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天后，我坐在布兰奇·昂斯沃思夫人家的炉火旁，一边小口地品着一杯白兰地，一边埋首于填字游戏。这时波洛走进了客厅，静静地站在我身旁待了好几分钟。我没有抬头看他。

最终，他清了清嗓子说：“卡其普尔，你还是不愿意和我谈谈理查德·尼格斯到底怎么死的，是被谋杀，是在他人的帮助下自杀，还是因为正当防卫而被杀？”

“我觉得争这个没什么意义。”我说，觉得胃里一阵痉挛。我再也不想谈布劳克斯汉酒店的谋杀案了。我想做的，或者说需要做的，就是写下来，把事情经过详详细细地写在纸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想写下来却不愿意说，说一件事和把它写下来有这么大的不同吗？

“别害怕，我的朋友。[法语]”波洛说，“我以后再也不提这件事了。咱们可以聊点儿别的，比如，我今天上午又去‘欢乐咖啡屋’了。菲·斯普琳让我给你带话，她想在你方便的时候和你聊聊。她有点不高兴了。”

“和我？”

“是的。她说，前一刻她还在布劳克斯汉酒店听这起案子是怎么回事，下一秒，一切就突然结束了。一起谋杀案就发生在大家眼前，而对所有的观众来说，却都没能看到结局。菲女士希望你能把故事从头到尾再给她讲一遍。”

“那一场谋杀可不是我的错。”我用极低的声音喃喃地说，“她不能像其他人那样去读报纸上的新闻吗？”

“不，她想单独和你谈谈。作为一名女服务员，她算是很有智慧的，是个难得的女性。你不这样认为吗，我的朋友[法语]？”

“我知道你在耍什么花招，波洛。”我有气无力地说，“你就断了这个念头吧，别再浪费时间了，还有菲，对不起……你瞧，我正忙着，你能不能离开？”

“你生我的气了。”

“是的，有点。”我承认了，“亨利·尼格斯和那个行李箱，拉法尔·波巴克和洗衣车，托马斯·布里奈尔和他的女朋友在酒店花园，她还正好穿了一件浅棕色的大衣，半个英格兰的女人都穿这样的大衣。还有那个手推车……”

“啊！”

“是啊，‘啊’。你明知道珍妮·霍布斯没死，为什么还费心地误导我，让我怀疑有人把她的尸体从四〇二房间挪走了，还是用三种最不实际的方式？”

“我的朋友，因为我想鼓励你发挥想象力。如果你不考虑到最不可能的可能性，就不可能成为最优秀的侦探。我在教你使用灰色的脑细胞，强迫他们朝不一样的方向移动，这样才会有灵感。”

“随你。”我不确定地说。

“你肯定认为波洛想得太远了，远远超出了必要。也许是这样的。”

“在四〇二房间，你对那些血迹大惊小怪，对血迹移动的方向、房门的宽度大发感慨——这些都有什么意义？你明明知道珍妮·霍布斯没有被杀，也没有被拖到哪儿去。”

“我知道，但你不知道。你和我们的朋友拉扎里先生都相信珍妮女士已死，还相信地上的血是她的。天哪 ！我想让你自己思考：行李箱、一辆有轮子的洗衣车，这两件工具都能直接进到四〇二房间，放到尸体旁边。那为什么凶手还要把尸体往门口拖呢？他不可能这么做！所以她也不可能死了！朝门方向拖拽的血迹只是一个假象，目的是让我们认为尸体被挪到别的地方去了。这个细节做得很逼真，因此显得非常重要，是案发现场的重要证据。

“但对于赫尔克里·波洛来说，那不过是一个让他验证自己的猜测的小细节。珍妮·霍布斯没有在那个房间被杀，也没有任何人被杀。因为我想不出为什么要把满是血迹的尸体拖到门边。没有哪个凶手会带着受害者的尸体在酒店的公共走廊里走动，除非把它放到一个容器里。可是我能想到的容器都能轻松地带进房间，可以直接把尸体放进去带走，根本不用把尸体拖到门口。卡其普尔，这逻辑很简单啊。我很吃惊你当时怎么没立刻想到。”

“对你来说确实简单。”我说，“下次你如果希望我立刻想到什么，请直接开口告诉我。无论什么，直接点儿，这能省不少麻烦。”

他笑了笑。“好 。我要从我的好朋友卡其普尔这里学习做事 直接一点。我现在就开始学习！”说完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信封，“我一个小时前收到的。你可能不想让我打扰你的私事，卡其普尔，你可能在心里说，‘这里不需要你，波洛却总喜欢管闲事。’但是这封信，正是为让你无法忍受的恶习而对我表示感谢。”

“如果你口中的我的‘私事’指的是菲·斯普琳，那我可以告诉你我们不可能，永远不可能。”说着，我瞅了瞅他手中的信，“你又掺和了哪个小可怜的私事？为什么要感谢你？”

“因为把两个相爱的人撮合到了一起。”

“谁来的信？”

波洛笑了笑。“安布罗斯·弗拉沃德医生和夫人。”说完他把信递给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