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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山更高  作者:宋明蔚

刃脊探险的队伍日渐壮大,在短短半年之内就吸纳了数名有热情的登山者:多次参加活动的四川电子科大研究生陈力曾在黑水接受培训的藏族青年泽郎头,时常帮忙出力的北京户外爱好者姚振,操着一口浓重福建口音的厦门大学登山队队员阿苏(苏荣钦)。他们成了马一手下的得力干将。

马一桦极其严格地要求每一名员工的操作规范。他自认情商并不高。在给这些新成员做培训时,他的表情十分严肃。只要发现员工技术上犯错,他总会严厉呵斥。每个人都不敢还嘴。“有时候你会觉得他脾气不太好,在一些后果很严重的事情上,你绝对印象很深,”陈力说,“骂人还挺有技巧的。咋说呢,反正挺不舒服的。还有点刻薄。”

在制定公司的行为规范时,马一桦延续着在人民大会堂时的严谨态度。他要求员工把日常的工作事务写进自制的表格里一项项地完成后,再一一打钩。他要努力打造一支全方位精良的登山向导团队。在刃脊探险之前,中国没有一家商业登山探险公司的经验可供他参考。就好像同一时期的中国创业者和企业家,马一桦只能大胆地摸索、试错。但在他心中,唯有一条万万不能逾越的红线:在登山探险领域,千万不能出安全事故,他想起之前在人民大会堂工作时,一名员工在中南海游泳时溺水身亡,家属来单位吵闹的可怕后果。这一切都让马一更加谨慎,甚至谈“事故”色变。

五一期间,刃脊探险组织了“毕棚沟5430米未登峰”的登山活动。马一桦本以为未登峰的新概念会吸引更多登山客户早在一个月前,他就在《山野》杂志上打出了广告,并强调这将会是一次“首登”。在曾山和阿苏去考察攀登线路的同一时期,马一桦特意留守在成都,等着源源不断的客户打电话来咨询。没想到最后只有一个人报名,还是他的老朋友、旗云探险公司的合伙人孙平。

在当年,未登峰并不是一个足够吸引人的概念。参加商业登山活动的客户们不想要未知与冒险,一心只想着登顶。在这种环境下,刃脊探险的未登峰活动反倒自揭其短。“大家觉得我们搞未登峰,你们怎么有能力上得去。”马一桦说。只招来一名客户,他们也要爬。一行人临出发前,曾山还在四川大学门口捡了一名外国人。五名教练和两名客户来到这座未登峰脚下马一桦先独自上了趟冰川。他在冰川上发现了多条冰川路线这意味着这座未登峰上还能开发出多条不同难度的路线。马一桦从冰川上回到营地后,笑着对大家说,我们的明天将是很多“第一次的开端。

最终,他们顺利完成了这座未登峰的首登。顶峰四周,群峰林立。放眼望去,几乎每一座山峰都是未登峰。东北方向是隐秘的大黄峰,再回头便是幺妹峰鲜为人知的东北壁,它从山谷中拨地而起,傲视群峰。曾山兴奋地说,只要随便指点,我们就有了十个攀登目标。

在下山的路上,马一桦根据顶峰的形态,给这座未登峰起了个名字,半脊峰。“起名半脊的另一个私心是与刃脊有关,希望人们在攀登它的时候,同时想到刃脊。”马一桦写道。他们还根据冰川路线的难度,开发出了从难到易的四条攀登路线。刃脊探险在夏天与“十一”期间又组织了两次半脊峰攀登活动,这座山峰逐渐成为中国商业登山客户争相尝试的热门山峰。

有了半脊峰之后,刃脊探险的其他业务也焕发出生机2004年春天,刃脊探险终于在成都拥有了自己的岩馆。马一与四川冠军之夜健身房谈好合作,在四川省政协大楼里的健身房中,建造一家攀岩馆。5月底,岩馆建成,冠军之夜刃脊攀岩馆正式开放。马一桦把公司搬到了府南河河畔,河对岸就是攀岩馆。岩馆门口常年停泊着一艘7层楼高的“万里号”巨轮。这座白色的庞然大物早已荒废,化作了成都的一处地标。

马一桦最初设想的登山培训四部曲,如今室内攀岩的岩馆已经开放,双桥沟的攀冰培训愈加成熟,最新开发出来的半脊峰也成了刃脊专属的登山培训基地。四部曲的最后一环,野外自然岩壁也已落成了。马一桦刚来成都时,辗转郊区的龙泉驿彭州、青城山等地,苦苦寻找一处类似于京郊白河的岩场。在朋友的介绍下,马一桦听说大邑县有一处地方号称“石林”。他多次开着越野车,在崎岖的山路上探寻。最终在大邑县鹤鸣山里,他选中了一片长100米、高30米、砾岩与石灰岩结合的岩壁。他在岩壁下的竹林中盖了一栋房子。马一与大邑县谈好合作后,县里又为这处未来的攀岩场修通了公路。刃脊探险团队清理好岩壁,着手开发岩场。在之后的几十年岁月里,鹤鸣山成为成都地区规模最大的野外攀岩场。

完成了岩馆、攀岩、攀冰、登山的最初规划后,刃脊探险的收入仍不算理想,但照比一年前已大为改观。马一桦和谢红终于有机会喘口气,申请了加拿大的旅游签证。父亲离世后谢红一直想移民到加拿大。马一桦却放心不下手头的事业。在加拿大游玩的时候,他还关注着当地的户外产业,考察了加拿大的登山小屋、营地、山峰和户外店。再联想到粗糙的中国户外产业,马一桦颇为感慨。受加拿大登山小屋的启发,他决心回去之后,要把大邑岩场改造成户外氛围浓厚的攀岩营地。-个月后,马一桦从加拿大飞回国。他刚落地成都,发现刃脊探险早悙酿蕴隔已囈睬柽禀蟆檾噜愧套了。

在马一桦出国这期间,阿苏带着攀岩爱好者们去鹤鸣山的岩壁攀岩。这名年轻爱玩的小伙子在攀岩时,不小心从岩壁上摔下来了,被送进了医院。听说岩场那边出了事故,马一吓坏了。

“我当时一回来,我操,我说攀岩馆那边开着,这边人到医院躺着。把我吓一跳,”马一桦说,“公司就怕出这种事,尤其是我们这种公司。”

公司亏损、登山失利、员工离职这些都难不倒马一桦。他唯独害怕在户外活动中员工出事故。事故会直接导致他前半生的这场豪赌满盘皆输。所幸阿苏只是骨折,这场小事故也就在公司内部消化掉了。

这年夏天,家喻户晓的登山者陈骏池路过成都,来到刃脊探险做客。在1999年的慕士塔格峰攀登之后,两位老友走上了完全不同的两条路。陈骏池成了资深的商业登山客户,而马一桦则成了民间登山的开拓者。如今,在某个交叉路口,这两条路又汇集到一起了。

两位老朋友在聊到“蜀山之后”幺妹峰时,不免心有戚戚。在陈骏池的过往登山经历中,大多是作为客户登顶的,他还想体验一次非商业性的技术型攀登。马一桦需要一次有影响力的登山活动,继续扩大刃脊探险的声誉。幺妹峰恰好可以同时满足他们的诉求。陈骏池说,我可以拉到赞助,钱不是问题,保险起见我们可以全程拉路线绳。两位老友一拍即合,决定联手挑战幺妹峰。

马一桦找来他熟悉的队员:曾经一起攀登过宁金抗沙峰的陈泽纲(阿纲),贾贵庭(小贾)。陈骏池找来了时任深圳登协副会长的曹峻。这支队伍的阵容越来越大。等到了秋天,马一桦建了个方便内部沟通的论坛。队员们传言道,听说还有一名西藏队员要赶来参加队伍。

所谓的“西藏队员”其实是北京人康华。两年前,康华辞掉了银行软件开发的工作,前往西藏登山学校任教,教授学员攀岩和汉语。在西藏的时候,康华在拉萨周边的自然岩壁上开辟了许多攀岩路线。作为登山学校的教练,康华还带着西藏学员攀登了西藏的念青唐古拉峰、章子峰、宁金抗沙峰、启孜峰唐拉昂曲峰等雪山。然而这些都是国家登山队攀登过的传统山峰,康华也想尝试技术含量更高的幺妹峰。

曾山告诉马一桦,他的一位美国朋友、户外摄影师博天(Tim Boelter)还会作为随队摄影师参加。2003年马一桦和曾山初次尝试幺妹峰的时候,博天就作为摄影师全程参与。他想拍摄一部他们攀登幺妹峰的纪录片。

这八名来自天南海北的队员组成了一支颇有社会影响力的精英队伍,向这座当地人认为“无法攀登”的山峰发起了冲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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