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 归来 30

朱门  作者:林语堂

小包下一次来,带给柔安一个令人惊讶的消息。迪化当时处于军事管制状态中。汉军的一位熊旅长对鄯善人展开可怕的报复行动,屠杀所有加入叛军的涉嫌者,结果点燃了导火线。而盛世才杀人不计其数,使回变愈演愈炙遍及整个新疆。盛世才收复鄯善和吐鲁番,回人被赶到山区去。

战事已转变为民众之争,爱好和平的回教首领已被怒火与恨意所摧毁,变成可怕且混乱的洪潮,眼见就要吞没欺压者了。西至阿克苏,东至哈密,中国的穆斯林和回人团结起来,汉人和回人都害怕自己城中发生种族暴乱。盛世才将马世明赶到焉耆,但他一撤退,回人又收复了吐鲁番。

“街上一片死寂。”小包说,“我刚降落飞机场时,被警告不要进城。不过我还是跟一个飞行员进城去,我们的欧亚航空局的制服及帽子就是最好的安全保障。”

“有没有看到李飞了?”

“看到啦。不过我告诉你,除了东门,所有的城门都已关闭。我们还是靠这身制服才能混进的。商店全关门,志愿兵在街上巡逻,大多数的军人都出动,有公告禁止人民散播谣言及到处走动。听说很多人为了安全由郊区搬到城里去。我们经过公园到欧亚航空局,途中看到县衙门外停放着四具尸体,听说这几个回民的头头儿是因涉嫌杀死乡下一家五口的汉人而被捉来判决的。我们还看到一些制服邋遢的白俄兵,每个人脸上显现惧色。然后往西大桥李飞的监狱去。西大桥是闹街,大约半里长,居民大都是回人,汉人很少。每一个人——汉人、回人、白俄人——都怕种族暴乱的发生,没有人希望它来,但是人人都觉得它不久就要发生了。我到监狱去了。”

“监狱的情况如何呢?”

“一位大约四十岁的汉人军官当领头,也正为自己的生命担忧呢。回人随时会进攻监狱,解救他们的同胞,可能会造成一触即发的情况。”

“李飞知道将发生什么情况吗?”

“知道一点。我叫他不可轻易地逃狱,待在里头可能比较安全些。我告诉他马世明受托照顾他,他应该在狱中等待回教军官来找他。他不断地问我有关你的情况,问我是否还会去看他,我答应他尽可能办到。那晚宿于欧亚航空局,第二天就离开了。我喜欢外面自由的空气。食物很贵,且物价高涨,食米几乎买不到,我们办事处的职员都吃麦饼及咸萝卜。除了少数地带,整个乡间几乎被回人占领了,他们烧毁了许多城市的军粮仓库。迪化正在被围攻中,不久他们企图直接攻入。”

小包只在下一周见到李飞一次,这回他不能带任何信件。邮件信件实施严密检查,公园里曾发现炸药隐藏,当局发现回族商人将消息传出去,干脆将一切信件没收或扣留。有些商人寄出买布的订单得用各种颜色——蓝、红、黄、绿等——来代表各个城市的名字,有些人寄出空信封,代表没军人把守。小包为柔安带口信给李飞。她现在主要担心李飞没钱回来,她托小包将三百元带给李飞,自己只留下一百多元。

小包到达的前一天,吐鲁番被回军攻克。盛世才一路在种族仇恨中进发,所向无敌。但是他只有几千人马,就连新疆省的哈密—吐鲁番—迪化区的一小块地盘也守不住。他一撤退,回人赶紧跟进。达坂城得而复失,昌吉的邮局和县长公署也被烧掉了。地方暴动很快被镇压下来,很有秩序的样子。但是民众倔强,很多官员及地方首长也不可靠。据说张培元将军已奉命由五百里外的伊犁调兵来。他会来吗?若来会支持哪一方呢?此外阿克苏和库车的情势也不稳定,变乱眼看就要扩延到天山南路了。盛将军把马世明赶到迪化和焉耆之间的山区,只不过驱散祸火,结果造成更大的一场火,第二年渐渐烧到新疆的最西边俄国边界。

飞行员是具有特权的少数分子之一,可以进出城门,毫无问题。卫兵尊敬飞行员,也是自然现象,迪化的高级官员没有一个不想和欧亚航空局的人打交道的。

事实上小包是硬逼典狱官让他进去的。狱方曾被严格限制,禁止任何人与囚犯联络,因为犯人中有几个回族军官曾在哈密王的朝廷担任要职。典狱官想阻止,小包说:“老实说,我是去看我的汉人朋友,不是回人,你帮个忙,他日也许我可以帮助你,你说不定也要离开这个窝囊地,回内地去。你可以跟着我,在一旁监督我和他说话好了。”

狱官领他到李飞的牢房。小包很简短地说:“你太太生了一个男孩子,我看到小孩了。”

“她好吗?”李飞大叫。

“她很好,现在已搬到一间较好的房子。这是她的新地址。”

“请告诉她搬去和我母亲一起住,我会较放心些。”

小包把三百元交到他手中,他默默地握着小包的手掌。窗外斜光照在他的脸上,他似乎比小包第一次见到时瘦了一点。两人互道再见,他声音哽咽了。

小包下一趟来,根本没法进城去。附近有战事发生,昌吉和德化一片混乱。飞机只能停下来加油,换驾驶员,小包只得留在飞机场。

二月二十一日,开始长达四十六天的迪化围城战,一大早炮弹的声音就震撼了屋瓦。几天前,有六百多名回军从南方逼近本市,他们到城墙外,又被白俄兵打退了。另外有军队由焉耆来,回族志愿军纷纷加入,偷偷开往山渠。人数超过一千五百人,骑在马上,备两门大炮,一些机关枪,及六百支步枪。回族骑兵大都佩着弯刀、军刀和长矛。红山渠就在城市顶端,卫兵战术技术差,又缺乏训练,晚上睡得正熟,被杀得好惨。其他军队攻克了妖魔山和蜘蛛山。天未亮,城外小教场的电台已落入对方手中了。

李飞关在牢房里,整天听到炮弹的轰炸声及机关枪不断扫射的声音。牢中的难友都是回人,正兴奋得跳来跳去,叫骂着,狂笑着,大家都希望恢复自由。李飞知道他的生命与回人息息相关,他知道本城十分之九的居民都是东乡人或回人。他已学了不少维吾尔语,必要时可以顺利通过乡间。

到了傍晚战火停止了,他没脱衣服就上床了。翌日清晨枪声愈来愈近,政府军由城墙射出一排排子弹,企图收复红山渠。远处传来炮弹的反击声音,几颗炮弹击中附近的民房,地面都震动了。下午机枪声似乎来自另一个方向,战场大概移到电台那边去了。大约三百个白俄人攻上红山渠,把它收回来,攻城者失掉山丘的据点,就转向郊外。西大桥的回族社区闹哄哄地欢迎回族骑兵光临。东北将军被挡在六道湾,守城的士兵连白俄人在内,只有七百人。李飞听到狱外的马蹄声、男人怒吼声、女人尖叫声和步枪子弹的嗖嗖声。有几栋房子着火了,由牢房的窗口可看见一股股浓烟。一颗子弹穿过房顶,跟着是一片沉寂,偶尔传来阵阵的枪声。回军已攻下西大桥,用民屋和附近一间棉花厂做据点。五点钟骑兵已向公园方向前进。

现在监狱里很混乱,有些犯人想闹事,故意尖叫及发出怪声,企图引起狱官的注意力,引他们到牢房来,但狱官不见了。群众开始把门撬开,李飞附近的一间牢房的厚木门松脱了链条,七八个犯人往外冲出。其他的门也陆续开了,一挺机关枪在外面扫射,狱官已在石制门中找到据点,三四个犯人横尸在庭院中,其他人连忙撤退。愈聚愈多的犯人占据了整个走廊。年纪大一点的人正抚须,将手放在胸前,忙着祈祷,年轻的想靠人多势众,冲出去攻打门厅,五六十个人在附近乱成一团,有五六个女犯缩在墙角。

一个戴小帽、穿宽袍的老人开口说话,他劝大家等天黑再说。再过一个钟头,大阳就要下山了,老人沉着、坚定的口吻,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暴乱稍微平息下来,有人蹲在墙边等待,有人不安地走来走去。狱官守在外面的据点,机枪对着牢门。有些人拿着桌脚、铜门环和椅子,任何能当武器的东西都派上了用场。

牢房距离石制门厅约有三十尺,如果一大堆人冲出去,总会有人到达大门口。监牢的庭院有个三十尺高的围墙,监狱大楼的顶端有一个小碉堡,由窗口可监视院内的情况。现在碉堡上没有卫兵,由碉楼可看见狱官在大门口的动静。四个人组队占上据点,大家纷纷把千奇百怪的物品送上去,放在碉楼地板上。同时有队年轻人由后面的天井溜出去,由屋子末端绕出去,沿两侧墙边的窄道偷偷贴近前院。

李飞攀上小碉堡。西南火焰满天,有几栋房屋着火了,火花不停地射入空中,监狱的院落横在薄暮里。门厅有一盏灯,他能看见两个狱官的头,及几个士兵低着头坐在那儿,另一个卫兵站在外面,用白色的灯光照着院子。

信号一闪,一个重的门环丢入门厅。狱官在惊吓中跳起来,机枪开始扫射。桌脚、木条、皮靴和砖块到处乱飞,手电筒向庭院里乱照一通。突然一顶燃烧的帽子掉落在黑院中,信号一发,二十几个人就由大楼两侧的巷道冲出来,奔向门厅。他们用大楼扯下来的木棍和砖头猛击狱官,有一个人头破流血,倒在地上,另外几个人被双手反绑起来,口中塞了东西。其他犯人走上来,拳打脚踢,怒冲冲地把他们踢死、打死。李飞看到十一二个人躺在庭院内,静悄悄地,机枪斜在一角,只有一小股烟柱在灯笼的微光下冉冉升空。

现在所有的男女囚犯都冲入院中,每个人带着随身的包袱。领头的人由狱官身上搜出钥匙,把门打开。有些人趴在死者身上痛哭,有些人救助伤患,其中四五个还活着。

李飞随人群冲出去。他第一个反应就是到门外求安全,然后又折回来,从死者头上抓到一顶帽子。灯笼照出卫兵俯卧的尸体,头部和颈部伤痕累累,血淋淋的。

二月寒风刺骨。他戴上小帽,把领子拉拢走了出去。地面下斜,通往一个古墓场,夜色静悄悄的,狙击声完全停止了。他不知身处何处,只看到小溪边几棵老柳树模糊的外形和一个亭子般大小的方形岗哨。左边是一条市街,灯光由房子里射出来。他走向柳树边,坐在地上,觉得不上街最好。然后他想起有人叫他留在狱内,等人来接他,他怎么找那位回族军官呢?那个人会来吗?

老树荫下没人看见他,他在考虑下一步如何做。他看到几个穿高靴的人走进大门,过了一会儿,拖着机枪出来。他们刚出门,就碰上十一二个士兵,由一位骑马的军官带队。由他们的白头巾看来,李飞判定他们是回人或东乡人。他们一声喊叫,弯刀齐发,汉人巡逻兵应声倒地,尸体躺在街道上,那队士兵就转向狱中去了。

李飞趁机走向监牢,两个包头站在外面。他用维吾尔语大喊,他们命令他止步。他举起双手,慢慢走向他们。经过尸体旁边,他注意到他们都没穿军服。

李飞向他们解释说,他是牢里逃出来的。他正在说话,一个满脸络腮胡须、矮矮胖胖的回人出来了。

“我是马世明将军的朋友。”他即刻说,同时拿出名片。

“啊,你就是我要找的人,我奉命送你到马世明那儿。”

“他在哪里?”

“离这儿三十里的地方,在南山上。”

李飞长舒了一口气。

大伙在夜色中穿过寂静的街道,前往西大桥区,进入回军占领的棉花厂。领头的军官对他说:“我的任务到此为止。我没法派人跟你去,但是我保证你的安全。你如果向南走,包你没事。我会给你一张通行证,你随便碰到我方的任何一个人,他们会告诉你马世明在什么地方。”

第二天李飞准备要走时,炮击又开始了。炮弹落在西大区,烧毁了不少房屋。然后是一个难以置信的破坏场面,整个回人社区都起火了。房子起火倒塌,冒出一股股蓝色的烟柱。弹如雨下,壁垒的机枪开始扫射奔逃的男女和小孩。回人知道他们的据点守不住了,连忙撤到城外。通向南山的道路挤满了人。一天下来,西大桥的战火已害死了两千平民,数目是两方战死军人的十倍。全区烧成焦土瓦砾。

李飞向前走,一整天陆陆续续看到大批军人和难民往南山撤退。

“你这样来来去去太不安全了。”马世明说,“我给你一件回军的制服。战火正沿天山南麓向西扩展,你最好去吐鲁番等机会,我堂弟负责统领那儿的回军。汉城里只有少数蒙古兵,由焉耆的蒙古王子率领,那边很少打仗,哈密还不能进去,不过马仲英将军准备出动和我们会师。我要走了,迪化已被包围,我们若不能凭武力攻下这个城市,也可以切断敌人的粮源,逼他们投降。”

李飞一到吐鲁番,立刻请马福民族长拍电报给哈金,把自己逃脱的消息转给柔安知道。他说局势未变,哈密的通路未清,他恐怕还回不去。

白天寒意逼人,晚上沙漠的大风在平原上呼啸而过。水井枯死了,居民都由院子扫雪来烹饪和洗涤。李飞疲惫不堪,衣衫褴褛,却很高兴找到一个暂时的安身所在,再一次地呼吸到自由的空气。

他回想柔安为他所做的一切,感触很深。他亏欠她太多了!他不仅强烈体会到此爱情的深度,也了解了自己一年前认识的这位文静孤独、心不在焉的少女许多可贵的特质。“爱情会是一件美事。”她曾经说过。

他现在完全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了,爱情是优美、无私、勇敢的事情。他好几个月没看到她了,他心中存有她美丽秀气的肖像,却经得起大牺牲,他觉得过去这一年来她所表现的爱情简直不是人间能有的,漫不经心的狂放,全心全意的奉献,就像白色的火焰包围他,照亮他的道路,也给予他无限的温暖。他什么时候也能像她一样,证明自己永恒的爱心呢?他渴望能即刻回到她身边,看她的脸,听她的声音。

他不在乎艰苦的生活。他已经好几个月没尝到米饭了,渐渐习惯于喝马奶、吃羊肉当三餐。他甚至入境随俗,和回人一样,不用脸盆漱洗。早上他到院子,抓起一把雪,就往脸上擦洗。热水澡是他梦寐以求的大享受。

怪得很,吐鲁番虽然陷落又收复了好几回,倒没有遭受劫难。马世明在这时严禁种族暴乱,这边没有野蛮的报复行动。街上挤满了难民,很多人在市集亭子过夜。本省的币值已降到五十两换国币一元的地步,李飞发现他不需花很多钱,因为一块钱可以用很久。

他到吐鲁番的第二周,在司令办公署遇到一个身穿皱巴巴灰棉制服的年轻英俊军官,面孔很熟。他和司令讲话,那位年轻军官向他看了好多次。等他们谈完,他带着相认的表情走向李飞。“咦,是你呀!李先生!我是蛋子。”李飞马上想起他们在三岔驿见过面,立刻惊喜交集站起来。

“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从马仲英将军那儿带一个口信给马司令。”

“怎么来的?是从哈密那条路来的吗?”

蛋子笑着说:“我二月到哈密。”他的眼光跳跃着,“真高兴见到你,我在兰州见到柔安了,除夕那天我和她共进晚餐。”

马福民走过来说:“李先生想回兰州,也许回程你可以带他一块儿走。”然后又对李飞说:“他知道如何通过。”

两人走出办公室,蛋子说:“跟我来,我们一起吃午饭吧!”

他们进入新城闹市区的一家餐厅,那边有几家中国店铺,和几家俄国人开的商店。他们坐下来吃大麦饼和炸羊肉,李飞说出自己逃出迪化的经过,蛋子则述说他在兰州的假期,及帮助柔安迁入好一点的房子。“我走的时候,她即将生产。”

“孩子已生了,是男孩呢!”

“我不知道哩!元旦一过,我就回肃州了。”

“你怎么通过的呢?”李飞问他。

蛋子甩头咯咯笑:“你若是回人,又会说维吾尔语,那就很简单了,整个乡村都是我们的人。汉军住在营房里,他们根本不敢出城,出城总是一大堆人集体行动。恰好有不少我们村子来的乡亲,急着回去。他们不敢靠近哈密,都待在一个村子里。没有骆驼,他们不敢通过沙漠。他们已经来了一年左右,有些人在鄯善附近受了伤,我答应带他们回去。”

李飞心中燃起了希望:“你要亲自带他们走过大戈壁?”

“走沙漠只要十天左右,路上有三四个停留站,过了第一站就没有汉军岗哨了。我希望哈密马上可以通行无阻。十天前我离开哈密,汉军正在拆电台,我看到不少他们西迁的征兆。”然后蛋子笑着问他,“你跟着我走,肠胃受得了吗?”

李飞说,如果蛋子是指残杀不仁的场面,他已经看多了。

“你会看到男女老少的尸体躺在雪地上的场面,有时一堆七八十人。我第一次看到,也很不舒服。现在我可以若无其事地走过去,这场战争愈来愈没意思了。我是回人,我知道汉人妇孺也被我方杀害。但汉军更残忍,这些有何意义呢?我看够了。拉门、阿魁和索拉巴——他们都想回家。”蛋子说。

“他们可能被准离开吗?”

“你知道一役打完的情景。在这种战争中,没有人会调查你的下落。他们是去年夏天来这儿的,他们跟了马福民六个月,见过最惨烈的战争。我去和马司令谈谈,他会放他们回去。他需要的是子弹,不是兵。我只是正式些,给他们一张证件,他们可随军队旅行团一块儿走。”

蛋子带李飞去看一间回人宿舍,也是部分军官的营房,又带他看自己那间又干又暖的地下卧室。吐鲁番的住宅大都有地下室,夏天可以避暑。吐鲁番盆地低于海拔,在这肥沃的山谷中,气温可达华氏一百二十度。如今乡村一片雪白,但气温渐升高,积雪渐融,淹湿了某些街道。

第三天蛋子拿到所有证件,两人动身前往哈密。他们走在古老的商路上,话题老是回到柔安身上。

“她是一个好女孩。”蛋子说,“我发现她住在河边一栋破房子里,后来才替她另找一间住宅。”

李飞聆听每一句话,柔安信里从来不告诉他这些。飞行员告诉他一点消息,但他想要知道柔安所经历的一切。她住在哪一种房子,教书赚了多少钱,样子变成怎样。

“她有一个王八叔叔,竟然在她父亲死后把她赶出家门。他一定很高兴把她甩开,可以占有她父亲的财产。”

蛋子又谈起有关祖仁的死讯。“我偶尔会收到家乡来的信。”蛋子说,“米丽姆写给我。我们谁收到信,就互相分享新闻。”

“发生啥事了?”

“祖仁被杀后,警吏来了,不过当局也没办法。后来士兵到湖畔巡逻,保护水闸。上回我听说两个士兵失踪了。”蛋子压低声音,“怎么失踪的,你也猜得到。家乡情况与这儿差不多,只是规模小点,血债还是用血还。当我们回乡,恐怕会干一场。现在村子里的壮丁都不在,军人可以为所欲为,我们回去就不同了。拉门他们急着回去,这也是原因之一。”

鄯善一片断瓦残垣。汉军占领期间,居民大多是回人,都逃到鲁克沁、喀拉和卓和南方的村落。鄯善是个热闹的小城,辟展酒很有名,“辟展”是当地人对鄯善的别称;葡萄、棉花、羊毛也是当地的名产。百姓听说军人北迁,向天山隧口进攻,都赶紧回到没有屋顶的家园,尽力抢修花园和家具。一大片街道还立在水泽里,不过有些家庭已开始安放床铺和克难灶,几个烟囱的残骸又开始冒烟了。

李飞和蛋子走了两天,精疲力竭,决定在鄯善停留一天,再尝试艰辛而危险的哈密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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