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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自救计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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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跳过的每一课,到头来都要闷头弥补。 想清楚之后,就要做下去了。 这一部分,说好听一些,可以叫作我的自救计划;说不好听点,叫作收拾烂摊子。 好在我已经接受烂摊子了,现在重要的是一步一步亲手收拾。自救计划中的这一切,就好像必须修够的课时,跳过的每一课,到头来都要闷头弥补。 弥补的前提是,得先让公司继续活着。 三个月,八百万。 2018年春节后一开工,我就告知了准合伙人,我作为创始人坚决反对养猪计划。当然这个过程有点生硬,感觉刚过了个年,我就莫名翻脸了。 当人真想清楚了的时候,解释都显多余。清晰决绝的态度,有时和翻脸确实很难分辨。 我也听到了意料中的评价: “果然还是女创始人,喜怒无常。” “北京人创业就是小富即安,没有狼性,因为不饿。” “死守着那点儿东西怕失去,是因为没有别的东西了。” 第三句说得真对,我可是太怕失去这家小公司了。 为了让她活着,我自救的第一步是:立刻止损,停掉养猪app的开发,裁掉冗余团队。 趁早的团队,在这个时候已经异化为两个团队了。一个是趁早的老团队,围绕早年的活动策划业务和趁早文创产品成长起来。在前app时期,老团队采用的是“趁早灵魂委员会”议事制度,就是文化公司爱用的群策和创意优先机制,有事一起商量,做东西追求惊喜、手感和共识。 后来准合伙人组建起了互联网和产品团队,这个团队一上来使用的就是另一套我们并不熟悉的语言体系。随着产品成形,这个团队也开始执行另一套不同的标准。当我想要融合这个不同时,发现它极难通过量化手段达成沟通。大概就是原本8分的审美和文字,经由这个团队翻译就成了7分,执行过程一姑且就成了6分,6分稍微放任就是5分,长此以往,就是起起伏伏不及格。 不及格是当初相亲问题的必然放大结果,等于准合伙人相亲后来了家里,带来了一帮亲戚,亲戚个个都是养猪专家,组成了养猪团队,养猪嘛,当然5分就足够了。而我们原来的养孩子团队都精益求精用8分标准养着孩子,心血被辜负,老团队成员自然个个为此感到痛心。 比如说在什么叫作“好看”这件事上,老团队成员由于都是文创设计和活动策划出身,对趁早要求的“好看”有一些定见,包括字体、大小、标准色等,形成过视觉系统。遇到意见不一致的时候,老团队会一边揣摩一边讨论修改。但来到互联网产品这里,老团队被新团队告知,原来的那套“好看”过于阳春白雪,不是线上视觉语言,在互联网世界不好使。 后来,我看到一个笑话,发现这个笑话精确地形容出了彼时我司的现象:一个女孩发现,她家人出门前,爸妈征询着装意见的方式有很大的差异。她妈穿上身会问女儿“好看吗”,如果女儿说不好看,妈妈就会去换一套女儿觉得更好看的;而如果是她爸穿上衣服问“好看吗”,就算得到了不好看的答复,她爸会说:“你懂个屁!”之后依然穿着那身衣服出了门。 管中窥豹,这大概就是当时我司工作开展的情况了。 时过境迁,我也会扪心自问,我这个创始人当时干吗去了呢?除了什么叫好看,我们还有更多早已形成的执行标准。当这些标准没能在团队中贯彻,我有无数犹豫甚至憋屈的时刻。为着一直记得的投资人的叮嘱,我把感受压抑了下来。更内里的原因是,我缺乏道路自信,我还怕我仅有的文化自信,也是在一个微弱小众群体的文化自信,无法被更广阔的市场检验。事实上,我的确在融资过程中,被一遍遍的质疑打击到了。虽然表面上不承认,可是在准合伙人面前,我竟然变得迟疑和脆弱了。 所有创始人都要经历选错人的痛苦。从古到今,打胜仗的团队必须同心同德,无一例外。就算到不了养孩子的程度,也至少应该是下场踢球,队员各怀绝技,但要指向同一个胜利,有一个人朝不同方向跑,都是在瓦解胜利。如果竟然有一半人在朝不同方向跑,说明打的根本不是同一场比赛。想要赢得比赛,就要招募和培养8分队员,清退根本不合格的队员,本来就该是这个筛选标准啊! 在自救过程中,我陷入过很多次类似的懊悔,越收拾烂摊子,越发现有很多的“我本可以”和“恨不当初”。不过我渐渐知道了,其实并没有“我本可以”这回事,当初既然没能这么想这么做,就是因为在当时的环境和智识条件下的那个我“不可以”。好在,我总算醒来了,同时我发现,形势已经紧迫到根本没有时间去难过了。 我必须立刻、马上执行自救的第二步——想办法补足公司的现金缺口,这件事非常重要,非常紧急。 到了3月裁员结束,养猪团队离职,公司账面现金又少了一大块,我和财务两人趴在财务室,一遍一遍地在Excel表上推演2018年的公司现金流,我逐月计算账面余额,后背冒出层层冷汗。 早在app项目启动前,趁早有一个古典业务——设计、生产和销售趁早效率手册和其他人生管理类手册,这个业务在当时已经存续七年之久,每年都保持了稳健增长。说这是个古典业务,是对比那几年风起云涌的移动互联网以及知识付费业务,它显得非常没有想象力,或者按照投资人的话说“很不性感”。没错,趁早文创所在的行业属于印刷品零售,是一个低客单价、低复购率、资金使用效率不高和有脉冲型旺季的行业。就算我心中认定趁早文创销售的实际上是精神产品,资产负债表依然是客观的。 趁早文创每一年的脉冲型收入,都是从当年9月启动销售下一年的效率手册时开始发生的。在我和财务的现金流推演表上,按照去年同比收入计算,公司的账面现金也将从2018年9月回流,旺季会持续到下一年春节后。 也就是说,即使app业务挥霍了很多钱且停滞不前,只要回流陆续开始,公司依然可以指望趁早文创来造血,只要扛到入秋,就可以逐渐脱离生存危险。问题是,想要在9月实现往年同样量级的手册上架销售以保证同样收入,手册大货在5月内就必须已经完成投产,而5月投产所需现金,算来算去,都缺八百万元。 这就是先前我最大的恐惧之一:害怕app业务融资的停滞,会造成赔了夫人又折兵,app绑着趁早文创业务一起死。但现在无论如何,我都要让趁早文创继续和往年一样好好活着,待在国内原创人生管理文创类目的顶流位置。这个业务曾经一度是趁早的现金牛业务,它获得了我们这个创业公司的第一波市场验证,这也是最初产品自信的来源。想要留得青山在,保住文创业务,我就必须在5月底之前找到八百万,实现手册的顺利投产。 “最重要的是活着。活着才能说话,才能讲出自己的故事。无论如何先活着。” 从现在开始,我的目标简单清晰:三个月,八百万。 认准这个数目后,我行动起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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