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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山更高  作者:宋明蔚

王茁离开后,何川和伍鹏成了白河攀岩社区的中流砥柱,“06、07年的时候,来的人很多,开线、攀岩。我就相当于接棒过来。反而也让我有更多的时间投入这里来。”何川说。在络绎不绝的新人面前,在北理工教书的何川成了名副其实的“何老师”。何川几乎每周都往返于北理工与白河之间,“比如说(一年)50多个周末,我有40多个周末在这边。夏天就岩、开线。冬天攀冰”

在今后的数年中,何川还去过世界各地攀岩。他发现国外那些攀岩胜地,在国内都能找到相对应的地方,只有白河是独一无二的。美国有花岗岩岩质的优胜美地,国内有华山,美国的科罗拉多州有裂缝砂岩,国内有老君山;泰国甲米有与植被相伴的石灰岩,国内有阳朔。好吧,白河的气候确实不如昆明宜人,这里的氛围也不如阳朔喧闹。然而综合地理景观与攀登资源,国内外很少有能与白河媲美的攀岩目的地:春天和夏天的白河清凉舒爽,秋天的白河绚烂多彩,到了冬天,冰天雪地的白河峡谷就成了攀冰胜地。在这里,可以同时训练运动攀、传统攀、抱石、攀冰、冰岩混合攀和干攀等多种形态的攀登。除了高海拔攀登,几乎所有的攀登场景都有了。

何川在白河的四合堂村租了个院子。院子边流水潺潺,四周群山环绕。他后来重新改造了这栋建于80年代的北方农村院落。他在院子里设计了一面人工攀岩墙,沉浸在垂直90度的世界中。他偶尔也会拿上冰镐,在院里的木桩上训练干攀。那些木桩倒挂在院子里,就好像悬空的梅花桩。他的卧室用石块垒成,平时生活起居都与石头为伴。他的攀登和生活都在白河。这座院子的租期长达二十年。白河成了他的家。

当年王茁把白河攀岩基金名义上交给何川,实际上是由伍鹏、何川和恰咪大姐(张雅萍)等活跃的白河攀岩者共同打理,并负责定期把基金的使用明细公布出来。伍鹏在2006年回到北京工作之后,也回归到白河攀岩社区中。何川与伍鹏之前没怎么在白河一起爬过,二人更多是在盗版岩与酒论坛上交流与探讨。伍鹏回到白河后,开始和何川一起开线、建设岩场。这时,何川才接触到更真实的伍鹏。相较于性格率真的王茁,伍鹏更显得细腻。“他经常会对很多东西,有他自己的判断和想法,敢去质疑这些东西,而不是像很多人都墨守成规不去质疑。”何川说。

伍鹏是中国各大著名岩场的建设者。如今已是国家级岩公园的河南万仙山郭亮岩洞,当年第一条运动攀路线与第一枚挂片,就是伍鹏和王茁打下的。在广西的阳朔,在北京房山区的十渡,到处都有伍鹏开发的路线。当然,伍鹏投入最多的地方还是白河。作为白河攀岩的主要建设者,伍鹏十分珍视这里的岩壁资源。在世界各地攀岩旅行之余,他把领略到的国际化攀岩路线的配置应用到白河岩壁上,并不断推动白河攀岩路线的进化--从电工锁到梅陇锁,再到现在的钢环与钢链。这些配置如今已成为北京各大野外攀岩场的标配。

身为一名传统攀岩者,伍鹏对肆意在岩壁上打岩钉的行为深恶痛绝。他希望攀岩者能尽量减少对自然的冲击,这些岩钉会永久性地改变岩石的地貌。上至中登协、国家景区的官方建设,下至他的好友们在白河、阳朔等地的开线项目,都在他的批评范围内。一旦被他揪到破坏岩壁路线的行为,伍鹏可谓是六亲不认。他曾公开表示过:“(白河)传统路线绝对不允许打岩钉,包括保护站也绝对不允许打Bolts(膨胀螺栓)。登保护与保护站也只能使用岩塞、机械塞、绳结等传统攀登保护器材建立。如有违反,一经发现,人,立刻翻脸,钉,绝对拆除!”后来有朋友在白河做活动时,在这些路线上打了岩钉。伍鹏看到后,果真拍照留证,毫不留情面地挂到网上批评。他还写道,希望能记录下国内所有在自然岩壁人工凿点、安装人工支点传统线路打岩钉的案例,并在未来合适的时间编成一本书曝光出来。

“我感觉他也是--说白了,在白河社区里面说臭话的那种,”王二说,他和伍鹏都属于那种直言不讳的人,“白河社区很多人'你好我好大家好’,但是伍鹏就会说'那挺操蛋的’他属于那种守住底线的人。所以我也很尊重。”

伍鹏说过的一句话在国内攀登圈里流传甚广:Climber的故事应该被记录下来。事实上,这句话其实并非他的原创,但“这话说到了我的心坎里”。他通过盗版岩与酒上的一篇篇帖子记录下中国自由攀登历史上的路线、山峰与人物。

2007年4月,刘喜男成为“盗版岩与酒”上“心中那份怀念版块里的第二名自由攀登者。每年的3月底、4月初,王大、王二邱江、阿成、赵四、伍鹏等朋友都会在这里缅怀刘喜男。

刘喜男遇难不过几年而已,听说过这个名字的攀登者已经不多了。唯有盗版岩与酒论坛上记录下这名老嬉皮活过的印记。刘喜男离开后,以阿成为代表的竞技型选手,不断突破中国运动攀的最高难度。以王二、何川、伍鹏为代表的探险风格的岩者,不断攻克更高难度的岩石型山峰。2010年,伍鹏、阿甘王二、老向四名攀岩者,组成了一支精英小队,挑战四川巴塘县的一座花岗岩山峰扎金甲博(海拔5382米)。扎金甲博被誉为中国的巴塔哥尼亚,这里的中国攀登者寥寥,却上演过多次精彩的世界级攀登。这次攀登也许是刘喜男这个名字的最后回响。

本次攀登的缘起是因为一个逝去的先行者--刘喜男。2007年3月底,刘喜男因滑坠在巴塘的党结真拉峰难,他长眠的山峰距离扎金甲博直线距离仅数十公里。”伍鹏在攀登报告中写道,“2009年王大、王二等刘喜男生前好友去祭奠他的时候,顺路访问了扎金甲博所在的措普沟,并进行了初步的考察,正是在这次考察中,王二有了攀登扎金甲博的意向”。

2010年夏天,几名攀岩者登顶后,站在顶峰的巨石上,兴奋地合影拍照。他们在扎金甲博上开辟了一条精彩的新路线。

过去几年来,何川同样进步飞快。他已成为中国攀岩、攀冰界首屈一指的高手:2007年,他完成了双桥沟内的高难度冰瀑“龙之涎”;2009年,他在雪鸟极限先锋攀冰交流大会上拿到男子冠军,2010年,他在阳朔完成了5.13b难度的攀岩路线2011年初,他在一个月里拿下了三场冰比赛的男子冠军。

从2010年开始,何川计划尝试更具探险风格的高海拔岩石山峰。他和伍鹏联手挑战了四姑娘山双桥沟内的鲨鱼峰。山如其名,这是一座形似鲨鱼鳍的岩石山峰。虽然何川等人没有登顶,这次流畅的攀登却让他们充满信心,“中高海拔大岩壁不再遥不可及”

有了鲨鱼峰的经验,何川和伍鹏决定接下来要在四姑娘山集中开辟一系列新路线。然而,他们俩不确定在高海拔大岩壁上能挨过几晚寒夜。他们想先测试下身体的抗冻极限。于是在2010年的深秋,何川与伍鹏等人来到白河的天仙瀑下。他们上半身穿着羽绒服,下身套着半截睡袋,坐在地上煎熬了一整夜他们在天亮时睁开双眼,发现这一晚几乎没怎么睡,但他们还能挺得住。

为了测试更加极端的严寒环境,他们准备在隆冬时节的白河再挨一晚。转过年来,等到了1月15日这天,刚好是在三九天与四九天之间---年当中最寒冷的几天--白河峡谷里更是奇寒无比,气温比上一次低了不止10℃。天黑以后,何川等人围坐在暖和的客厅里,实在不情愿去室外测试了。伍鹏却走出门外,坐在地上,套上羽绒服,钻进半截睡袋,一个人在露天院子熬过这晚寒夜。何川早上起床后,发现伍鹏正依偎在屋檐下,蜷成一团,口中不住地感叹“太冷了、太冷了”,他呼出的哈气已在衣领处结满冰霜。何川心想,既然伍鹏都熬过来了那么我也能熬过去,我还是不测了吧。

2012年夏天,当伍鹏得知何川将率先挑战婆缪峰的时候他难免有些躁动。在2004年那次挑战失败后,伍鹏就对婆缪峰充满了执念。他密切关注着这座山峰的一切动向:2005年,苏拉王平和刘喜男两支队伍登顶了婆缪峰,后者开辟了经典的“自由扶梯”路线;2007年,彭晓龙和古古再次攀登了“自由扶梯”路线,获得了那一年金犀牛最佳攀登成就奖,2009年,李红学在婆缪峰失踪,至今下落不明,又让这座山峰萦绕着迷雾和传奇。

每一条有关婆缪峰的新闻,都牵动着伍鹏的念想。这一次,伍鹏本应该和何川一起去爬婆缪峰的,但他早就做好了决定:留在家里陪伴妻子,以及刚刚出生的女儿伍川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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