端上来,柔安的眼睛不觉一亮。她把热腾腾的肠子放进口中,品尝那奇妙的滋味,同时尽量捕捉离别前夕的情景。唐妈好几个月没看到她眼睛这么亮,表情这么快活了。

“孩子,看到你又快活起来,我真高兴。”

“我很快活。等他回来,我们一起到这儿来庆祝,只有我们三个人,加上孩子。我叔叔会来向我道歉哩,他会看出我们多么幸福。我要活着让他看看我嫁了一个聪明的人,过得很快乐,你想到没有?”她眼睛润湿了,又说,“他会回来的。”然后泣不成声。唐妈弯腰安慰他。

“哭吧,孩子,这样对你有好处。等他回来,你会流另外一种幸福的眼泪。”

幸亏她们单独在小房间里。唐妈要了一块热毛巾,替柔安擦脸。“我真傻。”柔安说。

她回家后心情好多了。唐妈安顿她上床,柔安很快就睡着了。

几天后,邮差第一次进入她家,带了一封信给“李耐安太太”。她拆开来,是蓝如水寄来的。

她看着看着,眼睛愈睁愈大。

“怎么啦?”

“祖仁死了!”

信是如水由三岔驿寄来的。

亲爱的柔安:

老崔和我已经到这十几天了,天天为遏云担心。目前还没有消息,不过她现在应该还没到西安。老范到这儿来和我商量,她大概再过一星期就会到西安,我要跟老范回去。我们有地方可住,但不是老范家,所以还不要写信来。遏云的父亲仍在喇嘛庙里。我下山到三岔驿去会老范,我们一起到回人村看水闸,和海杰兹欢聚一天。我也看到哈金的太太了,他们都很诚恳。

大多数青年都当兵去了。文博和我在谷里逛了一天,因为文博对你所说的一切非常感兴趣。现在我得告诉你一件大消息,祖仁来这儿督建水闸,他掉到闸下,被落石打死了。是海杰兹告诉我们的。他是意外死亡,没有人杀他。目击者一致这么说。他头部破碎,尸体在水闸下方的池塘里找到了。

请记住我们无时无刻莫不挂念你和李飞。文博和我经常谈到你,我们都佩服你坚毅的精神。你堂哥的死讯会使你大吃一惊,但是请保持镇定。丁喀尔工巴寺正如你说的,非常美丽,我很高兴留在那儿,但是我现在看到邪恶人心所造成的悲剧,心情根本静不下来观赏自然的美景。文博有空会写信给你。

多保重,柔安。冬天来了,定时吃饭,等娃娃降生,可别弄坏了心情。献上最温暖的关心。

如水

她一直把信拿在手上。这封信热情、诚恳,一如笔者本人,只是信里包含了令人震惊的大消息。她第一个念头就是,父亲的预言终于成真了,她想起香华,不知道她、叔叔、婶婶和春梅对这个消息有什么反应。她虽然和祖仁不投机,祖仁早亡,她仍然很难过。

她再读一遍,眼睛注意到画线的句子。由这种不自然的强调,她怀疑祖仁并非死于意外。“没有人杀他”这句,她怀疑是范文博的神来之笔。她父亲说过,如果水闸不拆,三岔驿住起来就不安全了。她父亲好有先见之明。

后来范文博来看她,她由文博口中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闲站在水闸下,范文博问海杰兹说:“士兵一年到头都在?”

“不,水闸完工后,漳县县长发出一道命令,叫人民不要乱动它,否则要受严肃的制裁。然后士兵就走了。”

“我看到布告啦。”范文博说。

“哦,那个因猎渔禁令死了丈夫的女子密兹拉才不管什么公告不公告呢。有一天,她带锄头到水闸边,劈坏了几根竹条。她自己一个人弄的。她弄出一个小缺口,几个石堆被流水冲下来,但是裂口不大。这件事报上去。几天后的黄昏,听到一声枪响,知道祖仁来了。他总是用这种方法宣告他的来临。现在他留在三岔驿杜宅里。”

“士兵陪他来,还是一个人来?”

“他昨天来检查水闸,我们没有看见士兵。”

“他应该早点把水闸修好。你看见那些石堆松松的,很危险,你知道。”范文博看看海杰兹说,“有那道裂口,人一走近,很容易摔下去。如果附近有士兵,那又不同了。不过他若碰巧踩到一个松石堆,掉下去,连目击的证人都没有。真的,这不是玩的。下面不深,不过人若掉下水,石堆一定会滚下去压到他。我知道这种事迟早会发生的。”

范文博继续把故事说完。

“我只说了那些话。第二天如水和我就上丁喀尔工巴寺去了。我们再下山的时候,海杰兹告诉了我事情的经过。祖仁到村庄找阿扎尔,追问是谁在水闸上弄出一道缺口。‘什么缺口?’阿扎尔问道。‘来看哪。我要报告当局。’阿扎尔高高兴兴随他去了。村民看祖仁和阿扎尔一起走,不禁满面怒容。几个男女跟他们到闸边,密兹拉也是其中之一。祖仁坚持说有几根竹条被砍断了,他们两个人就上去看。你相信吗?他们站在附近,一条黑色猛犬突然跳出来,对祖仁大叫乱扑,仿佛他也是忠心的回教徒似的。祖仁吓慌了,往后退,一失足掉入水里。很不幸,一个大石堆也跟着垮了,打到他头上。祖仁的尸体躺在水闸底,没有人敢去碰他。第二天有警吏来问话,全体证人一致发誓,他们亲眼看见祖仁掉下去,是他自己不小心。”

范文博停了半晌又说:“他们没有提到那条狗。海杰兹私下告诉我,那条狗是密兹拉的。”

范文博眼睛一眨一眨,让人觉得他也没有说出全部的经过。范文博最喜欢故作神秘,让听者自己去瞎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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