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箱子湖面如镜 作者:贺淑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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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雅弯下腰来,拉开缝纫机旁边那个矮橱柜的门。这个橱柜几乎和她一样老,透明的塑胶门泛起了点点黄斑。门框的滚轴由于累积了不少灰尘颗粒,推开时得分外使力。今天,她打算清理柜子内那一堆杂物。里头有个木箱,箱里原本装着一台老式唱机。大约还在九年前,那里常转着黑胶唱片,老歌常伴主人踩踏缝纫机的辘辘声响。现在唱机已经不在了。一百多张黑胶唱片也和唱机一起卖掉了,随着主人的离世一并成为过去。她使劲把那个木头箱子往外拉,看见里头都是一些不知始自何年何月就堆积的零头碎布,竟全无印象。箱口边缘粘着一把蛛尘。当初不舍得送人,现在却想把它拖出来丢了,好腾出空间摆两大包塑胶拖鞋。 木头箱子比她想象中来得重,或许因为得弯腰之故,不好使劲。她的米色裤子上下沾满了灰色手指印。最近这两年,安雅越发懒得清理屋子,她太忙了。橱柜之间和平时碰不到的角落结满蛛网,店里的货物都盖着一层薄薄的尘埃。进来的顾客甚少介意,他们也经常灰尘扑扑满脚泥浆地走进来。安雅从没为此烦过,尘埃、泥沙、蜘蛛、壁虎,它们总与生活同在。从前大胖手抓剪刀一挥,布料在柜台上摊开又卷起,就把尘埃都掸开了。现在只有她一人,那么多的灰尘,扫也扫不走,不管了。 她从橱柜玻璃的倒影看见林木头来了。每隔几天,林木头会带一扎青菜进来。菜市场收档以后,他就出现在这里。这件事很一厢情愿,安雅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跟他预约过要留菜,不过,由于他每次带来的菜都很新鲜,而且价钱便宜,她就要了。 她一边跟他打招呼,一边撑着那个木头箱子,那箱子已经给拉出一半,和地板形成了个斜斜的角度。 平时林木头把菜放在玻璃柜上,拿了钱就走。今天,看见这情形就不能不帮忙。 “我来、我来。”他大踏步过来,推开旁边的缝纫机、卖鞋的柜子和藤椅,然后张开脚伸长两臂,想要从里头把那个肮脏的箱子弄出来。 安雅立刻让开,那箱子就有一半悬在柜子外,“我自己来可以了。” “不用客气,这箱子很重的。” 林木头也很惊讶,这箱子比他想象中沉重许多,没想到眼前这个残旧的橱柜竟可以承受那么重的箱子。半倾斜拖出来的木箱,仅靠林木头的一边腿撑着,看来很是岌岌可危,安雅立刻移向左边,扛起此刻沉下去的那一端。两人累得满头大汗,才把那个箱子弄出来,小心翼翼摆在地上。 “里面是啥咪啊?”林木头忍不住咕哝了一句。 她也弄不清楚自己到底放了什么东西在里头,乍看都是碎布。牛仔裤布、西装料、绒布、棉布、人造纤维料子,一翻动就扬起灰尘。林木头不禁打了喷嚏。 安雅走到钱柜后面掏钱。 “一块半。”林木头说。 安雅递给他两个硬币。他拿了钱,忍不住说:“你力气也挺大的。” 林木头在玻璃柜子后面的椅子上歇息一会,晨光透过帘隙,一线线地亮,一阵微风吹来甚是舒服,麻雀在屋檐下啁啾。靠近河边,有一棵杧果树,一些花,一些菜。镇上无甚地方可去。他并不认识以前这家店铺的主人。他开始骑着摩哆到这里卖菜时,大胖已经去世好几年了。如果这男人有在,他们也许会聊上几句。安雅专注地收拾那堆垃圾,并没开口说话。一会儿林木头看到邻居的太太走出来,好奇地探头窥脑,就起身离开了。 木头箱子原来有个盖子,不晓得丢到哪里去了。从前在那盖子上,曾经摆放唱机,唱盘上有支唱针自外往内移。就算录音带流行以后,大胖依然每天保持听唱片的习惯,以及享受地做着一些小动作,比如拿一块丝绒布细心揩唱片表面,仔细察看唱片上的纹路,才收进封套里。他的唱片累积了百多张,占据三个抽屉和一个橱柜。安雅记得他所有的老习惯。结缡卅载,他俩的改变似巨又微。从婚前就开始使用的缝纫机、橱柜、唱机、挡日光的竹帘和屋内的老家具,这间屋子在将近半个世纪的岁月里改变甚少。若说有什么大改变,那就是大胖死了,她变成一个寡妇。这老房子变成她的家。 木头箱子摆在那里,一整天安雅都不再去搅弄它,顾客来来往往,有些小孩好奇地探头看进那箱子里。有的小孩想把头埋进旧布料里,被大人喝止。一些顾客想找地方坐下来试鞋子,觉得那箱子碍事,索性和她一起把木箱推到鞋架后边去。端张矮凳子过来,木头箱子成了靠背,没有人介意它脏兮兮的。 “头家[头家:闽南语,意为“老板”。],今天带的钱不够,刚好只有十五块。” 安雅看看鞋盒子上自己手写的两个字:“同合”。同、合、华、平、安、大、小、长、双、打,十个家传密码,标明进货的原价,这密码由她家公家婆那里传下来,大胖又教给她和孩子,外人不会懂得个中秘密。“同合”意味着本钱是十二元。现在这意思只有她懂,她的孩子、大胖的兄弟全都忘记了。 “呃,我也只赚一点罢了。下次钱带够了,再来。” “不能赊账吗?” 安雅勉强点头。“要记得还我喔。”她转过身,在橱柜前挂着的白板上记账,“不要告诉别人我让你欠。” 对方满意地微笑。离开前又好奇地问她:“你后面煮什么,怎么那么香?” “我没煮东西。”安雅说。 自从孩子离家以后,安雅就不再弄午饭了。她没多长一双眼睛看店。还在不久以前,大胖顾店,她在后头煮饭,慢条斯理地弄,饭煲呼噜呼噜响,爆蒜葱香弥漫整间屋子。但现在她觉得最实际的做法应该是搭伙食。每月五十五块,两菜一肉的午餐饭格就送到面前,她可以一边顾店一边吃,顾客一来就把饭盒盖起来推到报纸后面去。通常她只吃一半,另一半留到晚餐。假如肚子太饿,把午餐吃光了,晚上才另煮菜烧饭。 箱子发出一种非常陈旧的、仿佛雨后铁钉散发的锈味,但闻久了又若干草般清香。若有若无地荡漾在店中央,安雅觉得那种味道有点让人上瘾,让人不由自主地去嗅它。有些顾客体味浓烈,甚至淹过了那股莫名的味道。有个年轻人来买烟,香烟是一支支地散卖。他跟安雅借了打火机,呼出浓浓的一口,浓烈的万宝路立刻缭绕整间店铺,他陆陆续续买了鞋带、袜子和一张包裹礼物用的花纸。安雅包扎货物时,看见他斜倚木箱,漫不经心地把烟蒂弹在地上。 安雅有些麻木地看着,她还不知该怎么解决那箱东西。她想,应该要快手快脚处理它。可是等到没人时,她又觉得自己应该去上厕所。 一个人看店就有这种麻烦,她经常长时间憋着。为了减少上厕所的次数,甚至也减少喝水,导致便秘。后来女儿警告她喝水不足会患上肾结石。但她每逢离开店面到屋后喝水、按电流开关开盏灯或风扇什么的,都会觉得不安,害怕有小偷乘她不在时进来偷东西。有一回她的女儿顺手把手机搁在屋里中堂的祖先神台上,隔一阵子想用时,才发现手机不见了。 她上个厕所回来,又嗅到空气里那阵干草香般的味道,像蛇一样盘绕店里。她靠着木头箱子坐在小凳上,越近就越熏人。她吸着,觉得满腔芳香,浑身舒服。她唏嘘不已,恍惚间似见大胖晃过眼前,但脸孔朦胧。他对她说话,却听不明白。她焦急起来,想说,大声点,我看不到你。可是这话哽在喉咙里怎样也吐不出来。 “喂,头家。”一个马来小孩叫醒了她。 傍晚六点钟,她撑起两扇厚重的木门。这种木门,别人家都不再用了,人家的门都是轻巧拉动的铝门配上铁花窗,她也希望能换上铁花门,要上厕所、要睡午觉或冲凉,把门一拉就行了,哪像这种木板门。这木门从她家公那时沿用至今,大家都说,她家的门是整个镇上最老的老古董。家里有一张家婆和家公的合照,相片中的家婆才二十岁,她穿着唐山装,家公却西装笔挺,面目清俊,很难相信那样的一个人后来会猛吸鸦片。在他俩背后,就是一块块嵌得笔直的木板门。想来老人家当年从中国南来之后,辗转落脚在亲戚家里时,这门老早就在了。 安雅小心翼翼地把木门插进门槛的缝里,弄完以后,她挥一挥手臂,觉得还真的有点抬不起来。连原来住得最久的家婆都不想再扛这门了。她每天早上把这两扇木门从门臼上扛起来,搬到两侧靠墙拴牢,晚上关店时又把它搬进门槛里整齐地排列。大胖走后,安雅就独自扛这两扇门,这木门厚厚实实的,也不知有多重。她觉得自己的力气不小,年轻的女儿们没有一个可以把这门扛得起来。 应该要打扫了,安雅想,不然她回来没地方坐。但是,好疲倦啊。安雅就只能那样子坐着,看着斜阳穿过门前的树木慢慢在石子路上巡移。一整天卖东西、点货、补货、记账,已够累了。由于不必再负担孩子,钱的周转要比从前宽松,所以她反而比大胖在世时添加更多货物,越来越多货物从店面涌向屋子后方的饭厅和厨房,占据那些无人坐的沙发座位。货物淹没了大部分空间,她每天只需要打扫一小块地方就够了,剩下的就留给老鼠和蟑螂。 二女儿回来了。白色的车子泊在门前,提着大包小包跨出车外,“我买了马蹄酥给你哦。”她说。 她一进屋就打喷嚏。“什么味道?”她一边问一边把行李扔下。关上门以后,那种干草一样的味道就更浓了。老二的鼻子不算灵敏,但一下子就转到店面去,而且发现味道的来源,哇哇怪叫起来:“几时冒出这老古董?不是早丢了吗?” 安雅没有听到这句话。她在后头下厨煮晚餐。老二盛了一桶水开始抹台面。安雅出来唤她吃饭,看见店里地面上湿漉漉的一片。她蹲在那个木头箱子前,挖出箱底一块块黑麻麻之物,嗅了嗅,疑惑地问:“这什么渣呀?” 安雅看了老半天,“唔知。” “我还以为家里没有这种箱子了呢,看起来挺好的……” 安雅说:“你要就拿去吧。” 老二却很疑惑,“可是,你不是以前就卖给那些收旧货的印度人啦?” 安雅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曾经把它扔掉过,人老了,自然有很多事情就记不住,可是嘴巴还是说:“你又不在家,厝里的事你知多少?” 稍后两人沉默地吃饭,只有电视连续剧在响。桌上都是林木头今早带来的蔬菜,红萝卜和青菜花。她花了心思把萝卜切成花片。两人偶尔看一下电视。广告时段,她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老二问的东西,她不感兴趣。她问的问题,老二又不怎么想答。 “你吃菜很少。”老二问。 “老了就吃很少。”安雅答。 好一会儿,安雅问:“你做工是不是都讲英语?” “是。”老二答。 “老叫什么?”安雅问。 “叫噢——”老二答。 “ㄡ[ㄡ:注音符号,读音近似汉语拼音ou。]——尔——!”安雅拉长了声调。 老二继续扒饭看电视。 “怎么跟条老狗一样。”安雅说。 那天晚上,听着老二躺在床上均匀的鼻息,她却辗转反侧难以成眠。凌晨三点,她起身小便,听见店铺前头有声音。她倾听半晌,听起来像是老鼠磨牙,怕老鼠啃她的货物,就提了手电筒走到店铺前头去。 黑暗中,什么都看不清楚。温热的空气里飘着一股香味,该死,这味道会不会引来老鼠?手电筒光不够亮,她沿着柜台、一排鞋子、塑胶鞋、一堆箱子探照下去,一切并无异样,直到她看见了木头箱子。一瞬间,她的意识似乎还沉睡在昨天、前天,奇怪地想,怎么家里这东西还在?黄光继续晃了晃,照向大门,大门关得紧紧的,黄色的一团光又掠过水泥地,看见了地上的裂缝,那里藏的尘垢永远扫不干净,小孩子却喜欢伸手挖,仿佛里面有宝藏。她皱一皱鼻子,嗅到那阵香味像蛇一样舒展开来。电光火石间,她忽然懂得女儿看见这东西的惊诧感,这箱子确实早该丢了呀。回忆刹那间苏醒,她打个寒噤,转身回到卧室躺下,拉上被窝。 她再也睡不着,慢慢地却觉悲从中来,眼泪泛出眼眶。她不断在心里跟自己重复地说,我不要一个人,命再长也无甚乐趣。夜晚木板很凉。她知道这声音不会收到任何回应。她不愿意跟女婿们住,她觉得女儿们的婚姻已经够多问题,她不要再为她们添多一个。孤独非常可怕,像冥冥中注定,未来看不出有什么转机。黑暗中,她觉得力气萎缩,现实极不如意,人生就是苦海无边。她想,假如一眠不醒,我不会有任何留恋。她直到接近天亮时分才迷迷糊糊沉入梦乡。 安雅被老二的叫声惊醒,看见房里一片阳光灿烂。她迅速爬起来,被女儿的叫声吓得心惊肉跳。快步下楼,跨过地上东一堆、西一团的货物,急急忙忙走到店铺去,看见女儿已经打开大门,呆呆地看着门匾上方的铁花通风口。那里已经被人剪开了一个大洞。 她跟女儿说起晚上的事。显然昨晚来行劫的是个无胆匪类,被她的手电筒探照的光线吓走。 “其实很危险。”老二说。 既然没有损失,警察的态度就轻松了许多。“都没有损失嘛,”说这句话的警察身高体壮、声音洪亮,“没有东西不见,也没有人受伤,我们还能做什么?” 他们的个子很大,使店铺显得很小。那个木头箱子卡在店里,使他们能走动的地方更窄。其中一个叼着烟,站在门槛前自在地吞云吐雾,眼睛一边盯着箱里的鞋子,有只落单的拖鞋掉在里头。他们都没穿制服,穿着家居的格子衬衫,宽松的衣服使他们看起来更魁梧。安雅从店内往外看,看见他们的身体背光,投射的阴影十分巨大,不时耸动着如大猩猩般圆厚的肩膀。 安雅听了他们的话,觉得很不高兴,但没说什么。 “你们已经非常幸运。”没有抽烟的那个说。 “没有东西被打烂,他也没有进来,”警察说,“呃,附近的甘榜[甘榜:Kampung,马来语的“乡村”之意。],小偷连户外水龙头的水表都要偷,那种东西值七八十块,已经偷了很多家,怎样查?最好值钱的东西不要放外面。” 他们在大门外踱步徘徊,然后又走进店里,抬头看看那个被剪开的大洞。其中一个丢掉烟蒂,伸脚在地上踩熄。他叉着腰,看了老半天,搔着下巴,喃喃地说:“不赖嘛,连这样厚的铁花都被绞断,哼。” 他皱了皱鼻子,嗅到了一股使他很敏感的味道。他转头问她:“嗯,什么东西呀?” 另一个也发现了,像狗那样耸着鼻子。他们走进店里,起初兴奋地东嗅西嗅,后来味道又渐渐淡了,有一阵风吹了过来。其中一个问另一个:“这是什么?” 安雅心里烦起来,真讨厌,有点后悔,根本不应该叫他们的,这些混蛋什么都解决不了,净会找麻烦。她怪自己整晚满脑子都在想一些不实际的事,想得整个人迷糊了。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时,却听见老二说:“我们家的冰箱坏了。” 那个警察似乎很怀疑:“是吗?”没等回应就径自走进厨房。安雅觉得一颗心在胸膛前乱窜,视线无法离开木箱子。她知道不该看那里,可是越是这样想就越无法调开视线。一会儿,那个警察就出来了,他对安雅笑着摇头:“头家,冰箱不冷啰,菜都坏了,收太久不好吃啊。” 她一宽心,镇定了点。有些周末,孩子们没回来,她就不举炊。林木头挑来的菜在冰柜里越囤越多,连她自己也忘记了,冰箱里都是这些冻得干瘪瘪的番茄萝卜、白菜豆腐,挤得满满的。 “那就给你一些,你要不要?”安雅说。 两个警察觉得自己的工作做完了,就轻松地走了出去。其中一个还跟她说:“其实,没有严重的事,也不一定要报警。下次,自己看看吧,假如损失没有超过五百元,那就算了。” 安雅目送他们过马路,消失在对街的另一端。两母女立刻动手把木头箱子搬进厨房。过程很辛苦,安雅得先把所有挡路的货物摆去一边,空出一条通道好让她们半扛半拖着走。 “我昨晚才想起来,”安雅说,“这个东西为什么那么重。这不是你爸装唱机的那个,是你阿奶留下的。” “我们家有两个吗?”老二惊讶地问。她捧着头,像舒了一口气似的说:“我还以为你上次丢掉了,却又不舍得,又偷偷去找它回来。” “我哪会这么做?这屋子的东西多得要命。” “你常常都是这样,什么都不舍得丢。你就这样甘愿住垃圾屋!” “乱讲。”安雅生起气来,“你真啰唆。” “我们家都是垃圾!” “不爽就不用回来!” 女儿不再出声。 这箱子的材质确实不坏。“如果是你阿奶,就会劈了当柴烧……” “家里整天跑出这些东西……”女儿说。 屋里住过那么多死人。 安雅敲了敲箱底内层的木板,那声音中空。木板钉得异常牢固,她觉得应该要找一把铁锤来撬开那些钉子。她在厨房里走来走去,一边走,一边还得拨开晾在铁丝上的毛巾和抹布。一拉开抽屉,蟑螂和壁虎就从暗处钻出来,四处乱窜。 别人家的厨房不像她家塞那么多橱柜。这些老家具都是大胖以前的叔叔伯伯亲手做的。假如把店里摆货物用的大型橱柜撇开不算,其他那些小凳子、烫衣服用的大长桌柜、拜祖先的神台,少说都五六十年以上了。那些木头又老又硬,非常坚固,磨得发亮,搬起来就和她早晚得扛的木门一样重。 “古早[古早:闽南语,意为“从前”。]有卖掉一个,顶拜拆你阿奶的床时挖出来的。不知安怎搬到头前[头前:闽南语,意为“前面”。]去了……我糊涂了。到底是哪个呢,都忘记了,我把它想成是你老爸放唱机的那个。” 她终于从一个抽屉里找到斧头,警告女儿:“你闪开一点。” 她们就开始拆箱子了。 ---原刊《蕉风》杂志,二〇〇五年三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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