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2日清晨。在离开双龙镇之前，我和哥哥去了一趟龙星寺的墓地，为的是在真山小夜子的墓前，把案件告破的事情告诉她。

墓地里空无一人。在寒意沁人的清晨的空气中，只有一排排墓碑寂然矗立。

不，并非空无一人。我发现有个男人站在小夜子的墓前。那个男人一动也没动，所以我没有立刻发现他。

“哥哥，那个人是……”

是安藤敏郎。他手握花束，静静地站在墓碑前。

大概是察觉到了我们的动静，安藤回过头来。认出我们之后，他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意。

“是你们啊——谢谢你们为我洗清嫌疑。真的救了我一命。”

我问道：“为什么你当时只说自己没有杀害文彦先生和立花，你也不是武彦，之后就一直保持沉默呢？”

安藤没有回答，只是脸上露出悲伤的笑意。

这时，哥哥问安藤：“你是小夜子小姐的哥哥吗？”

咦？我不由得惊讶出声。

安藤在漫长的沉默之后，缓缓点了点头：“您居然知道了啊。”

“安藤这个名字以及在国外当实业家的司机的履历，都是你伪造的吧？所以你才会一直保持沉默。”

“是的。我在近江八幡的旅馆认识了一个男人，名字和履历都是从他那里买来的。我真正的名字是真山亮平。我和小夜子出生在近江八幡，从小父母双亡，被亲戚抚养长大。不过因为跟亲戚相处得不融洽，我十六岁那年打算去混黑道，便抛下妹妹离家出走，去了东京。我答应妹妹一定会回去接她。我这个哥哥真的太蠢了。在加入的组织中，我受到了老大的赏识，成为老大的司机，可我却没有遵守和妹妹的约定，一次都没有回去看过她。战争开始后，我很快就被征召入伍了。战后复员以后，我挂念妹妹，于是回到了近江八幡。然后，我便得知了妹妹在双龙镇的占部制丝工厂当工人，不久前因为诽谤信自杀的事。强烈的悔恨涌上我的心头，都怪我一次都没有回来看过妹妹，我必须查清妹妹的死因。就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我正好看到占部家在报纸上招聘司机，便决定以司机的身份潜入占部家。可是我不能报出真山这个名字。恰在此时，我在廉价旅馆认识了一个叫安藤敏郎的男人。安藤患有严重的肺病，命不久矣。临死前他想回北海道的故乡，但是连旅费都没有。于是我就把自己身上的钱都给了安藤，买下了安藤的名字、履历和登记有姓名的粮食存折。就这样，我以安藤敏郎的身份应聘占部家的司机一职，并且顺利地得到了聘用。

“在调查小夜子的事情的过程中，我得知占部文彦的弟弟和小夜子是恋人关系，文彦对小夜子心怀不轨，散发了诽谤信——因为我是文彦社长的司机，所以一直在观察社长。可我实在无法相信是他散发的诽谤信。哪怕我装作不经意地提及小夜子的死，他也完全没有心虚的样子。然而，我又想不到除他以外还有谁会散发诽谤小夜子的信。小夜子从小就是个稳重内向的女孩，比起跟朋友一起玩，她更喜欢独自看书。据我打听，长大后她也没有什么变化。我实在无法相信有人会这么恨我妹妹，以至于要散发她的诽谤信，将她逼到自杀的地步。直到听了川宫先生的推理，我才知道了真相。我做梦也想不到，她被散发诽谤信以及被谋杀，居然是因为这么残酷的理由……”

哥哥说道：“比起和朋友一起玩，更喜欢独自看书，小夜子小姐的这种性格，其实正中凶手们的下怀。假如她是一个喜欢跟人打交道、心里藏不住事的人，若是在她死后谎称她在跟武彦偷偷谈恋爱，估计会有人跳出来反驳，说她没有那种对象。但如果是小夜子小姐那样的性格，周围的人或许就会想，她也不是不可能偷偷谈恋爱。这正是凶手们盯上她的原因。”

安藤——不，真山亮平难以自控地发出一声叹息。

“可是，我做梦也想不到夫人会是凶手。她明明又温柔又善良，对用人来说是个非常好的主人……我看不透她。她确实为了自己的计划杀害了同伙武彦，还夺走了小夜子的生命，可是我被警方带走的时候，她也是在真心实意地为我担心。她身上既存在自私冷酷的一面，也存在善良温柔的一面。我不知道到底哪一面才是真正的她……”

“应该都是真正的她吧。”

哥哥说完，真山亮平点了点头。

连细节都算计在内的缜密心思，加上骇人的胆量与行动力，如果贵和子夫人能够掌握占部制丝的经营实权，或许的确会成为一位优秀的经营者。不幸的是，能够让她完美地发挥这些能力的事情，就只有犯罪。

“你今后有什么打算？”我问真山亮平。如今贵和子夫人去世，占部家绝后，他这个司机的工作也保不住了。

“我打算去大阪。小夜子的死亡之谜已经解开了，这里已经没有我的用武之地了。而且，继续留在这个小夜子度过最后时光的镇子，对我而言太痛苦了。”

“是吗……”

哥哥看了一眼手表，北陆线的列车快要到站了。我们在墓碑前合掌，与司机作别，向双龙站走去。