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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手常温总会过去 总会到来 作者:王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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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似乎早就都知道了剧情,就像看得见纹路的果实等待着成熟。 当一个人做了能做的一切之后,需要的,还有一点运气。 2019年年初,随着自救计划逐步完成,公司渐入佳境,我接到一个机构创业营的入学面试邀请。 我参加过类似的创业营。一旦进入了创业营这种团体,最大的进步并不是创业能力的增长,而是你会知道,每个人原来都只是大时代背景下的小人物。几堂课加上几顿聚餐垫底,你就找到自己是谁了。就算你拼了命为创造美好的微观小环境而努力,宏观大环境才是你的根本土壤。最早,当我听闻很多风口与风浪,会感觉又胆怯又浮躁。现在我变了,同样是风起云涌的世界和创业营,我既不胆怯,也不再浮躁,踏实得不得了。 创业营里也会有高手出没。那些高手,在日常的循规蹈矩中并不显山露水,只在重大的分水岭处,在命运的路口,会做出迥异的选择。我们羡慕高手,因为他们似乎早就都知道了剧情,就像看得见纹路的果实等待着成熟。 而新手的生活是不一样的。新手严重依赖于进展。如果进展不确定,夜灯初上的时候,人就会陷入一种低郁的状态,压力和烦躁像棉絮一样飞散在空气里。很多工作就是花时间去梳理它们,拿着网兜,蹦着高把漫天的飞絮收集起来,一点点压成棉被,叠起来放好,放好一床,心里就会踏实好几天。 而高手们,似乎很早就深谙了某种哲学原理。这里说的哲学,是有能力用理性对人生经验做全面反省,然后归纳人生该何去何从。我一直想成为这样的人。 创业营开学以后,我有了一个同桌,大家叫他邵总。我在创业营已经算是高龄的学生了,而邵总竟然年近半百,却也来到创业营。当然,年近半百这事是很后来才知道的,由于邵总头发茂密,皮肤光滑,从外表根本看不出来。后来知道的还包括,他其实是一位个人投资人,是潜伏到创业营里看项目的。当然,我们大家发现以后,他也没有承认,一口咬定自己就是来学习的。 上了几次课,邵总的同学关系就和我们其他人呈现了明显的区别。表现在课间、午休甚至放学后,总有不同的同学,也就是不同的创始人找他问询。他们的问题有时我也能听到,最后都落到“怎么看?怎么选?怎么办?” 我向一位问询的同学打听:“我旁边这个邵总很厉害吗?” 同学说:“很厉害啊!他已经好几次创业成功了。他坐得离你这么近,你要有战略或者融资方面的事儿,随时可以问他啊!” 我这班同学,都乃人中龙凤,入学时都号称是垂直领域的头部,大部分公司处在A轮融资以后的阶段。而我想起几年前的融资,再想到后来我的愚蠢带来的坎坷,深深感到经历过这样一轮试炼,经营策略已经清晰了,可以叫作十六字方针:“始终节制,始终聚焦,但求有功,不惧有过。”这十六个字虽然简单朴素,却是我通过血泪教训得来的,但要说给高手听,不就是废话吗?心想,等遇到下一次疑难杂症,我再问吧。 下一次疑难杂症,马上就来了。 经由文化领域的一位友人介绍,有一家舞台剧公司的主创团队来拜访了我,目的是讨论趁早合作舞台剧的意向,这家公司叫至乐汇。 第一次见面,我就翻出我第一本书《趁早》中《假如理想没有照进现实》这篇文章给他们看。里面曾写过对舞台剧的深深向往: “在此之前,我不知道除了对人之外,对职业也能一见钟情。并且一见钟情的症状同样表现为当即心跳加速、血压升高、瞳孔放大,恨不能早早相逢,立时三刻拥为己有。我当时坐在漆黑的观众席里,看布景结构,看灯光变幻,看演员们铿锵吟诵时,周身像通过电流,感觉强烈而奇异。我就应该生活与战斗在舞台上呀,不是做导演,也应该是演员,不是演员,也至少是美工吧!” 那天来的是至乐汇的创始人孙老师和制作人西西,他俩听完这段笑了起来。尤其西西,她有着一张宽阔的嘴,这让她的笑容显得格外快乐和强烈。我马上向西西问起舞台剧工作者的生活,西西也立刻向我展开了生动的描述。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却几乎聊了一个下午,现在想来,我大概是在西西的讲述里,体验了那个没有从事过的行业,感受里面的平行世界。 最后临别时,才发现孙老师一直在一旁坐着,安静地听我们长篇大论。一进门我就注意到了孙老师的装扮,开始我以为那是古风的衣衫,后来发现材料和款式又像某种居士的装扮,于是我问:“孙老师是在修行吗?” 孙老师说:“你也在修行,写作就是你的吐纳,你的静坐,你的修行。” 我说:“我没有。我偶尔写,没有认真。” 孙老师说:“写下来,就是认真,认真就是修行。字写出来被千万人读了,是用生命影响生命。” 我没接上,有点愣住了。 孙老师继续说:“我的修行就是舞台剧,舞台剧可以让人在黑暗中安静地落座。安得促席,说彼平生。” 在孙老师和西西的来访中,他们关于做趁早舞台剧的建议,把我打动了。这里面最大的疑难杂症是,做舞台剧,它不怎么挣钱。或者干脆说,能顺利做完,有点结余,不赔钱就是好的。我于情想做,于理,又知道不该做,毕竟公司账面刚缓过来不久,趁早行动好不容易才带我们走出死亡谷,爬上正循环。我刚积累了块儿八毛的就又想嘚瑟,这是不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呢? 很快,上课又见到邵总,我就用最精炼的梗概讲了自己的创业,2017到2018年的挫折,又提出了面对舞台剧的困惑。 邵总说:“公司有两种:金钱驱动,使命驱动。金钱驱动,假以使命。使命驱动,以致金钱。这当中没有对错。有的人追求财富,有的人追求使命。也有追求使命的人得到了财富,让人们误以为,追求者追求的是财富。怎么判断你是谁呢?就看你在关键时刻选了什么。” 我安静听着,心想,我不但选了,还在我选了的地方绝处逢生过。 邵总继续说:“那么使命是什么呢?使命是行动,不是只在心里弱弱地呐喊。” 晚上我又去见了西西,西西继续和我大谈特谈舞台剧,却说了一段和白天里邵总说的很像的内容:“舞台剧和写作不同。在舞台上,观念催生了行动,但也必须通过行动来表达。主人公只有展现行动,才能推动剧情,最后表达观念。没有行动,观念就无从表达,只能飘在空中。” 见完西西回来的路上,我在想,在这个人间,也许求而不得不是痛苦,对所求的发生动摇才是痛苦。在讨论舞台剧观念的时候,我还对西西慷慨陈词:“主人公不应该等待命运,主人公应该构建和塑造命运。主人公不应该被动等待命运自己走来,主人公要向它们走去!”可是,如果主人公曾经追逐过虚假的方向,误以为那是自己的命运,可怎么办呢? 我知道,这个时候,不能等待导师降临来启发自己了,选定的这条路走到一定阶段,自己就得是那个英雄。我也知道,一个不曾深切感受过与世界碰撞的痛楚的人,不太可能成为真正的创业者,就是要经历过碰撞、破碎,最终才得以重建。很多东西,都是在没有光亮的时刻看清的,就像我夏威夷的夜晚。 但我还想知道,如果是高手,他会怎么选呢? 我约好了邵总单独见面。 邵总问我:“你通常是怎么判断一件事情有价值的?” 我问:“像您上次说的,感性上,我能认出使命。热血涌上心头的时候,我会知道这件事该做。” 邵总问:“你创业多少年了?” 我说:“十年。” “十年,热血一直涌上心头吗?” 我有点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邵总说:“热是相对的。十年,如果一直热,就是温的。都说心如止水、心如沸水,但高手是常温的。 “真正的高手,血是温的,恒温,场景是不区隔的,可以上九天揽月,可以下五洋捉鳖;人是平凡的,每日如常,挑水、劈柴、吃饭、睡觉、思考。高手是一种恒常的状态。” 邵总继续徐徐地讲:“高手,也有级别。创业,如同历经妖魔鬼怪。最早是怪。人异则为怪,就是发现自己和别人不一样,有一技之长,想干点什么;怪上面是鬼,人死则为鬼,创业创到死过一回,又活过来,这时候明白很多东西,又不一样;鬼上面是魔,成魔了,这人就执着,也知道自己有道法了,而且是魔头,魔头就是有一群人认你的道法,跟着你干;魔再往上修炼,就是妖了。” 讲到这里,邵总停了一下,望向我:“魔向上,再有一步,就能成为妖,妖千变万化,不困于形。高手到了妖的级别,不滞于物,草木竹石皆可为剑。现在,就看你一路妖魔鬼怪,修的是什么了。” 我问:“那妖上面是什么呢?” 邵总笑了:“是神仙。神仙从天庭出,归天庭管,和妖魔鬼怪不是一个路径。” 我说:“所以说,整个创业宇宙就是《西游记》,是借假修真,西天取经。” 邵总哈哈大笑:“聪明!至少已经是个魔了!” 春天里,我和西西签好了舞台剧首演和巡演合同,西西对我说:“我唯一担心你不适应的,是舞台剧和书不同,它不是打磨一次就可以无限重印的。每一场剧,只能演一次。在那个空间和氛围下,每一次,都是一期一会。再好的情境,要么已经发生过,要么未来才发生,它无法被定格住,也不能重复。” 但孙老师说:“舞台剧如同活在当下,我知道你喜欢目标。但活在当下并不是失去目标,而是在制定一个目标以后,全然享受、全情投入于实现过程中的每个时刻。” 我说:“那很好,那和生活是一样的。最好的,都是它无法停留的那一部分。” 西西说:“我们太知道有限和易逝了。那些毕生只能经历一次的事、抵达一次的地方,甚至品尝一回的食物,我们在经历时就知道它正在失去。我们太知道了。 “还有很久才能见的人,每句谈话都有接近结束的悲剧色彩。我们寒暄微笑,转身别过时,当下便知,这是最后一面或几面。我们都知道,只是有时候我们不在乎。 “即使曾经在乎过的,无论曾怎样攥在手心,在失去时,都是无可挽回的颓势。我们见过各种不可逆转的枯萎,我们见过一个人如何从另一个人的生命中退场。春花秋月,烟花绽放在半空然后消失,盛大的开幕草草收场,一群人聚合又散去,一个漂亮的计划没有下文,这不都是寻常的事吗?就是因为见过太多,人们总想要一个确定和永恒,所以不要舞台剧了。” 我说:“我要舞台剧。” 2019年10月17日,趁早和至乐汇共同出品的舞台剧《要趁早》在鼓楼西剧场成功首演。之后四天连演四场,门票售罄,观众爆棚。其实,就算门票不售罄,观众不爆棚,甚至无论后面有无盈利,我也要单方面宣布舞台剧的成功。 当舞台大幕拉开,灯光亮起,我坐在观众席,就像浸泡在塞班的海洋里。灵魂自由,就是可以创造,以及和自己创造的一切在一起。我看见舞台上讲了一个好故事,故事里的主人公在行动,在独白,她不等待命运自己走来,她要迎向命运走去。就是我和趁早持久以来讲的同一个故事。故事千变万化,不困于形。舞台剧就像书,就像趁早文创,就像趁早行动,都是我的借假修真,西天取经。 如今,已经是2022年的夏天。三年过去,世界随疫情的到来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习以为常的事情变得不再可靠,话剧和无数事情一样戛然而止,没能接着巡演。但西西和孙老师结婚了,生下一个胖胖的婴儿。而邵总,成了趁早的投资人。邵总说,逆向投资,就是寻找到未形成主流共识的项目,看到价值,埋下伏笔,等待主流共识到来。邵总还说,把事情一件一件做完,把愿望一个一个实现,就是主流共识,但是人们忘了。人们会想起来的。 我和西西与孙老师约定,不可见到无常便懈怠,便忐忑。人生的真谛依旧在于日复一日的推进和因果,不可因为不确定而放弃能确定的。我们要保持清醒,保持知觉,保持体力,保持信念,直到下一个春天到来。 如果问我,这之后我还相信什么,我永远相信,生活属于勇敢真挚的人。相信海水流过身心的自由片刻,明知虚空破碎,依然熊熊燃烧。 -趁早与至乐汇联合出品舞台剧《要趁早》主题曲- 《让我们相逢在更高处》 作词:王潇 默默地决定 微笑看过去的自己 再深深呼吸 我走过每步路 都向着一个目的地 是为了更接近你 黑暗中的那些选择 后来一定会淡淡聊起 长久以来 我独自攀登 最高的山峰 只为了能与你相逢 风越高越冷 心越跳越猛 我迎着风 穿过云层 当空气稀薄 远处有微光闪烁 只为了把你的手紧握 记住这瞬间 当我认出你 我知道 我会是奇迹 展开命运的地图 我做好准备去迎接 低落和狂喜 面对一路险恶 做出最困难的选择 谁说要放弃 若想要更大的烦恼 就要变本加厉地洗礼 长久以来 我独自攀登 最高的山峰 只为了能与你相逢 风越高越冷 心越跳越猛 我迎着风 穿过云层 当空气稀薄 远处有微光闪烁 只为了把你的手紧握 记住这瞬间 当我认出你 我知道 我就是奇迹 长久以来 我独自攀登 最高的山峰 只为了能与你相逢 风越高越冷 心越跳越猛 我迎着风 穿过云层 当空气稀薄 远处有微光闪烁 只为了把你的手紧握 记住这瞬间 当我认出自己 我穿过 最远的距离 未来很具体 要我创造谜底 未来最迷人 等我在高处与你开启 在高处与你相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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