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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比山更高 作者:宋明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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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飞机刚落地的那一天起,马一桦就惦念着温哥华周边大大小小的雪山。初到加拿大时,他经历了一段艰难的时光,不久就适应了这里的生活。 马一桦结识了一些当地的华人户外爱好者,还和他们去了温哥华周边的经典户外路线徒步。然而就在这些华人户外爱好者只在国家公园里玩玩雪地健走、轻徒步穿越之时,马一桦却抬头琢磨起这里的山峰。他后来多次来到温哥华周边的山区考察攀登路线。“我想在一些俱乐部找到搭档,但非常困难,”马一桦写道,“找不到现成的合适的搭档,只好在户外爱好者中培养,看能不能有人希望去登大一些的雪山。”马一桦时不时地怂恿其中一些户外爱好者购买技术器材,试着培养他们对攀登的好奇心,可惜大多数人只是浅尝辄止,对阿式登毫无兴趣。 2009年7月,为了纪念来加拿大两周年的日子,马一约了一位平时经常参加活动的华人朋友,两个人搭档登了加里波第山(海拔2678米)。由于搭档经验有限,在登过程中,马一桦现场教学。冲顶这天,天气出奇地好,他们顺利爬到了顶峰上。马一桦站在顶峰眺望四周广阔的冰川,“与四川的雀儿山冰川相比一点不过分”。这种登顶的感受似乎久违了。 这次经历激活了马一桦对攀登的热爱。他开始有意识地重拾攀冰与攀岩。冬天滑雪,夏天玩皮划艇,平时游览美国与加拿大的国家公园。他还和几个当地朋友自驾到阿拉斯加和北冰洋旅行。马一桦的生意也有点起色。他从贴砖开始做起,如今已经拥有了自己的团队,生活也富足起来。这里的国家公园自由出入,这里的山峰奇伟纯净,这里的朋友都不问及他的过去。这或许是他曾向往的生活,但马一桦还是念念不忘川西的一座山峰。那是他在刃脊探险未完的目标,格神山。 当年马一桦在川西苦苦寻觅一座拥有庞大冰川体积的6000米级山峰,再把它开发成刃脊探险的招牌。半脊峰的海拔高度不够,雀儿山人满为患,幺妹峰技术难度太大。他深入川西腹地,找到了格聂神山(海拔6204米)。格聂神山是四川著名的神山之一,它在四川的知名度仅次于贡嘎山、四姑娘山、亚丁三神山(仙乃日神山、央迈勇神山、夏诺多吉神山),但还没有中国登山者爬上这座神秘的山峰。1987年,日本登山队完成了格聂神山的首登。2006年5月,意大利登山队再次登顶了格聂神山。这次攀登引起了山脚下冷古寺喇嘛的强烈抗议。意大利人走了不到一个月,刚从大黄峰下山的马一桦和曾山,就率领刃脊探险的团队赶来考察格聂神山的登资源。山脚下的村民与喇嘛早已严阵以待。马一桦只好放弃攀登格聂神山的想法,转而考察附近另一座山峰,党结真拉。 半年后,曾独攀过幺妹峰与婆缪峰的世界一流登山家查利·福勒,与搭档克里斯蒂娜·博斯科夫--美国著名登山探险公司疯狂山峰的掌门人--在攀登格聂神山期间失联。12月4日,他们没有登上回国的飞机,这引起了查利所在的美国特柳赖德登山社区的注意。过了一周,特柳赖德登山社区与二人的好友组成了福勒与博斯科夫搜救小组。他们找到了常年活跃在中国的曾山,希望能协助搜救。几周后,曾山率领刃脊探险的员工,在山脚下找到了查利的遗体。半年后,曾山再度率领陈力、李红学、张伟等人来到格聂神山搜寻。他们又找到了博斯科夫的遗体。查利·福勒与克里斯蒂娜·博斯科夫疑似死于一场雪崩之中。事故现场极为惨烈。李红学挖掘出博斯科夫的遗体后,做了整晚的噩梦。曾山直到多年以后也不住地感到惋惜。从此,偏僻的地理位置、强烈的宗教信仰与惨烈的登山事故让国内登山者不约而同地避开了格聂神山。只有马一并不相信这些。 2011年秋天,马一桦回到四川,召集刃脊探险的旧部,深入格聂神山考察。马一桦摸清了10月的山区气候、攀登路线与营地位置。等回到加拿大后,身材早已发福的马一决心恢复体能。他攀登了北美地区的贝克山与雷尼尔山等经典山峰,重温冰雪操作,开始为格聂神山做准备。他联系好了国内的赞助商,亲自组建了攀登格聂神山的队伍:创业初期就加入刃脊探险的黑水青年尼玛尔甲,辉煌时期加入刃脊探险的邓明冬,另有三名后勤队员与一名司机。在这支队伍中,马一桦拥有绝对的话语权。 2012年10月,马一桦再次低调地来到川西腹地,决心攀登格聂神山。遥想他上次在国内攀登还是五年前。五年来,李红学、彭晓龙、严冬冬、周鹏、李兰、赵兴政、李宗利、罗彪、古古等后辈登山者各领风骚,用一座座未登峰与一条条新路线引爆中国登山界。只有户外圈子里的老炮与三家户外杂志的老媒体人们,还记得当年那个叱咤风云的独行马。 马一桦等人向山顶发起冲击。他们穿越了恐怖的裂缝,熬过了恶劣的天气,一度差点放弃冲顶,最终还是凭着惊人的意志力站上了格聂神山的顶峰。强劲的高空风把云雾吹散,整片川西高原一览无余。马一桦环顾四周。贡嘎山、雅拉神山、亚丁三神山、梅里雪山、雀儿山、夏塞峰与党结真拉峰尽收眼底,“而格聂自己如火山般完全独立,并不与其他山峰有山脊之类的连接,”马一桦后来写道,“这种一览众山小的感觉也许才是我最想感受的。”尼玛尔甲与邓明冬随后也激动地站在了宽阔的顶峰上,这是他们开辟的第一条新路线。这也是中国登山者第一次登顶格聂神山。马一桦想起了二十五年前七大古都的王振华老师,还有如师亦如父的朱发荣老师。他们把中国登山队里老旧得有些过时的技术传承给了马一桦,马一桦再通过刃脊探险把这些技艺和精神发扬光大。马一桦将格聂神山的这条新路线命名为“传承之路” 在新人辈出的2012年,“传承之路”就像忽然炸出的一声响雷,让人们在雷鸣声中短暂地回到了过去。登山界里的老人们惊喜地高呼,“那个为登山而生、技术强悍、做事严谨的独行马又回来了”。赞助商在北京、上海、成都等地组织了几场分享会,场场爆满。马一桦脸上还带着高海拔晒伤的痕迹,在现场侃侃而谈。但凡听说过马一桦的登山爱好者,都赶过来和这位传奇人物合影、索要签名。《户外》与《户外探险》两本户外杂志上都刊发了马一桦撰写的攀登报告。8264论坛专门为马一桦做了人物专访,回顾他一生中几次精彩的攀登。独行马重返户外论坛,在帖子下面与网友互动。马一桦甚至还开通了微博,分享了几段格聂神山攀登过程中的逸事。 一个月后,马一桦回到了加拿大。网络上的声音沉寂下来。 独行马再次消失了。 马一桦在酝酿着更有野心的攀登计划。年过半百的老马再次率领黑水县的藏族青年们来到四川,考察贡嘎山主峰的攀登路线。马一桦仔细研究了贡嘎山的不同山壁,也尝试申请了登山许可证。登山许可证似乎是一座比贡嘎山更庞大、复杂的大山。最后攀登贡嘎主峰的计划不了了之。马一桦转而考察西藏察隅县、然乌湖一带更宏伟瑰丽的藏东南未登峰,却在考察途中遭遇了暴雪。这是马一桦最后一次进山考察。 在回程的路上,马一桦联系了老朋友曾山,参观了领攀学校的新办公室。在这里,他见到了许多古老而熟悉的装备,也见到了一张新鲜而陌生的面孔。 马一桦回到了温哥华。几年后,他又搬到了1000多公里外的埃德蒙顿,继续做贴瓷砖的活儿。他平时读读网络小说打发时间。他觉得自己的人生比这些小说更玄幻。在马一桦60岁的时候,登山早已不再是他人生的刻度与重心。当年的人民大会堂交际舞王渐渐发胖,也慢慢遗忘。那些绳索操作、技术装备、山峰资源、户外品牌与登山者的名字都掩埋在了他的记忆深处,最后彻底消散掉。这次,独行马真的离开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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