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斯滕·哈里斯，《无限与视角》，张卜天译，湖南科学技术处版社，2014年

哈里斯的这部《无限与视角》是研究现代性起源的一部力作。主要线索是视角这一概念。库萨的尼古拉突出地认识到我们所熟悉的世界景观是通过从某一个特定视角——地球人的特殊视角——显现出来的，沿着这种认识想下去，就很可能对地心说这样的观念产生怀疑。围绕着视角概念，哈里斯探讨了那个时代的多种观念，既反映在天文学发展上也反映在绘画发展上。本书从库萨的尼古拉一直讲到伽利略，多方面探讨近代科学——技术发展对传统生活的颠覆。其中，在我看，最富教益的还是第一部分对库萨的尼古拉的研究。此书题献给汉斯·布鲁门伯格，最后一章也以阐发布鲁门伯格的“宇宙心智学”作结。所谓“宇宙心智学”，可用布鲁门伯格自己的一句话来概括：“对于人来说，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替代地球，正如没有什么理性能够替代的人的理性一样”（350页）。在纷纷繁繁的后现代喧哗中，我自己一直沿着布鲁门伯格指出的方向踽踽前行：知其虚无守其笃爱。无论哪种主义的原教旨，我都敬而远之——无论粗俗的还是精致的虚无主义。至于那些其实什么都不在乎却不断宣扬某种原教旨的大师，更让人厌恶。所幸，在我狭小的交往中，这一处那一处的读书人，这一处那一处做事的人，时不时可遇到知其虚无守其笃爱的朋友。

这本书正好与我正在读的另一本书辉映——雅克·巴尔赞的《从黎明到衰落》。两本书的共同之处在于，无论哲学、科学还是绘画，都纳入画面。不同之处则是，那一部是大画卷的文化史，论述一个人物或一幅画只有几行，最多一两页。这一部是思想史，特点是细致深入。例如，哈里斯从思想史角度解读勃鲁盖尔的《伊卡洛斯的坠落》这幅名画，引人入胜。

从思想史视角看，中世纪晚期到近代科学革命的思想转变是最关键的一章——在此之前，科学史依附于哲学史，在此之后，科学史主要是科学内部发展史。然而，对这一转变，国内的相关研究不算多，张卜天是这方面的专家。他年纪轻轻，却学识渊博，中英文俱佳，他的译文既可信又流畅。张卜天在《科学文化评论》2014年第二期上刊出《现代世界图景的思想起源——评〈无限与视角〉》一文，在短短篇幅里概述了本书的要点，可以作为该书引言来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