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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比山更高 作者:宋明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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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喜男登顶婆缪峰后,这名曾经称霸攀岩竞技场、在高中低海拔开辟经典路线的全能攀岩者,在中国民间的影响力如日中天。户外江湖尊称刘喜男为“刘爷”。 2005年底,马一桦找到刘喜男,邀请他加入同在鼎盛时期的刃脊探险:“到我们这边来吧,我们共同打造中国'疯狂山峰’式的登山公司。”马一桦还在风雨雪俱乐部的时候,曾邀请过刘喜男来他的日坛公园攀岩场。刘喜男当时表示,等以后到了北京再说。如今,刘喜男完攀婆缪峰之后,正有意转向高海拔攀登 --虽然他的高原反应症状不轻。再次收到马一的邀请后,刘喜男犹豫起来。 在阳朔的这段日子简单而纯粹。刘喜男曾如此动情地回忆道:“每天,我都在释放着自我,完全陶醉在攀岩的乐趣中,那段日子里我不但完成了许多天然岩壁的运动攀线路,还第一次体会亲手开创攀岩线路的乐趣与成就感,然而在我第一次尝试传统攀登后,才真正了解到攀岩的意义与价值,这种近乎疯狂的攀登方式把我拉向了恐惧的边缘,却也在攀登过后带给了我真正的平静。 离开阳朔,意味着告别这平静而自由的生活。然而,声名显赫的刃脊探险也同样有吸引力。更何况,刘喜男去刃脊探险工作,还能拿到固定工资,从此过上较为稳定的生活。邱江劝说道,你这么喜欢攀登,这个机会肯定不能放过。刘喜男决定离开阳朔,并带上小兄弟阿成(谢卫成),一起加入刃脊探险。 阿成是中国有史以来最厉害的攀岩者之一,甚至超越了刘喜男。然而在和刘喜男相遇的那一年,他还是一名戴着近视眼镜的青涩小子。阿成曾是广东阳江的健身教练。他在健身房工作时,无意间接触到了攀岩,并迅速成为一名狂热的攀岩爱好者2001年,阳朔的老铁邀请阿成到他的中国攀俱乐部打工。阿成和王二住在上下铺,彼此熟悉起来。年底,刘喜男也来到中国攀俱乐部。阿成此前就听说过刘喜男的大名。“他是相当于岩的老大哥那种,”阿成说,“我们都很尊敬他。”这名比自己大了快十岁的老大哥攀爬能力惊人。无论是在岩壁上还是在抱石墙上,刘喜男永远出手果决、耐力无穷,让一众兄弟惊叹不已。 刘喜男的攀岩水平常年维持在5.12d~5.13a之间--这几乎是那个年代中国最高的攀岩水平了--但他的小兄弟后来还要略胜一筹。一开始,阿成的攀岩经验和攀爬能力远不及刘喜男。奈何这名日后被誉为“攀岩机器人”的青年天赋更好、训练更刻苦,不断缩小着与刘喜男之间的差距。在阳朔期间,阿成曾连续10天,死磕下5.13c难度的“红龙”,成为当时中国最高水平的攀岩者。刘喜男去大连圣亚工作后,阿成很快也离开了阳朔,来到广州集训,并代表省队频繁参赛。阿成再次回到阳朔后,一口气完成了当时国内最高难度的路线“难度表5.13d”,成为最接近国际高手5.14水平的首位中国攀岩者:当刘喜男找到阿成,邀请他一起加人刃脊探险时,阿成也答应了。他也渴望向前迈进一大步,和老大哥共同尝试大岩壁和高山岩石风格的路线。 马一桦和刘喜男谈妥刃脊探险的工作:由刘喜男全权负责熊猫城攀岩馆和大邑县攀岩基地,并统管刃脊探险的岩部门。刘喜男的基本工资和马一桦、曾山一样,都是月薪2000元,外出活动还有每天300元的补贴。对比当年川登协高级官员的500元月薪,刃脊探险的待遇还算不错。另外,马一还给予刘喜男充分的尊重与自主权。 “刘喜男成为刃脊的一份股东(赠股)兼负责岩部门,当时谈好的是我可以放手让他去做,给他尽可能多的支持,但收入多少要靠自己的能力获得,”马一桦写道,“他在社会上漂了四五年,也是个非常有个性的人,所以我在合作方式上充分保持他的独立性,成立攀岩部,一部分原来曾山管的事也交给了他,他的部门独立核算。”“考虑到刘喜男当时和凯乐石(Kailas,户外品牌)的合作,协议甚至规定他一年有三个月可以不工作去登山或做其他什么事。” 2006年1月,刘喜男和阿成搬到了成都,正式加入刃脊探险公司。哥俩租住在华西医院家属楼七楼的一间三居室。马一住在八楼。马一桦和刘喜男时而上下楼走动串门,“(和刘喜男)虽然没有当年三蓬的那种换帖兄弟关系,但是在保持相互尊重的前提下也开始无话不谈”。后来刀刀也搬过来和男友住在一起。刘喜男的加入改变了刃脊探险办公室里一向严肃紧张的气氛。他经常和大家开开玩笑,把阳朔轻松而戏谑的风格也带了过来。等刘喜男和阿成与老员工熟悉以后,陈力等人还经常来刘喜男的家里串门。“刘喜男跟我们完全就当哥们。”陈力说。 刘喜男和阿成刚一加入刃脊探险,就锋芒毕露。2006年中国户外品牌凯乐石也发布了“未登峰计划”。刘喜男成为凯乐石“未登峰计划”的第一名赞助运动员。他们计划“攀登包括西山大岩壁在内的国内八个左右的大岩壁”。有了凯乐石的赞助,以及阿成这名攀岩高手做搭档,刘喜男顺利完成了昆明西山的大岩壁攀登。刘喜男以终点处的地名“龙门”,把这条320米高的大岩壁路线命名为“鲤鱼跃龙门”。这是中国第一条大岩壁攀登路线。 之后,这对代表中国攀岩最高水平的搭档,继续向高海拔大岩壁发起冲击。5月,刘喜男和阿成挑战四姑娘山双桥沟里的布达拉峰北壁,他们遭遇了恶劣天气,攀登失败。9月,这对搭档再次挑战布达拉峰,他们遭遇落石,攀登再次失败。布达拉峰北壁是中国高海拔大岩壁攀登的王冠。在那个年代,即便挑战者是刘喜男和阿成,也有些过于超前了。这面大岩壁的中国登顶纪录要等到许多年后了。 回到城市里,刘喜男和阿成把所有精力都投入在熊猫城攀岩馆的建设。近50万平方米的熊猫城位于成都市中心的中心,紧邻天府广场与春熙路。按照规划,长达十年的熊猫城工程完工后,将成为成都市中心最大规模的商业地标,以及“西部最大规模的综合性跨区域型购物中心”。马一桦跟熊猫城治谈好合作,将在地下一层、二层的运动休闲中心里,建成占地300平米、挑高12米的刃脊探险攀岩馆。但马一万万没有算到,与他们达成合作的成都未来商业地标,竟是成都市有史以来最大的烂尾楼之一。熊猫城中心的工程几度停工,迟迟未见完成。原定3月份动工的熊猫城攀岩馆也一拖再拖。到了夏天,熊猫城的工程不仅杳无音信,还把地下的运动休闲中心变成了露天的运动广场。刃脊探险--或者说刘喜男--的岩馆也变成了广场上的露天人工岩壁。 刘喜男亲自绘制工程图,并和阿成两个人去选购原材料。为了节省人力成本,两个人亲自安装岩壁上的脚手架,冒着酷暑施工。刘喜男身在成都,但精神还是阳朔的。岩壁的颜色选用代表阳朔精神的红黄绿:红的是直壁,黄的是斜壁,绿的是大仰角,就好像鲍勃·马利随时要在人工岩壁下开个演唱会小岩壁开张后,着实引来成都不少来往行人的关注。这处场地一度十分红火,一部分爱好者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来体验,也有相当一部分攀岩爱好者慕名前来领略刘喜男和阿成的风采。 过了几个月,岩壁的热度冷却下来。刘喜男与阿成发现,由于露天的小岩壁受天气影响较大,客流量也很不稳定,收入完全养活不了攀岩部门的正常运营。马一桦说,露天岩壁的场地使用了四个月,挣的钱都不够他们部门三个月的生活费。到了年底,小岩壁关张了。刘喜男的岩部门彻底没有了收入。公司每个月还会给刘喜男和阿成打工资,但刘喜男暂时无法给公司带来收益。这名刚回归稳定生活的老嬉皮压力倍增。朋友们都感觉到了刘喜男的变化。“刘喜男有点像个大男孩,而且是挣脱了牢笼的大男孩。很开心,”王大说,“但后来确实变了,像任何一个孩子一样,他变成成年状态了。开始有忧愁了。” 刃脊探险的攀岩部门有多冷清,登山部门就有多红火。登再度将马一桦和曾山联结在一起。2006年5月,马一和曾山搭档,攀登四川理县大黄峰(海拔5922米)。大黄峰是阿坝州第二高峰,海拔高度仅次于幺妹峰。它还是一座神秘莫测的山峰,正如同斯古拉·旺秀占堆之于四姑娘山,大黄峰也有个本土的名字,罗格审柔达。这座山峰的气候变幻无常,人们极难窥见山体的全貌,甚至被誉为“隐藏之峰”。几次深度考察之后,马一桦和曾山终于找到了这座山峰。“以前大黄峰都是传说,我们进去才找到那座山。”马一桦说。 在大黄峰攀登期间,马一桦和曾山之间的分歧与矛盾已经到了“晚期”,这座隐藏之峰却奇妙地将二人再绑定到一起。他们在白天攀登时还会简单地交流。晚上,二人钻进帐篷里,也许是累了,他们几乎不说话。“我觉得跟马一桦做朋友很难的后来我们没有什么私人事情可以聊。都是工作或登山的。他也是非常封闭的,”曾山说,“但我们都痴迷于山峰,不必说太多,只知道爬上去,爬下来。”5月28日,马一桦和曾山历时九天极其煎熬地登顶了这座神秘的山峰。在之后的十多年里,再没有登山者站在它的顶峰上。大黄峰是这对搭档组合完成过的最有分量的山峰,也是中国登山历史上最精彩、最被低估的一次阿式攀登成就。 刃脊探险的登山成就和影响力双双来到了巅峰时期。早已移民到加拿大的谢红曾多次让马一桦也尽快办理移民。马一总是迟疑着,终究割舍不下手头的刃脊探险。在他决定放弃移民的同时,也相当于放弃了自己的婚姻。在马一心中,刃脊探险胜于一切。刃脊探险刚被评为全国十大户外企业。李红学、刘蕴峰、李霖鹏等新锐的青年登山者加入进来。此时,中国登山产业正飞速发展,国产户外品牌纷纷涌现,全国各地小型户外俱乐部注册成立。高海拔商业登山成为中产阶级最时尚的运动。阿式攀登也不再是个陌生的名词,而是成了户外运动的金字塔顶端。2006年下半年,刃脊探险的盈利情况颇为好转。老员工们发现,一向不苟言笑的马哥,竟然会笑了。 马一桦再度雄心勃勃地在川西大展拳脚。当年登顶大雪塘后,他站在山顶远眺。十多座5000米级的雪山依次排开,宝蓝色的高山湖泊点缀其中。之后他多次来到山脚下的芦山县大川镇考察。他想开发出一条远胜于双桥沟与毕棚沟的峡谷景区马一桦跟芦山县政府谈好了合作,计划要拉来2000万的投资在这里建造一处世界级的高山户外景区。他还效仿北美户外小镇,规划了一处房车营地。他学习欧洲的阿尔卑斯山,规划了几栋自助式登山小屋。马一桦把登山之余的全部精力投人景区的开发建设,日思夜想山谷里的地理地貌。有一次,在成都市区打车回家时,司机问他往哪条巷子里开。马一桦脑子正想着高山峡谷的地势,脱口而出道,这条沟开进去看看吧。 至于刃脊探险的攀岩部门,马一桦从未明说,但刘喜男却无法忽视部门的经营每况愈下。更何况,他做的账目向来非常清晰。“2006年过去了,他从公司支用了大约10万元,都是以借条的方式独立核算的。”马一桦将这一切看在眼中。“由于他(刘喜男)的收入是和部门投资、盈利挂钩的,刃脊总部对他部门提供的保障越多,对于他个人而言压力就越大。”刘喜男既要对兄弟阿成负责,对攀岩部门负责,还要对身边的姑娘负责。他和女友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这名理想主义者不得不回归现实。他需要钱。 这一年年底,在刃脊登山队再次出征前夕,刘喜男跟老板谈了谈,希望马哥能带他一起去登山。马一桦并没有立即答应,而是让刘喜男好好想想,希望他坚持攀岩。马一举了他在2003年艰苦创立刃脊、后来又熬出头的例子,励刘喜男。 等马一桦率领的登山队再度得胜而归,刘喜男又找老板谈了几次话。他还是想加入刃脊登山队。“由于熊猫城攀岩馆的希望越来越渺小,他这个部门不能总靠别的部门养着,我答应以后半脊峰他去领队,我去开发其他的山峰,但之前我会有一段时间带他的冰雪技术和经验。”马一桦写道。刘喜男就这样放弃了攀岩,转型成为一名登山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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